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对照这些数据,对两尊鼎进行了极为详细的检查,结果肯定错不了。它们是用制范法铸造的,其表面留下了很多范线,我们拿着放大镜一条范线一条范线地比对,未曾发现一处错漏。”
“它们的重量分别是876.23千克与696.71千克,与数据中记载的分毫不差,而且体积没有任何变化。”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这些锈迹,你用棉签擦拭一下就会发现,它们都是有锈根的,与鼎体完全融合在一起,而不是浮于表面的一层。这其中的含义你应该明白吧?”
宋睿知识渊博,自然听得懂这位学者的话。
见梵伽罗两眼一抹黑的样子,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解释道:“他的意思是,这两尊鼎绝对是原装货。范线一条不错,表明它们是由最初那个模子铸造出来的,这一点造假者可以做到,但是难度很大。”
“你再看它们的重量,由于历经了几千年的氧化和腐蚀,与它们同体积的青铜器,重量肯定会比它们轻,这一点是任何造假者都办不到的。”
“造假者要想确保仿品的体积与真品一样,就无法兼顾重量;要想确保重量一样,就得扩大体积,这两点不可能同时办到,也就杜绝了造假的可能。你看这几张X光扫描片,这两尊鼎的密度非常均匀,没有任何空腔,化学元素的分析也表明它们的确是青铜质地。密度没问题,质地也没问题,可见它们都是真的。”
梵伽罗听明白了,进一步问道:“同体积的两个青铜器,历史悠久的那个肯定会比新近制造的那个轻,这一点不历经岁月的打磨是做不到的,对吗?”
“是这样没错。”宋睿点点头,继续道:“你再看这个锈迹,它是一点一点从鼎体里长出来的,像树一样,擦掉了表皮还有内里,是扎了根的。但仿制的青铜器做不到这一点,因为它们表面的青绿色锈迹是用腐蚀性的化学药剂染出来的,一擦就掉,没有根。”
数十名专家学者早已汇聚在两尊青铜鼎的周围,听了宋睿的话立刻补充:“锈根的生长和树木的生长一样,都必须经历岁月的沉积。树木的根是一年一长,青铜器的锈根则是百年一长。这么厚的锈根,没有几千年的积累,完全达不到这种程度,所以我们才敢断定这两尊青铜鼎是真的。”
直到此时,始终保持沉默的陆老才叹息道:“虽说科学技术的发展的确丰富了古董文物的鉴定方法,但是眼学这门技艺是永远不会失传的。我们的眼睛做出的判断很多时候都是机器替代不了的。梵老师,您这次是真的看走眼了。”
梵伽罗用戴着洁白手套的指尖轻轻抚了抚那些深深扎入鼎体的锈根,摇头道:“我的这双眼睛,从出生到现在,从未看错过任何一个人、事、物。我始终相信自己的判断。”
“你也太狂傲了吧!那只瓷瓶有可能真是我们看错了,但是这两尊鼎我们敢拿自己的性命保证,它们绝对是真的!就凭它们的重量、体积和锈迹,我们就足以做出这样的判断。我们整个文物界的学者都一致认同这个观点。你一介业余人士,连我们的话都听不懂,你凭什么质疑我们?”刚才还被笔筒和水杯的鉴定结果震慑住的年轻学者,这会儿又站出来,不服气地反驳。
梵伽罗慢条斯理地摘掉手套,徐徐说道:“如果我说,我能让一块新铜在几分钟的时间内长出几千年的锈根,你们信吗?”
年轻学者本想对他大加贬损或嘲讽,却又猛然想起了他之前的两句问话——我说这个笔筒现在有四千年的历史,你信不信;我说这杯子现在有三千年的历史,你信不信。
当时没有人相信,但结果出来之后,所有人的脸都热辣辣得疼。
年轻学者呼吸一窒,竟然没敢反驳这荒谬至极的话。
孙馆长推开他,冷笑道:“我不信!你试一个给我们看看!几分钟之内让一块新铜长出几千年的锈根,你当自己是神仙吗?”
梵伽罗并未着恼,而是冲阎部长伸出手:“给我一块新铜,最好是两斤以上的。”
阎部长立刻让人去准备。
十几分钟后,一名技术员拿来了一块黄澄澄、亮闪闪的新铜。
梵伽罗接过它,又道:“有电子秤吗?”
另有一名技术员马上拿来一个电子秤。
梵伽罗把四四方方的铜块摆放在电子秤上,弯腰看了看显示屏,提醒道:“看好了,它现在是1000克,我不但会让它长出几千年才能长成的锈根,还会把它的重量控制在988.88克。”
他的话实在是荒谬至极,惹得所有人都露出了质疑的神色。孙馆长和刘副馆长更是从鼻头喷出一股气,模样显得非常不屑。他们等着看梵伽罗出丑!
