“诛仙!住手!天柱塌了!”月神要着急地大喊,欲折回托起下界的天河弱水。
“天柱塌了,有本座与始祖携众神来处理,你快速速去帮司法天神的忙,擒住千面魔女!”
天帝一身银衣金冠,携百小神降临云端,看着好不气派。于他而言,魔界,没了千面魔女,便是可被掌控之辈。
月神皱着眉望着天帝,天帝眼睛一眯,月神又只好返身与司法天神一道,对付起西雾。
她打破了自己永远袖手旁观的诺言,可她没得选择。因为被时空女神抓回来的雪珩在天帝手上,戈依求天帝放过雪珩,天帝说可以,你去求月神入战。
戈依没来求她,但是她知道天帝就是笃定她会来。
因为戈依感激曾经其余五界不容雪珩,天帝却放过雪珩。戈依不反抗天帝,便会代妹认罚。
她不想让戈依受罚。
“子乾,司法天神这是在杀妻啊。”
创世神只能拧着眉叹气,却无力再去插手。
众小神的灵力根本不足以托起一方天地,只有他和天帝有能力做到。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天帝冷笑了一声:“这是司法天神自己的选择,外人又插什么呢?”
“倒是兄长,你说这天都塌了,西王母为何还不来?”
“她胆子一向小,现在老了,胆子更小,兄长不让她来。反正,这天,女娲能补,兄长和子乾也能做到的。”
天帝咬着牙哼笑了一声。昆仑西王母,除了教出来两个不错的徒弟,的确不过尔尔。
他的脖子上梗着青筋,他站在创世神的脚下,与创世神一同将天河水引上神界。
这件事,他做的实在熟练,哪怕是做的不够熟练,世间也没有第二个比他看得熟练。当年,就是在这里,他像那些众小神一样,站在神的末端,站在最底下,看着女娲娘娘把天河水送上了界。
只是不同的是,那个时候还有食金蚁在水中作乱。
“是啊,兄长,幸亏这次没有食金蚁在作祟。”
天帝说。
创世神枯老的皮肤上皲裂开来一个笑容,他问:“所以,天山的食金蚁是子乾当年留下来的?”
天帝吓得手一抖,原本平静的脸上瞬间挂起狞笑:“兄长开什么玩笑,食金蚁是魔族的玩意,神界怎么会和魔界纠缠?”
“可依兄长看,子乾不仅和魔界有纠缠,还和龙族有勾结吧。”
创世神额头上滴着汗,顺着雨水淌下来,落到天帝的眼睛里。
天帝握紧的拳头又松开:“兄长,不要再与子乾开这种玩笑了!子乾是神界之主,断不可能做如此荒唐之事!”
“所以子乾做了这些,是因为憎恨兄长一直以来抢了你六界之尊的风头吗?”
天河水上界,未冲向人间。
创世神不待天帝回答,又折返下界,对着众小神吼道:“凭借自己的灵力,各自炼化一块灵石!子乾与雷神和梦神去撑起断裂的天柱!在天补好之时,天柱必须撑起来!”
雷神道:“始祖,可没入江海的天柱如何是好?这天柱只剩一半了!”
天柱其高入天,其矮入地,围三千里周圆如削。
天柱塌,地维绝,暴雨之下,山林间却燃烧起熊熊大火,人间洪水滔天,凶猛野兽四处乱窜,百鸟难飞,只看得见凤凰。
“始祖自有办法,且将柱子扶起来!”创世神不想浪费半点时间,甚至未看天帝一眼。
天帝捏着拳头,恨恨地与雷神梦神一道去扶天柱。
众小神炼化出颜色不一的彩色灵石,创世神以天地为炉,借地心之火,将大大小小的彩色灵石投入其中。七月初七还有九日到来,他得在九日的时间内炼化五色石,让这天永远塌不下来。
西边天际骤然飞出五彩斑斓的夺目霞光。
一如凤凰未被淋湿前的七彩尾翼。
“小灵!”胥伯言疲倦地接住从空中坠下来,化成人形的凤凰,百鸟难飞,百兽难行,十天十夜,九十座城,只有凤凰一人未曾停下歇息片刻。
凤凰说不出话,她很累,也很冷。
她小小的一团缩在胥伯言的怀抱里,嘴唇苍白得直打哆嗦。
“师娘是不是病了啊?”
昭瑶浑身脏兮兮地站在一旁,眼泪和着雨水直往下掉。司召、沈虞、祁兰和其他仙人还在搜救第九十一座城池的人,可是凤凰都飞不动了,他们这些灵力颓圮的人,一口气能救多少人,能带多少人离开呢。
“伯言哥哥,是不是又是那些小虫子啊?”
