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都很好。”祁白玉道,“你说的话,我考虑考虑。”
吴骇居然莫名有点上头,且不说他并非正儿八经打算收徒,念得那么快显然就是一时心血来潮后的悬崖勒马,可这人倒好,居然拿他当备选!?
这要是没选到他,他是不是还得小不快一下??
不过说实在的,白玉毒尊适合当他心神医的亲传弟子吗?吴骇思来想去居然,找不出不合适的理由。
他现在被那盏心灯圈得服服帖帖,半点杀念都不能生,但行走在外难能不碰到一些不长眼又碍眼的,吴骇一想到重越当初捏着“尚方宝剑”还低声下气给三教九流的货色让行,就莫名有种若不未雨绸缪,自己将来可能也要遭遇的感觉。
在他尚未彻底掌控心灯之前,还是要个帮手跟在身边。
恰好祁白玉又会炼药炼毒,心境方面无师自通,领悟力又高,若能将心神医传承下去,那吴骇就更省事了!而且他总不能白做好事儿吧!好歹也是心灯复活的第一人……
不过说起领悟力,吴骇想到了华如真。
目前这片大陆上他见过的悟性最高的毫无疑问是华如真,尤擅群攻,只是祁白玉在心术方面却是天赋异禀,以及炼药术和毒术……
是时,那个女子察觉到被破开记忆屏障,就知道藏不住了,露出真容,没多久竟跟陨神谷上位者们打出殿门来,外面也接二连三倒了一大片,不少内门弟子经不住海妖族声波攻击迅速腾空向外远遁,而在地面上行走的他俩反而好走了些。
“打起来了居然,唉,无聊,”祁白玉错过好戏,很惋惜,“可见那女子还是脸皮太薄,沉不住气,或者是给她出谋划策的家伙是个半吊子。”
吴骇被他这事不关己的态度给气得不行,他是欠这对兄弟还是怎么的,复活就复活了吧,怎么还来个形同陌路呢,这不存心难为强迫症么!
吴骇没好气地道:“不然还能怎么办?”
“换做是我,我绝不会给他抓住我的把柄的机会,我一来就承认这不是我本来样子,跟他说我之所以挡住容貌让嗓子沙哑都是不想伤害无辜,反复强调不愿杀生,就那么跟他耗着,僵持着,只要我和我的人不动手,堂堂至圣总不好意思赶客。这送上门的嫁妆反正是别想再带回去,不如就送给他们当房费,如若不给安排住处,这神域大殿占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足以让假的传成真的。对方既然要讲理,可感情这种东西就是不讲理的。连这都不懂……”
祁白玉道:“可见这谷主是个没感情,或者说感情十分淡薄的人,很为他人着想,却不那么能言善辩,整体上是个很吃亏的人物。”
“这么肯定?那若他就是跟你僵持呢?”
“他开口我就哭,哭得我见犹怜,他给我说话机会,我就说他多年前和我的往事,他若开导,我就扯水族海妖族杜撰的习俗……但凡给我开口机会,那我说的每句话都会是他跟我有过纠葛和暧昧,哪怕都是我单方面的幻想,这他应该也能理解。”
“比如呢?要怎么说?”吴骇听得津津有味。
因为确实有那么一类人,过于优秀,自幼在赞美声中长大,认为自己想要的都能得手,一旦看上不喜欢自己的人,都会觉得对方看他的眼神都跟看别人有所不同,对方每一次路人般的经过,在他看来都像是特地为他而来命中注定的相遇。
祁白玉道:“比如他恰好以我想要的方式出现佩戴了和我类似的挂饰,哪天和我穿着成对的神纹袍子,然后重复有多少次巧合,我认为那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并认定你的前一次和我分别是的回眸,就是给我大胆追求的暗示……用吊胃口的方式去说,说得让除当事人之外的外人都想听下去,说到当事人打断就是欲盖弥彰。”
吴骇点头道:“然后呢?”
“反正他就别想从我口中撬出只言片语,只能派人去打听。而我来之前肯定得把一切安排妥当,他去打听的时间里我就住在这里,他的大殿可曾有过女客?不曾有过最好,流言蜚语传出去,至圣沾了女色,那我的计划就成功一半。从头到尾我是奔着逼亲成功的目的来的,既然我名声要毁,他也休想清清白白……”
吴骇听得一阵恶寒,简直就好像真出现过类似这样心机城府谋略无一不缺的女子,曾仗着此法,逼成过至圣……
祁白玉道:“这世上最清冽的水,哪怕怎么也搅不浑,只要说它不干净,就会让人以为它不干净。反而是半干不净的那些,一会清冽一会浑浊,最会颠倒黑白。”
“有趣!”有个声音从后方传来,“这是否说明,出谋划策之人,只想看他麻烦缠身,却不想他真的成亲呢?”
