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如此,叶矜并不认为夏小姐懂得珍惜自己身体,“累就早点回去休息。”
冷不防又是一句关心。
叶矜也慢慢意识到,她对夏安的关心,的确过多了。大抵是因为在夏安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她理解这姑娘的倔强要强,才会如此。
“嗯。”夏安费解,为什么话不多的叶矜,偏偏每一句都能戳到自己心窝上?她明明说话时像块冰,可自己却觉得暖。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打断对话。
“我接个电话。”碰巧值班经理来电话了,夏安应付着电话那头,脱不开身,然后就匆匆和叶矜道了别。
瘦削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留下叶矜一人。
这一幕幕,盛如绮在一旁看了许久,从一开始的不可思议,到脸上渐渐浮起笑意。
“还说不是看上人家了。”叶矜转身,盛如绮已经走到了她身侧,嘴里还耐人寻味地感叹着。
“回去吗?”叶矜道。
盛如绮并没被叶矜带偏话题,“先跟我交代一下,你跟刚刚那位什么关系啊?那么紧张她?”
瞧着,像是有情况。
面对对方的咄咄询问,叶矜思索片刻,才严谨开口,“法律上说,她是我妻子。”
语气很淡然,叶矜直接同盛如绮摊牌,她和夏安的关系,也没必要瞒着盛如绮,以后少不了还是会见面。
话毕,一片沉寂。
盛如绮哑然无声,她圆睁着眼望了叶矜半晌,才确认自己耳朵没听错,“你说什么?她是你……”
“我跟她结婚了。”叶矜换了个更为简单粗暴的说法。
“你在开玩笑?”盛如绮面上漾起似信非信的笑,像个复读机一样再度重复了一遍,“你跟她,结婚了?”
叶矜的神情语气看着可不是开玩笑,“就这个月。”
盛如绮原以为今晚看到叶矜同其他女人暧昧,就算劲爆了。
结果现在来个更劲爆的。
站在冷风中冷静了好一会儿,盛如绮才想起什么,“……形婚?”
叶矜也知道这件事瞒不住盛如绮,点头承认,“嗯,协议结婚。”
盛如绮心情稍稍平复。她对叶矜还是了解的,叶矜几时考虑过结婚,连谈另一半都没考虑过。不过叶矜倒是对她提过形婚的念头,为了满足老太太的心愿。
到头来还是找人形婚了。
“美女总裁恋上酒吧小妹,你们这爱情故事听起来够传奇的,你们家老太太能接受吗?”盛如绮依旧惊诧,即便是形婚,叶矜也不会差对象,她完全可以挑个家世背景更优秀的。
“她还是学生。”
还是学生,盛如绮本想说叶总你也真下得了手,但转瞬又想起上回她在夜色吻过的女孩,八成也是个学生。
“没摸清她的背景,我会跟她结婚吗?”事情复杂,叶矜只是这样解释。
这话不错,叶矜办事比自己要谨慎心细得多。但盛如绮想起刚才的情形,凭女人的直觉,她觉得叶矜和那个姑娘之间,不止这么简单。
盛如绮还在认真审视着叶矜,似是想说什么。
“有话直说。”叶矜道。
“我今晚说过的话,你不会放心上吧?我真不知道她是你……老婆,你就当我喝多了,胡说八道。”盛如绮想着之前当着叶矜的面说想睡她的小娇妻,也难怪叶总会坐不住。再想起叶矜当时的反应,盛如绮倒吸了口气,煞有其事笑道,“我认识你这么久,好像还真是,头一回看你吃醋啊……”
吃醋?叶矜眉头一皱,“你想多了。”
“我想多了?”盛如绮的语气里满满都是质疑,从一进去夜色,叶总眼睛就盯着人家姑娘看。当时她还纳闷叶矜在看什么,现在,全明白了。
“你可别说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不信。”盛如绮一口咬定,晚间那情形她也见着了,叶矜什么时候这么在乎过其他人了。
叶矜面不改色,“我们只是合约关系,互不干涉私生活。”
盛如绮笑,目光仍是怀疑。
有句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而盛如绮对自己的直觉,更是十二分的自信。
就算假结婚也难免擦枪走火,盛如绮不禁好奇,“老实说,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娇妻天天在面前晃悠,你就从来没点什么想法?没个……性冲动什么的?”
