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勉快步跟上去,强行把饭团跟饮料塞在了岑缺的口袋里。
“晚上要干活到几点?”
“不知道。”
岑缺没再继续跟他拉扯,开门离开了。
叶勉看着他走,心里闷闷的,就像外面的天,随时都能下一场大暴雨。
叶勉的饭团没吃完就回了家,因为岑缺离开之后,他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刚进家门外面就下起了雨,电闪雷鸣,雨点砸在窗户上,弄得玻璃窗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他换了衣服,走到阳台,看着外面的雨。
不远处的工地还在冒雨施工,他皱着眉想,不知道岑缺有没有把那个饭团吃掉。
十点多的时候,雨停了。
本来累了一天的叶勉打算早点睡觉,可在家里转了好几圈,心里焦虑得不行。
十点半的时候,他拿着手机钥匙下楼了。
叶勉出去时对自己说:就是去便利店买个面包,当做明天的早饭。
然而事实上,他确实是在期待着什么。
雨后的夏日夜晚,空气清新,晚风舒适。
叶勉踩着湿漉漉的地面朝便利店走去,还没走到就听见便利店对面那家咖啡馆放的音乐,是首老歌。
前阵子咖啡馆重新装修,今天才再次开业。
他踏着音乐声走过去,看见便利店外面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黑色T恤,一条家居短裤,还有一双超市里就能买到的十几块钱的拖鞋。
对方扭头看向他,难得主动说话:“晚上好。”
叶勉出来,确实是因为想见岑缺,之前两人分开有点儿不欢而散的意思,他心里不好过,其实,相处到现在,聊天都没几次,但叶勉觉得就算岑缺不是傅修杰,他也依然愿意跟岑缺交个朋友。
大概是因为这人跟傅唯一长得太像,又总给他一种这就是傅修杰的幻觉,所以,如果可能,他甚至愿意帮助岑缺改变一下如今的生活状况。
不过,很显然,岑缺不会愿意让他帮忙。
叶勉走过去,问他:“这么晚了怎么在这儿坐着?”
岑缺:“在听歌。”
叶勉看向马路对面的咖啡馆,这时候歌曲已经播放到下一首,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爵士乐。
他过去坐在岑缺身边,岑缺看了一眼他的裤子说:“地上湿。”
叶勉笑笑:“没事儿,你都坐了。”
岑缺微微起身,从身下拿出了一个泡沫垫。
“……行吧,我傻。”叶勉只能自嘲。
岑缺要把泡沫垫给他,叶勉笑着说:“别啊,你现在给我也没用了,咱俩能保住一个算一个。”
岑缺也不跟他争,对方不要自己就留着。
他们安静地坐在雨后的夜晚听音乐,叶勉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歌?”
岑缺摇摇头:“不懂。”
“不懂?”
“喜欢好听的。”
叶勉又笑:“你觉得什么歌好听?”
“刚才那个就很好听。”岑缺说,“特别适合在这个时候听。”
刚刚那是一首英文歌,慵懒的女声像是融化了的巧克力,缓缓在流动。
叶勉很想告诉岑缺那首歌其实不太适合现在听,因为她唱的是冬天,歌词是:在这个冬天,我杀死了自己。
但他没说。
他突然觉得听不懂歌词也挺好的,就单纯享受音乐的纯粹也不错。
“晚上那会儿我以为你生气了。”叶勉说,“我跟你道歉,不应该在不了解你的情况下就擅自揣测你的身世。”
岑缺依旧看着对面的咖啡店,平静地说:“没事。”
“不过话说回来,知道你不是我朋友的哥哥,我反倒松了口气。”
“为什么?”
叶勉想了想,深呼吸一下说:“因为担心吧,担心我处理不好这件事,让你跟我那个朋友都为难。”
岑缺没说话,望着对面发呆。
“还有就是,”叶勉轻声说,“知道你其实是在亲生父母身边长大的,觉得安心了一点,可能日子比较苦,但你有完整的家。”
岑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久久没有回应。
叶勉和他一起安静地听歌,不知道过了多久,对面的咖啡店关门了。
岑缺站起来说:“我要回去了。”
叶勉点头,跟他道了晚安。
“等一下!”叶勉突然叫住已经走出几步的岑缺,“你手机号码给我留一个吧。”
“我没手机。”
“啊?”