梵伽罗并未在意旁人的反应,只是利用马游的能力,制造出了一个透明的空间,将那新铜包裹,然后把自己的磁场灌入空间内,逐渐压缩。
他的磁场本来就具有侵蚀性,其作用不亚于自然界的雨雪风霜,又因为空间的禁锢和增压而始终保持了一定的浓度和厚度,竟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把这种破坏性推至了几千年的高度。
于是在众人眼里,这块新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绿色锈迹。它们一寸一寸蔓延,一层一层增厚,你叠着我,我叠着你,很快就与铜块融为一体,化为了永远都除不去的锈根。
与此同时,电子秤显示屏上的数字正一点一点往下减,先是999.99,后是999.98……当这个数字变成988.88时,梵伽罗收回空悬的双手,于是铜块就再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几分钟之前,它是澄黄的、闪耀的、瓷实的,几分钟之后,它已满带岁月的痕迹。它通体都是青绿色的锈根,失去了曾经的光耀,也因为氧化和腐蚀而减轻了一些重量。
若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任何人会相信它是一块新铜。
众位专家和技术员,此时此刻仿佛都变成了哑巴,一个个张着嘴、瞪着眼,吐不出半句话。事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信,更容不得他们反驳。当一个人的力量超越了科技,超越了想象,超越了常识,普通人已经没有办法再用自己的思维方式去判定他,甚至没有资格与他对话。
阎部长的心狠狠往下一沉,知道大事不好了。
梵伽罗轻抚着锈迹斑斑的铜块,断言道:“看见了吗?只有像我这样的人才能做出以假乱真的青铜器,所以这桩案件的幕后黑手,必然是玄门中人。你们所谓的不可能,在我们这里都能变成可能。”
第251章
实验室里的所有人都被梵伽罗的神操作吓呆了。他只是把双手拢在这块新铜的上方,竟然就让它变成了眼下这种锈迹斑斑的模样,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然而事实就发生在眼前, 即便是内心再震撼, 再难以置信,也没有一个人说得出否认的话。
孙馆长和刘副馆长立刻就把那块青绿色的锈铜夺了过去, 用放大镜一寸一寸检视,满脸都是难以言表的恐惧表情。他们在慌什么,怕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事实上, 不仅仅是他们, 这整个实验室的氛围都因为这块锈铜的诞生而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些振奋的、轻松的、令人愉悦的氛围,已在此时此刻消散得一干二净, 只留下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负责检测那只粉彩老寿星瓷瓶的两名技术员立刻回到自己的工作台, 加紧了取样和测量的工作, 而负责检测这两尊青铜鼎的技术员却把手悬置于电子秤的上方, 模仿着梵伽罗通灵时的动作。
他试图弄明白这其中的原理,脑子里却乱糟糟的一团, 根本找不出任何一个科学理论来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他读了那么多年的书, 似乎都白读了!原来有些人的能力是超越了常规和想象的, 是普通人若非亲见, 便终其一生都难以理解的。
这些技术员都知道梵伽罗帮助警方破获了马游的案件, 也知道他有几分真本事,却不知道他的能力会诡异到这种程度。他真的只是一个灵媒吗?即便是灵媒,恐怕都做不到这一点吧?
而梵伽罗还说, 对这些古董下手的人也能做到这种程度,那这个世界因为有了他们这类人的存在,会变成什么模样?
一种深切的危机感忽然涌上了每一个人的心头,让他们喉咙紧缩、心脏高悬,害怕得瑟瑟发抖。
之前还不断嘲讽梵伽罗,并且对他大加斥责贬损的那位年轻学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缩到人群的最后方,抿着嘴唇不敢多说一句话。其余专家也都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选择了沉默,也绝口不提写联名状的事。
孙馆长和刘副馆长在仔细检查了那块锈铜后还不死心,质问道:“这块真的是新铜吗?不是你们实验室联合梵伽罗做了什么手脚?现在的科技手段那么发达,鬼知道这块东西里被你们掺了什么!”
他们深知,如果现在不能把梵伽罗打压下去,那么阎部长就一定会继续检测那两尊鼎。如果检测结果证实它们是假的,责任就全都落到了中央博物馆头上。而他们是这批国宝的管理者,即便抓住了幕后黑手,他们也会因渎职罪而坐牢。
这批镇国之宝的价值高到什么样的程度,没人比他们更清楚,如果以此来衡量刑期,他们的余生可能都会在监狱里度过。这个责任他们担不起,也不能担!
