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望心尖重重跳了一下,也跟着匆忙抬眼看向前方。许久之后,他在界面上按下确认,收起了手机。
后面几场演讲盛望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直到一中的人突然爆发出一阵口哨和掌声,他才反应过来卞晨讲完了,该他上台了。
卞晨掀起了今天下午第二个小高·潮,他的分数不像江添那样极端,每个老师的评价都趋近一致,说他稿子不错,表达也不错,很有感染力,最后得分也是9.3,能跟江添平分就够他爽的了,毕竟人家常年稳坐联考第1。而且初中三年,他对江添的口语水平一清二楚,早就有心理准备。
他后面还有5个人,一中的那几个他很清楚,要论口语尤其是演讲,他要是敢在班里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所以他估摸着最高分也就这样了,他跟江添并列,还算不错。
他还觉得如果自己昨晚再晚睡一点,把稿子再磨精一点,今天分数说不定能上9.5,那就一骑绝尘了。
直到盛望上讲台的时候,他都还在盘算自己9.5的可能性。结果等盛望讲完,他就什么心思也没有了。
满脑子只剩下两个字——要完。
怪不得人家昨天敢说自己“挺好的”,这特么要还算“不太好”,那教室里就找不出好的了。
五个评分老师一个接一个地夸,然后跟盛望聊了几句,卞晨这才知道人家很小就跟老外混一块玩儿了。
他还在盘算怎么样能拿到9.5,盛望已经一骑绝尘拿了9.7。他昨晚的话一语成谶,考场外可以做朋友,考场上某些人拿起分来真的很凶。他刚好是被凶的那个……
初印象很重要,开头就是碾压式的,后面十来天他基本可以不用指望了。
同桌拍了拍卞晨的肩,卞晨说:“搞个鸟,我不考了……”
下课之后,一中那群人蜂拥而至,拖着卞晨往南门去了,说要给他换换心情。
盛望倒是心情不错。他拎着包看了一眼尚早的天色,对江添说:“我今天想出去吃。”
第69章 冲动
盛望原以为所谓的“有几家商店”真的只是几家, 结果到了山后校门口一看, 那是一条长街。
学校周围的地势并不平直, 长街顺着缓坡蜿蜒而下,绕了学校小半圈,末尾隐于山侧围墙后, 一眼很难望到头。
这附近唯一繁华的地方,也是这座学校的人唯一能活动的地方,所以时至傍晚, 这里非但不冷清, 还热闹非凡。
不过正常上课的学生夜里还有晚自习,就算出来也只来得及吃顿晚饭。盛望和江添来得不巧, 碰上了高峰期,所有能吃饭的店都被填得满满当当。
盛望转了两圈忍不住说:“食堂是有多难吃, 把人憋成这样?”
学校给他们开了个单独窗口,正常学生用卡, 他们用餐券,那个窗口饭菜口味一般,胜在不用排队。他们昨天还嘀咕说普通窗口种类丰富, 估计味道能好点。现在看来半斤八两, 于是学生逮住时间就来门口打牙祭。
江添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5点40放学,这会儿学生才刚进店,等他们吃完腾出位置,起码要到6点半了。
他问盛望:“有想去的地方没?”
这里街只有一条, 花样来来回回就那么些,要是盛望一个人来,他其实哪家都没兴趣,但有江添在旁边就截然不同了。
他前后扫了一圈,说:“我哪儿都想去。”
江添:“……”
盛望说:“怎么办?”
“挑一个。”
“选择障碍,挑不出来。”
“……”
盛望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促狭:“你不是我哥么,有义务帮忙拿主意。”
江添蹙着眉尖无语地看着他,片刻之后点了一下头,伸出手淡声道:“刀给我,帮你分。想去几家?”
盛望:“……我靠,吓唬谁呢。你舍得吗?”
