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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夜淡淡道：“做错事， 自然不该一直错下去。”
他看着那辽阔荒地上的忘情花：“有因必有果，待忘情花铺满这片荒原， 崎雲便将重生转世，而我， 也能得到解脱，允许自己离开鬼界。在此之前，我会一直守着这里。”
白言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那陆醒，可知神女崎雲尚有一线生机？”
司夜喟然长叹，同他并肩而立桥上，一起看向昏黄色的忘情花：
“受黄泉水万年灌溉，忘情花百世飘香，即便重生，过去的，旧情痴愫，早已忘却。星辰大阵可杀人，亦可改变命格，我暗中篡改了桃花星星象，神主陆醒，如今居于青花坞水木河宫中，伴其徒儿喝酒赏花，这数万年前的记忆，要随他那举世无双的容貌，永远留在过去了。”
白言若有所思道：“虽遗憾，对他们而言，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二者皆非当初的模样，不如将一切美好或悲哀的记忆，都葬在过去的时间长海长海中。
他想到了紫盈。
忘却一切，重修人身，对其而言，未必不是好事。
他知道自己从诞生便备受天道与众神宠爱的妹妹，花费了多大的勇气，才敢拿性命与道途作赌，赌她一定能帮助那邪神复活。
白言又想起数万年前，那与他好友黎钧长得一模一样的魔皇孟沧，屈膝恳求他代保管铃铛的一幕。
他知晓那魔与黎钧的关系，忌惮对方魔身的同时，又从一面之缘中，深深在心里确信，他们是相同的：
不论神魔，他们都为了守护某种认定的东西，决然而执着，哪怕燃烧自己，只为那一瞬成功的幻象。
他妹妹和孟沧都是这样的人。
他不是。
故他聪明地在最初心意颤动之时，便毫无犹豫掐断那生长的幼芽。
那记忆中惨烈的大战战场，湖绿长袍裹挟的神袛，嚣然长笑，惊鸿一瞥。
午夜梦回，偶尔想到那时心下的感触，是微微的灼痛，带着一丝迟来的遗憾。
他不后悔。
掐断臆想时不后悔，距今多年，依旧不后悔。
——
鬼界传言，极西界门附近忘川河滩是不能靠近的，连魔主寒冥，都吩咐府内众鬼将，不管那里发生什么，都务必装作没看到，不知道。
这日，却有一身着绯色长袍的清隽少年不管不顾，步入河滩之中。
“龙儿？”司夜带着惊喜的呼唤声，显形。
太珈翻了个白眼给他看：“说了多少次，别叫这么肉麻。”
司夜靠近他，苦笑着摸了摸他额头上短短小小的龙角：“习惯了。”
太珈打掉他的手，气道：“我族规矩，摸了我的龙角，便要负责。你不打声招呼，只身来第一层是什么意思？”
司夜笑道：“你族？”
太珈脸红了些：“西天玄华齐功神冥子帝龙一族……我这般跟脚，一龙一族，难道不可？”
司夜将他搂入怀中：“可。我司掌星辰百万年，昨夜正观到，有颗龙星降落。”
太珈自然知道这厮在哄自己玩，但他喜欢这种被人哄的感觉，便也不拆穿。
“你要留这儿，那我也不走了。”
太珈霸道宣布自己的决定，抬手一指，即从欲界七十二层，将自己的宫殿拽了下来。
司夜取出七生琴，放在膝上，欣然弹奏起来。
天籁琴声中，他闭着眼，脑海中出现的人影，与身前的少年渐渐重合为一。
太珈哼了一声：“看到你这琴，我便想起来，自己如何被天道坑去凡界历劫。”
司夜手指停下，抬头看他，微笑道：“那你如今可还惦记着，凡人日子？”
太珈抱住自己膝盖，摇了摇头：“我原先想做凡人，是因为不想离开某人，现在他就在我身边，我还去做什么凡人……”
他用蚊子音低头道：“每隔七八十年便转世，鬼界兜兜转转，哪还有时间完整渡过发情期……”
司夜将这句话完整听在耳内，再看看少年异常容易红起来的脖根，心下了然。
只是这里还有崎雲，希望神女重生后，再不记得她化形时，附近一对神魔，都做了什么。
司夜“咳咳”两声，努力将不太和谐的画面从自己脑海里驱逐开。