于是他们坚决不承认自己的亲眼所见,甚至把脏水泼到了实验室头上。
原本还对二位学者十分敬重,认为他们被梵伽罗冤枉,受了极大委屈的技术员们,这会儿都怒目而视。
“孙老、刘老,我们都是有操守的科学家,我们可能会出错,却绝对不会弄虚作假。”实验室的负责人立刻反驳。
“这种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孙馆长撇开头,不去看负责人,手里还在不断掰着那块锈铜,试图将之折断,以此证明它是假的。
但是很可惜,真的就是真的,假不了。即便长满锈迹,这块铜依然坚硬如初,是无论如何都掰不断的。
刘副馆长也帮腔道:“我们都是学文的,搞不懂你们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我们只知道一块新铜是绝对不可能在几分钟的时间内变成那样。这东西究竟是不是铜做的,我们又没有显微镜,我们不知道。”
他们无赖的言语惹怒了众位技术员,也让大家打消了对他们的同情。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不想着查明真相,找出幕后黑手,反而一味逃避,一味推卸责任,难怪那么多镇国之宝被替换了,他们还无知无觉。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二位馆长应该负最大的责任!
想到这里,阎部长的内心便是一阵戾气翻涌,当即就质问道:“你们不是鉴定专家吗?如果你们连古董的质地都辨别不出来,还当什么专家?一块铁和一块铜放在一起,你们都区分不出,我看你们的专业水准和从业资质很有问题!”
是啊,连铜器、金器、银器、铁器这些基本的东西都分辨不出,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在文物界里混的?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他们的目光都充满了鄙夷。
宋睿更是插了一刀狠的:“陆老,您刚才还说眼学永远无法被机器替代,但是您看,这二位眼学大拿却连铜器都辨认不出。难道这就是你们眼学的最高水准?难怪现在的古董市场乱成这样,合着都是被你们这些人搞乱的。”
陆老尴尬得脸都红了,转而看向孙馆长和刘副馆长,目中已满是失望和愤怒。
“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推卸责任、逃避现实也要有个限度。你们从业几十年,在外号称专家权威,却连铜器都辨认不出,你们不觉得羞耻吗?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们能不能正视它,然后想办法解决?该是你们承担的责任,不是靠耍几句嘴皮子就能推掉的。你们如果敢站出来,把所有的事一肩扛,我们还能高看你们几眼。你们如今这副死不担责的作态,反而让我们看不起!”陆老指着孙馆长和刘副馆长的鼻子骂开了。
梁老叹息道:“有你们这样的负责人,难怪中央博物馆会发生这么大的事。”
孙馆长和刘副馆长被骂地抬不起头,只感觉自己积攒了一辈子的声誉和脸面都毁在今天。但是他们不敢认,也不能认啊!认了就是一辈子的牢狱之灾!事情没发生在这些人头上,他们当然可以不痛不痒地说话。
两人还想狡辩,阎部长却率先开口打断了他们:“我懒得听你们说那些屁话。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既然梵老师有办法让新铜变古董,那么幕后的人肯定也有办法,这两尊鼎的鉴定结果如今都做不得准,必须重新鉴定!”
他面皮抽搐了好一阵儿才恶狠狠地骂道:“操他妈的玄门!这些年我们国家一直养着他们,把他们的胃口养大了是吗?敢对镇国之宝下手,找到幕后这个人,老子要扒了他的皮!”
与他站在一处的梁老、陆老和众位专家学者也都露出同仇敌忾的表情。身为文物的保护者,他们最能体会到这种传承被断绝、文明被毁灭的极致痛恨。
实验室的负责人现在也不敢保证自己的鉴定结果百分百是正确的。他垂眸沉思片刻,嘴唇微一蠕动,似乎有话要说,却又忍住了。
所有人都在用敬畏的目光偷偷打量梵老师,灼热的视线长久地凝视着他神奇的双手,唯有宋睿发现了负责人的异常,而且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对方的顾虑,于是直言道:“若想把鉴定结果精确到万无一失,我知道还有一个办法。”
负责人眸光微闪,不敢接口。
阎部长却立刻追问:“什么办法。”
“我国商代的青铜器含有一种叫做高放射成因的铅同位素组成,而这种同位素组成在战国以后就绝迹了。配置铅同位素组成的技术,目前全世界范围内都没研究出来,伪造也就根本无从谈起。”
宋睿指了指青鼎和雍鼎,继续道:“据考证,这两尊鼎是商代以前的产物,那么它们肯定会含有高放射成因的铅同位素,我们只要做一个铅同位素的分析就能确定它们的真假。”
阎部长立刻拍板:“那还等什么,赶紧做!”
宋睿又道:“但是有一个问题是您要替我们解决的。”
“什么问题,你说。”阎部长催促。
“要做这个分析,我们就得取样,取样就必须破坏这两尊鼎的完整性,您看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宋睿问出了负责人不敢问的话。
如果是别的文物,取一点样品应该没什么,但是这两尊鼎所代表的象征意义却是极其重大的,是任何人都不能破坏甚至是亵渎的。
这下阎部长为难了,僵直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没说话。
实验室的负责人这才坦诚道:“宋博士说得对,如果要确定这两尊鼎的年代,我们就必须做有损检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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