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林梢叹了一句,“看着真神奇。”
“没什么神奇的,不也是个住的地方罢了,”白泽道,“以后有机会,带你上去玩。”
林梢听着他这轻描淡写的语气,笑着点了点头。
饕餮也在这如画卷铺开一样的景象面前站了很久,回头感慨一句:“若不来槐江山,也看不到这样的山海界,不管这回能不能找到英招,也不算白来一回。”
他话音刚落,前面不远的悬崖下面就悠悠传出来一句话:“那,你来槐江山做什么?”
饕餮一听这声音就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就碰见正主,惊讶地朝着发声的地方转过了头,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英招?天神英招?”
“是我。”
悬崖下的声音越来越近,林梢先看到的是一对白色的翅膀,和他摄像机里面拍到的一样的翅膀,随后他便看到了那从悬崖下飞上来的生物的全貌。
英招的身子像是老虎,脸却要比虎的脸要瘦削很多,它的翅膀极大,每次扇动起来带起的风吹得林梢脸都疼。
“我听到这里有动静,就来这儿看看,没想到却见到了你。”
英招的声音很沉,说起话来如同擂鼓,它问完这句话,还不忘转头看了看林梢,又问了一句:“这位是?”
“他是使者。”饕餮道。
林梢清楚地看到,在饕餮说出自己的身份之后,英招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他的眼神明显多了几分警惕。
“他是新的使者,”恰在这时候,白泽上前一步显露了身形,“才刚来这里两个多月。”
英招在看见白泽之后神情就放松了一些,低了低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又问道:“新的使者……是白泽大人带过来的吗?”
“嗯,”白泽点了点头,“是我亲自带过来的。”
英招听了白泽这句话,像是松了一口气,对林梢的敌意也消去了一大半,但还是没有上前来,只是开口道:“那便好了。那你们来槐江山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梢和饕餮对视了一眼,还是饕餮站在老相识的身份上开了口:“我这次来,是为了昨晚的事情。”
“昨晚?”
“对,就是昨晚在泰器山的那件事。”
听了这句话,英招的翅膀又在空中晃动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道:“昨晚,是你在那里布置了那些东西吗?闪得我眼睛疼。”
林梢往前走了一步,敢做敢当地应了一句:“是我布置的,因为受了文鳐的托付,才这么做的。”
“罢了。”英招听了他这句话,长叹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白泽,道,“若是为了这件事,我一时说不清楚……唉,你们跟我来吧。”
说完它便拍了拍翅膀,朝另外一个方向飞去。
林梢与饕餮自然是赶忙随着它一起去了,绕过大半个槐江山,林梢才看到一片位于在枯树里的平地。奇怪的是,周边的林子里都充斥着白雾,那雾到了这里便突然消散了,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把这里隔离开了。
这片平地明显不是自然形成的,有一条铺着地砖的路直通向里面,朝里面走去,便可以看到一根根架起来的雕刻着奇怪图案的石柱,石柱围成了一个四方形的园圃,但是里面却杂乱无比,野草生的比人还要高,乱七八糟的藤蔓缠着石柱生长着,石柱上也有许多蜘蛛网一样的裂痕,有些已经断了半截,显得无比萧条。
这,就是传说中黄帝的玄圃吗?
林梢在这乱糟糟的地方里走动着,眼睛不自觉地往旁边看,不仅是他,饕餮和白泽的动作也和他一样。
“这里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饕餮出声问了一句,声音里透出几分惊疑:“我上次来的时候,还……”
“你上次来那是什么时候了?”英招道,“这儿早就不是从前的光景了。”
白泽倒是一直沉默着。英招的飞行速度太快,于是也是白泽背着林梢跟着走的,林梢只感觉到他的手收紧了些,似乎也为这眼前败落的景象有些触动。
林梢并没看到过这园子原来是什么样子的,他伏在白泽背上,什么也没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顺着园子里面的路往前走,最后一转弯,英招就停了下来。
林梢也从白泽的背上下来,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前方。进入他视线的是一根巨大的需要三四个人环抱才能够合抱起来的石柱,上面的花纹也和其他的柱子不太一样,时不时地有金色的细光从柱子身上的花纹缝里面闪过。
但更重要的是,那闪动着金光的石柱下面,用铁链子绑着一个林梢从来没有见过的生物。
乍一看这生物长得像是牛,但是它要比牛要大上许多,浑身是黑色的,而且身下长着八条腿,身上长着两个头,像是两头牛用奇怪的方式并在了一起。
大约是听到了声音,那绑在柱子上的生物睁开了眼睛,两个头一起转过来看着他们,随后又挣扎着站了起来,随着它的动作,那铁链发出了清脆的敲击声,这声音在这沉寂的氛围里显得格外清晰。
第六十六章
这时候, 却是白泽先开了口,叫出了这奇怪生物的名字:“天神勃皇。”
“白泽大人,”那牛一样的生物开口应了一句,“好久不见。”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锁链又是怎么回事?”