这个年代,怎么可能有人没手机?
岑缺说:“没人找我,我不需要它。”
说完,岑缺转身走了,叶勉的手机适时地震动了一下。
傅唯一给他发来信息,问他明天能不能见面。
第18章
叶勉说:“好,明天我下班了去找你。”
傅唯一笑笑:“不用,下午我没什么事儿就直接去你家等你,反正我有钥匙。”
他差点儿忘了,之前傅唯一来的时候拿走了自己家的备用钥匙。
“行。”站在路边挂了电话,叶勉还望着工地的方向。
刚才岑缺的话让他心里挺不舒服的,现在六七十岁的老大爷都用着智能手机,不打电话也上上网,岑缺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竟然没有手机。
叶勉不知道对方是真的没有还是不愿意告诉他,心情复杂地回了家。
他这几天睡得都不好,心里有事儿惦记着,不踏实。
今晚也一样,尽管岑缺说不认识傅修杰,说自己从小是在亲生父母身边长大,可叶勉就是觉得哪里有点儿怪怪的。
他躺在床上一直想着岑缺的那个纹身,只是因为丑所以要盖住胎记?
他翻了个身,突然意识到睡觉时忘了拉上窗帘,看着外面被乌云隐没了星星的天,叶勉在心里问自己: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第二天早上叶勉起床晚了,闹钟没响,或者因为他睡得太熟,响了被他按掉之后他都不知道。
总之,着急忙慌地换了衣服出门,坐上出租车之前还不忘看一眼早餐摊,发现岑缺不在。
去公司的路上叶勉想起昨天岑缺因为没发工资连晚饭都没出来吃,啃一个干巴巴的馒头就凑合了,他想了想,拿起手机点了个外卖,地址填的是施工队。
其实他不知道这份早餐岑缺能不能接到,也不知道如果幸运被对方接收,人家会怎么想。
但叶勉一想到那人饿着肚子开工,受不了。
叶勉从来不算是什么热心肠的人,但各种因素左右着他对岑缺的感情,总之就是见不得那人受苦。
见不得,可始终持续着。
他想起一句话:众生皆苦。
众生的确都很苦,可是,苦的程度却大有不同。
叶勉晚上回家的时候八点多,他下班稍微加了会儿班,回来得也比平时更晚些。
客厅里,傅唯一抱着一大盒冰淇淋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见他回来了笑着说:“又加班了啊?”
“嗯。”叶勉累得不行,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晚饭吃了吗?”
傅唯一指了指茶几上的塑料袋:“叫了外卖,本来想等你一起,结果你一直不回来,我太饿了,就先吃了。”
他放下手里的冰淇淋,打开袋子,把剩下的一半饭菜拿出来:“可能有点儿凉了。”
叶勉摸了摸盒子,觉得还好,他因为经常胃疼,不能吃凉的。
“要不你还是再热一下。”傅唯一说,“反正微波炉两三分钟就差不多了。”
“不用了。”叶勉打开盒子,低头吃饭。
“有件事儿我要跟你说,”傅唯一咬着冰淇淋的塑料勺子看着叶勉说,“我今天去找了那个人。”
叶勉闷头吃饭,随意地问:“谁啊?”
“就那天跟你喝酒的那个,长得像……我的那人。”
叶勉的动作停住了,过了一会儿,他咬断从入口中的菜,抬头冷下目光看傅唯一:“你找他干嘛?”
傅唯一看着他,皱了皱眉:“你干嘛这个眼神看我?”
叶勉赶紧调整情绪,说:“我就是奇怪。”
“他跟我长得那么像,我家又丢了个人,”傅唯一说得理所应当,“我找他问问,不应该吗?”
叶勉说不出什么来,毕竟他一个无关的人昨晚都去问了人家那个问题。
他突然觉得,他们这些人还真的是强行搅和着岑缺的生活,硬生生地往人家的世界里面挤。
“他怎么说?”叶勉故意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你觉得他是你哥?”
