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修指着图片,严厉道:“陈总经理被保镖层层庇护,而苦主瘫坐在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这种只会出现在苦情电视剧里的桥段,竟然就出现在了报纸上。这除了会引起社会舆论的波浪之外,不会再有任何用处!”
“在接到电话的那一天,我在整理一些法律文件。我当时还以为是有法律的问题需要找我,可我却没想到,是因为担心葬礼事态严重,会引起新的纠纷,所以要我去待命。”高修说着又笑了起来,他笑容里的嘲讽不加丝毫掩饰。
“在本来可以展现一名企业家良好道歉态度的现场,竟然有可能产生新的纠纷,所以不得不派律师待命。感谢陈总经理,让我有了这样一个新奇的体验。”
陈原炀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他紧紧握着手中的钢笔,好像那就是高修的脊椎骨一样,可以被他捏碎。
“高律师这次的议题……我开始还有些奇怪。”
迟迟笑而不语的陈至山此时终于缓缓开口。
高修闻言立刻转身,识相地退到了会议室的一边。
“现在听他讲了这些,我似乎是明白了些。”陈至山说罢转头看向高修,他对高修点了点头,很是高兴地大声道:“高律师选了个好题目啊!”
在众人的注视下,高修谦逊地低头说了声谢谢,而后又抬起头,自信而淡然地看着陈至山。
能够在陈至山面前流露出这样的表情,高修是为数不多的一个人。
陈原臻看在眼里,脑子里的问号越来越大。
高修到底何许人也?
作者有话要说: ①:黑天鹅事件:在发现澳大利亚的黑天鹅之前,17世纪之前的欧洲人认为天鹅都是白色的。但随着第一只黑天鹅的出现,这个不可动摇的信念崩溃了。黑天鹅的存在寓意着不可预测的重大稀有事件,它在意料之外,却又改变着一切。人类总是过度相信经验,而不知道一只黑天鹅的出现就足以颠覆一切。然而,无论是在对股市的预期,还是政府的决策,或是普通人日常简单的抉择中,黑天鹅都是无法预测的。9·11事件的发生、美国的次贷危机、我国的雪灾,都证实了这一点。(来自百科)
第63章 架空流放
会议还在继续, 陈原臻关上手机,索性趴在桌上睡觉。
站在角落的高修把目光投过来,与其他人不同, 他并没有嘲讽地笑陈原臻不懂局势, 他也在笑,只是笑容里的含义晦暗不清。
“古语说只有得了广厦千万间, 这天下的寒士才能俱欢颜。房子这个东西自古以来, 好像对于我们来说就很重要。在过去的二十年里, 也就是我刚坐在这个位置上不久的时候,我就看到这个房价从每平米一两千块, 涨到现在每平米几万甚至几十万。”
陈至山一边摆弄着桌上摆放的话筒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 高修见状欲上前帮他调试,却被他笑着挥手拦住。
“我这人懒惰, 不爱到处乱看。所以直到现在才了解其余城市的房价, 和当年比起来大概涨了有三四倍,而你我所居住的Z市,”他弯起手指敲了敲桌面。
“这里的房价,甚至涨了十几倍二十倍。”
陈至山说话的声音不大,语速又缓慢。这样的说话方式和这场会议本来预计的基调大相径庭,在座的有些人心急如焚, 尤其是之前暗里站在陈原炀派系里的几位, 此时更如热锅上的蚂蚁,根本没有心思听陈至山在这里慢悠悠地忆往昔。可奈何陈至山是陈氏集团的绝对权力,坐不住的人除了别扭地调整一下坐姿之外, 也并不敢说什么。
陈至山把这些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却并没有作出任何改变,依旧温吞得如同一杯隔了夜的白开水。
“自从从八零年四月的一次谈话后,商品房时代开启,五年之后陈氏地产诞生,两年之后,陈氏地产在首次竞标会上以两千万的高价制造出了当时全国的地王。”
纵然到如今已经过去三十多年,陈至山再谈起这些过往,苍老的脸上依旧写满了骄傲与自豪。
陈至山在商业上的能力与野心,是纵然陈原臻憎恶他,也不可以否认的。
在那个年代,豪掷千万拍地,并不是所有搞地产的人都敢做的。而在老陈董事长没有完全放权的关口,时任总经理的陈至山有如此大的胆量,着实令人惊叹与恐惧。
年轻的陈至山已经是个狠角色,更何况如今这个被商场洗礼过数十载的老陈至山呢?