盛如绮口无遮拦,她虽然比叶矜小上两三岁,但也是足够成熟的年纪。
叶矜对盛如绮口中时常跑出的荤段子,向来不以为然,偏偏盛如绮还冠冕堂皇称之为情趣。
“盛小姐,”叶矜看向盛如绮时,眼神里含着一丝鄙夷,“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
“那是那是,”盛如绮又给蹭了一鼻子灰,她连珠炮似的嘀咕,“别人三十岁一个个都如狼似虎的,哪像我们叶总,神仙下凡清心寡欲,从来都没有生理需求的……”
叶矜早已习惯盛如绮这般。
看来从叶矜嘴里也套不出什么话,盛如绮故意阴阳怪调反问叶矜,“既然你们是形婚,又互不干涉私生活,我要是跟她上床,你不会介意吧?”
叶矜脑海又掠过方才盛如绮撩拨夏安的那一幕,再联想盛如绮说的这句话……
盛如绮抬了抬眉,注意着叶总的细微反应。
过了几秒。
叶矜:“她对你没兴趣。”
果然啊……
介意就是介意,还死不承认。
盛如绮发现叶矜的闷骚程度,其实远超自己想象。但又忽而觉得,形婚于叶矜而言,或许是件好事,至少叶矜一直宛如死水般的感情生活,终于漾起了一点儿涟漪。
弄不好,就这样误打误撞起了水花。
“哎,你怎么知道她对我没兴趣?”盛如绮越说越来劲,“没兴趣也可以慢慢培养。你知道的,对美女我最有耐心了。”
叶矜抛给盛如绮一个冷眼,表示自己没耐心听她嘴里的胡言乱语。
“行了行了,开玩笑说说而已,你还当真啊。还有,我必须声明一点,我对你老婆也没有任何兴趣,今晚纯属误会。再说,我跟谁抢女人也不会跟你抢女人。”
最后一句盛如绮绝对是从心的。万年单身的叶总身边能出现个暧昧对象,不容易。
“说够了吗?”叶矜幽幽打断盛如绮的滔滔不绝。
盛如绮无奈耸了耸肩,今晚她也没什么继续喝酒的心情,“回去吧,我蹭你车。”
叶矜走在前头,往停车场方向去了。
“形婚的事,你给我保密。”叶矜虽然清楚盛如绮不会到处张扬,但还提个醒。
“知道,我又不傻。”
叶矜不再说话。
汽车驰骋在街道。
过了几分钟,盛如绮有些倦,靠在座椅上半眯着眼。
莫名又想起半个月前的那晚。
那女孩性格真是和她的唇一样软,轻轻吻一下就脸红,想着那画面,盛如绮红唇轻轻一扬。也不知道能不能再遇上,
盛如绮突然轻叹了口气。
“有事?”叶矜听到盛如绮这一声叹息,盛总又说最近没兴趣谈感情,叶矜还以为是工作方面的烦恼。
盛如绮靠在座椅上,揉了揉额头,眯上眼口中喃喃,“半个月前,我在夜色碰到一个小姑娘。你说她吧,长得一般般,身材也就那样,可我为什么就是……总想着她?”
说来说去,还是感情上的事。
叶矜不屑置之,但这些言论倒不像是从盛小姐口中说出的。盛如绮的感情都难得长久,估计这一回,也相思不了几天。
盛如绮也是这样以为,可她这大半个月,没少往夜色跑。第一次去夜店就被人搂着腰强吻,那姑娘那么害羞,估计再也不敢来了吧?
不知不觉,盛如绮又沉浸在那晚的纯情亲吻中。
车内安静了一阵后。
“叶矜,”盛如绮朝叶矜偏过头,难得以对待工作时那般认真的口吻说道,“你如果对那个女孩子有感觉,我觉得可以试试。”
话题转到了夏安身上。
有感觉?
叶矜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没再考虑过这个问题,更别提对方还是个比自己小了快十岁的姑娘。她手握方向盘,望着前方的夜景,依然认真开车。
盛如绮严肃不过三秒,“窝边的嫩草,吃起来多方便。”
叶矜只是听着,不予理会。
“你不会真打算一辈子单着吧?”
“一个人挺好的。”叶矜照旧是这句话。
而事实上,叶矜也是这样觉得,既然遇不上合适的,不如独处。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现在的生活。
盛如绮注视叶矜侧脸,打量了好一阵,然后转头目视着前方的挡风玻璃。明知道有些事叶矜不爱提,但盛如绮还是没忍住提起了,“你是不是还忘不了她?”
