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躁地乱蹭了一会儿,忽觉一阵熟悉的气息正在靠近。南涡抬头望去,远方的小道上出现了一抹高挑的人影,向这边缓缓走来。
幼龙眼睛一亮,悬着的心立刻就落了地。
这回没看错,那才是真正的温语仁!
“嗷噢!”南涡拼命向前伸爪,想要回到他的怀抱。
抱着龙崽的东方瞬见了他,愣了一下,随即哈哈笑起来:“好久不见……果然是你,师弟!”
师弟?
南涡一愣。怪不得此人身上的灵气与温语仁的极其相似,原来是师出同门。
温语仁疾步走来。在看到东方瞬的那一刻,过往的一幕幕在在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在皮肤里快要渗出血来。
两年过去,他仍是记得,面前的这个乐呵呵笑着的“好师兄”,背地里是怎样用尽法子挑拨离间,让他众叛亲离,背着一身莫须有的罪名被逐出了师门……
时过境迁,计较过往已无意义。但他终究恨过。温语仁心里甚至觉得有些滑稽,两年前做尽一切恶事要赶他离开的人,此刻居然堂而皇之地站在他的面前,一口一个师弟地叫得亲切,就好像无事发生过一般。
温语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人,雪白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随着风吹而轻轻拂动。他目光幽冷,淡漠道:“你为何来此?”
东方瞬笑着咧了咧嘴,面上很是热情:
“师弟,这要说起来还真是巧得很!我不久前向师门告了假,暂离开青云观一段时日,找个小村子住下,好好享受山水田园的悠闲时光。哪知师弟你竟然也住在西庄,还正巧让我给碰着了……缘分,缘分啊!”
东方瞬夸张地摇头晃脑,长吁短叹,感慨着他们离别多日后相逢的“缘分”。但温语仁漠然看着他,并不搭话。男人的目光逐渐下移,落到被东方瞬抱住的龙崽儿身上。
“南涡……!”
见他怀里的龙崽面色乌青、虚汗直淌,温语仁立刻踏步上前。他心境急迫、走势带起一股劲风,震得东方瞬脚立不住,往后连退了两步:
“哎哟哟,师弟可真来势凶猛!听师兄说句,龙崽在山里被冥王蝶咬了,是我救它出来的,你可别把这账也算到我头上咯。”
“我知晓。”温语仁边说着,边伸出臂膀,“南涡,过来。”
龙崽迫不及待要扑回他怀里,东方瞬却哈哈笑着,并未立刻放手:“师弟,你可有办法治好龙崽中的毒?若无十足把握,还是交由师兄来吧。师兄这趟出山,从青云观带了不少好用的灵药,可助你一臂之力。”
温语仁却并未领情:“不劳你费心。它是我弟弟,我自有办法照看好它。”
“你……你弟弟?”东方瞬吃惊道,“你是人,它是龙啊!”
东方瞬抱着幼龙翻来覆去地摆弄了好一会儿,揪揪头毛、揉揉尾巴,直到小龙害怕地扭动了起来,他才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
“啊……我明白了!师弟呀,你可真捡到了宝——这小龙崽虽然模样稚嫩,但龙魂强盛,是难得一见的青天有翼龙。想来龙珠更是蕴含无尽神力,就连方圆百里的凶兽也为之吸引……你养着它,是准备日后取出它的龙珠,用作修炼之途吧?”
取出……龙珠?
南涡看向东方瞬的眼神立刻变了。它猛一下从男子强壮的臂膀里挣脱出来,三两下逃回了温语仁身边,抱紧他的长腿,忌惮地瞪着陌生的男子。
吾二对自己绝无二心,更不会做出取走自己龙珠的打算!
南涡鼓着小脸,愤愤地望着东方瞬。虽然这个修者之前救了自己,可南涡还是无法忍耐他恶意地揣测温语仁。
而与之同时,温语仁的脸已经彻底冷了下来。他一言不发地盯住东方瞬的脸庞,深邃的眼眸里充着血丝、显得愈发猩红,修长的右手紧贴着衣袍,缓缓往下移。那下方的口袋里通常装着纸符。
“哎呀……糟糕,是我说错话了。”见温语仁神情不善,东方瞬自知失言般地拍拍自己的嘴巴,收住了笑。“好了,既然师弟能照看龙崽,我作为外人也不插手了。”
他干咳一声,从兜里掏出了一块白纸包着的软糖,塞到小龙的爪里,拍了拍它的背。
“这糖你留着吃。小不点儿,大哥走了,你跟他回去疗毒吧。”
南涡木然地盯着手里被塞入的软糖。但东方瞬刚一离开,男人就毫不客气地一巴掌将软糖打得掉在了地上。
“不准接他的东西。”男人冷冷道。
幼龙颤抖了两下,胆怯地看着他,因中了邪毒而变得虚弱的身子危险地摇晃起来。温语仁自知情绪失控,立刻对龙崽缓和了神色,把它小心地抱起。
东方瞬讪笑两声:“唉师弟,你这脾气怎还和以前一样暴躁?这糖是我好心送给小龙崽吃的,它今儿被吓得不轻,可得好好安慰呀。”
“无需你操心。”
言罢,温语仁转过身去。
“对了,师弟,”在他们即将离开的时候,东方瞬叫住了温语仁。他顺手往远处一指,“师兄昨天刚从卢老爷那儿租了田地和房子。之后几年我就在西庄呆着了。我家就在村子的南面,离你家不远。”
又恳切道:“你我之间可能有些嫌隙。你如今虽不在道门,但咱俩的兄弟情分还在,我还是你大哥。你以后常来我家做客吧,哥请你喝酒,咱们有空好好叙个旧!”