陈原臻的心情愈发如同窗外的阴云。
“九零年代的震荡,几乎摧毁整个行业。”陈至山再次缓缓开口,“南边的岛上挤满了攥着铲子的人,他们的眼睛里闪着金色的光,嘴角流出来的涎水滴在地上都恨不得要听出钢镚响。”
陈至山说到这儿,他笑了笑,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轻轻地用手指戳了戳。
“你们在座的有些人人刚才听我用揶揄的口气调侃那些人肯定会在心里不屑一笑,因为我,也是那些人的其中之一。”
陈至山话音一落,会议室内瞬间响起几声心虚的笑声。
领导开了玩笑,就算是哭也得摆出个笑模样不是?
“一个省的半壁江山被地产商攻下,地价在一年内飙升数十倍。在首都人都无房可住的情况下,一个边缘小岛却被房子挤满。现在回头来看,当然值得高层恐慌。可那时候所有地产商的眼睛都被眼前或许根本不存在的金矿所蒙蔽。楼,依旧一栋栋地在建,坑,依旧一个个的在挖。到现在,如果在座的各位旅游时有空去那座岛上的老城区去看,还能够看到至今未完工的烂尾楼在暖风里孤苦无依地立着。”
陈至山提到的关于那座岛上的事情,陈原臻是了解的。在研究楼市泡沫碎裂的时候,几乎没有人会不提到那座岛。
经历那场浩劫之后,那座岛上一半的房地产企业宣布破产,留下了几百栋的烂尾楼,和几百亿的坏账。
说是浩劫似乎都有些不太尊重。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同期国内的几家大规模房企都被因为这场浩劫大伤元气,而陈氏地产却能够全身而退。
陈至山现在正在会议上笑着解释,说自己当年是胆子小,所以再还没出事之前就吓得缩回了Z市。
可一个敢豪掷千万拍地的人,胆子小这种借口也能说得出嘴,大概也是懒得编谎。
陈原臻笃定,陈至山一定是通过某种手段提前得到了内部消息,这才得以毫发未损地离开。
“我知道,在座的各位时间宝贵,而我之所以今天坐在这里和大家一起追忆过去,只是想给大家说一件事。”
陈原臻闻言抬头,也看向陈至山的方向。
而下一秒,她的全身震悚起来。
陈至山的眼睛一转,竟然与陈原臻的目光相接。
陈至山在看着自己。
说来也的确可悲,亲生父女在对视的一瞬间,女儿竟然会觉得如此恐惧。
以及厌恶。
“经历了九零年代的浩劫,熬过了被称为黑天鹅事件的全球金融大屠杀,陈氏地产不仅没有倒台,甚至还一直站立在行业的前列。不论外界如何猜测,今天我陈至山就把话撂在这里,只要我还活着一天,陈氏地产就不会变为弃子。”
全场一片静默,陈原烁的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而陈原炀血红的眼睛里也终于露出了些光。
然而无论如何,他们心里的波动也不会比陈原臻更加强烈。
因为刚才那一番话,陈至山是看着她的眼睛说出来的。
陈至山的那番话彻底毁掉了陈原臻之前的所有设想,她以为陈至山是要退出房地产,她以为陈原炀已经再无翻身的可能。
哦不,陈原炀大概的确不会再翻身。
但陈氏地产还会活着。
“高周转,”陈至山突然话锋一转,“正如高律师刚才所说,现在的舆论环境是反‘资本’的,地产这些事故经过媒体的报道引导后全部归结于高周转,致使公众把高周转这个词类比为周扒皮。可实际上真正的周扒皮并非恶人,而高周转同样也并不该被全盘否定。”
“房地产现在,不好做啊。”陈至山颇为感慨。
“各种资金上政策上的限制,导致房企如果想要活着,就不得不选择高周转。而地产的问题,是出在高周转的质量没了保证,以及出现事故后的公关无能。”
陈至山说罢,脸色一凛。
“我倒是很想问一问陈总经理,你养的公关团队难道都是群白吃干饭的饭桶?!”
