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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媒(玄幻灵异)——风流书呆

时间:2020-01-01 13:24:10  作者:风流书呆
  这都是宋恩慈的功劳,同时也是玄诚子的功劳。养出那样一个徒弟,他怎么还有什么脸站在这块石碑前,瞻仰先祖留下的训诫?他难道就不怕把先祖气活过来吗?
  这样想着,长生等人竟都露出怨怼的神色。
  玄诚子心有所感,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见他们急忙低头,似乎在隐藏情绪,不由发出一声苦笑。
  他径自跪下,向石碑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一步一步跨上那长得仿佛看不见尽头的石阶。天水宫就伫立在石阶的尽头,高高的山巅之上,纯白缥缈的云雾里,美轮美奂,宛若仙境。
  但玄诚子内心的天水宫却早已是一片残垣断壁。
  他已经老得走不动了,每前进一步,疲惫不堪的心脏就传来一阵钝痛。跟随在他身后的弟子想搀扶他,却都被他挥开了。今天就算是死,他也要爬进山门,死在先祖面前。
  好在他的身体还没糟糕到那个程度,终是在一个多小时后来到了英灵殿。
  “把玄阳子的灵位请进来。”他气喘吁吁地说道。
  知非道长连忙去请灵位。
  站立在四周的门徒却纷纷开口阻拦:“师祖,玄阳子是斩杀龙脉的罪人,您怎么能让他的灵位进英灵殿?”
  “你们胡说什么!玄阳子师叔祖绝不是罪人!”玄诚子尚未开口,长生就怒气冲天地吼了一句。
  他压了压火气,不偏不倚地讲述了那段久远的过往,其中多有抹黑整个天水派之处,但玄诚子竟没有开口阻止。
  “事情正如你们大师兄描述得那样,所以,你们如今还觉得玄阳子的灵位不配进英灵殿吗?”等长生说完,玄诚子才沉声开口。
  这一下,所有人都静默了,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羞耻,一个比一个惭愧。紧接着,他们又深深感到庆幸,庆幸自己这一回没有跟师祖一块儿下山,否则岂不丢脸死?
  以天水派门徒的身份站在那个场合,肯定比活生生被扒了皮还难受。
  这样的天水派还有未来可言吗?道统都断绝了,还修个什么道?
  所有人的心思都开始浮动,玄诚子感觉到了,却没有过多理会,只是亲手接了玄阳子的灵位,端端正正地摆放在供桌上,烧了三炷高香,磕了三个响头,徐徐道:“从今往后,我便不再是天水派的掌门。”
  知非道长眼睛圆睁,感到非常惊讶。
  长生等人却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与玄阳子师叔祖,或者梵伽罗师叔比起来,玄诚子真的不配站在这里。
  玄诚子似乎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点头道:“没错,我不配。回顾此生,我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错误的:强逼梵伽罗动用双鱼佩救活玄阳子是错;妄图改选宋恩慈为灵子是错;把双鱼佩从梵伽罗那里要过来,赠给宋恩慈,是错;毫无原则地溺爱宋恩慈,是错;把天水派所有禁术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宋恩慈,是错;把天水派与俗世隔绝起来,是错;轻视普通人,是错。”
  “我还有最大的两个错误,一是错怪了梵伽罗,令他冤死异地;二是妄图成神。我这一生几乎没有做过任何一项正确的决定,以至于天水派受我连累,沦落到这个地步。”
  玄诚子缓缓坐在蒲团上,疲惫地摆手:“你们都走吧,从今以后,世上再没有天水派。”
  “师父!”知非道长惊慌地喊了一声,随即又反应过来,天水派早已今时不同往日。一个邪教组织,在俗世根本没有生存的空间,在玄门的名声也烂透了,还树了那么多仇敌。若是不把门徒遣散,难道拖着大家一起死吗?
  “去吧,都散了吧。如果你们是真心想要研习道术,那么在哪里修行都是一样的。如果你们只是想学一身本领,完了去俗世谋生活,打着天水派的旗号只会拖累你们的名声,倒不如做散修。”
  玄诚子心平气和地说道:“都走吧,我累了。”
  众人早就心思浮动,听到这里便也陆陆续续离开。
  长生和长真默默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大步走远。
  林念恩眼泪汪汪地说道:“师父,师祖,我不知道该去哪儿。”他是孤儿,从小在道观里长大,早已经把此处当成了家。
  玄诚子爱怜地看了他一眼,末了转头对知非道长说道:“你出去另立门户吧,好歹为我天水派留下一个支脉。但你要谨记,往后招收徒弟,一定要仔细观察他们的品行,不要再教出另一个宋恩慈。我的错误,你千万不要再犯。”
  知非道长泪流满面地跪倒:“师父,我一定会把天水派传承下去。救苍生,护黎民,镇玄门,助国运,弘天地之正气,捍大道之正统。那块石碑上的文字,我一刻都不敢忘。这些年,我也犯了很多错,天水派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我也要负一定的责任。是我没教好徒弟,以至于坏了门风。是我骄傲自负,看不起普通人,以至于坏了大家的心性。我的错,不比您少。”
  “师父,我将用余生来纠正这些错误。”知非道长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一大把年纪的人,却哭得涕泪横流,像个孤苦无依的孩子。
  从今以后,他也没有家了。
  玄诚子闭上满是泪光的眼,哽咽道:“你知错就好。去吧,为我们天水派留下一些正向的东西,天上的先祖在看着你,你做得好,他们会保佑你的。千万不要像我一样,一步错,步步错。”
  “我知道了师父。我会好好做人。”知非道长磕得头破血流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玄诚子这才看向林念恩,说道:“既然你无处可去,那就留下吧。”
  “谢谢师祖。”林念恩惶惶不安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哪天你若是想走,随时都可以离开。”玄诚子垂眸思忖片刻,又道:“你的名字不好,我帮你改了吧。”
  念恩、念慈,合起来就是思念恩慈。那样一个人,有什么好思念的?
