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地似乎还能听到金属撞击头骨的声音。
阴暗的走廊里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控戒室是什么吗?”邵白问道。
“治病的地方。”苏玄机回答地十分糊弄。
“你真是个很奇怪的孩子,不感到害怕吗?”苏玄机望了眼平静得异常的少年,刚刚他开门进去便是有意让对方看到楚天泽残暴的模样。
他原以为这邵家小儿子是不知楚天泽的秉性。
这番看来似乎是知道的。
知道却还与楚天泽亲近,奇怪。
“为什么会害怕?楚师兄是在维护我。”邵白抬起头望着苏玄机露出的独眼答道。
“他今日维护你,谁知明日会不会对你露出尖牙?聪明些的人,就该离他远些。”
“玄机大师,我以前是个痴儿,应是不聪明的。”邵白想了想答道,他这个人与聪明二字关联不大。
苏玄机听了愣了下,之后意味深长地望了邵白一眼,便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邵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位玄机大师的话让他有些云里雾里的。
两辈子下来邵白活的时间不短,他并不在乎自己的安危,更在乎的是自己的活法。
少年倚在墙上,静静等着。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带着一身血腥气的男人从门里走了出来。
“楚师兄。”旁边的少年唤他,但楚天泽没搭理自顾自地向前走。
少年并不懊恼于他这种忽冷忽热的态度,十分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后。
楚天泽自然是听见少年喊他,虽说他有时会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但他其实每次听得都很用心。
少年每次唤他时发音都是字正腔圆,他一开始听起来有些奇怪,听久了也倒也顺耳了。
那并不是多好听的音色,却有一种独特的亲和力,很容易让人听出声音中的认真、赤诚。
楚天泽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亲近的人,更不是个有魅力的人。说实话,他到现在都不明白他身后的小傻子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跟着自己。
他一直没问,那是因为他开始不在乎,他从来不觉得有人能够真正走进自己的世界里。但现在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楚天泽基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苏玄机的陪同下来安定司的控戒室进行强制治疗。
治疗的内容主要是抑制他身体里暴虐的法力,而恰巧今日便是他治疗的日子。
其实楚天泽来的时候便在拐角处便瞥见了邵白被两个人带进了执法堂。
他冷笑一声,闭着眼睛也知是那傻子定是又着了别人的道了。
怎么会这么蠢?!
明明让他安稳待在屋子里,还到处跑!
这次他本是不想管的。
今天有些特殊,他没空像老妈子似的帮那傻子擦屁股善后。
但当他进入满是药剂法器的控戒室时,他发现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和身体,那被带走的身影就像魔咒一般在他脑海里不断回放,整个人都变得坐立不安起来。
多大点屁事!
那傻子是邵家的人,就算被人带过去最多是吃点苦头,别说会有生命危险,甚至连皮肉伤都不会有。
当做没看见不行吗?
那傻子就是个麻烦甩不掉的包袱,他在意个什么劲啊!
关他屁事!
之后他刷的一下站起身,趁着苏玄机不注意从控戒室跑了,结果在门外就听见那两个杂碎嚣张的话语。
不出所料,那傻子果然是被人欺负了。
样子可怜兮兮的,像只待宰的小羊羔被人捆在石柱上。
看得让人心疼又生气。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寝屋前的巷子,楚天泽停了下来,声音冰冷。
“老实待在自己屋里,再他妈犯蠢,没人会管你。”
他语气恶劣,脸也沉了下来,楚天泽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十分可怖,毕竟一般他摆出这幅姿态,那些弟子看见他都会抖得和鸡崽子似的。
但站在他面前的少年似乎什么都感觉不到,还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脸,没半点害怕的样子。
虽然不想承认,但楚天泽心里的某一处是有点不安的。
他将少年退出执法堂,便是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那副狠厉暴虐的模样。
结果最后因为苏玄机那个混蛋,可能还是被看见了。
现在他瞧着对方那副没心眼的样子,楚天泽内心深处的那块疙瘩暂时放了下来。
“听懂了吗?”见对方没反应,楚天泽蹙眉问道。
少年点点头,答道:“懂了,我以后都听楚师兄的,不听老匹夫的,师兄不要生气。”
“???”
懂个毛?
什么老匹夫?!