“出谋划策之人难道不是心仪公主,故意出馊主意么?”祁白玉道,“想他麻烦缠身,却不真的成亲,只要说他不近女色其实是心仪男子,把我方才的法子换个说法大肆宣扬出去,不就……”
“哈哈哈,”华如真道,“我看你并非是想他麻烦缠身,你是想独占他吧。”
“这都被你发现了,”祁白玉嗤了一声,道,“这位又是谁?”
“你不认识我了?”华如真道。
“一直跟踪我们的家伙。”吴骇已经刻意避着他了,就是不想提前让他和华如真碰面,“小心别被他蛊惑,他不是个好东西,重越谷主刚出关消息还没外传,水族就来人,多半是他在挑拨离间。”吴骇压低声音传音道,“他大概算是重越之下第一人,直到不久前还是重越好友,特别想取重越而代之,心术不正却还意识不到自己不是至圣的料。”
“哦,就是那种悲惨的万年老二。”祁白玉见华如真的第一眼就对他没什么好感。
华如真带着古怪的目光看向这个和祁白玉长得一模一样,却比阴沉的祁白玉要开朗些的青年,丝毫不把重越当回事的青年,难道是他认错人了?
他心里喜不自胜,原来这外来人竟是用这种方式巴结上重越的,他想到了在那团白雾记忆里,也是这个叫申伊的人给华艺削骨换脸,换言之这人用这招削了个“祁白玉”出来。
堂堂圣尊为了一己之私,勾结外来人,甚至还不惜连替身都用上了,重越啊重越,无需他现在多做提醒,让这个“祁白玉”钩走重越的魂,扰乱重越的心神,这样这位至圣才能倒得更快捷些!
而他的天下终将到来!
想到这里,华如真的身形融入虚空,隐隐看了眼那水族公主所在的方向,如此狼狈,连个替身都不如。
重越旁观战局,大概摸清楚了这位公主的招数,待那位使臣重伤垂死之时,这才恰到好处地喊停,道:“放她走。”
“圣尊!”陨神谷上下都还没解气,
“为何不斩草除根?”更有太上长老戾气未消,“若此女不除,助长歪风邪气,更让陨神谷颜面无存!”
华如真瞥了那问话的太上长老一眼,这老家伙也是因为孙子方才被勾魂而死而冲昏头了,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水族大帝派来的是使臣,已然好算计。况且就算要斩草除根,也不能当众斩,至少也得等这一事尘埃落定之后。
“她带着诚意而来,留下她的诚意,放她人走就可以了。”重越说完,那水族公主气得牙痒痒,谁知,更狠的还在后头。
“这一百零八将留下,就为被你杀死的那群定力不足的弟子们赎罪吧。”重越又道,“陈禹,你带人抬上受伤的使臣大人,让公主先去换身衣袍,稍作休整,连夜护送公主回海域,顺便替我送给水族大帝一些延年益寿的礼品,以示赔罪。”
陈禹正是那位死了亲孙子的陨神谷太上长老,按捺住内心的喜色,道:“遵命!”
水毓秀真实实力惊人,但能抵御媚术的最简单办法便是恨意,而陨神谷太上长老无一不是实力高强之辈,不担心被公主算计亦或策反。
水毓秀一怔:“哈哈哈,不愧是重越圣尊,自我出世以来,但凡我想要的,从没有失手过,咱们走着瞧!”
她走了两步,又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感谢你们陨神谷副谷主,是至圣您的至交好友吧,若不是他亲自来当媒人给您说媒,我都没敢上陨神谷来,到底也不枉来这一趟,我也祝您万古长青。”
此话一说,陨神谷上下都听得一清二楚,是说华如真副谷主怎么没出现,这么阴损的招数居然是华如真副谷主出的?
“嗯。”重越神色微怔,他注意到兵荒马乱的广场上两道岿然不动的身影,其中一个是申伊,而另一个……仅仅是个侧脸,重越仿佛听到了自己骨头咯吱的声音,脖子仿佛僵硬,不自觉地抬脚朝前走去。
吴骇觉得如果此时此刻展开重越心境,必定前所未有的精彩。祁白玉正好侧身对申伊说:“……没见过世面。”
水毓秀听到重越朝她走来的脚步声,面露美色,放缓了步伐,只听到这个过于悦耳的声音,好奇地望去,正好对上祁白玉的正脸。
“申伊前辈!”重越道。
“我叫你兄弟,你叫我前辈,还把不把我当朋友了!”吴骇一边摆手,一边眼神示意,表情十分为难,抬手指着祁白玉,又双臂交叉。
重越停住脚步,心如擂鼓。
水毓秀侧过身来,看看重越圣尊,又看看那个随性散漫的绝色男子,只见重越目露希冀又隐隐透着紧张,哪怕隐藏得很好,可就连呼吸都明显不同往常。
“公主这么说,倒是让我里外不是人了。”华如真从虚空中走了出来,略带轻笑地开口打破沉寂。
“都别说话!”重越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华如真,径直绕过水毓秀朝着吴骇两人走去。
华如真不尴不尬地落地,四下一阵议论纷纷的声音戛然而止,绝大多数弟子都已经回返,都在为亲眼见到重越圣尊而倍感荣幸。
而一众陨神谷高层都被那位青年的容貌给震住了,有的是觉得天崩地陷死人复活了,比如老将华艺之流,还有的只觉此人比起海妖龙血公主都有过之无不及,见了他再看公主,原本那心头的瘙痒也渐渐消失。
吴骇赶紧上前在重越走向祁白玉之前拦住他,重越往左边,吴骇也往左,重越往右,吴骇也往右。
祁白玉的声音:“你不是答应要把我引荐给他的吗!”