“不必。”
冷硬地吐出最后两个字,男人抱着南涡快步离开了。
任谁都看得出,温语仁与这个东方瞬,定有不小的过节。卢小七之前站在一边没敢出声,见温语仁走远,他有些尴尬地打着圆场:“东方大哥,实在不好意思,温道长脾气躁,你……”
“哈哈,没事!”东方瞬恢复了先前那脸爽朗的笑容,摆摆手,“以前在青云观的时候,我就已经习惯了!他这么个暴脾气,全师门都鼎鼎有名哩!”
小七虚笑,“东方大哥,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我自己慢慢过去就好!”东方瞬呵呵笑着,很快便离开了。在田边的小道上拐过了个弯儿,脸上堆砌的热情笑容在顷刻间退散,眼神变得阴毒。他喃喃着旁人听不到的言语,大步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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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伯,快拿药!”
老人正在院子里打水,忽然看到温语仁疾步奔进屋来,而小龙崽直挺挺地躺在他的怀中,眼睛紧闭。
他吓得手一抖,连声音都打起了颤:“小温啊!小家伙这是怎么了,怎出去捉了个鱼就成这副模样了?”
“待会儿再细说!南涡中了毒,需要快些止住,以防扩散!”
温语仁胳膊一挥,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下,把已经晕厥过去的龙崽平放在桌上。
风伯迅速拿来药箱,从中拿出数根粗细不一的不锈针,递给温语仁。男人接手过去,废话不多说啪啪几下就把长短不一的针扎进了幼龙的身躯。接着将指尖置于头部扎上的银针末端,向内大量注入灵气。
温语仁以自身功体所储灵气强行催动南涡锁死的筋道,将由后脖颈入侵的毒素试图逼到龙崽的体外。
“呜哇……”体内灵气乱窜,南涡颤抖地乱挥着爪儿,疼得哭出了眼泪。
第32章 结下血契 【四更】龙崽扎小辫
一旁风伯和小七也加紧煎熬祛毒的草药。风伯从菜圃里摘下盛开的药花, 小七帮忙在灶屋里烧开了一锅水。
“不行啊,屋里药不够!”老人抹了把汗,焦急地清点着手里的草药, “还差藿香、干菊、火岩草, 可咱家里没有……”
“吱吱!”关键时刻, 冰粒鼠挺身而出, 小爪子拍拍胸口。老人便拿了一串铜板挂在它的脖子上, 又用纸条将需要的三味药草写下来, 拜托它去村口的赤脚大夫家里买药。
“南涡,南涡!”
温语仁用道门疗术奋力医治龙崽, 南涡的气息却越来越虚,身躯的颤抖起伏也逐渐弱了下去……
“南涡!醒醒!”
男人红了眼,竭力呼唤。面前的龙崽却再无生气。小小的身躯僵直地躺在桌面上,圆乎乎的大脑袋歪在一边, 痛苦咳出的白沫还留在嘴边。
温语仁心中剧痛。他用袖口轻轻拭去幼龙脸上冰凉的虚汗, 将它的后脑勺微微抬起,又在它的心口扎上一针。
他竭尽全力将灵气导向幼龙的心脏, 南涡的灵脉却静如死水,再无波动。这让他不由得怀疑,冥王蝶的叮咬只是将邪毒侵入,怎可能瞬间冻住龙崽的心脉?
还是说, 东方瞬在交还南涡之前, 便对它暗中动了手脚?
