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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某(近代现代)——木苏里

时间:2019-12-16 16:05:16  作者:木苏里
  他知道个屁。
  江添刚搁下笔从桌边站起来,看到盛望那副冤得要死的表情,没忍住有点想笑。那一瞬间的表情被演讲老师抓个正着,他说:“你看你现在不是情绪挺生动的嘛!”
  江添:“?”
  “这两天跟你说了也有八百回了,你稿子写得非常漂亮,用词很准确也很锋利。”老师说:“就是情绪渲染上面有点问题。你看一个成功的演讲者能让人群情激愤,也能让人热泪盈眶,讲完之后,听众心里应该是心潮澎湃的或者感慨万千的——”
  老师自己说到了兴头上,洋洋洒洒讲了大半天,简直就是个即兴的关于“如何让冷脸学生热情起来”的演讲。
  说完,他意犹未尽地拧开手里的矿泉水喝了两口,问江添:“有心潮澎湃的感觉么?”
  江添:“……”
  他沉吟两秒正要开口。老师抬起了手说:“行了行了不用说了,看你表情就够了。”
  他转头冲几个同事说:“我明天就辞职。”
  那几个老师快笑死了。
  演讲老师又正色道:“好了不开玩笑,认真说。集训期间的演讲pk还是很重要的。你想,高手之间过招,多1分少1分影响都很大,pk分折算一下划进总分里,是个很可观的数字了。”
  “我们今天来其实也有这个目的,就是趁着集训还有不少天,先给所有学生提个醒。竞赛最终结果是一方面,我们本意还是希望优秀的学生能补足短处,变得更优秀。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性格,擅长的不擅长的各不相同。我没打算强求你一定要多么声情并茂,单论竞赛你现在的东西已经完全够用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再努力提升一下。”
  老师指了指盛望说:“你看,舍友就是现成的资源,完全可以一个人讲,另一个当听众。你就看看能不能打动他,让他心潮澎湃让他哭,对吧?”
  这群老师倒是真的很惜才,明明下了课,还是忍不住掏了许多经验技巧出来,一间宿舍一间宿舍地聊过去。
  最后集体开了个小会,说了点最终比赛要注意的东西,这才彻底散了。
  夜已经很深了,走廊里人声如海潮般退尽,又被宿舍门隔绝在外。
  盛望打了两个哈欠,困劲有点上来了。
  这帮学生都有点毛病,喜欢跟自己较劲,明明想睡觉还要抓着手机玩会儿游戏、明明眼睛都睁不动了,还要跟人胡天海地聊微信。好像不把自己耗到不知不觉睡过去,都白瞎了这大好时光。只有课间十分钟,睡得最为心安理得。
  盛望刷完牙在宿舍里转了两圈,顺手捞起江添的演讲稿,在去往上铺的楼梯上坐下了。
  江添在洗脸池那边,哗哗的水声合着电动牙刷嗡嗡轻鸣传过来。盛望脚踩着下一级台阶,一边听着另一个人的动静,一边捻着拉链头低头看稿子。
  江添从那边过来了。他又简单泼了一把脸,额前的发梢上沾着细小的水珠。盛望坐得有点高,他又微低着头,从楼梯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笔挺的鼻梁和平直的唇线。
  盛大少爷盯着看了几秒,又默默挪开了眼。这个年纪的躁动一旦找到了出口,就恨不得天天踩在门槛上。
  一边蠢蠢欲动,一边默默反省——
  他蠢蠢欲动的时候,视线总会瞄到江添鼻尖以下,有时候自己都反应不过来。不知道江添有没有注意到,也不知道注意到了会有什么感想。
  然后他又默默反省觉得自己像个小流氓。
  “干嘛又坐楼梯上?”江添顺手抽了一张纸巾。
  他一开口,盛望就有种心猿意马被捉个正着的感觉,于是抻直一条腿,换了个坦然点的姿势。
  他抖了抖手里的本子说:“我在看你演讲稿。刚刚老师不是说写得相当漂亮么,我拜读一下。”
  江添又想起老师的调侃,有点无奈:“读完了?读完还我。”
  “没有。”盛望刚刚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他随手翻了两页说,“看不如听来得快。要不你直接讲吧。”
  “别想了。”江添一点不给面子。
  “老师说了,你不能白瞎了我这个免费听众。”
  “瞎了算了。”
  “你快点,这么配合的听众上哪儿找。”盛望逗他逗得上瘾,老板似的往后一靠,摊开手说:“来,声情并茂一点,弄哭我。”
  “……”
  宿舍里出现了片刻安静,江添晃掉发梢的水,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抬起眸。
  盛望说完就觉得这话不太对,他撞上江添的视线,又立刻说:“不是,我是说用你的演讲来弄……”
  他话说一半便闭了嘴,觉得还不如不说。
  从盛明阳那里学来的场面话在这种情况下统统不管用,他突然变得笨嘴拙舌起来。
  大少爷默默收了嚣张的脚,闷头在楼梯上自闭了几秒,然后转身就往上铺溜。动作倒是很淡定,但背影充斥着“我他妈又丢人了”的意味。
  江添视线落点还在级楼梯上,许久之后眨了一下眼才回过神来,上铺的人已经把自己活埋了。他下意识走回洗脸池边,打开水龙头才想起自己已经洗漱完了。于是他一脸冷静地洗了第二遍手,抽了第二张纸巾擦干净,这才关了灯回到床边。
  拉开被子坐上床的时候,一绺夜风从阳台门窗缝隙里溜进来,他感觉有点冷,但并没有放在心上,结果第二天就遭了报应。
  盛望7点15被闹钟叫起来,迷迷瞪瞪睁开眼才发现江添的演讲稿还在他手里。这天气温又降了一些,清早有点凉。
  他拽了件外套披上从上铺下来,想把稿子还回去,结果却发现下铺的人面朝墙壁居然还在睡。
  江添一贯起得早,睡到这个点有些反常。
  盛望撑着床伸头往里看,轻声问:“醒了没?”
