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所及在眼前人衣衫下的的白嫩小腿上,由于药浴未干的缘故,她可以看见白色的水珠顺着对方紧绷的小腿曲线,一滴一滴地落到光着的脚背上。
可此时此刻,她的脑袋里不断回放的只有刚才看到的景象,满身是血洞的身体以及肩头的牙印。
如果被吸血花贯穿是巧合……那,那个不偏不倚的牙印呢?
麒麟大人就是小六姐姐,千晛就是千小六?
是一个人?是一个人!怎么会是一个人……
而且这个人,现在要杀她。
天安蹙着眉尖,眼中瞳色忽红忽蓝,似乎只要眼前人的手中剑稍一颤动,便会有赤冰双狐呼啸而出,与之争夺生死。
然而她攥着拳头,像是在尽力压制着赤冰双狐。
怎么会呢,小六姐姐怎么会杀她?
小六姐姐不会杀她的,所以双狐绝对不可以出来。
可是抵在她喉间的长剑却忽地寒光一闪,天安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拳头攥得更紧。
若是真要杀她,那……她便受着,反正也是欠了对方的。
“吼”的一声,楼外“火麒麟”在眨眼间解决了吸血花藤蔓,踏着烈火而入。
“麒麟大人!”
天安感到闯进来的“火麒麟”话音刚落,抵在她喉间的长剑便忽地消失了。
她慌忙睁开眼睛,却见“火麒麟”含着吸血花藤蔓的灵丹撞入千晛的体内。千晛颤着手,身形摇晃,身上若隐若现的血窟窿开始极速缝合。
“小六姐姐!”天安看着面色苍白、眉头紧锁的千晛,下意识地喊出来。
“不许抬头,出去!”千晛被天安着急的目光盯着,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脸颊竟然滚烫。
天安这才意识到,由于方才药浴,千晛拿的也不过是件薄的不能再薄的白色衣衫,衣衫被汗水润湿,便贴在白皙平滑的肌肤上,勾勒着她胸前和腰身的优美轮廓,自己腰身以下隐秘的……
等注意到自己在看时,自己已经看了许久。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天安捂着眼推后半步,从脖子到脸全部涨得通红,她都快哭出来,闭着眼睛给人鞠躬,“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
她话还没说完,便见眼前人忽然重心不稳,脚一崴便向地面倒去。天安慌忙伸手去接,可晕过去的人比平时重了许多,她手忙脚乱地差点叫人摔在地上。
“小六姐姐,麒麟大人!”天安着急地喊她,见对方一只手仍旧拢着身前的衣服,不禁觉得自己刚刚长着眼睛,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听风眠周边的灵兽仙童们望见“火麒麟”,本就觉得惶恐万分,见“火麒麟”竟然将吸血花藤蔓斩草除根后,瞬间意识到大事不妙,一群灵兽仙童立即成群结伴地朝明月楼赶来,麒麟大人一定是受伤了!
而明月楼外的几棵柳树、几株花草和猫头鹰,早就战战兢兢地站在明月楼外,犹豫着什么时候冲进去。
天安听到楼外的声音,一只手抱着千晛,一只手慌忙地取出自己包袱内的衣衫,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急匆匆地裹在千晛身上,然后沉着眉抱着对方朝她的屋内走去。
走至屋门时,她又停住脚步,不忍心地回头望了一眼,药池之地,露于月下,朝外散着苦涩的药香,又脏又乱。
至于怀中的人……
她收回目光,抬起头来,绝望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连夜跑路,也是死定了。
况且,她还不想跑。
翌日,天晴,须弥山各处风光无限好。
唯有那明月楼,比以往还要死寂阴沉了几分。
创世神是清晨之际,才姗姗来迟。
彼时的千晛立于窗前,伤势虽已近痊愈,面容却比往日更加惨白。
“出去。”千晛听闻脚步声,毫不留情地请人离开。
“千千,你听我说。”创世神的脚步停在门槛外,畏畏缩缩地不敢进去,“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昨天那个时候在药池疗伤啊,要是我知道,我肯定不会让天安在那个时候来明月楼,也不会在那个时候碰巧跟‘火麒麟’聊天的。”
“唉,都怪始祖,始祖老了,忘了那药池里的东西会短暂压制人的灵力,你说要是我记得,谁还能靠近你啊。”
“千千啊……”
“滚出去。”千晛遮着面纱,眸中的神色更加阴冷了几分,“别让我说第三遍,然后,叫那净琉璃的天安,也滚出须弥山。”
“……”创世神心虚得挠头,尴尬地笑着,“天安又没犯错,怎么能随便赶她离开须弥山呢?哈哈,千千,你说是不是。”
千晛的眉头已经拧着了一个“川”疙瘩,她攥着拳头,似乎创世神在嬉皮笑脸几句,她就会动手一样。
创世神见状,立马又往后退了几步:“千千啊,没错,天安确实犯错了,可你看,我已经将她赶出明月楼,叫她去听风眠住了,除此之外,因为之前试图离开须弥山的举动,我已经将她罚到玄冰洞去,思过三天了。”
创世神踮着脚,偏着头,见千晛还不说话,更加添油加醋:“千千啊,昨晚上我得知此事,气愤得连夜便将她关进了玄冰洞,你知道,玄冰洞里的冰是修建广寒宫后剩余的,那玩意除了嫦娥仙子,没谁耐得了多久。”
“天安虽在云涯得了三千年灵力,又有冰狐护体,但这玄冰,对她而言,怎样都算一种严厉的惩罚了。”
千晛闻言,冷着脸“哼”了一声。
她转过身,看着创世神,不缓不慢地朝他走去,挑着眉梢道:“净琉璃天安真在玄冰洞?”