凤凰睁着赤红的眼睛,看着头发乱糟糟,衣服乱糟糟的胥伯言:“再把它们弄出来吧。”
附在人身上的血吸虫,钻进鸟兽的肌肤里,吸食神血而异化,等到发现时,竟然都快与身体融为了一体。
胥伯言不敢,这太难了,无异于剥皮抽筋。
可是附骨之疽又让人痛不欲生。
“快点,哥哥,不然待会儿司召他们就回来了。”凤凰虚弱地掐着胥伯言的手,痛得眼泪直往下掉,却笑着说道,“还有十三座城,我们就赢了。”
胥伯言咬着牙关,温柔地抚着凤凰的额头,皱着眉扯着嘴角回应对方的笑:“那小灵忍一忍。”
他让凤凰咬着自己的手掌,另一只手颤抖地拿着刀子,在血吸虫于裸露的肌肤处挪动的瞬间,引着浸满灵力的刀子划了下去。
昭瑶望着刀尖甩出来的一串血吸虫,立即将它们在空中焚烧,但耳边掠过的凤凰呜咽声和余光里师父落下的泪,却让她在火光中哭得更大声了。
哭声大得一如深海中孩子的哀鸣。
“娘!你们放过我娘,我求求你们了!”
敖泧跪在壮观的水晶宫殿前,抓着龙王夫人垂落在地的衣袍,望着被万斤重的铁链束缚在柱子上的魔蛟,不住地叩头,她说:“母后,我错了,我不该帮须弥山来对付龙族,我错了母后,求求你放过我娘。”
她磕得头破血流,冰凉的水晶都沾上了血,被她唤作“母后”的人还是没有搭理她,而是拎起衣袍不屑地哼了声,朝着属于她的后座走去。
北海龙王端着夜光杯倚在偌大的龙座上,叹了口气,望着跪在地上的他的第九个女儿:“敖泧,念在你也是本王亲生骨肉的份上,父王饶你一命,莫再回那须弥山,安心呆在这北海龙宫吧。”
“父王,谢谢父王!”敖泧狼狈不堪地跪向龙王,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也请父王放过娘亲,别杀她,敖泧求您了!”
“真是可笑,那个贱人差点耽误了我们和魔界、神界联手的好事,想告诉创世神,也要她有这个命从龙宫活着出去!”
龙王夫人同龙王一样,是血统纯正的上古神龙。她为龙王生下了八个孩子。
第九个,一个懦弱无能的女儿,是龙王和魔蛟生出来的。魔蛟是什么东西,龙和蛇的杂种!不配与她们神龙一族相提并论的东西!
她才不管是不是龙王蒙骗了魔蛟一族,她只知道魔蛟到这北海龙宫来,就是不伦不类,抢她威风!
“敖泧,你看到了,你母后都发话了,父王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龙王饮尽杯中酒,凉薄地看了敖泧一眼,然后走下座位,近乎谄媚地望着他的夫人,“夫人,这里就交给你处置了。”
说完,他便不带任何留恋的离开。
至始至终未曾看过龙柱上的魔蛟一眼。
就像当年在海边,陪受伤的小龙度过一段平凡岁月的少女不是她一样。
魔蛟被锁在龙柱上,恢复不了人形,却瞪着两颗巨大的龙眼,红了眼眶。
委曲求全至此,她已不想再挽留什么。
可是看着她好不容易送出去的女儿,又因为她束手就擒地归来,她难过啊。
她想上前抱抱那个孱弱的女孩,可是压在她身上重万斤的铁链与被拔去一半鳞片的身体,让她动弹不得,她只能哑着声音,说:“泧儿,离开这里。”
敖泧呜咽着摇头。
她后悔走了,她当初就知道娘亲在龙宫总是被人欺负,可她还是走了,她以为学成回来,就可以带娘亲离开的。可是她太没良心,她在须弥山待太久了,都快忘记还有个人在大海深处一直心心念念地惦记着她。
“娘。”她哭着喊了一声,转头又去跪求龙王夫人,“母后,求求您,放过我娘好不好。”
“不好不好,早看她不顺眼了。”笑着的北海六公主。
“是呀,整天唯唯诺诺的,本太子看着就烦。”奚落的是北海二太子。
围在龙王夫人身边的是她的若干儿女,或冷眼,或嘲讽,每一个人想尽快地排除眼中钉肉中刺。
“我不会让你们伤害我娘的。”
敖泧红着干涩的眼睛,瞪着那一排所谓的神龙。
“哎我瞧瞧,果然是去须弥一趟涨脾气了?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龙王夫人大笑,“你以为只有你母亲一个人被绑在这里吗?哈哈哈,我告诉你,你魔蛟一族全都被本夫人处置了,尸体就堆在归墟!你还想着他们会来救你们?魔蛟一族的殿下?哈哈哈,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比敖泧先出声的,是束缚在龙柱上魔蛟的哀吼,铁链子发疯般撞着石头柱子,一声声回音闯进柔弱的耳朵里,凄厉绝望地让人深感掏心丧子之痛。
敖泧一声声地尖叫着喊着“娘”。
龙王夫人捂着耳朵勃然大怒:“够了!真是活得够久了!给我去死!”
