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小哥听到顾远两个字,脸色立马变了回来,比之前更甚。
他起身,来到尉征面前,一双浑浊的老眼直视尉征的眼睛:“你来真的?”
“真的”尉征没有退缩,在这一点他永远不会退。
武小哥拍了拍尉征的肩膀,语气放缓,柔声说:“你以后的路会很难走”
“我知道”尉征说。
之后武小哥再也没有找尉征问过这件事,好像已经放任尉征自我掌控了。
在段晓东的计划里,顾远被强吻后会重新审视两人之间的关系,注意到自己对尉征感情。
但实际上,顾远这几日并没有什么变化,没有疏远也没有更亲近尉征,仿佛那件事从未发生过。
这让段晓东失望透顶,事后问候了顾远家祖宗十八代。
还好尉征没想那么多,他只觉得能亲到就是赚到。
这买卖值了。
“征哥,不如你直接表白得了”段晓东这句话已经说了不知多少遍了。
“我要是能还用你给我出主意”尉征留给段晓东一个白眼仁让他自我反省。
“怂货”段晓东低声嗫嚅。
声音太小尉征没听见,又或者是因为尉征正出神地想着另一件事没空搭理段晓东。
尉征喃喃自语:“小东子,你说,远哥生日我要送什么好呢?”
“要不把你打包送过去得了”段晓东说。
“哎,我还是问沈易安吧,你一点用都没有”尉征语气中满是嫌弃。
“我没用你别让我给你支招啊”段晓东说“让你家沈公子给你出主意,反正他一肚子花花水”
“你以为我愿意问你啊,还不是他忙”尉征说。
一提到沈易安,段晓东就有点不舒坦:“他忙啥?忙着泡妞?”
“他在追江南”尉征说。
“what?”段晓东的嘴张得大大的,跟见了鬼似的“什么时候的事?”
尉征似乎并不喜欢谈这个话题,随口说:“好久以前了”
“还没追上?”段晓东不自觉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说是快了,谁知道呢”尉征说。
第83章
生日对于顾远来说不过一个日子,最多意味着自己又离死亡近了一年,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一直以来,他就没怎么过过生日,特别小的时候还是过的,只是年岁太小,大多的事情都已经忘记了。
只记得有一年生日,母亲买了一盒草莓味的酸奶给他,后来他便爱上。
遗憾的是当时的那个牌子的酸奶到如今早已退出市场,再也买不到了,而那个特别的味道也再尝不到了。
江家父母在顾远来的第一年,给顾远开了一个生日Party,本应惊喜又幸福的顾远却突然发起脾气来,摔门就走。
那次之后,顾远的生日便如平常日子没什么区别了。
说到底,在顾远心里,江家父母终究是江家父母,是江南的父母,而他姓顾。他有父母,抛弃他的母亲,利用他的父亲,一对并不称职的父母。
可是,他依旧是他们的孩子,甚至在心底的某处还藏着对他们的些许期待,盼望着那个逃离的母亲来找他。
他选择留下顾远这个名字,或是心中遗憾,又许是不甘吧。
每每想起这些,他除了无尽的叹气似乎无能为力。
所以他选择遗忘。
可笑的是他再怎么装失忆,也还是会不经意想起,按捺了许久的情绪在清醒过来的时候爆发了,过往犹如火山喷发出的岩浆,灼烧一切。
将他烧得面目全非。
于是他开始讨厌他的生日,因为这个日子会让他想起太多不想想起的记忆。而且这种讨厌简直无理取闹,就连早上起来别人说句生日快乐,都会让顾远觉得心里烦闷。
然而,这一年却因一个人变得完全不同了。
不知拜了多少次佛,积了多少德才求来的自习课在武小哥走进来的一瞬变成了数学课。
“这节课我占了”武小哥说。
话音刚落,吕老头进来了,笑嘻嘻地说:“这节课我要了”
武小哥没有一点准备挪地的打算:“我先占的”
“你上次玩五子棋输给我一节课呢”吕老头笑得更欢了。
武小哥:“……”
武小哥在几句话之间落败,款款迈着出去了,边撤离战场边暗自后悔:以后绝对不和老吕玩五子棋,老输。
吕老头得意地走上讲台,打开课文,开始讲他的文言文。
讲到作者的时候,他提了一下唐宋八大家,顺嘴问同学们:“唐宋八大家有谁?”