“我不觉得,但你觉得不是吗?”傅唯一说,“我问过他了,他不是。”
叶勉没有说话。
“他家里是农村的,很小的村子,在山里,没上过什么学,十七八岁就出来打工了。”傅唯一说,“他生下来就在那个村子里,他不是傅修杰。”
叶勉点点头:“嗯。”
“所以别再管他了,”傅唯一停顿了一下,“你之前接近他也是因为我吧?既然他不是我们家找的人,你也没必要再跟他联系了。”
叶勉直起身子看他,眼前这人一直都是这样,只要一涉及到傅修杰的事情,就变得刻薄又冷酷。
大概这样的傅唯一看在别人眼里是不懂事、不体谅,是心胸狭隘,是自私自利。
可在叶勉看来,更多的是可怜。
走失的傅修杰可怜,变成傅唯一的傅修越也可怜,他们活在不同的挣扎中,没谁过得更好。
他抬手使劲儿揉了一下傅唯一的头发,笑了笑,继续低头吃饭。
“你为什么不答应我?”
叶勉一边吃饭一边说:“岑缺人挺好的,就算他不是你哥,就当交个朋友也不错。”
傅唯一沉默地看着他,过了很久,直到叶勉饭都吃完了他才开口:“你的朋友,只有我一个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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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不行。”叶勉说,“我们不是很久以前就讨论过这件事的吗?”
那还是上学的时候,叶勉身边一旦出现关系密切的人,傅唯一立刻就会警铃大作,想尽办法把人抢回来。
他在叶勉身边筑起了一道透明的围墙,除了他,谁也别想靠近。
当叶勉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很严肃地跟傅唯一谈过。
喜欢是一回事,纵容也可以,但有些事情有些道理,叶勉觉得必须让傅唯一明白。
当时叶勉说:“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的所有物,我需要有自己的社交,需要有其他的空间。”
傅唯一不听,不认同,叶勉就耐着性子给他讲道理,总之,费了不少力气,总算让傅唯一相信了就算叶勉交其他的朋友也不会冷落他。
后来这些年,傅唯一“表现”都还不错,只是没想到,这个老毛病被岑缺又给勾出来了。
叶勉可以在一些事情上无底线纵容傅唯一,甚至能蹲下来给对方系鞋带,可是在某些事情上,又会坚守原则,绝对不让步。
“为什么?”傅唯一恼怒地质问,“他就是一个民工,你跟他交什么朋友啊?”
叶勉不愿意见到这样口不择言的傅唯一,他没办法跟对方争吵,但更不愿意听见他攻击无关的人。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有个‘为什么’,想这么做所以就这么做了。”叶勉收拾好外卖的袋子说,“你今天晚上住这儿?还是要回家?”
傅唯一坐在沙发上眼睛通红地看着他:“你觉得他哪里好?有什么是他会我不会的?我学还不行吗?”
叶勉笑了:“别闹了,不是这个问题。”
“那你为什么要跟他交朋友?因为他能陪你喝酒?跟你聊天?我也可以啊!”傅唯一站起来,凑上前去,“我说我可以和你谈恋爱,你不要,我说我可以跟你做爱,你也不要,那你到底怎么才能只有我啊?”
叶勉看着眼前的人,无奈得觉得头疼。
这些日子傅唯一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精神敏感脆弱到好像随时都能崩溃。
“我怎么办啊?”傅唯一的眼泪就那么掉了下来,“我爸妈也不理我,你也不要我,我怎么办啊?”
“叔叔阿姨怎么了?”叶勉没听傅唯一说过家里出了什么事,那两人向来把傅唯一当宝贝,怎么可能不理他?
傅唯一死死地咬着嘴唇,咬到破了皮流了血。
他满嘴血腥味说:“因为我那天说了句希望自己才是当初走丢那个,结果他们骂我没良心,最后终于说出巴不得当初丢的是我。”
傅唯一抬手蹭了蹭眼泪:“总算是暴露了,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他们了。”
一团糟。
叶勉揉揉眉心,拉着傅唯一进了卧室,他打开衣柜拿出睡衣放在床上:“你先好好睡一觉。”
他走上前,轻轻揽住傅唯一,安慰似的轻抚着他的背:“我知道你难受,但是不用害怕,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是我们的唯一。”
叶勉出门的时候,傅唯一已经睡熟了。
晚上十点半,他穿着T恤拖鞋,拿着钥匙手机,出了家门。
戒烟好几年了,是当初傅唯一要求的,叶勉乖乖听话,这几年再怎么累都没抽过烟,可是今天他想下楼去买包烟。
便利店门口,岑缺在那里坐着,手里攥着张纸条。
叶勉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这么巧?”
岑缺把纸条递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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