话音刚落,便是长剑出鞘。
敖泧手中持着寒光凛冽的神剑,直指龙王夫人的脖颈,却不想神剑在半路被凭空折断,八条神龙身上的金色鳞片宛如城墙一般挡在了龙王夫人的身前。
“泧儿!”魔蛟喊着敖泧的名字。
敖泧一个人在水晶龙宫与八条神龙争斗,四周如海水般涌来的,是成千上万的虾兵蟹将。
溅飞的血在干净澄澈的海水中飘散。
越来越多的血迷糊了杀人者的眼睛。
敖泧却不能放下剑,只能任凭发冠被削落,散乱的长发粘着她糊血的背。
她想活着带母亲离开北海龙宫。
可是她到底低估了神龙。
“呜呜呜——”
她听到了她的伙伴春梓的声音。
她手中的剑顿了一下,她的后背就被人用坚硬的龙尾贯穿。
“春梓。”
敖泧弯着腰,捏着剑,迷糊着眼看着不远处倒在地上的人,啊,竟然不是她的同行伙伴,只是穿了件相同的粉色衣袍。
“泧儿!”魔蛟吼着,看着敖泧被身后的长剑再次贯穿。敖泧握着剑身,转过头看着刺穿她的人,红着眼睛,大吼了一声,身上的剑飞出来,一连插进了三个站在她眼前的人身体中。
为什么只是虾兵蟹将呢?
为什么不是那个恶毒女人的儿女呢!
“放肆!还不快速速把她拿下!”龙王夫人大怒,敖泧噗通一声,鲜血飞溅,自觉地跪了下来。
八条神龙立即甩出铁链,将她紧紧缠住。
“好啊,居然还敢杀人,居然还敢杀人!”
龙王夫人盯着敖泧:“果然是没有礼教的杂种!”
敖泧听着她母亲的吼叫和龙王夫人的怒骂。
看着在她膝前,融在水中的血花。
突然就想起了始祖当年在听风眠给她的赠言:众人灭我,我灭众人。罔顾天道,向死而生。
可是这个冷冰冰的北海龙宫,只有死,没有生。
“杀人偿命,母后便要你知道什么叫代价!”龙王夫人弯腰掐着敖泧的脸,指着龙柱之上的她的母亲,“你是龙王的女儿,母后不会杀你的,但魔蛟一族,死就应该死得齐全一点。”
“不要!不要!”敖泧吼着眼前的人,甚至想用嘴咬住人的衣服,把人拉住。可龙王夫人只是挥了挥手,便将她掀翻在地,“哎,怪也要怪须弥山让你来北海,开什么玩笑,敖歆是东海龙王与嫂嫂的亲女儿,你可不是我亲女儿,喊了这么多年母后,也是便宜你了。”
她说完,望着被锁在龙柱上的魔蛟冷笑了一声,招手若无其事地道:“好久没见过海底升起焰火了,今日便好好瞧一瞧。”
她说完,尖利的指梢腾起火苗,朝柱底飞了过去。
蛟尾的黑色鳞片与红色的火交织在一起,溅起色彩斑斓的光芒。
魔蛟痛地蛟身胡乱拍打着铁链,却不敢叫出声了。
因为她看到她的女儿被八条铁链拽着,不顾命地冲向她。
她不出声,女儿就不会觉得她痛了。
可是母女连心,虾兵蟹将都皱着眉,女儿又怎么会不痛?
幽深的龙宫响起一声震彻云霄的龙鸣。
龙王夫人惊骇地看着一条小小的金龙挣脱八条铁链,不顾一切地冲向烈火升腾的龙柱,那条金龙盘在魔蛟的身上,像保护孩子一样保护着魔蛟。
烈火烧灼一片,四下皆是滋拉哔剥声。
金龙鳞片被一点点烧成黑黢黢的一片,在垂死之际,众人看见发疯的黑色魔蛟竟然逼出了体内的灵丹,送到了金龙的身体之中。
“泧儿,好好活下去。”
万斤重的铁链在眨眼间被震碎,被烧焦的金龙落到冰凉的地上之前,听到了母亲最后一句话。
被铁链砸中的龙王夫人吐着血,手指颤抖地指着躺在一堆黑色灰烬中的焦黑金龙:“快看!她死了没有!快点去看!弄死她!现在一定要弄死她!不要让她活下来!”
“母后,已经死啦。”二太子松了一口气,望着龙王夫人笑道。其余众人又去试探了一番,皆道“已经死啦”。
“真是的,死前还要那样看我。”龙王夫人被女儿扶着站起来,“扔了吧,扔到归墟里去。”
归墟,阳光跃过海面几万里却无法企及的,所有海底亡灵都会朝之流去的,埋骨之地。
敖泧飘在深海中,看见了远处的皑皑白骨。
原来魔蛟一族真的全都死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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