他本来只是话赶话顺嘴一说,兄弟也好朋友也好,这话都很稀松平常,偏偏到了特别的人面前就有了莫名的意味。
江添顿了一下。
他们还在并肩顺着缓坡往上走,步子不紧不慢像散心。江添右手还摊着,瘦长的手指微曲。
盛望的余光就落在那里,他看见江添手指蜷了一下,收回去插进了长裤口袋里。有几秒的时间江添没吭声,像是在思考舍不舍得的问题,又像是在消化那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过了片刻,他才开口说:“那还是算了。”
又过一会儿,盛望才轻低地“噢”了一声。
于是风从两人之间溜过去,丝丝缕缕绕着弯儿。
街边的晚灯逐一亮了起来,两人忽然变得很安静,盛望走了几步,佯装自然地张望那些店。一众花哨的招牌里,有一家店的风格实在很特别。
那栋商户一层在地上,一层矮于路面,有个木质楼梯直通下去。店门两边种着几株栾树,枝叶趴在屋顶,树冠上半是粉橘、下半是青绿,在浮动的夜色下雾蒙蒙连成一片。
左边树上挂着一串白森森的纸皮灯笼,灯笼下有个箭头指向楼下。右边绕着现代感很强的蓝白灯圈,有个箭头指向楼上。
商户墙上是荧光材料搞出来的涂鸦,写着“密室逃脱”四个字。
不过真正吸引盛望目光的还是门口的人。一群男女生聚在楼梯口,显然刚从底下那层上来,其中几个人拍着胸口,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
“吓死人了。”有个女生说。
“我今晚要做噩梦了。”另一个人附和道:“其实本身还好,就是机关太灵了,布置得也太认真了,就很吓人。卞晨呢?卞晨你还好吧?我看你脸都白了。”
几个男生哈哈笑起来,调侃道:“他那脸还有吓白的时候?”
“滚你妈的,你才吓不白。”卞晨的声音在人群中很好辨认,他骂完又觉得这话不对,在更大的哄笑中吼道:“谁他妈说我是吓出来的,那里面太闷了好吧?!二逼你有脸笑我?刚刚谁叫得比女生还惨?!”
“你。”那个被怼的男生毫不客气地说。
卞晨爆了句粗,两人在楼梯上就追打起来。
有女生问道:“还玩吗?”
刚刚还在相互嘲笑的男生异口同声说:“玩个鸟!”
女生哄笑起来:“一个个胆子小还死不承认。但是现在吃饭也没位置啊,要不去楼上玩现代未来版本的密室?或者玩会儿桌游?”
“桌游吧,走走走。”他们说着便往楼上跑。
“那你们上去吧,我们再下去看看。”有个女生说。她还有点意犹未尽,拉着另外两个想玩的男生下了楼,三人又进了店。
盛望盯着店面思考了一会儿,转头看江添,满脸写着“我想玩”。
江添看了看楼下恐怖风格的装修,又看了看盛望跃跃欲试的表情,似乎想提醒他一句什么,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走吧。”
密室老板是个年轻人,为了配合主题,把自己打扮得鬼里鬼气。盛望和江添进去的时候,那三个一中的还在纠结玩哪个。
那个女生指着一个2-3人的密室说:“要不玩这个?”
其中一个男生吐槽说:“小密室没意思,要玩玩5人以上的。”
“但我们人不够啊。”
“老板,3个人能玩5人密室吗?”那个男生问。
老板点了点头:“可以,但有点难,你要不问问他们两个肯不肯一起?”
“谁啊?”他们疑惑地转过头,看到了盛望和江添。
“诶?!是你们啊!刚好刚好——”嫌弃小密室的那个男生顿时来了劲头,他跟江添盛望其实都不熟,但有人总比没人好,于是招呼道:“我们这里差点人,一起么?”
盛望当然不想跟别人一起,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有所表示,就听见江添对那人说:“不用了。”
他敲了敲柜台,问老板说:“两人密室还有空么?”