他相信太珈，也不是一条爱被人听墙角的龙。
第96章 番外——青耳雪瑞
大梦宫。
肖云泽靠在硕大的蒲团之上， 一只手臂支起头颅，眼眸中星光流转，身上霜白法袍纤尘不染， 衬得他更加出尘绝伦。
傅临风在他遣散几个侍奉的小道童后， 便一直坐在边上， 举止随意，如身处自己的捭阖天宫。
肖云泽鼓起眼皮， 起身，拢好袖子，走过去：“近日偏要入我宫室， 不是为了喝杯茶， 这么简单吧？”
傅临风望着他，微笑：“却是有段时日，未与你坐下， 一同喝了。”
上次， 还是黎钧大婚之际，他派了一分体， 带着酒， 上万古塔拜访老朋友。
肖云泽既敞开宫门， 放他进来，眼下自然没有继续刁难给脸色的道理。
他坐到茶桌另一面，将对方倒给自己的茶水一饮而尽， 还晃了晃杯子， 表示自己喝完了。
傅临风看他歪着头，散漫困倦的样子， 开口道：“我不说，你应当也猜出来凌一顷的下落， 可想见他？”
肖云泽闭上眼睛：“不见。”
什么凌一顷，什么孟沧，早与他无瓜葛了，便是想起来，又怎样……大梦剑已去，太钧剑诞生，他们也没有非要共事作伴的理由。
傅临风忽掏出一铃铛，这铃铛外观比叶棐与孟沧手里的那俩材质好许多，为一种银色的神石打造。
“数年前我得了块坚硬无比的神石，名【霜越】，表皮霜白，而愈锤炼愈坚硬，不可分开。直到见到孟沧，他帮我用莲火温养石头，竟然化开来。我一直想，要用石头打造什么，最后看到魔皇交由我的东西，打了个铃铛。”
他神色温和，至少在肖云泽眼中，是多年未展现的。
傅临风将铃铛塞进好友的手心：“之前心魔作祟，又为报仇，多有得罪。”
肖云泽撇了下嘴：“你当我是黎钧？一个破铃铛也来当赔罪礼？”
他嘴上嫌弃着，手里动作却没停，将铃铛挂到脖子间，暗中道，确实是个好玩意。
摇身一变，竟霎时矮了下去，手脚变短短的四肢。
茶桌上跳上来一只半人大小的雪白大猫，猫毛略长，头顶有个弯弯的小角，眼睛呈翡翠色，灵动可人。脖子上挂了一霜银色铃铛，沉甸甸的，颇为雅致。
傅临风一笑，弯腰将猫儿抱起：“还说不喜欢？”
雪白的大猫口吐人言，竟是肖云泽的声音：“那算你这次送对本宫主心意了。”
它不安分地拿爪子去挠好友的脸：“你快也变成原形，给我耍耍，我就原谅你。”
傅临风犹豫一会儿，将猫儿抱到蒲团上，自己撤去人形，变作本体。
他本体乃一只神兽，小小瘦瘦，缩起来像只绿毛老鼠，全身只有耳朵奇大，可借助风的声音听到许多神袛的密辛，名唤【青耳】。
肖云泽本体也是神兽，从出生便能自由在云端上翻滚，通身雪白无尘，眼眸光彩胜过日月之辉，外形似大猫，本名为【雪瑞】。
雪瑞生来便能压制青耳。
在傅临风借住吟龙川，投靠水龙一族之前，两人云间嬉戏，肖云泽总能将他一爪子按扁，再吹口气，将他吹回原来的模样。
肖云泽笑得胡须都崩开来了，爪子压在傅临风大大的青色耳朵上，看着他本体不由自主颤抖的反应，发出解气的呼噜声。
耍了好一会儿，两人才重变回原形。
肖云泽整理一番衣物，才道：“你那心魔……已经收回来了？”
傅临风一怔，沉默片刻后，答道：“不。它消失了。”
肖云泽叹笑一声：“好事。”
傅临风：“嗯。我也觉得。”
肖云泽又道：“不过，诸天虎魄兽一族，还是覆灭了，仅剩黎钧占住的那具。”
雪瑞亲手塑造的后天神袛种族，终淹没在历史中。
他创造了诸天虎魄兽，又不能复活它们，只能用肉躯制成假身，复刻它们的存在。
傅临风黯然：“抱歉。”
肖云泽扑哧一笑：“灭族的是你那心魔，它既然已经消失，这事便无从追究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若南川知晓，他与叶棐忠实的部下叶疏，竟是你逃窜在外的心魔，该是什么心情？”
当年傅临风徒生心魔扰乱修行，无意识屠杀了诸天虎魄兽全族，事后，他将心魔化解在外，驱逐镇压于欲界八十八层深渊。
后来，那心魔积蓄力量，竟逃脱了欲界，循着主体偏向的本能，投靠了自称为邪神徒弟的南川，又成了所谓拜叶教教主。
肖云泽浅笑道：“我很好奇，你那心魔，究竟是怎么消失的。”