  玄诚子沾湿指头,在地上写下三个字:“从今往后,你就叫做林正,天地有正气的正。”
  “谢谢师祖。”林正立刻跪下磕头。获悉了当年那些事,他其实对自己的名字也挺嫌弃的,只是不好说出来。
  “你走吧,我想与先祖们再待一会儿。”玄诚子下了逐客令。
  林正立刻告辞离开。
  殿内霎时安静下来,唯有蜡烛燃烧时发出的哔啵声响在耳畔,仿佛谁人在轻轻叹息。玄诚子凝神听了片刻,眼眶渐渐红了,然后才强撑起不断衰老的身体,走到后殿,从暗格里取出一个箱子,颤着手打开。
  里面摆放着几卷阵法图,纸质早已泛黄,用朱砂笔所做的注释却还鲜艳如新。
  玄诚子抚摸着这些文字,泪水终于无声无息掉落。
  这些阵法图是属于玄阳子的,上面的注释也来自于他。在毁掉祭天阵时,他忘了同时毁掉自己曾经参考过的书籍,也忘了上面还留下了注释。
  能成为玄门第一高手,玄诚子的悟性当然不差,只凭借这寥寥几笔,便也参透了祭天阵,还做了一定的改进。宋恩慈“死”后,他曾一度陷入绝望的情绪无法自拔,于是心魔丛生,心性大乱。
  当年的玄阳子还只是想一想,未曾付诸行动;而玄诚子却秘密前往B市,把祭天阵法拆分成一个个小阵,描绘在七七四十九个石兽里,布置在相应的阵眼处。
  只要启动其中一个阵眼,他就能用B市八百万人口的性命,祭天成神。成神之后,他要把宋恩慈的魂魄从地府里找出来,重新为她凝聚肉身。
  而梵伽罗预见到的未来,正是祭天阵启动后的惨状。八百万人的鲜血足以汇聚成一片赤红的海洋,在荒芜的城市里蜿蜒流动,无数冤魂漂浮在血浪翻涌的海面上,发出不甘的哭嚎。
  在那一刻,天地与之同悲,日月为之变色,人间从此变作地狱……
  如果梵伽罗不出现,不揭破,不用重拳狠狠砸醒玄诚子,那样的未来几乎是一定的。
  如今,他捧着这些逆天的图纸,一步一步走到外殿,将它们付之一炬,末了长久地跪在先祖的灵位前忏悔。
  跪了三天山夜之后,他一掌拍向自己的天灵盖,原地自裁。
  又过三天,林正才发现他的尸体,顿时崩溃大哭。
  显赫了数千年之久的天水派,终是轰然坍塌,不复存在。
  ---
  林念慈连夜逃到小塘镇,借路人的手机打了一个电话,不出半小时就被一辆低调的豪车接走,并且一路妥帖照顾,送到邻省首府安置。
  “圣女,您受了很重的伤,我们先送您去医院吧?”沿途守护她的一名黑衣男人毕恭毕敬地说道。
  “我需要灵运。”林念慈说完这句话就捂住胸口,感觉一阵心悸。在刚才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博物馆里的展品,能换的我们都换了,有气运的物件,市面上已经很难找到。”黑衣人低声说道:“不过我们发现了一个意外之喜,您一定会满意。”
  “什么意外之喜?”林念慈咳出一口鲜血,没有办法再去思考刚才那个不祥的预感。
  黑衣人盯着她染满血迹的嘴唇,眸光闪了闪。
  “您去了就知道了。”他掏出一条帕子,语气温柔:“您先擦擦嘴吧。”
  林念慈胡乱擦掉脸上的血迹,然后靠倒在椅背上睡了过去。这些黑衣人都是她的教徒,对她十分忠心。
  在离开天水派的一百多年里,她偷偷创办了一个教派,名为圣女教。她早就发现自己的赐福可以让普通人拥有神奇的力量,于是便用这个方法笼络了一大批信众。
  忠心耿耿的人,她会赐予他们更多力量,心怀叵测的人,她就吸干他们的生命力,以此杀鸡儆猴,久而久之便养出了一群无比老实听话的狗。
  在狗的面前,她当然可以放心地陷入沉眠。
  然而这一次,她却失算了。
  当她睡熟之后,那名黑衣男子便把沾满了她血迹的手帕用塑料袋裹起来,无声无息地递给前排的助理。助理中途下车,带着手帕去了实验室。
  而林念慈则被送到偏远山区的一栋别墅,见到了正在雕刻一块巨大玉石的男人。
  黑衣人指着男人忙碌的背影,轻声说道:“他叫易江南,能雕刻出具有灵运的艺术品。有了他,您就不用再为灵气匮乏而发愁了。”
 
 
第290章 
  易江南正在雕刻的玉石算不上什么好料,一条薄而浅的玉带从石头的左右两端横穿过去, 上下两端都是或黑、或灰、或墨绿的矿物质, 看上去非常丑陋。那薄薄的一层玉带, 质地也并不好,其间夹杂着许多白点, 无法打造成首饰。