一针下去, 灵气如浪潮般回转反噬,饶是修为高如温语仁, 也被震得脏腑剧荡,唇边流下血滴。
“南涡, 快醒来……”
男人脱力地撑住桌面,忽见龙崽的眼皮颤了一颤。他一怔,继续输气。
就只见幼龙的大眼睛眯开了一半,天蓝色的眼珠缓慢转动一下。然后,它盯住了自己心口插着的长长银针,呆呆地看着。
“南……”
还未等男人解释,只听呜哇一声,南涡被眼前“银针穿心”的情形吓得翻起白眼,再度晕死了过去。
“……”
见龙崽终于醒来,哪怕只有一瞬,温语仁悬着的心到底落下了。他颓然跌坐在竹椅上,取下幼龙心口处的银针,缓缓抚着它的小身子,让它好容易通畅的经脉尽快顺气。
另一边,冰粒鼠以最快的速度取来了草药,小七赶忙接到了灶屋里去。不多时,浓郁的药草香在屋里弥漫开来,烟雾缭绕。
经由众人齐心协力的一番抢救,被喂着服下药汤的龙崽终于转醒。它睁开眼的时候,温语仁已经替它将身上的银针全部拔除,污迹也擦拭得一干二净。
“呜……”一声细细的呜咽,三人一鼠顿时凑上来,争相探看:“小家伙是不是醒了!”
南涡乍然苏醒,先是猛地喘了几大口气,接着水汪汪的蓝眼睛里便溢出了泪花儿。
它伸出短短的爪,先是拉拉小七和风伯的手,又握握冰粒鼠的茸茸爪,最后搂紧了温语仁的脖子,大脑袋埋进他的怀里,“哇”一声大哭起来。
风伯心疼地摸摸龙崽的脑袋,“唉唉,小家伙这回可真受了苦。怎偏偏又被冥王蝶给咬了呢!这恶兽是盯上了小家伙不成?一而再、再而三地追着它欺负。”
温语仁抿唇淡笑,“那霸道的蝶王也是执着的很。这可能就是龙崽的‘桃花债’吧。”
幼龙重重哼了一声,往男人身上捶了两拳。都这个时候了,吾二还有心思笑本龙!
看它恢复了生气儿,老人起身出去,“老朽再去弄点汤药来,这几天连着多吃点,会好的!”
小七也眼睛红红地看着龙崽:“南涡,都是我不对,我不该带你去危险的山林里的!”
南涡摇摇脑袋,温语仁也说道:“无妄之灾,小七你不必自责。”
小七哽咽着点点头:“不过话说回来,那冥王蝶为何要欺负南涡呀?”
温语仁眸色一暗,“大概是因为龙珠吧。”
“龙珠?那是什么呀?”
温语仁解释道:“是有翼龙体内的灵气聚合之处。灵兽和修道者从天地山野中汲取灵气,将之存储于某一位置。人的灵气多存于丹田,凝成金丹;而龙族的灵气则聚集于心口之处。
修行百年的飞龙可将心口的灵气凝聚成实物,变成一颗圆溜溜的、珍珠一样的珠子。”
“所以冥王蝶想要这龙珠,是打算把龙宝的灵气抢过来为己所用?”小七挠挠下巴,“东方大哥也是这样说的,他……”
少年猛然收住话头。
“东方瞬是我在青云观时修道的同门师兄。此人看似热情爽朗,实则城府极深,心不可测。”温语仁沉默一阵,对南涡和小七说:“你们切记,不可与东方瞬走近。”
“嗷噢?”
温语仁剑眉蹙起。好一会儿他才又低声说道:“当初我染上邪毒、被逐出青云观,这位‘东方师兄’功不可没。”
逐出青云观?
南涡大吃一惊。它一直以为温语仁是自己离开道观的,没想到竟是被逐出了道门,还是东方瞬一手推动的。难怪东方瞬在叫他“师弟”、说要请他喝酒叙旧的时候,温语仁脸上的表情冷漠又讽刺。
虽不知当年温语仁被逐的详细始末,可从他遇见东方瞬时的反应也可猜到,那是一件令他伤痛的事情。
龙崽暗暗抹了一把冷汗。难怪山谷里的老龙常说,人心是这世上最怪异、最难参透的东西。作为一只龙,千万不要妄图揣测人的心思,更不要轻易地相信人的面目。
卢小七也虚虚地吐了口气:“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我一早觉着这个东方道士有问题,他救下南涡之后便迫不及待抱它离开,我差点没拦住。如此看来,这人面上爽朗豁达,内里城府可深,并不简单啊!”
又问温语仁:“不过我也奇怪,像道长这样有能耐的道士怎一个接一个地往咱们这偏僻山村里跑来?您是真的离开道观来种田,可这个东方瞬又是为何而来的呢?”
与温语仁不同,东方瞬目前仍是道观的修者,此时却跑到离青云观百八十里的小村子里种地——说是来享受所谓的“山水田园风光”,谁信?
屋里忽然静默了。接着,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龙崽身上。
“嗷?”见他们望向自己,南涡不解地挠挠头。接着它也是一怔——它回忆起来东方瞬在临走前说过的那句话。慢慢、慢慢地,变得毛骨悚然。
“他……他会不会是……为了龙珠?”
温语仁瞥了小七一眼:“你为何会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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