勃皇笑了笑, 它声音极沉,却像开玩笑一样回了简洁的一句话:“倒霉了呗。”
“还是我来解释吧,”英招停在那柱子旁边,面对着白泽与饕餮长叹了一口气, “若不是今天你们主动来槐江山, 或许再没有谁会知道这件事了。”
“勃皇身上的锁链,是我和它一起锁上的。至于其中的原因, 还要追溯到山海界大乱的时候。
那时候我们本该镇守一方的天神一族也无法幸免, 而且还是首当其冲得受到冲击。我这里还好一些,本就只有我住在这里, 又因为地势高,一般生物也上不来。但是,勃皇那里就比我难多了。它镇守的桓山是最先乱起来的, 我找到它的时候,那里的乱象已经难以控制了,最严重的是, 勃皇身上已经……”
英招的话还没有说完, 仿佛是响应一样, 那绑着勃皇的柱子流动的金光突然变得刺眼了起来, 一道一道金光像是水流一样往下流动着, 顺着那锁链一直流入了勃皇的身体里面。
林梢到这时才发现,那勃皇身上的黑色皮毛并不是它身上原来的颜色,那黑色其实是会流动的,金色的光芒在试图驱散着黑色的阴郁,就像是两方势力在勃皇身上拉锯着,林梢耳朵边能听到滋啦啦的声音,像是肉放在火上烤一样,看起来极为痛苦,而站在那里的勃皇把身子往柱子那里移了移,神色像是已经熟悉了这一切所以觉得习惯了一样,但身体还是忍不住剧烈地颤动起来,把那锁着它的铁链晃动地发出很尖锐的声响。
“这是……”
“勃皇身上的,是原属于桓山的恶鬼,”英招道,它看着这一切,眼神里流露出几分哀切,“在山海界大乱之前,天神勃皇的任务就是在桓山镇守它们,但大乱之后恶鬼趁机窜逃,勃皇想要阻拦,虽说勉强成功了,却遭到反噬,它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把它捡了回来,依靠着玄圃最大的天柱的力量,才艰难把他身上的恶鬼压制住,但却无法根除。”
正在这时候,金光慢慢地从勃皇身上像潮水一样退去了,那浑身的黑色又覆盖了回来。勃皇忍受完了这一切,慢慢地转过头,林梢便看到了它黑色的如同深潭一样的眼睛。
“若只是这样,倒也好说,”勃皇在这个时候开口了,喘着粗气接着英招的话说道,“但随着恶鬼而来的,是它们身上自带的诅咒。”
它这句话说完之后就看了英招一眼,然后便双双陷入了沉默。
饕餮在看到那金色与黑色拉锯的时候就表现地非常焦躁了,林梢能看到它的尾巴在空中甩来甩去,这是它情绪波动的象征。
英招与勃皇的话林梢依靠着自己所了解的关于山海界的知识能勉强理解一些,林梢看着那黑色与金色的对抗的时候也联想起了当时的鹿蜀。但是恶鬼是什么?和自己之前看到的怨鬼是一种系列的生物吗?