吴骇光顾着拦重越:“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这种事。”
“我跟你一路相谈甚欢!”
“一般般!”吴骇不是开不起玩笑,只是出门在外尤其独行的时候,当众最好还是不要留下任何话头,否则要是被家里那位知道了……口头豁达,人人遭殃。
重越站着不动,眸子深邃,古井无波。
吴骇一手搭着重越的肩膀,语重心长地传音道:“……人是对的,就是出了点小问题,咱们还是下去再说。”
祁白玉不知从哪儿绕出来,掌心往衣袍上随意揩了揩,笑着朝着重越伸出手:“这个,我初……”
不等他把客套话说完,重越伸手握住了他细长的手指,一把将他带进了怀里,素雅宽大的长袖几乎把人遮了个满怀,另一只手十分怜惜地抚上他后脑。
倒吸凉气声、压低的惊呼声此起彼伏,从不和人亲近的重越圣尊,先是被人搭了肩膀,而后又主动抱住了一个人,一个特别好看的青年,还是用一种十分不兄弟的姿势。一旁的水毓秀直接黑了脸。
第98章 都不是省油的灯
重越的举动引燃了在场无数或了解或不了解谷主的人,喜欢他的人哪怕他做自己不理解的事, 也依旧为他呐喊助威, 而本身对他的行事作风及为人处世有隔阂或意见的人,见圣尊展现出自己不了解的一面, 下意识地提出质疑, 不愿意接受。
“这该不会是圣尊的儿子吧……”
“当年第一位至圣也是没听说又过什么姻缘,突然就多了个儿子, 虽然后来听说不是亲生的,但又说确实有亲生的, 还不止一个。”
“休得胡扯!诋毁至圣是何居心!?”
“有谁见过这位小友,究竟什么来头?”
“祁白玉。”华如真绷紧了脸,尽管事情朝他所期待的方向发展,亲眼见到这一幕, 还是心塞发堵。
都说重越与他是至交好友, 但哪怕是一个拥抱,重越也不曾给过他, 尽管这些所谓的大善人口头上总是众生平等, 人人平等, 你是好友看重你,可内心深处还是有一杆秤的。
当那个真正触动他的人出现, 引出他内心最深层次的感动, 便会有种直观的冲击让你不得不承认——还是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
在重越眼里, 只有祁白玉最特别。
当年他因为聂云镜才拜入药尊麾下, 也因为“聂云镜”不被至圣药尊看重, 跟他走近的自己也有着上百年边缘化的经历。
至圣药尊的“亲儿子”重越回归,一来就处于陨神谷年轻一辈的中心,却偏偏和最受药尊看重却最为叛逆的祁白玉搅和到一起,好像说祁白玉有个相貌相似的妹妹和重越有过一段并肩作战的经历还是怎么的,重越就一直把祁白玉当弟弟看。
甚至仗着他的义气和能力,为臭名昭彰人人避如蛇蝎的祁白玉撑起了一片天。
在那片小小的蓝天下,囊括了年轻一辈人人称羡的人脉关系网。
那群人所过之处,总是众星捧月般。
备受上位者器重,但凡限制名额进入的秘境,总有他们的预留名额。
他很羡慕,他想将来会有那么一天,他会成为这个人唯一的至交好友,那什么乱七八糟的存在都不会高过他的位置,也许在那人身边,他也能有一片自由呼吸的蓝天。
吴骇大概是在场唯一能够理解重越心情的人,这么多年来,能撑着重越圣尊的那块定心骨,他给送来了。
重越当然会控制不住,他强撑了这么多年,几乎瞒过了所有人瞒得滴水不漏,可在看到祁白玉的一瞬间,他还是失控了,就像风中残烛,掏空了气力,只能借之稳住自己。
没有对比看不出他所谓的沧桑,可和风华正茂的祁白玉相比,他又是怎样的死气沉沉。
吴骇突然说不出话来,好像一下子明白了那种时过境迁的担忧,也一下子好像感受到比起重逢的喜悦,更多的是无形的悲怆在空气中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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