下面一片静悄悄的,要么低着头看课文,要么支着脑袋看别处,反正不和吕老头对视。
就像老师对学生心知肚明一样,学生也是格外了解老师,都知道和老师对视那是要被叫起来回答问题的。
所以一个个都留个侧脸和脑瓜顶给吕老头。
吕老头沉默了会儿,似乎是看不见脸就想不起学生的名字,许久没提问,下面也没有人主动回答问题。
他便只好自己来了:“唐宋八大家有韩愈、柳宗元、欧阳修、苏洵、苏轼、苏辙、王安石和曾巩,我之前都讲过多少遍了,这是最后一遍”
顿了下,他继续说:“我还是给自己留条活路吧,这是倒数第二遍”
全班同学:“……”
这个冷笑话是真的冷,顾远都觉得空气都凝住了,呼出一口气,好似能看见了水汽。
就在这一片死寂中,下面突然传来了爆笑声:“噗噗哈哈哈哈”
顾远好奇居然有人笑点这么低,他往前看了看,发现这笑声的来源者竟是段晓东。
段晓东不是因为冷笑话笑的,而是他在看小说时看到了一个特别搞笑的场景,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段晓东,大家都不笑,你笑什么?”吕老头也是一副好奇的表情看向段晓东。
段晓东总不能说他因为小说而笑,只能指了指后面的尉征,将锅甩过去:“老师,他点我笑穴”
埋头写着购物清单的尉征猛地抬头,无辜的小眼神像一只萌萌的小奶狗,他想开口解释,但不幸他刚才吃了一颗糖。
而这颗糖特别粘牙,越嚼越黏,现在他的上下牙被粘住了,说不了话。
“尉征,老实听课”吕老头说完继续讲他的课。
若是平常尉征一定还嘴,狂踢凳子,而他居然就这么忍了下来,一言不发,这让段晓东好奇,他回头去看:“征哥,你咋了?咋不对劲呢?”
尉征指了下自己的嘴,示意他说不了话。
段晓东看懂了尉征的意思但也在刹那间醒悟过来,他报复的机会来了。
“尉征”段晓东坏笑了下,有种农奴翻身做主的感觉“你就是个怂狗,臭狗,癞皮狗,平时就会欺负我这种弱者,有本事你去欺负顾远啊,不敢了吧,呵呵,我和沈易安在你的奴役下备受折磨,你居然还跟顾远点头哈腰的,怂也有度吧,你简直怂的没边”
尉征:“……”
“以后你两在一起了,你也是妻管严,不对,你是受,是下面那个”段晓东嘚嘚瑟瑟地吐了吐舌头“开不了口吧,有本事骂回来啊”
尉征的牙终于分开了:“我不准你这么说吕老师”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吕老头听见。
吕老头把段晓东叫了起来:“段晓东,我刚才讲什么了?”
段晓东磨磨唧唧地站起来,方才他没听课,思想还停滞在之前的时光里,而且还是错误的时光里:“糖醋八大虾”
此一声出,全班炸锅了似的。
虽然尉征也不知道吕老头刚才讲什么了,甚至不知道他刚才的刚才讲什么了,但他还是猫着腰跟着笑。
正在他笑得开心的时候,吕老头也把他叫了起来:“尉征,我刚才讲什么了?”
“糖醋八大虾”尉征非常不确信地把段晓东的回答重复了一遍。
“哦,糖醋八大虾里有什么?”吕老头面无表情地问。
“大概有糖和醋,有点虾,可能还有点盐”尉征越说越想笑。
他憋笑憋的辛苦,吕老头也同样,不应该笑但忍不住,特别在这种全班爆笑中的场景下,想不笑太难。
两人终于憋不住了,一块儿笑出声来:“哈哈哈哈”
吕老头笑着笑着,迈下了讲台,走到段晓东那,在他手臂内侧最柔软细嫩的部位狠狠掐了一把,然后又走到尉征身边,同样的位置,不一样的力度。
每次吕老头掐尉征的时候都最有感觉,因为尉征手感最好而且反应最大,龇牙咧嘴还非要笑。
吕老头的手还掐着尉征,眼睛不经意瞥了一眼顾远。
顾远正厉眼看着他,吕老头打趣了他一下:“咋的?还心疼了?”