创世神正欲答“千真万确”,见千晛冷峻的眼神,立即把这个四个字吞进了肚里,意有所指地强调了声:“净琉璃,天安,确在玄冰洞。”
净琉璃,天安?
千晛忆起昨夜之景与今日清晨见到自己身上衣衫的景象,摇头笑了下:“始祖,既是留下来,从今往后,便没有什么净琉璃的天安。”
“你不赶她走了?”创世神欣喜得道,你说这算哪门子事,原本想让天安留下的是千千,刚刚决绝地想赶天安走的也是千千。
千晛想的与创世神一样,只不过她觉得有些可笑,昨日居然会想让那人留下。
“始祖不是想让她留下?”千晛看着创世神,神色忽地平静如往昔,“刚刚是我闹脾气了,昨夜之事,既是始祖设计好的,我又怎么能怪她。”
创世神听得眉心突突突地跳。
“虽然我不知道始祖为何这般想让她留下,不过我相信,以始祖的脾性,必定不是因为她是药师佛的孙女,而是因为她是六界之内乃至六界之外与始祖你的天赋最接近的人。”
千晛负手而立,一板一眼地说着。
“天安竟有这般高的天赋吗?”始祖捋着胡子,一脸惊讶,“自她出生起,我便算出这小姑娘天赋一般。”
千晛闻言,竟然变了神色,疑惑地望了认真说话的创世神一眼。
“千千,你认为天安天赋绝伦?”创世神又开口道,“我与白泽算了一番留下的二十人,都觉蓬莱少主司召与那北海公主敖泧天赋非同寻常,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听闻此话,千晛眸中的疑惑倏地又深了几层。
她虽灵力强于白泽十倍,但若论起追索过去与预知将来,她远远不及白泽。
只是,虽不及,她也不认为自己看不出谁的天赋更高。在她看来,天安身上的灵力源很难琢磨,似乎不止由母胎带出的人佛妖魔四股。
而六界之内,哪怕两界交合所生之子都会在早期被各路“仁人义士”扼杀,因为这类孩子的灵力很有可能超越六界之外,成为不受控制的存在。若天安不是药师佛的孙女,流于人间,恐怕早已被六界缉拿。
“千千,你是不是上次古兽山一行后,因为失控,灵力有些受损?”创世神跟着千晛沉默了会儿,开口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昨日傍晚是不是也失控了?”
“未曾。”千晛几乎是脱口而出。
创世神眯着眼睛,皱着眉头:“千千啊,其实这样不好,我说过很多次,你不用因为自己是天地神兽火麒麟而藏着掖着,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没有谁会笑话你的,兴许你这般做了,便能将‘恶’的那一部分掌控得更加灵活。”
“我不曾哭过,也没有什么值得笑的。”千晛凉凉地看了创世神一眼,朝明月楼外走去。
“春花烂漫,鸣蜩声起,秋高气爽,冬日暖阳,都值得笑啊!”创世神捂着脑袋大喊,油盐不进的丫头真是每天都让他脑袋疼,要是有一天,他神陨了,这丫头可怎么办,“千千,你去哪儿啊?”
千晛听到创世神的话,忽地停住了脚步,她攥着拳头望着四周的景色,柳树的叶子快要落完了,睡莲快要开谢了,蝉声似乎将近停歇,原来……这么快,已经又要进入秋天了吗?
她从来不注意这些,又有什么值得笑的。
“去玄冰洞。”千晛仍旧握着拳,没有回头,挺直着背脊应声答道。
“去,去哪儿干什么?”创世神慌了,他还以为刚刚糊弄一通,千千这丫头忘记了玄冰洞一事,“你身体才刚刚恢复,别去靠近玄冰洞。”
“吞了吸血花的灵丹,身体已经无恙。”千晛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朝玄冰洞飞去。
“唉,这孩子!”创世神直摇头,气得大骂,“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哈哈哈,始祖你背地里都是这样骂麒麟大人的吗?”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白泽抱着一块纯净的琉璃石,坐在明月楼楼顶上,与凤凰一起看了挺长一会儿好戏。
创世神睨了白泽一眼:“修你的明月楼去,小灵别陪着他干这种挨骂的活儿。”
“偏心啊,”白泽不满地嘟囔了一声,“还有老家伙,我什么时候说过司召和敖泧是天赋最出众的了?你怎么一天净骗人?”