老板指着一个鬼校主题的说:“有,这个空着。”
“哎江哥,玩什么两人啊?”一中那个男生说,“那都是人小情侣玩的,没意思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他就这么随口一抱怨,盛望卸包的动作僵了一下,他下意识朝江添看了一眼,却见江添对那人说:“哦。”
*
那之后,一中的人说了什么、老板又说了什么,盛望都没注意听,也压根听不进去。他知道江添对于这种不熟装熟的人向来不感冒,说那个“哦”大概只是为了堵对方的话,但他心脏还是猛地跳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盛明阳说的话,他说:“别人家的小孩都有点人来疯,我家这个怎么就没有疯过,懒蛋似的。”
他一度觉得这话没错,他确实不会因为谁在看他或者谁在身边就格外亢奋,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原来只是一直没碰对人。
他这晚就有点“人来疯”,玩密室的过程中大脑始终处于一种微妙的兴奋状态,尽管脸上看不太出来。
进密室前,老板好像说过一句“这个小密室比几个大密室都恐怖”。不知道别人什么感觉,反正盛望从头到尾没感觉到任何恐怖,这跟胆子大不大毫无关系,只因为他的注意力压根不在这些东西上。
他跟江添在解密上没卡过壳,一路行云流水。从昏暗教室开门到顶灯坏了的走廊,再到床底写满血字的女生寝室、最后到走廊深处的卫生间。
卫生间里有个带机关的镜子,解谜的最后需要他们打开水龙头洗脸,镜子会出现女鬼的脸,暗示她在哪个隔间。然后对着隔间门敲三下,头顶的一块天花板就会移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形模特会从里面掉下来,悬在一根麻绳上。
“失踪女生”的故事就到此结束,然后墙上的暗门会慢慢升起来,这就是密室出口了。
结果盛望敲开隔间门的时候,人形模特弹到了墙,假发不小心掉了下来,就剩个光头挂在麻绳上。
于是那道暗门升起来的时候,两人弯腰从里面出来,盛望直接笑趴在了柜台上,江添也没忍住。
鬼里鬼气的老板都看木了。
他见过客人说“没那么恐怖”的,见过吓哭了的,见过边走边讨论机关回味剧情的,就是没见过快笑死的。
“你们真的是摁了机关出来的?不是拿脚开的门?”老板忍不住问道。
盛望笑得脖子都泛了血色,软在柜台上根本接不了话。江添扫码付了钱,对老板说:“假发记得上胶。”
说完他拍了拍盛望道:“别笑了,去吃饭。”
直到在一家杭帮菜餐厅里坐下,盛望才缓过来。他长长出了一口气,用手扇着风说:“给我笑热了。”
江添拿着手机点菜,然后把手机递给他说:“看下想吃什么。”
盛望眼睛还弯着,在灯光下显得极亮。他说:“晚饭我请,不许抢,其他时候都可以,今天不行。”
“今天怎么了?”江添问。
“过生日。”盛望说,“江湖习俗,我请你。”
江添愣了一下,没顾得上反驳他胡说八道的江湖习俗。他下意识点开日历又看了一眼,皱眉道:“你不是12月4号的生日么?今天3号。”
“我知道啊。”盛望扫着桌上的点菜码,说:“理论上是明天,但我不喜欢那天过生日。”
“为什么?”
盛望抬起头,发现江添有点懵,这种表情在他哥脸上出现简直罕见,以至于他也跟着愣了一下,问道:“你干嘛这副表情?”
江添这才敛了神色,说:“没什么。”
盛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倾身说:“哥。”
江添眸光一动,抬眼看着他
盛望眯起眼说:“难道你打算明天给我过生日?还是说……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没有。”江添说。
“哦。”盛望靠回了椅背,拿着手机点菜。
“为什么不喜欢当天过生日?”盛望听见江添忽然开口。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小时候是爸妈给我一起过的,印象有点深。后来我妈不在了,生日总是少一个人,有点冷清。”盛望认真地选着菜,说:“过生日嘛,吃吃喝喝还是开心一点比较好。如果明天过……我可能会想我妈。”
他勾完几个,把手机递给江添说:“陪我今天过了吧,行么?”
也许是灯光映照的缘故,江添眉心很轻地皱着,目光却又意外温和。他说:“好。”
就为了这句话,江添这晚几乎有求必应,就连噎人都克制了不少。这样的他简直难得一见,盛望觉得不趁机逗一下简直白瞎了这个日子。
这家餐厅最招牌的其实并不是菜,而是米酒,盛在特质的碗盅里,取了艺名叫“白玉浆”,盛望要了一大扎,大马金刀地往江添面前一搁,说:“你看我撒酒疯都看几回了,我还没见过你醉了什么样,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他指着那一扎“白玉浆”说:“你老实告诉我,你喝多少会醉,这么多够吗?”
江添:“……不知道。”
盛望:“???”
他差点儿当场让服务员再来一扎,还好被江添拦住了。两大扎米酒下肚,醉不醉难说,反正洗手间肯定要跑很多趟。
最后还是服务员听不下去了,提醒说:“我们家米酒后劲很足,刚喝下去可能没什么感觉,劲上来了还是很容易醉的。”
彼时盛望刚喝完一杯,因为确实很好喝,正想再来一点。他一听“后劲很大”,二话不说把杯子推到了对面,说:“送你,剩下的也都归你,我不喝了。”
为了等这个所谓的后劲,盛望故意磨磨唧唧,一顿晚饭吃了近两个小时。结果临到结账,江添依然很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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