  江添蹙了一下眉,低低应了一声:“嗯。”
  又过了好一会,他才睁开眼翻身坐起来问:“几点了?”
  盛望没有看时间,反而盯着他的脸色看了一会儿,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身体舒不舒服江添自己心里最清楚,他其实5点多钟醒过来一回,嗓子干得厉害,浑身一阵阵发冷,于是去厨房那边到了一杯热水喝下去。
  本以为捂着睡一觉就好了,没想到早上起来反而更严重了,就连眼睛都干得发痛。
  盛望第一次看到江添这幅模样,皮肤从冷白变成苍白,头发凌乱地散在额前,低头的时候半遮住了眼睛。透过乱发的间隙,可以看到他紧拧的眉心。
  他怀疑江添发烧了,但宿舍里没有温度计。于是他倾身靠过去,想抵着对方额头对比一下温度。
  江添大概感觉到了他的动作,半睁开眼来,迟疑一瞬后下意识让了开来。他嗓音沙哑地说:“离远点,传染。”
  “传什么染,我试试你烧没烧。”盛望固执地靠上他的额头,感觉到了一片烫意。
  “怎么突然烧这么厉害?”盛望直起身,匆匆去拿后勤老师发的校园地图,焦急翻找医务室的位置。
  江添在床头坐了一会儿,说:“可能昨天起太早了。”
  “那也不至于啊。”盛望说着,忽然想起昨晚那几个老师随口一提的话,又想起他洗澡前卫生间里淡薄一片的水汽,翻页的动作倏地顿住。
  他看向江添眼底烧出来的一片微红,问道:“哥,你昨天洗澡是不是没用热水?”
  江添没抬眼,自顾自地揉着太阳穴,干裂嘴唇微微动了一下:“用了。”
  骗子。
  盛望想。
  老师说一个成功的演讲者能用言语让人感慨万千、让人心潮澎湃,让人笑让人哭,让人心里涨满了东西却又说不出话来。
  可是江添不一样。
  他一个字都不用说,就全做到了。
 
 
第74章 腿麻
  作为一个病人, 江添真的毫无自觉性。
  盛望找好医务室, 去厨房新倒了一壶水插上电——免得药买回来了却只有冷水可以喝。结果出来一看, 江添已经起床了。
  他的书包倒在床上,拉链口大敞,里面塞着被盛望霸占了一夜的演讲稿。他一手抓着书包拎带, 坐在床沿低头缓和着晕眩。
  他大概听到了盛望的脚步声,哑声说:“给我五分钟。”
  “什么五分钟?”盛望愣了一下,“你起来干嘛?”
  江添说:“上课。”
  盛望:“???”
  “假都给你请好了上什么课, 躺着。”盛望大步走过去, 想把书包拿走,江添让了一下。
  他睁开眼说:“没那么夸张。”
  “你人在我手里, 有没有那么夸张我说了算。”盛望把当初江添的话原样还了回去,他抓着书包另一根带子, 虎视眈眈,“你躺不躺?不躺我扒你外套了。”
  江添有点无语地看着盛望, 目光从散乱的额发里透出来。也许是脸色苍白的缘故,他的眼珠比平日更黑,带着几分病气。
  又过了片刻, 他终于觉得这种对峙冒着傻气, 收回目光撒开了手。
  盛望当即把书包塞去了上铺。
  “你先躺一会儿,热水在烧了,估计得要个几分钟——”盛望套上外套,从柜子里翻了个运动小包出来斜背在背后。
  他还没交代完,就被江添打断了:“你去上课?”
