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儿啊,源儿啊,我们回家了!”
邵白正坐在桌边擦拭着剑器,人还没到,喧闹声已至,过来会儿,一对中年男女已经慌慌张张地闯进了他的屋子。
茗空皱了皱眉,这对分家夫妻实在是太没礼貌。
“心肝,心肝,玩得开心吗?”那妇人将安稳坐着的孩子搂在怀里,却发现自家孩子安静乖巧的可怕。
简直和失了魂似的。
“源儿怎么了,哪个不长眼地欺负你,你和娘说?”那妇人气势汹汹,像极了护崽的老母鸡。
小孩眼神带了点怯意,在与少年对视的瞬间,头便像拨浪鼓一样摇了起来。
这妇人的话倒是让茗空不爽了起来,他在这和供祖宗似的伺候,这两位不说给个赏了,竟然连个好脸色都没有。
茗空从耳房取出了一套衣物进来。
“哎呀,怎么一股臭味啊!”那妇人连忙拿着帕子在鼻子扇了起来,一脸嫌弃,“真是臭!”
“夫人,这是您家小公子的衣服。”接着也不管妇人乐不乐意,茗空便将那身衣服送到妇人的手里。
“这是怎么搞的呀!你这贱——”
咔嚓一声。
邵白将剑送入鞘中,眼神有些淡漠地望着那一大一小,那妇人被收剑的声音吓了一跳,摸了摸心口,神色一变,语气稍微收敛了些。
“算了算了,一套衣服而已。”旁边的中年男人劝道。
“这衣服贵着呢!可是找了镇上最好的裁缝做的,里面的线都是嵌金粉粉的。”那妇人撇着嘴低声咕哝道。
“夫人,是小的照看不周。不过这衣服是您家公子自己弄得,奴才也没想到这快十岁的孩子还会有尿床的毛病啊!”茗空性子机灵,立马换上无辜的表情诚心说道。
“这……这……”那妇人望了望自家孩子一时语塞了起来
而那中年男子只觉得面上无光,“都喊你走了!非要在别人家里丢这脸面。”
说完便重重叹息一声,自己先行大步离开了。
见自家男人走了,那妇人便只有悻悻然地牵着自家儿子赶紧跟上。
“分家的还想着在主家装起谱了,真是把自己当盘菜。”茗空眯着眼睛斜了斜,低声骂道。
小孩被接走,邵白也算是完成了兄长交给他的任务。
现在,他终于可以去找楚师兄了。
邵白将剑在墙上挂好,前脚才跨出门,后脚他就看见一个神色匆匆的小厮向他跑来。
那个小厮邵白有印象,是跟在邵和玉身边的。
“小少爷,小少爷,不好了。”那小厮气喘吁吁地说道:“大少爷他晕倒了。”
邵白心中猛的一紧。
“兄长在哪?”
“刚躺下,医师已经去喊了,我带小少爷过去。”
邵白点点头,连忙跟上。
“医师,我们家大少爷身体怎么样了?怎么就突然晕倒了?”见医师已从房中出来,那小厮赶紧询问道。
那老医师背着医箱神色有些凝重:“邵公子这是厥症。”
“厥症是什么?”邵白问。
“思虑深重,积压已久,夜不能寐,脑病日久引起的病症。”老中医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皱了皱眉,“不过邵公子这病症是轻度,不甚危笃,服了药过会儿就能复苏了。”
邵白轻轻松了口气。
“不过厥症这病不能大意,若是不根治,程度加深,重则气脱血脱、一蹶不振,甚至阴阳离绝啊!”
