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钱想疯了吧,八百?一个月工资才七八十块,你开口就要八百,别说他一个小孩子,就是在场的谁家能一下子拿出来!”有人大声议论道。这个营养费的价格也太高了,村里最高的营养费也就几十块钱。李翠一开口就要八百,卖孩子也未必能卖上这个价。
“那我可不管!”李翠抱着胳膊冷冷地笑。
“这位同学,麻烦你帮我取一趟纸笔,还有印泥,我要用,谢谢你了。”旁边看热闹的人群里站着一个年龄和陈明辉差不多大的孩子,陈明辉一拜托他,他就噔噔地去取了,也就一分钟,又跑了回来。
“李翠,八百我也认了,现在咱们当场签字画押,以后谁也别想赖账!”陈明辉提笔把刚才说的都写下,特意在下角标明今天的日期,他自己在日期旁签下名字并按了指印,然后递给李翠。
李翠不知道存了什么坏心思,不想签。
“李翠,你以后是不是还打算找钱宇要钱。我告诉你,别想,我们都是证人,到时候这位小朋友,一旦请我们作证,我们都会去。你签不签字都是事实!我劝你自己要点脸面,痛快把字签了。”
“就是……就是……”
众人七嘴八舌地对着李翠指指点点,实在无法,李翠只能签字按了指印。
陈明辉接过协议,仔仔细细看了李翠并没耍花样这才收起来。
他牵着钱宇的手道:“我们走,回家!”
家,陈明辉给他的家!
钱宇鼻子酸涩的重重点点头。“嗯,我们回家。”
没走了两步,李翠竟把他们拦住,伸手就抓住钱宇的胳膊,使劲往自己这头拽。
李翠使了全部力气,钱宇疼得倒抽口凉气,陈明辉心疼,只能放手。想来在他眼皮子底下,李翠也耍不出诡计。
“我告诉你,别想现在就把他带走,你什么时候把钱拿来,我什么时候放人,否则你们两个跑了,我找谁去?”李翠一只手叉腰,一手紧紧拽着钱宇。
陈明辉不理会李翠,抬头看着她身后的钱宇道:“小宇,别怕,你先和她回家,我保证一个星期内能凑到钱到时候去接你。”
钱宇看着陈明辉不知道想说什么,几次三番欲言又止。陈明辉对李翠道:“我们不跑,再说也跑不了,钱都给你了,你能不能在前边走,让我和小宇单独说几句总行吧!”
“哼……”李翠碎陈明辉一口,走在前面。边走边骂骂咧咧道:“小小年纪装什么大瓣蒜,还晓得说悄悄话哩!”
看李翠走远,钱宇没有顾及,扯着陈明辉的袖子问道:“你家就你自己,平时花钱还是领的政府补助,现在你上哪弄这么一大笔钱啊?”
“别担心,我有法子。”
“明辉,你实话和我说,你是不是打算做坏事,你不能和他们去抢劫,要是那样的话,大不了我就一跑了之,以后就是流浪,我也不要你为了我做傻事。”
陈明辉反手握住钱宇扯住他袖子一角的手,用另一只袖子轻轻地给钱宇擦擦眼泪。
“你放心吧,违法的事情我不会做的,我还要和你长长久久的过完这辈子。小宇,逃跑不是个办法,这年月,逃跑能跑到哪里,没有身份证,户口簿,介绍信等证件,可以说寸步难行。况且你父亲没了,李翠是你唯一的监护人,她硬咬牙就是养不起你,把你过继出去,谁也没办法。我必须得让你和她彻底脱离关系,日后她就是乞讨到你家门前,你也有权利不管她。”
“可是钱怎么办?”钱宇担忧地道。
陈明辉安慰道:“启明你知道的,他爸就是咱们乡上派出所所长,他妈也有工作,是乡卫生院的护士,他一家,双职工,就启明一个孩子,他们家可有钱了,而我和启明是哥们,我只要吱声,他爸绝对会借给我的。”
“会吗?”
“会的,我和启明铁着呢,他爸曾经就说过要资助我上学,那时候我没干,这么点钱,绝对没问题。”陈明辉胡扯的安慰钱宇,钱宇只能半信半疑同意了。
“钱宇,你们两个干什么呢,这可是大马路上黏黏糊糊的也不害臊,赶紧的给我回来做饭,昨天晚上的衣服都洗完了吗?瞅你弄了一地水……”
“小宇,你昨天晚上一宿没睡,干了一夜活?”