  说白了,这块石头其实是解石师为别人解石时切割下来的边角料,随意丢在一旁都没人要。
  但易江南一眼就看中了, 花了几千块钱将它买下, 摆放在工作室里, 白天看、晚上看,整整看了六年才开始雕刻, 然后又花了三年才终于将它打造成如今这副模样。
  那条薄而浅的玉带, 被易江南雕刻成了一条浪涛滚滚的江河, 夹杂其中的白点变成了河面上的凌凌波光, 两端的黑灰色或墨绿色的矿物质,被雕刻成了一丛丛峥嵘树木, 有挺拔的青松, 浪漫的垂柳, 狂放的巨榕。
  如不是亲眼所见, 谁都不会相信那块丑陋不堪的边角料, 最终会变成如此一个精美绝伦的艺术品。
  远看它是一幅栩栩如生的江河图;近看,它便是一个真实的世界。离得近了,你甚至能隐约闻到一股略带腥味的水汽, 听见一阵浪涛翻涌的轰鸣。
  林念慈惊讶地看着这幅图,和正在雕刻它的男人。
  那浓得骇人的灵气就在她眼前涌动,勾得她差点扑上去。
  但是现在还不行,她感觉得到,这幅图的灵气还在不断增长,谁也不知道当它真正完工的那一刻,会是何等的绝妙,又是何等的灵气四溢、运势逼人。它简直可以与任何一件流传千年的国宝相媲美。
  这个名叫易江南的人,不知道他自己正在创造怎样的一个奇迹。
  林念慈的内脏已经腐烂,喉咙涌上一股腥臭的血液,却被她用力吞咽下去。她的皮囊也在持续衰老,深刻的皱纹布满了她原本美丽无双的脸庞,令她的焦躁每分每秒都在增加。
  她走到一旁,摇摇晃晃地坐下,赤红双眼死死盯着江河图,就像是一只饿到极点的猛兽,盯紧了自己的猎物。
  然而易江南丝毫感觉不到她的目光,甚至于不知道她的存在。
  他把自己的全部身心乃至于灵魂,都投入到了这一次的创作中。
  三天后,他放下工具,专注地凝视着这幅美轮美奂的图景,明亮双眼渐渐涌出潮湿的泪意。
  九年,他终于把自己心目中的壮美山河雕刻出来,也把自己的心血融入进去,化为一件传世之作。他慢慢退后,勾着唇角,幸福地笑了。
  然而这笑容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就化作了惊恐和不敢置信。
  他看见一双瘦得如同枯枝的手覆上了自己的作品,然后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这幅江河图竟然在他的视线里一寸一寸化为灰烬。
  是真的化为了灰烬,并不是什么夸张的修辞手法,他的皮鞋甚至被这层白灰掩盖了厚厚一层。
  他转头看向双手的主人,愣愣地问道:“你对这幅图做了什么?”
  林念慈根本不搭理他,只是餍足地消化着这甘美如琼浆玉液的灵运。所以说她最为钟爱的还是这些传世之宝,因为吸收它们无需受苦,反倒是一种享受。不似那些龙脉,每消化一点就像钝刀子割肉。
  她苍老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最初的青春美丽。
  而易江南也认出来了,这个人竟然就是为他提供了很多国宝以鉴赏,并促使他不断磨练技艺的林小姐。他一直以为她是个好人。
  “你对我的作品做了什么?”易江南又问了一遍,语气冷静,表情也木讷。他是一个高功能自闭症患者,能让他主动开口说话已经很不容易。
  林念慈淡淡道:“继续工作吧,我会为你提供更多玉石。你还需要什么,可以跟他们说。”她指了指站在门口的一群保镖,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易江南热爱雕刻,只要能源源不断地为他提供材料,他就能源源不断地创作出优秀的艺术品。他不懂得疲惫,也不会抱怨,更不需要自由。他生活的全部就是雕刻。
  也因此,林念慈根本就没把他当成一个人来看待。
  但是她忘记了,易江南哪怕再自闭,也的的确确是一个人,有血有肉,有感觉,有思想。他能把自己的全部融入雕刻,自然也会把自己的灵魂寄托在作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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