“白泽哥哥,你与始祖,也就半斤八两。”凤凰托着下巴,摇着脑袋看了两人一眼,颇为不屑,又追着千晛离开的背影望向远方,“唉,可怜天安,惹谁不好惹麒麟大人,不知道她以后在须弥山的日子好过不好过。”
白泽跳进屋内,瞥了眼某间屋门口零落成碎片的纯白仙裙,摸着下巴直摇头:“搞不懂搞不懂,当初在云涯的时候不是挺好吗?”
远处玄冰洞内,原本坐在地上叹气的天安,忽然觉得四周寒气逼人。与此同时,她的周围现出一本又一本空白书册,摞了足足十座小山。
“这是什麼?”天安一边发抖,一边好奇地翻开书页,上面赫然列着一条接一条“未经允许”,共三零三条。
“三天,三千遍。”
千晛的声音忽然在洞内冷冰冰地响起。
“小六姐姐!”天安欣喜得坐起来,可在静默无人应答后,她又泄气地坐下去,望着一条条“未经允许”,在寒冷中笑得苦涩。
未经允许,非礼勿视。
虽然她错了,但这句话说得像有被允许的那一天似的。
第85章 悠悠我心(五)
天安是在抄到第三百遍, 手腕酸痛得过分, 手脚冻得不行时才慢腾腾地将墨笔搁下, 站起来跑跑跳跳,活动筋骨。
幸亏有赤狐护体, 否则她现在都已经被冻成冰雕了。不知道小六姐姐是从哪儿找的墨汁,居然这么禁冻。
天安将手缩在袖子里,仰着头看了眼冒着寒光的冰锥,又低下头看着弥散着墨香的砚台, 呲着牙摇头。
她应该早就能看出来的, 小六姐姐那不爱说话,又背地里阴人的脾气, 和麒麟大人一模一样。
麒麟大人啊,千晛啊。
天安一想起这人,便头疼得厉害。
又欠她, 又惧她, 两种感情合在一起, 天安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法反抗对方了。
到底是为什么变成了眼下这副样子啊。
唉!
天安耷拉着眼皮叹息了好一会儿, 才又重新执起笔来,要怪就怪千晛此人, 好好的监督者不做,非要进云涯扮什么千小六。
千小六。
天安一提笔就在纸上写了这人的名字。
所以麒麟大人为什么要扮成小六姐姐来到她的身边呢?麒麟大人不是……不喜欢她吗?为什么要在云涯仙境里屡次三番地帮她, 最后甚至舍命相护。
天安忍不住闭上眼, 又想起昨夜之景, 那么多的吸血花藤蔓将那人贯穿, 留下满身的血窟窿,而那人,平时看起来威风凛凛,褪去衣衫也不过是一个与她差不多高矮的少女罢了,鲜血淋漓的,谁不痛啊。
谁都痛的。
而这痛是为了她天安挨的。
不知道血窟窿缝合后,还会不会痛。不知道那人现在干什么,还在怪她吗?怪完她后,会念着在云涯的情分,原谅她吗?
天安的脑子里全是疑问句,最后咕嘟咕嘟地像冒泡泡一样破灭后,她就长长地“唉”了一声,撂下笔墨趴在桌子上,毫不意外地糊了一脸的墨水。
就她这么稀里糊涂天天犯错的,原谅干什么!
天安“噌”地一下爬起来,挑了根漂亮的冰柱,对着它照着自己那半张被墨水弄脏的脸,好像在昨夜,她看见没带面纱的麒麟大人,左脸也是这样密密麻麻的黑色印迹。
难怪带着面纱呢,可净琉璃初见的时候,不是没有吗?究竟是怎么回事?
天安皱着眉想了半天,仿佛静止般,最后却突然炸毛,揉着自己的头发:“想什么想!怎么动不动就想!你疯了吗!抄完了吗!想不想出去了!”
语罢,用手背蹭了一把眼泪,一脸烦躁地砸向冰柱。
冰柱纹丝未晃,只有那沾了滚烫眼泪的地方微微润湿,竟裂开一条细纹,晃出一道耀眼白光来。
天安捂着眼睛退了半步,等松开手时,眼前白光已经消失。四下空空荡荡的,冰冰冷冷的,与之前并无异样。天安见此,心中顿时更加难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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