陈明辉忽然想到昨天晚上他一直站在钱宇卧室窗外,可他卧室灯却一直没亮过,他还以为是他认错屋子了。
钱宇低着头,不想让陈明辉担心轻轻道:“没事的,就是洗点东西,平时我也是总做的。”
“小宇,你放心,我会尽快把钱凑齐,马上把你带回来。”只要呆在李翠家一天,李翠就不可能不苛待钱宇。“你等我。还有洗衣服就洗了,一定要用热水,别凉到,也别在洗到那么晚。李翠说什么也别和她一般见识,她打你你就跑,实在不行就来找我……”陈明辉一一地和钱宇交代,生怕漏了一件事。钱宇也耐心地听着,说什么都答应。
“别墨迹了,赶紧的,闹了一大上午,饿死我了,快滚回来做饭……”李翠站在院子里骂。
“小宇,好好照顾自己……”
“嗯,我知道了。”钱宇不舍地和陈明辉道别,走进房门口时停下来,对陈明辉挥手。“我会等你的!”
“我很快就来!”
这次陈明辉只是目送钱宇进了屋,就掉头跑开。
第6章 龙哥
说的那些能向启明借到钱的话都是糊弄钱宇的,启明是家境不错,可这个年代八百元钱是一个大数目,没人会信任到把这么多钱借给一个孩子。而且他和启明的关系,也没有同学们看见的那么好。
陈明辉一口气跑进镇上,直接找到龙哥家里。龙哥今年二十五六了,无所事事,是个二流子,没有正经工作。但他爸厉害,是粮库主任,他妈是汽水厂主任,两个人三十好几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还是个男孩,宠得无法无天,横行霸道,不管出什么乱子,都给兜着,舍不得打骂。
一进屋,烟雾缭绕、冲鼻的烟味直打脸,地上到处都是烟头,没开窗户,没开灯,室内一片昏暗。
“辉子来了。”龙哥坐在电视机前抽烟,看见陈明辉淡淡地招呼着。
陈明辉挤过去,叫了声龙哥。
“恩。”龙哥把烟灰弹在地上,问:“你好几天没来了吧,怎么,最近在学习。”
陈明辉不置可否,笑笑。“龙哥,实不相瞒,我最近遇到点事,来求你了。”
龙哥哼笑一声,“怎么把谁砍了?不是我说你,辉子,你脾气太冲,比我年轻那会还冲!”
陈明辉道:“龙哥,那倒没有。最近有点事,需要一大笔钱。”
龙哥夹烟的手顿了一下。“要钱啊!我这有一百你拿去花。”
陈明辉知道龙哥这是误会了,以为他来借钱来了。这算还他那次龙哥妞被抢了,他给找回场子的面子,别人在龙哥跟前可不敢提钱。
陈明辉把龙哥递给他的一百元钱推回去,摇头道:“龙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再说,这点钱对我来说什么也不好干的。”
龙哥这次正眼瞅他。“辉子,你惹什么事了,需要多少钱?”
“不是惹事,是其他的,我不方便说。龙哥你认识的人多,看看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我打算把房子卖了。”陈明辉道。
龙哥抬头看陈明辉半晌,见他神色不是作伪,是那种一个成年人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做出的决定。
“你想好了?这要是卖了,你可就什么都不剩了,往后你住哪,没地,不读书后你种什么?”
“龙哥,这些我都想过了。以前是我太混蛋,以后我会好好读书的,大学我一定要考上,绝对不会局限在这一隅之地。”
“有志气是好事,不过你怎么突然开窍了?”
“不是我突然开窍了,是我这几天天天梦到死去的爷爷,他和我说必须要我好好学习,考大学,要是再敢乱混,他死也不安宁。龙哥,你不知道,一开始我都没当回事,可第二天又梦见爷爷了,还是那些话,还是那样骂我,直到后来我在梦里答应了,才梦不到他骂我了。所以,这书我一定要读下去,以后可能也不会出来玩了。”根本没有梦这么回事,这是特意用来骗龙哥的。龙哥这人,虽混,但特别迷信。
果然龙哥脸色严肃起来,他点头道:“既然答应了你爷爷就要好好读书,别搞得老人家在底下也不安宁。”
“恩。龙哥,那我家的房子就拜托给你帮我卖了,我急着用钱,一定要在三天内拿到,这么急买家肯定难找,实在不行,稍微低一点价格也行。”
“这么急?”龙哥想了想笑道:“别说,也许真是你爷爷显灵,几天前一个亲戚和我说过要买房,好像是结婚用,你等着我给你问问,明天你来就能给你回话。你放心,钱上龙哥绝对不会亏着你,上次的事我记着呢,谁心里念着我,我也不会忘了谁。”
龙哥嘴上说得漂亮,也未尝不是忌惮着陈明辉。别看陈明辉年纪小,但是他有股子不要命的劲,似是不惧怕死,敢和人拼命。谁要是敢坑他,他就敢提刀不死不休。
“那谢谢龙哥了,我等你消息。”
从龙哥那里出来,已经下午两点了,陈明辉中午饭都没顾上吃,这时候解决了钱的事,心里才踏实些,肚子也觉出饿了。陈明辉回家自己做了些玉米面糊糊,蒸了个土豆丝滴了一滴油放一勺酱,浑沦吞枣吃了三大海碗,这才觉得身上又有劲了。瞅着时间还早,陈明辉躺在炕上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极为不安稳,梦里前世今生掺着来,一会梦到熊熊烈火烧着他,一会梦到钱宇哭着叫他和他告别,说他要被卖给老光棍了,上辈子的不幸又要重演。梦里陈明辉伸手去抓,一把抓了空。他骤然惊醒过来,满头大汗,古老的钟摆摇摇晃晃,时针指向四,他们放学了。
陈明辉穿上衣服就往学校冲,在门口等了一小会,启明才出来。
“启明,这里,这里……”陈明辉挥手大叫着。
没想到陈明辉会刻意等他,启明楞了一下才走过去。他上上下下打量着陈明辉,没发现他身上添新伤。
“你怎么不来上学?”启明问。
“哦,有点事。”陈明辉拉着启明走到一个背人的地方道:“启明我有点事求你……”
只听陈明辉说了半句话,启明就把手伸向裤兜掏出两张五元的,一张两元的,还有几个一元的。
“我只有这些钱了,都给你吧……”
陈明辉忙忙推出去略有些尴尬道:“不是,是我想求你爸爸帮我身份证上的年龄能不能稍微改大一点。”
启明惊诧道:“为什么?”