“嗯”顾远点了下头。
“那我掐你吧”吕老头松开尉征手臂内侧的那块肉皮,朝顾远去了。
第84章
顾远二话不说伸出胳膊,由着吕老头随便掐。吕老头也不客气,用对待尉征的方式同等对待顾远。
位置一样,力度一样,偏偏顾远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感觉不到疼。
吕老头较上劲了,心里发誓一定要掐到他有反应为止,如此想着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
顾远还是没反应。
吕老头都感觉他快要把那块肉拧下来了,连施暴者都觉得疼,而受虐者却没一点反应。
在所有人都佩服顾远的时候,只有尉征的心一抽一抽地疼着,他知道顾远怕疼,也知道顾远在强忍。
虽然脸上无表情,但睫毛扑簌的厉害。顾远有个不明显的小习惯,疼的时候睫毛会抖动的厉害,特别疼的时候会闭上眼睛。
尉征顾不得其他,他冲过去,伸手抓住了吕老头的手腕,稍稍用力:“松手”
吕老头微怔了下,有些被尉征的气场所镇住。那一瞬,他真的觉得他不松手就会被尉征拧断手腕。
这个想法让他虽愣怔着却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远哥,我带你去医务室”尉征凑到顾远身旁,将吕老头挤到边上去。
“屁大点事,还跑医务室”顾远的语气还是那般拽拽的,有些冰冷的,面上却红了一片。
他拧着脖子,别过脸,推搡着尉征:“回座位去”
“啊”一声惊呼之间,尉征将顾远横空抱起,迈着大步去了医务室。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吕老头才回过神来,面对混乱的场面一时无措,他拍了两下桌子:“都肃静,继续上课”
全班同学都在低下窃窃私语,真亏他还能若无其事地讲下去。
医务室离班级并没有多远,好在是上课时间,没有人出来瞎晃,不然顾远一定会拿块儿豆腐撞死。
“尉征,你放我下来”顾远低声说。
尉征回答得干脆:“不要”
这个公主抱的姿势实在太羞耻了,顾远不禁把脸埋进尉征的肩膀,红着脸再次开口:“你放不放我下来?”
“不放”尉征说。
“我……”顾远放弃了用嘴解决的方式。
他开始用身体反抗,考虑到一个胳膊有伤,而另一只胳膊刚被吕老头掐完,他便两脚乱蹬,腰部用力,挣扎着想从尉征身上下来。
可他弹了几下,也没成功,反而被尉征抱得更紧了,两条腿都被束缚住了。
“别动,会摔着”尉征说。
声音温柔又带有压迫感,顾远不自觉地听从他的话,不再挣扎。
校医总是不知道跑哪去了,每次来都不见人影,只有空空荡荡的偌大的医务室,大敞着门,似乎在说:欢迎进来偷窃。
虽然并没有人觉得这里的东西值得偷。
尉征将顾远轻轻放在床上,仿佛怀里的不是人而是一个价值连城的瓷瓶:“远哥,我去找找有没有红花油”
“尉征,别找了,我没那么矫情”顾远坐在床边,仰头看着尉征宽广的背脊。
尉征对于顾远说的这些,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四处寻找可以用上的药。
找了半天,尉征才在一个角落的柜子里的最里面找到了红花油:“一个红花油至于藏得那么深吗?”
“尉征,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顾远轻轻地叹了口气,微不可闻。
“听见了”尉征边说边走过去,站到顾远面前“远哥,把上衣脱的,我帮你擦药”
顾远:“……”
尉征的目光在那只被纱布吊起的受伤手臂上扫了一下,随即蹲下身子,动手帮顾远脱。
许是因为手臂不方便,顾远这几日穿的都是衬衫,尉征只用解开衬衫扣子。一颗接着一颗扣子被解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尉征这才意识到他这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啊。
扣子被全部解开,灼灼目光落在劲瘦的腰肢上,尉征忍不住吞咽口水,好像野兽看到猎物一般,眼中窜火。
湿热的呼吸喷在发烫的肌肤上,顾远几乎是无意识地像后挪了挪。
微小的动作让尉征从妄想中抽出神来,收敛快要控制不住的欲望,镇定神情。他若无其事地拉下白衬衫的一边,领子从肩上滑落到臂弯处。
看着手臂上被掐的青紫的部位,尉征蹙起眉:“远哥,我不想你再为我受伤了”
一直失神的顾远被这句话蛰了一下,他看向尉征,清澈的眼眸里粼粼闪光,黑色的瞳孔里映着一张茫然无措的脸。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顾远听见低沉的男音从耳边徐徐飘掠而过:“我会心疼,很疼很疼,疼到想把心脏挖出来”
黑亮的眸子湿了,泪水滑落,徒留两道泪痕。
这是顾远第二次看见尉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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