白泽似乎也知道林梢不太清楚这方面的事情,就在旁边和他悄声解释了一句。
“恶鬼与你之前所见的怨鬼,都是一样受天地间负面情绪而生的产物,但是恶鬼更为强横,说是怨鬼的进阶也可以。它们不需要出手,只要一出现,就会对附近的生灵造成巨大的影响。更别说桓山的恶鬼所存在的年份要比怀荔市的怨鬼要长得多了,恶鬼在大乱时期力量愈强,传说中力量强横的恶鬼一旦出现,天下就会动兵戈,起战乱,生灵涂炭。”
白泽说到这里,稍稍顿了一下,看向那里的勃皇,又低着声音接了一句:“我之前和你说过,山海界如今已经没有怨鬼了。但如果真的细致地回忆起来,整个山海界为了结束那段群魔乱舞的大乱时期,不知道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特别是,原来的任务就是守护山海界的天神一族,全族非死即伤。”
林梢听了他这句话,愣了好一会儿,才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即便是未参与那段时期也能感受到饕餮与白泽现在有些沉重的心情,但林梢在这时候识趣地不插话,只安静地听着。他也不笨,顺着白泽的话想下去,就知道勃皇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恶鬼的诅咒应在了勃皇身上,不说这过程有多痛苦,这带来的后遗症——只要出现就会引发战乱,对天神一族来说是极痛苦的事情吧。
之前在来槐江山的路上的时候,林梢就听饕餮说了许多关于天神一族的话,可能是因为是熟识,林梢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絮叨的样子。
“天神一族是地位很高且一直在为山海界鞠躬尽瘁的种族,这一族的没落也是因为守护山海界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可惜现在大多数种族都不记得以往的天神一族了,也记不得它们到底付出了什么。”
林梢本是为了任务来到这里的,但他所听所看,却早就超越所谓抓小偷的任务本身了。
“我们两个可能是族内仅剩的天神了,”英招又叹了一口气,“我虽然没有勃皇这样倒霉,但实际上却无法离开槐江山。我不仅需要时时刻刻盯着勃皇,以防止一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那恶鬼如今被我、勃皇和这天柱三者压制着,你们感受不到它有多恐怖,实际上——”
英招说着话,张开翅膀便飞了起来,眼睛看向泰器山那个方向。
“槐江山附近的泰器山本来没有什么生物居住。可自文鳐一族住在那里之后,泰器山就渐渐变成了西山一带的中心地点。这个时候,如果勃皇身上的恶鬼出现了哪怕一点点问题我们没有解决好,整个西山立刻就会变成地狱。”
林梢听着他这句话提到了泰器山,忍不住问了一句:“所以,你去泰器山是想,嗯,警告它们?”
英招看着它,很诚实地摇了摇头,道:“不是,没有你想得如此高尚,只是想找点吃的,泰器山恰好离得近。再说文鳐在那里种地之前,我就在那里找吃的了。
槐江山如今是什么样子你们也看见了,因为要压制勃皇身上的恶鬼,槐江山所有生气都由我引导着汇集在这一根天柱上面了,早就不生什么吃的东西了,可我们没吃的一样会饿死。因为勃皇身上的恶鬼我并不能离开槐江山,只有在恶鬼势头稍弱的时候,我才有空下槐江山去找点吃的东西,然而这时间也不长,所以每次每次我都急着回去。
文鳐委托你的时候应该很不高兴吧,因为我着急,把它们的地弄乱了。”
最后一句话是特意对着林梢说的。
林梢被这句话弄得愣了一下,他原以为英招的处境如此复杂,去泰器山做的那些事情也有隐情来着,但英招给出的原因倒是非常直接。
但如果公平地看待这件事情的话,林梢对两位天神的经历虽然很同情,毕竟英招奋力压制勃皇身上的厉鬼也是为了整个西山,但不代表去泰器山不问自取就是没问题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文鳐一族毕竟在这件事情上还是挺无辜的。
“可您为什么不和文鳐说呢?”林梢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它们一族还挺好说话的,泰器山吃食过剩,只要把这些告诉它们的话,不用这样做它们应该也会很愿意送些吃的来吧……”
英招看着他,第一次笑了出来。
“你真的和之前的使者不一样,”英招道,“我没有讥笑你的意思。你作为一个新来的使者,看来不了解这些,提出这些可爱单纯的想法也很正常。
因为饕餮和白泽,我才把这些讲给你们听。我想让你们帮帮勃皇,就算不是为了西山,也为了我们快灭族的天神一族。但这件事除了你们,我真的没办法告诉别族,一个字都不可以。”
林梢想不出来为什么,疑惑地看向白泽。
“你想想长右,”白泽解释道,“长右厄运的影响范围不算大,就一个山头大小,但长右一族却被驱逐到极北之地自生自灭,整个族群零落到只剩下一只小长右。
相对比起来,勃皇身上的怨鬼影响范围是整个西山,且这厄运的结果要比长右严重多了,别说整个西山,生存在山海界的种族都不会放过它的,没有谁想再经历一次山海界大乱。勃皇和你之前看到的鹿蜀的情况不一样,鹿蜀只是牵制而已,所以它可以剥离,但勃皇的情况是整个恶鬼都反噬到了它身上,如同是寄生虫一样。但这就意味着,只要勃皇死了,恶鬼也就死了,所谓威胁着整个西山的厄运,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林梢听明白了。
“我们天神一族,如果宿命是为了守护山海界的话,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已经够多了。”英招幽幽地说道,“我现在做的一切,拼命压制这恶鬼,平心而论并不是为了山海界。现在的我只想勃皇活着,我也好好活着,让天神一族不至于沦落到灭族的地步。可惜现在的我们,恐怕连这一个愿望都难以实现了。”
第六十七章
英招抬头看着那石柱上面闪烁的光, 叹道:“不知道我们两个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林梢原本的任务不过是想抓个小偷而已,他来之前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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