陈明辉神秘地左右看看道:“我刚刚听龙哥说,上面有消息,过几天可能过来征兵,听说这次征兵去的地方好,还不累,军贴也高。可你也知道,征兵怎么也得满十八岁,我这年龄不够,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我又不像你,学习好,以后可以考大学,我这唯一的出路就是当兵。启明,同学一场,你可得帮我。”
“这事准吗?”
“准不准的,我这不是防患于未然吗?就是不准,改个年纪,也影响不了什么。”
启明不说话,想了好一会道:“这事是大事,我做不了主,得回家问问我爸。这样吧,明天上学我告诉你信。”
“行,那我先谢谢你了。”
“这钱……”
陈明辉赶紧道:“可别,这钱我不仅不能要,要是你能帮我办成了,我还要请你和叔叔吃饭呢。那样你就算我的贵人,以后有什么事一句话,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倒不用,你只要别怪我只顾着学习不和你玩就行。”启明半真半假道。
“不会,绝对不会。”
启明嘴上答应着,和陈明辉分开了。
八十年代的户口远没有几十年后管理的那么严格,秩序那么成熟。现在有的人家手里甚至拿了几个户口本,上面年龄都不一样,想用哪个用哪个。年纪小为了当兵特意改年龄的有的是。这种事情启明父亲帮忙办过几个,不算大事,启明才答应着给问问。
在者,他还有自己的想法。
就像今天和陈明辉说的,他是肯定要好好学习考大学的,不可能继续和陈明辉鬼混下去。可万一陈明辉要是因为他不和他玩就联合同学排挤他,他肯定就在学校里呆不下去。但这个环境他都呆了两年了,眼看着就要中考,让他突然换环境他不习惯,万一影响学习成绩,中考失利就得不偿失了,所以不如卖个面子,给陈明辉把这事办了,到时候陈明就就欠他一个人情,肯定不会为难他。
抱着这种想法,晚上启明把这件事和启父讲了,还特意说了陈明辉的家庭情况。
“对,就是那个陈明辉。其实说起来,他也挺可怜的,八岁的时候父母就不在了,剩下他和他爷爷,刚上初中的时候他爷爷又没了,那时候他才多大,这么些年就一直自己一个人这么过来的。家里那些亲戚也远,没一个是真心实意想要照顾陈明辉的,大多数还不是看着他家那点东西。也是陈明辉牲性,他们不敢乱来,才这样算了。可陈明辉这些年无人管顾,性子都野了,于学习上是不行了。要是真能当兵,也是一条出路,到了部队,他那性子,肯定能磨回来。”启明道:“同学一回,他身世这么凄惨,我也挺同情他。爸,要是能帮,就当积德行善,帮他一帮吧。”
启父没想到陈明辉竟然是这种身世,怪不得见天的和一帮混混混在一起也没人管,原来是能教育他的人都不在了。如此,启父反而同情起这个孩子,心里还有点敬佩,毕竟这么小就能在虎狼环饲中护住一个家,也实在不容易。
“行吧,你明天让他把户口本给我,我给他办办看。”
“那行。”
陈明辉找过启明,就往钱宇家跑去,李翠在院子里吃东西,看见他来,冷冷一笑,转身进屋把门摔得叮当响。陈明辉也不敢叫钱宇,他怕他走了,李翠因为这些给钱宇穿小鞋。可他又多想告诉钱宇钱的事他已经有眉目了,让他不用担心。围着房子转了几圈也没看到钱宇的影子,陈明辉就找个地方蹲着,寻思等晚上钱宇回卧室,找机会偷着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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