陈至山的声音突然抬高,在座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哆嗦,本还以为父亲会保自己一命的陈原炀更是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他下意识地站起身,哆哆嗦嗦,却无话可说。
陈至山不耐地看了他一眼之后立刻别过脸看向高修。
高修会意点头,他上前一步,打开手中的文件。
“即日起,免去陈原炀陈氏集团总经理的职位,并撤销其陈氏地产总裁职位,降为陈氏地产副总裁。”
通知过后,高修把文件合上,快步走到陈原炀身边把文件递给他。
“这是您的任免通知书。”
“之后,我会派一名总裁和一名高级副总裁去坐镇。而原炀你,”
陈至山笑了笑,说道:“现如今房价高的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地价过高,一线二线城市的调控最严重,可三四线城市的地方政府却需要地产投资来创收,明天你就去那些城市进行实地考察吧。”
陈原炀颤抖着从高修的手中接过文件,他不敢说什么,又或者是还没反应过来应该说些什么。
陈氏地产还活着,而他却被架空流放。
副总裁的头上还坐着高级副总裁和总裁,这等于说即使在陈氏地产,陈原炀也再没有任何话语权。
完了,一切都完了。
这样的结束方式要比陈原炀之前预想的凄惨得多,如果他能与陈氏地产同归于尽,他或许还能感到一丝丝的壮烈,可是现在这样,他却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被主人抛弃的落水狗。
陈原臻使劲攥了攥双拳,她发觉自己的双手凉得厉害。
她微微抬眸,看向还处于木然状态的陈原炀。
在此之前,她的想法其实与陈原炀相同,可她到底还是低估了父亲陈至山的凉薄。
现在想一想也是这样,房地产自从十几年前被国家定为支柱产业开始,直到现在各大银行在年末交出的贷款总额表中,房地产贷款的折线还在试探天花板的高度。
房地产的金矿还没挖干净呢。
无论是谁用尽力气扯着嗓子喊房子是用来住的,现实情况还是在装聋作哑。
作者有话要说: 在xx的边缘疯狂试探……还是“天凉了,让xxx破产吧”这种商战好写orz
大哥离着狗带只差最后一脚啦!
第64章 好自为之
室内的气氛如同掉入冰窟, 室外的冷风却似乎还觉得不够,它们呼啸而来,似乎打算再给陈原炀本就凉透的心降点温。
巨大的玻璃窗敞开着, 窗帘痛苦地抖动着身躯发出“呼啦呼啦”的惨叫。
陈原臻的头发被风吹起, 迷了眼睛。可她这时却与在场的所有人一样,用手使劲地攥着面前的文件夹, 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仪表。
他们不可以让这风把文件夹吹开, 因为陈至山不喜欢风吹纸张的噪音。
陈至山所处的主位离着会议室里的第一扇落地窗很近, 虽然并不是直冲着风口,但他毕竟是这个帝国的主人, 他的感受才是这间会议室里唯一重要的东西。
高修一言不发, 但他却手脚麻利地脱下了自己的西装。他快步走到陈至山近前,小心翼翼地把西装披在陈至山的背上。
而此时就坐在陈至山近前的某位高管则在心中无限懊悔, 怨自己竟然没有抢先注意到这点, 反倒让一个后辈抢了先。
脱了西装的高修就穿着一件衬衫,在寒风中看起来格外单薄。可他却面不改色,又一次默默退回角落站好,随时等待着陈至山的吩咐。
“在准备会议的时候,我吩咐他们把会议室的窗户全部打开。冷是冷了点,可我想, 我们也该冷静冷静了。”
陈至山说着伸出手, 指向大敞开的窗户。
“在遭遇强飓风时,常有大楼的玻璃会耐受不住,齐齐爆裂。若是碰上全玻璃幕墙的建筑, 整栋大楼的玻璃爆裂一空,也并不是不可能。今天,我就让大家体验一下,如果大楼的玻璃炸裂,坐在大楼里的人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陈至山稍作停顿,而后又开口道:“我们现在是在顶楼的会议室,而如果你在一楼的办公室里,你会发现同样是没有玻璃,可底层的寒冷似乎并不是难以忍受的。至少,要比高层好许多。”
他这番话令在场不少人的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毕竟只要但凡动点脑筋,就能够听出来陈至山这是话里有话。
只不过他们大概只会觉得陈至山是在敲打高层,要他们收敛。
可陈原臻却并不这样认为。
倒不是因为她要比其他人聪明,而是因为,她要比他们更加了解陈至山。
陈至山的确是喜欢玩杀鸡儆猴那一套把戏,可如果因此就把把他当作只会玩杀鸡儆猴这种小把戏的人,那可就是大错特错。
事实上,飓风袭来,最容易碎的玻璃并不是正面对着狂风的玻璃,反而是背对着风的玻璃。
背风坡的玻璃碎裂往往与飓风无关,由于背风,它们无法直接面对风暴,使得它们粉碎的原因是玻璃两侧的压强。
外力很难摧毁一块玻璃,可玻璃本身却可以摧毁自己。
在陈至山的眼中,今天坐在这间会议室的人并不是即使在风暴眼中依旧能够端坐于顶层会议室的要员,而是碎裂的玻璃幕墙。
玻璃碎裂,外面的狂风骤雨的确会影响在这间会议室里的人。可那只不过是暂时的,因为过不了多久,坐在这里的人就会换上一层新的,更加坚固的玻璃。
陈至山这番话的重点,还在于警告高管不要陷入党争。
由此可见,陈原臻扫视过几位陈原炀党系的高管,见他们无一不是面色苍白,头上的汗水连成一片,明晃晃地在灯光下闪烁。
会议到此,已经进行了将近两个小时。
半小时后,陈至山离开会议室,宣告了本次会议的结束。
而对于这场会议的结果,除了陈至山之外,大概无人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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