“谢谢,医师,我们会注意。”邵白神色一紧,点点头。
“我给邵公子调了些药剂,主要是这心病还需解开啊!”老医师沉沉地说道。
茗空又给老医师塞了几块灵石,将人安安稳稳地送出了府。
邵白则心事重重地走进了房里,他坐在床边,看着在床上沉沉睡去的男人。
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待到邵和玉悠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兄长。”感觉到床上人的动作,邵白连忙凑了前去。
“邵……白”邵和玉的神色不太好,他的唇色有些发白,比起平日来虚弱了不少。
“兄长,你先喝口水。”邵白将邵和玉扶了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邵和玉微微蹙眉,他的脑袋还在隐隐的沉痛。
慢慢想到自己昏厥前的失态,心里不由懊恼,只觉得自己还是差了太多。
这一下便又浪费太多时间了。
邵和玉对自己的表现很不满意。他习惯性地想用水行法诀的冰冷来刺激自己的精神,然而手腕才抬起来便被人握住。
“兄长,你需要休息。以后不准这样做了,会把身体搞垮的。”少年的神色认真,完全不似以往,“来,先将水喝了。”
邵和玉有些愕然,冷峻的面庞有些绷不住,他没有想到邵白会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
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虽然有些严肃,却意外的亲近。
只是一时有些适应不了这种被人照顾的感觉。
男人有些茫然地接过茶盏。
而少年的变化还远超出邵和玉的预料。
将药服完后,邵和玉觉得头痛好了些,便哑着嗓子说道:“邵白,将书房的公文拿于我。”
“不行。”少年极快的答道。
“……”邵和玉一时语塞,随后微微蹙眉,“这不是玩笑,那些事都迫在眉睫。”
“兄长先把粥喝了吧。”少年没有回答,而是直接端着一碗鸡丝粥来到了床边。
望着伸在自己面前的勺子,邵和玉叹了口气,微微张开了嘴。
一勺一勺,少年非要亲自喂,邵和玉没有办法只有勉强配合。
小小一碗粥吃了半刻钟。
“这下能将公文交于我了吗?”邵和玉的语气已经有些无奈。
他没有想到少年会有如此强硬的一面。
“不行,兄长。”
“……”
第43章 六海州界43
“茗空, 去书房将公文拿来。”邵和玉冷声说道。
“这……”茗空望了眼气势凌厉的少年,咽了咽口水, 面带难色, “大少爷, 你这真是为难小的了。”
今天的小少爷就和换了个人似的,整个人气势厉害的很,他可不敢违逆。
再说就事论事,小少爷说得对,这也是为了大少爷的身体着想。
“茗空, 你先下去吧。”邵白的话算是帮茗空解了围,茗空连忙行礼离开。
邵和玉轻叹了一声,面目沉重, 心结未解。
邵白将一切看在眼里, 他明白虽然邵和玉人躺在床上, 但是心里还在想着书房里那些处理都处理不完的公文。
“兄长,别想了。”邵白坐在床边,一脸认真, “不只是今日,直到完全恢复前, 兄长都不能去书房。”
“胡闹!”邵和玉想都没想, 脱口而出,“临近年末, 事务繁杂且大都需在新年前解决, 怎可以浪费这么久的时间!若是处理不好, 众人难服,邵府威严不在,到时候糟糕的情况只会越演越烈。”
说着说着,邵和玉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冰冷的手搭在少年的手背上,“邵白,这些事务都很重要。”
“兄长觉得这些重要?”少年低着头轻声说道。
“嗯。”
“可是在邵白看来,这些事都无足轻重。”少年顿了顿,“这些事加在一起也没有兄长一根头发重要。”
“……”,邵和玉一时语塞。
“知道兄长昏倒的时候,我真的很担心。”少年眉毛轻颤,坦言着自己的心事,“兄长对我很好,非常好,我喜欢兄长,我不想兄长出任何的意外。在我和娘亲眼里,兄长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比一切都重要。”
邵和玉现在的心思很是复杂,在一年前他还在担心他们邵家兄弟两人会不会慢慢形同陌路。
邵和玉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哥哥。
他不善言辞,整个人沉闷无趣,甚至和自己弟弟一起吃饭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所以即使邵白一向不与他亲近,他也觉得是在情理之中的。
而今日邵白说得这些话都是他从来不敢奢求的,这是他做梦都没梦到过的。
坚硬的冰川也有融化的时候,而它化作的水必然也是最为纯净的。
点点晶莹不受控的坠落,沿着男人纤长的脖子滑下。
邵和玉想他着今日算是将一生的丑态都露完了。
邵白没有说话,他知道人都是有柔软的一面的,即使是看起来冷落冰霜的邵和玉也不另外。
他靠了过去,伸出手臂,主动抱了抱这个承担了太多的男人。
“哥哥,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安心休息吧。”
“剩下的事,请交给我吧。”
邵和玉是真的累了,他刚刚能醒来,也不过是心上的事没放下,睡不安稳。
这下经过情绪激烈的起伏,也算是一种发泄,很快就睡着了。
邵白起身把被子掖好后才悄悄离开了屋子。
出来后,邵白的神色变得恹恹的,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基本走上几步便会忍不住叹上一口气。
他耷拉着脑袋往前走,忽然一只凭空出现的手抵着他的额头将他拦住。
“楚师兄。”少年转过头,那双清澈的眸子亮了亮,然而很快又黯淡了下来。
楚天泽见少年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不由蹙了蹙眉,“你他妈这是撞见鬼了?”