“不准说脏话!”楚天泽表情十分暴躁,他这个要求实在是不讲道理,要知道他自己可就是个说话不干不净的。
但楚天泽不管,身为师兄,他管教少年一二并无不妥。
他就是见不得面前这人说这些污秽之言。
“哦,我以后不说了。”少年乖乖点头,答应的十分爽快,可楚天泽并没有因此而将情绪平息下来。
少年的那一句“老匹夫”真是把他惊得不轻。
淡红色的眸子望着那有些木讷的白皙面庞,这傻子法诀学的和乌龟似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倒是学的挺快。
楚天泽想着气发不出来,又不好将面前的小子打一顿。若是别人教的,他可以将那人教训一番,但很明显小傻子就是学得他。
妈的!难不成以后在这傻子面前还得注意言行举止不成?
麻烦!
“滚——,咳,回你屋子去,我走了。”眼不见心不烦,男人挠了下头,不耐烦地转身想走。
“楚师兄,等一下。”邵白见男人要走,连忙将人叫住。
“干什么?”楚天泽强压着烦躁的情绪问道。
少年一下子从身后来到他的面前。
邵白认真地望着那张精致的面庞,然后伸出手。
食指的指腹在男人沉着的面颊上轻轻抹了一下。
男人完全没有想到邵白会做出这样的动作,身体一怔,黑脸也险些维持不住,待他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像是碰到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猛地退了一步。
“你他妈发什么毛病!”男人恼羞成怒地低吼道。
“楚师兄,我不是故意冒犯你。”邵白将手伸出来,白皙的手指上带了点脏,似乎是在执法堂不小心沾到的污秽,“只是刚刚看到师兄的脸上有点脏,便想帮师兄擦掉。”
邵白嘴角上扬,目光中的笑意毫无遮掩,温和地说道:“这般就好了。”
“好、好什么好!老子和你很熟吗!别乱碰老子。”男人伸出手背在脸上粗鲁地抹了抹,脸上莫名有些红,也不知是抹的太用力还是些别的缘故。
楚天泽板着脸绕过少年快步离开,原本烦躁的情绪早就烟消云散,现在他的内心被另一种诡异的情绪霸占。
快走回安定司时,他又伸出手抹了抹自己的脸,却还是消不去脸上淡淡的痒意。
就像刚刚少年指尖温暖的触感,让他无法忽视。
“竖子!老夫正要捉你回来伏法,你倒是自己又跑回来了。”墨法长老正穿着一身乌黑长袍,怒目而立,手上正拿着一把戒尺,“竟然敢在老夫这安定司为非作歹,殴打执事,今日老夫定要好好整治你!”
那戒尺名为通天,是墨法长老的法器。可见这次楚天泽是实实在在将墨法长老惹怒了。
想想不久前的交锋,新仇旧账合在一起,两人都不由发了狠。
“真他妈的!还来劲了!老子今日便把你这一窝端了!”楚天泽也懒得解释,面上也染上厉色,雷光闪烁,霹雳作响。
正巧了,他心里的那团火正还没发泄干净。
第16章 六海州界16
“天泽,你还要去控戒室吧,快点过去,莫要让玄机大师久等了。”不知何时,墨河长老以缩地术匆忙赶来,他伸手穿过凶狠的雷光想拍拍青年的肩膀。
谁料青年一个侧身便躲了开来,淡红色的眸子沉着转过来,盯得让人胆寒。
“先去吧,回来再与你师伯道个不是。”墨河长老脸色有些沉重,对楚天泽摆了摆手。
看来是发生了什么让这些老头子头疼的事了。
楚天泽的嘴角勾了勾,收起暴虐的雷电,状态慢慢变得懒散起来,随后带着些挑衅地意思瞟了墨法长老一眼,便迈着长腿进入了安定司。
“给老夫站住!谁许你进去的!竖子!”墨法长老被楚天泽目无尊长的态度气得身体发颤,他刚准备上前将那顽劣不堪的青年拦下,却先被人按住了肩头。
“你做什么!放手!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护着你那大弟子?我告诉你这次他将我司两名执事打的头破血流,我说什么都不会放过他!我定要去掌门面前状告他!将他赶出清虚宗!”墨法长老说得火冒三丈,那架势似乎有和楚天泽搏命的势头。
“师兄,你冷静下。”
“冷静?我怎么冷静!你休想拦我!今日若是掌门不管此事,我便告到老祖那去!我就不信这清虚宗没有管的住他楚天泽的人了!”