傅临风：“我在诸天神殿内寻到七生琴，托白言转交给司夜，放手那一刻，心下忽然澄明，它便消失了。”
因执念而生，亦因执念散去而去。
傅临风：“因湮已转世，待她重回上寤神穹，我们三个，返回吟龙川定居可好？”
他不确定对方是否会答应，舍去舒适惬意的大梦宫。
肖云泽提条件：“你平时要多多化原形给我顺顺身上毛的话……”
“嗯。”
肖云泽眼珠子转了圈：“那，可。”
第97章 番外——世世长安
欲界九十九层， 万魔殿。
作为众魔神议事的地方，今日，这里格外宁静。
大殿内部最上方是一尊悬着赤雀羽骨架的真魔宝座， 上面坐了一黑发黑瞳的大魔。
尽管经历了莫名其妙改弦更张的凌一顷时代， 众魔神对自己原本认定的魔皇， 还是十分熟悉的。
魔神分成两列，在魔皇右手边站着的， 是以钟别离为首的心腹大魔，他们可能没有超强的魔力，但拥有独特的天赋与忠诚。
在魔皇左手边站着的， 是以魔将魑磐为首的远古大魔， 个个存活上百万年，实力超群，只听从魔皇的调遣。
自凌一顷失踪后， 魔皇一位空悬。
万魔殿内大小事， 由钟别离与魑磐商议决定。
现下孟沧回归，便没有这个顾虑了。
魔皇陛下……已经在万魔殿中， 待了三年了。
众魔神战战兢兢朝他汇报近万年的大小事， 生怕触动其怒火， 被一把灭世妖火，烧个魂飞魄散。
只有钟别离好些，不过他现在也忍不住两腿打颤。
因为孟沧在盯着他脖子看。
“你最近， 夜晚操劳过度。”
孟沧看着他后颈处的红痕， 幽幽道。
万魔殿一群吃酒喝肉的老魔头，哪能听不出这意思。
魑磐当即调笑道：“钟篆那是好福气， 家里那条小母龙正值发情期，盘他盘得紧， 估计不出几年，这第六胎也要生出来了。”
钟别离立刻扭头瞪了他一眼，回头，看向孟沧，心里疙瘩一声，完，对方脸色更臭了。
旁人不知道孟沧为什么突然回归，不好生在小世界待着陪叶棐卖豆腐，他还不知道吗？
这夫夫吵架回娘家……呸，回夫家的时候，看见别人夫妻恩爱……唉，可怜他与龙琴心甜甜蜜蜜造小龙人的计划，硬生生被这家伙给破坏了！！
孟沧现在住钟别离家中，叨扰有三年了。
三年呐，他昨晚才偷偷和龙琴心温存一番，已经忍耐很久了。
不行，要想办法！
钟别离先应付完眼下这一劫，散朝后拦住孟沧去路，一脸严肃劝谏道：“陛下，您三思啊。”
孟沧：“我就是三思了，才没第一时间把那个女人丢出我家。”
没错，在欲界无人敢招惹的魔皇陛下，是活生生被紫盈仙子与叶棐这对狗男女气回娘家（万魔殿）的。
钟别离作为男人，拍拍魔皇的肩膀，安慰道：“头上带点绿生活过得去。神尊与您相处已久，早失去对女人的兴趣，您赢在开端，赢在起点，他们两个谈天说地，与咱们两个高谈阔论，没有区别。”
孟沧：“你对我有意思？”
钟别离擦汗：“这怎么敢……在下虽不是柳下惠，却也做不得龙阳君。”
孟沧心生烦躁：“那类比什么？”
钟别离正色道：“陛下，只要神尊对您心意不变，难道紫盈仙子她，还能霸王硬上弓吗？”
孟沧幽怨地看了一眼下界的方向：“他给那个女人做一种名为生日蛋糕的糕点。”
钟别离呆滞住：“然后呢？”
孟沧：“我没有。”
钟别离跳起来：“陛下！您可是咱们万魔殿厨艺最好的魔神，他不给您做，您还不能自己做吗？”
孟沧冷冷看他一眼，若不是这个同自己一起打上万魔殿的挚交，换旁的魔神，估计要灭世妖火伺候了。
“这，能一样？”
钟别离：“好吧，不一样。”
他接着又郑重说出自己的建议：“您要发挥自己的优势啊！紫盈仙子对神尊有救命之恩，又重修转世丧失记忆，神尊怜惜她，才让她留在豆腐坊里，您呢？”
孟沧：“我也有。”
什么救命之恩，重修转世，他都干过好吧？
钟别离硬着头皮说下去：“您优势，当然是能无顾虑的接触到神尊身体每一处……”
孟沧皱眉：“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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