多年前的事又被提及。
盛如绮算是问得十分小心翼翼了。
“不是。”叶矜情绪毫无起伏,或许夹杂了一丝无奈,因为盛如绮不是第一次这样问她了。
“那为什么……”盛如绮想不到其他理由,为什么叶矜的感情生活会一直留白,为什么不肯再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开车,安静点。”叶矜打断盛如绮。
盛如绮果真安静了。
叶矜摆明就是不想多说这方面的事,再问也问不出结果。虽然算是叶矜最亲近的朋友,但盛如绮并不觉得自己了解叶矜。
盛如绮转头,郁郁望向窗外。
往事涌上心头,一时心烦。
如果当年不是因为自己的不成熟,盛如绮想,叶矜不会像是现在这样吧?
*
夜深,汽车停入车库。
与往常一样,叶矜又是一个人回到家。
叶晚已经洗过澡,穿着毛绒睡衣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周姨在一旁陪着。
只见着叶矜的身影,叶晚眸底黯然。小孩子不像大人,心里一有点失落,都是写在脸上。
叶矜将外套脱下,随意搭在沙发上。
“小夏妈妈呢?”
“不是跟你说了要过些天才回来。”叶矜摸摸叶晚的头,“早点睡觉。”
小小的期待又破灭了。虽然夏安今天来了电话说不回家,但叶晚心底还是希望叶矜可以带夏安回来。
叶晚想闹脾气,又觉得自己不能不懂事,结果就憋着,暗戳戳别扭,对叶矜也比平时冷淡不少,她抱起沙发上的玩偶,安安静静往卧室走去。
“这孩子还闹别扭了。”周姨在一旁笑道,“我去哄哄她。”
“我去就行了,你也早点休息。”
晚间洗完澡后,叶矜没回自己的卧室,而是去了叶晚的房间,小家伙是真的不高兴了,往常说晚上陪她一起睡,她要高兴得在床上翻个滚。
“晚晚。”叶矜在床畔躺下,叶晚却只给她留了个小背影,“怎么不高兴了?”
“没有。”叶晚倔强说道。
不高兴都写脸上了,叶矜轻抚着小家伙柔软的头发,叶晚这副倔模样,怎么越来越像某个人?
叶矜余光一瞥,床的另一畔是空的。
往常,是夏安睡的位置。
夏安不是每天回来,但每次她来,叶晚就免不得要缠着她和叶矜一起睡。
叶矜望着那只空枕头,突然想起夏安和叶晚在床上玩闹时,嘻嘻哈哈的模样。那么大的人,还能和个孩子玩成一片,也难怪叶晚总爱黏着她。
因为夏安的出现,这个家仿佛一下就变得完整了。叶晚变得更加爱笑,老太太的精神状态也更好。
这些变化,叶矜都看在眼里。
多年以前,叶矜料想以后的生活,应该和大部分人一样。遇上合适的人,适龄结婚,再有个可爱的孩子,家人都在身边,一切平淡而安稳。
可现实和理想往往有着出入。
多年以后,叶矜觉得自己也许更适合一个人。
时钟滴答滴答。
睡意渐起。
“妈妈——”躺了一会儿,叶晚还是朝叶矜转过身,软软问道,“你是不是欺负小夏妈妈了,为什么小夏妈妈总是不回家?”
“她忙。”叶矜只能敷衍道。
“肯定是你惹小夏妈妈生气了。”叶晚笃定是这样,在叶晚心里,夏安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她想起自己生气时,也特别希望有人能哄自己,就缠着叶矜说,“你多哄哄她,她就不生气了。”
“没生气。过些天妈妈就接她回来。”
“不要,”叶晚还是置气,“你明天就接小夏妈妈回来。”
“听话。”
又过了会儿……
叶晚还惦记着这件事,她嘴里轻声嘟嚷,“我要去跟姥姥说,你欺负小夏妈妈。”
叶矜无奈,揉着叶晚的脑袋命令道,“睡觉。”
*
照旧是忙碌的一天。午餐时间的员工食堂,大家为了节约时间,一个个走路都带着风。
夏安端着餐盘,在柯若初对面坐下。
柯若初夹着菜也不往嘴里送,傻傻呆呆的,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夏安看她最近一直闷闷不乐,原以为是在急诊科被折磨的,现在都从急诊转去消化内科了,却还苦着张脸。“终于从急诊科解脱出来了,不开心?”
“开心,终于解脱了。”柯若初说得心不在焉,她回神,又关心起夏安的情况,“你现在在普外忙不忙?老师好说话吗?我那边那位说话可凶了……”
“也还好。”十月底,夏安从心内轮转去了普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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