“师兄!”见墨法长老听不进话,墨河长老猛地将声音提高了几分,这才将墨法长老镇住片刻。
“你你你你……”墨法长老被这一喝弄得有些失神,喃喃说道:“你居然敢吼我?真是反了。”
“师兄,师兄,你误会了。”墨河长老连忙将自己这顽固不堪的师兄拉到一边,避开路过弟子疑惑的目光,低声说道:“师兄,真是误会,这事这次真的并非天泽的错。”
“我与你师兄弟一场几十年交情,你刚刚居然敢吼我?”墨法长老还没缓过神来。
墨河长老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这也是无计可施了才对自己这位师兄如此无礼。
他与墨法长老算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他知道以刚刚墨法长老那脾气,他好言好语说什么都听不进的。
他也是难做,偏偏自己最有本事的大弟子居然和自己这师兄天生犯冲,每次他这个夹在中间都里外不是人。
这次好再他那小弟子知道事先与他将前后因果知会一声,不然等他知道了这两人怕已经将这安定司拆成一片废墟了。
墨河长老叹了口气,现在墨法长老还在气头上,但今日之事还确确实实是他这师兄御下不严有错在先……
为了自家师兄那份薄面,墨河长老连忙将话题插到另一事情上。
“师兄,刚刚我在掌门那听到一事。”墨河长老一边手拍着自家师兄的背顺着气,一边缓缓道来:“天隐皇朝那边传消息来了,是有关玄一天师的预言。”
听到玄一天师这个名号,墨法长老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眉头又蹙了起来,“玄一天师是又预言了什么?”
墨河长老露出了一副愁容,白胡子轻晃。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又有浩劫?既然是玄一天师所说,那比不会有错。若是大祸将至,掌门可有什么安排?”墨法长老不由担忧起来,语速也便得急促起来,当他抬起头,却见墨河长老一脸乐呵地望着他,顿时脸又黑了下来。
“你……你骗我?这种大事你居然当做儿戏?”墨法长老恼怒万分。
“师兄,你这便是冤枉墨河了。”墨河叹了口气,满脸无辜,“从始至终,我从未说过预言的内容是什么,是师兄你所想先入为主了。”
墨法长老一怔,一时没了话。
“师兄,我们都是上了岁数的人了,有些事还当多斟酌几番,不宜太早下定论。”
“你想说什么?你是想说我误会那楚天泽了?”墨法长老冷冷发问道。
“不管怎样,楚天泽在这安定司动手打人都是不对的。”墨河长老连忙解释,态度诚恳,他见墨法长老神情缓和一些便接着说道:“但楚天泽这孩子并不是会无缘无故惹是生非的人,这其中定是有些误会。”
“瞧瞧你说地这话,你是老糊涂了吗!”墨法长老说得咬牙切齿,他不知道是楚天泽给自己这师弟灌了什么**汤,还是他这师弟就是个缺心眼。
就楚天泽这种人都不算惹是生非的人?那这天下早就太太平平了。
“我只是不忍心啊。师兄,我们不该宽容些吗?”墨河长老沉默了片刻,眼睛微微阖起,“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从出生便背负着这般命运,这种遭遇实在是让人狠不下心来。”
“天下不公之事何其之多,这么多年来你还是如此心软。”墨法长老望了眼自己性子软和的师弟,声音沉了沉,“楚天泽本是九天上界之人的吧?”
墨河长老的脸上有些诧异,随后也不再隐瞒点了点头。
“连九天上界都容不得他,可见他的存在是有多么危险。想当年就不该接下这个祸患,我们根本就没有承担的能力!若是那楚天泽哪天真的不受控制起来,我们宗门上下就是老祖谁又能敢拍着胸脯说能将那暴走的竖子拦住!”墨法长老的脸色有些苍白,这个担忧一直埋藏在他心里太久了,“我也不瞒你,刚刚说起人间浩劫,我第一个怀疑的便是你那好徒弟。”
“不会的,天泽这孩子不会这样做的。”墨河长老并不认同,面容变得严肃起来,“若是真有师兄说的这么一天,那墨河便拼上性命阻止,墨河愿以命来赌,赌这个孩子的秉性。”
“荒谬!”墨法长老高声呵斥道。
“还请师兄给我这个顽劣弟子一个机会吧。”话说到这个份上,墨河长老也不再掩饰了,他弯下腰向自己这位师兄行了一礼,“墨河会将他带上正途的。”
“过了这么久,没想到你向我行这一礼竟是为了这么个祸根。”墨法长老转过身,神色不明,“墨河,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师兄!”墨河长老抬起头,只见那墨色的身影已经慢慢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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