  “啊?”盛望愣了一下:“不是, 我也请假了。”
  “那去哪?”
  盛望晃了晃手里的校园指示图:“去医务室给你拿药。”
  江添从他身上收回视线,偏头咳嗽了几声说:“不用药,喝点热水就行。”
  “我烧的是自来水又不是十全大补水。”盛望把领子翻起来掩住下半边脸,“你要这样我现在就想办法传染过来,然后咱俩对着喝热水,看谁先靠意志力战胜病魔。”
  江添:“……”
  看着他终于老老实实躺回床上,盛望满意地出了门。学校医务室靠着学生宿舍,离山前的教师公寓有点远。他一路跑着过去的。
  医务室没那么多繁杂的流程,代人拿药也没关系。值班的有两个老师,其中一个问他:“什么情况,怎么发的烧?”
  “应该是洗到了冷水澡。”
  “这种天洗冷水澡?”
  盛望垂下眼,沉默几秒才点了头。“嗯。”
  倒是对桌那个值班老师说:“哎你还真别说,今天这是第三个来拿药的了。前面教师公寓昨晚不是停水了么,真有洗到冷水澡的,不过那两个没发烧,就是嗓子疼,”
  “哦,我说呢。我以为又是哪个学生受不了来骗病假的。”老师抱歉地冲盛望笑笑,说:“我去给你拿药,等一下啊。”
  大概是怕学生乱吃,校医院给的药量并不多,但额外塞了一支体温计。盛望收好药,老师刚想再叮嘱一句“要是怕好得慢可以来挂瓶水”,就看见他背上包一步三个台阶已经下去了,然后三两步便跑过了拐角。
  盛望匆匆奔回宿舍,一开门,某个没有老实躺着的人被抓个正着。江添站在洗脸台边,他大概刚洗漱完,手里还拎着毛巾,身上有清晰的薄荷味。
  “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盛望跑得有点热,他把药和粥搁在桌上,撸了袖子转身就来逮人。
  江添无话可说,一声不吭从那边出来了。他站在桌前,从打包袋里拿出两盒粥,把其中一盒推给盛望。
  “老师说这药一次两颗。”盛望拆着药盒,忽然狐疑地看向他哥:“你洗脸用的冷水还是热水?”
  江添分筷子的手一顿,淡淡道:“热的。”
  盛望伸手过去碰了一下,一片冰凉。
  江添:“……”
  盛望:“你当我是智障么?”
  江添眼也不抬,把勺塞他手里:“吃你的饭。”
  吃个屁,真会转移话题。盛望心想。但他只要听到江添低哑疲惫的嗓音,就压根绷不起脸来。
  盛大少爷自己生病格外讲究,但这样照顾别人还是第一次。病的人是江添,他就恨不得把所有能用的退烧办法都用上,难免有点手忙脚乱。
  他盯着江添喝了粥吃了药、第二次老老实实躺回床上,这才坐在床边换鞋。
  他刚站起来手腕就被人拽住了。
  “又干什么?”江添问。
  “去楼下买点东西。”盛望说。
  江添滚烫的手指松了一些,顺着手腕滑落下来。他掀开被说:“我跟你一起下去。”
  “你下去干什么?”盛望眼疾手快捂住被子边,“我就买点棉签或者棉片,刚刚看到洗脸池旁边架子上有酒精,涂一涂能快点退烧。”
  江添皱了一下眉:“没那么麻烦,吃药就够了。”
  “以前孙阿姨会给我涂点在额头和手臂上。”盛望说。
  “我不用。”
  “你散热格外快么?”
  “对。”
  ”……“
  之后盛望几次想要再做点什么,都被江添一票否决了,张口就是不用、不要、别去。这人平时就又冷又硬,生了病简直变本加厉。
  起初盛望以为他是倔,死要面子不肯承认生病了,或者就算生病了也要显得身体特别好,喝喝水就康复了。
  后来他靠着琉璃台等新一壶水烧开,顺便搜索周围有什么适合病人吃的店,不知不觉在厨房呆得有点久。这期间江添两次下床过来,一次拿着杯子说要倒水,一次说碰到床栏里侧沾了灰来洗手。
  盛望纳闷很久也没想通这灰是怎么沾上的。于是拎着新烧好的水回到床边继续盯人。这次他坐了很久,江添都没再要过水喝,也没再下过床。
  直到某人扛不住药效终于睡实过去,盛望才在某个瞬间忽然意识到,他哥可能不是要面子,而是生病了有点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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