少年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呆滞,随后呐呐道:“没有啊。”
“晚饭吃了没?”楚天泽说。
少年张了张嘴,没说话。
楚天泽也不再多说,直接强硬的拽着少年的手腕走了。
“吃。”
楚天泽的声音凶巴巴的,这话里明明是一片好意,可说出来的语气却好像在发狠一样。
邵白望着桌上的一个个油纸袋子,除了楚师兄钟爱买给他的烧鹅外,还有不少热乎乎的小吃食,有的邵白都不大能叫出来名字。
楚师兄这是将一条街的吃的都包圆了带回来了?
“楚师兄,你是不生我的气了吗?”邵白微微抬眼,他实在摸不准楚师兄的状况。
他记得他们分开时,楚师兄眼睛瞪得像吃人似的。
“生气?老子心眼会这么小?和你这种小鬼一般见识?”楚天泽冷哼一声,语气十分不满。
“哦,原来是我多想了。”少年神色稍微放松了点,认真地道歉道,“对不起,楚师兄。”
“罗里吧嗦的,赶紧吃。”
少年听话地拿起一个菜饼子小口小口地啃起来,看起来像是一口一口啃萝卜的小兔子。
然而这并没有让楚天泽的投喂欲得到满足,因为只要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少年的情绪很是低落。
这是嫌东西不好吃?
“你他妈在想什么呢?纸都吃进去了!”见少年恍惚地都把裹在菜饼子外面的油纸塞进嘴里嚼了,楚天泽终是看不下去了,一把将少年手里的纸袋子夺了下来,拍在了桌上。
“快吐出来!”楚天泽伸手捏了捏少年的嘴。
结果少年一惊,喉咙一滚,直接咽下去了。
“……”
楚天泽松开手,头上的青筋跳起,“真是蠢死了。你还能再蠢点吗?”
“我是太蠢了。”
短暂的沉默,邵白低着头,他忽然觉得楚师兄说得话真的没错。
他就是太蠢了。
世上有几人能与他一样重新活一次,然而有了这样难得的机会,他还是没有什么长进。
总是后知后觉。
这话是从楚天泽嘴里说出来的,当然,这也不是楚天泽第一次对邵白这么说了。
但当小傻子当着他的面这么直白地承认下来——
他心里相当不爽。
楚天泽不耐烦地伸出手臂,一巴掌拍在了少年的后脑勺上,少年疼的轻轻唔了一声。
“不准说自己蠢,没人会这么说自己的,懂吗?”
少年满脸迷茫,显然是不太懂,“自己不能说吗?”
“别人怎么贬低你都无所谓,自己不能这么说。”楚天泽脸上的神色难得表现得十分严肃,“如果自己都瞧不起自己,那才是真的蠢。”
邵白耷拉着脑袋,楚师兄说得很对,但他已经对自己很失望了。
但凡他聪明一点点都能早点发现兄长的不对劲。
而不是等兄长累的都喘不上气了才缓过神来。
“可……我真的不聪明,还很迟钝,而且师兄也是经常这么说我的。”
“师兄都这么说肯定是有道理的。”
楚天泽只觉得气闷的头疼,若不是知道这小傻子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他甚至都怀疑对方说这些话是故意来声讨他的。
真他妈的,他说的话都是金玉良言吗?
除了这个小傻子,谁会把他随口说的话当圣旨一样供着。
楚天泽是没开导过别人的,他不屑也不会,而最主要的是他向来懒得管别人的闲事。可对于小傻子,他有种很难言明的责任感。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确实从小傻子身上得到了或多或少的慰藉。
他看不得对方莫名其妙摆出这幅自我嫌弃的样子。
“我刚出生的时候,我全家就很讨厌我。”楚天泽说得有些艰难,他其实不怎么太想再说起这段往事的,但他并不会空洞的说教,他只能拿自己的那点经历来说事,“因为我的发色、我的瞳孔……因为我身上的一切都是他们厌弃的,后来觉醒出法纹后,他们除了厌弃还多了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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