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唐岱正跟着他的步子一起走,一回头差点撞上,唐岱伸手扶了一把他的腰,从腰到背,掌心隔着布料结结实实摸上来。乔水心里咯噔。他现在一和唐岱有亲密的肢体接触他就咯噔。
“没啊。你俩的晚饭,麻烦你转一下怎么就是使唤了。”唐岱轻拍着乔水的后背催促他往前走,隔着乔水,他和常楚遥扬了扬下巴当作招呼,只是人还跟着乔水去了厨房,他忽然凑到乔水耳边说悄悄话,“计较来计较去的,还是不是一家人了?”
乔水想,如果情绪真能外化到某种极致,此时他的头发一定都是竖起来的。
唐岱怎么能这么肉麻——他回忆着、分析着,唐岱是说了很恶很嗲的话吗。倒也没有。
唐岱和那些都不太搭边儿。
可这一句话由唐岱说了就让他“心惊胆战”,这体验是真的,就是心惊胆战,却又不是因为害怕或恐慌。那能因为什么呢。
乔水恨不能抬手摸摸自己的左胸,摸摸心脏到底跳多快了,他不能,他嫌这动作在唐岱面前太没脸。
乔水趿拉着拖鞋快步进厨房,他硬邦邦地说:“切,随你怎么说呗。”
他们进了厨房,乔水刚按开灯,唐岱就在后面拉上了厨房的推拉门。乔水听见咕噜咕噜的声音,门的声音。
他回头看了眼唐岱,唐岱脸上没笑,也不是不高兴,寡淡的,可乔水感到温和又亲切,这就是唐岱的表情。
乔水向唐岱挑了挑眉,对他关门的行为表示费解。
他心里隐隐感觉到了。
唐岱从他手里拿过袋子,又从碗架上抽出一个瓷盘,动作飞快地把小笼包倒上面,打开微波炉,搁进去,转了下旋钮。
乔水在一边抱着臂看他,“怎么,不是要我弄吗?”
唐岱靠过来的时候他躲也不躲,他们离那么近,唐岱的呼吸都蹭过他脸颊,“你笨,嫌你磨叽。”
唐岱吻住他。这个吻意外的温存,他俩不野蛮了,谁也不撕咬谁了。乔水以为,这是他们有史以来最文明的一个吻了。
乔水心里的鼓点响个没停,他甚至伸了舌头舔唐岱的上颚,唐岱用湿润的舌尖抵住他的舌尖,很温柔地纠缠他。乔水又开始咯噔咯噔个没停了。
他抓着唐岱的小臂,可唐岱执意搂上了他的腰。
唐岱轻轻咬了一口乔水的下唇,松开,呼着热气,有点腻地问他,“你想我没有。”
咯噔咯噔咯噔,乔水想,他是个老旧的爆米花机,一朝就要炸了。
微波炉“叮”了一声。
唐岱在他唇瓣上多亲了一下,也是带响的。
这世界爆炸了吗——在那些轻响之后,乔水从唐岱的拥抱里出来,睁开眼。看来是没有。
乔水没用手抹嘴,他舔了舔,说,“想你干嘛。”
唐岱这才露出个笑来,很浅的笑,唇角只陷下去一点点,嘴上却说,“你就不能做个乖弟弟?”
乔水不搭茬了,给自己找事做,戴上手套从微波炉里取出盘子。
唐岱的眼睛跟着乔水走,浑身上下都是惬意的因子,心情很不错。
唐岱开心时身上的气质就又有些不同,他那双蛇一样的眼睛一下会变得很无害,像温顺的绵羊。唐岱生得又好,真是一点天理也没有了。他开心时,就是最能招人接近他的时候。
乔水看着他这样,看得心痒痒,也恨得牙痒痒。
他端着盘子,那吻带来的后劲儿让他上头,可手软的时候还不敢抖,怕摔了盘子。
乔水真正觉得自己怂了,可他也怂得很雀跃,他跟唐岱说:“我还不乖啊?你还想我怎么乖啊?”
31
常楚遥吃过饭就困了,中间她哭过一次,藏着没让他俩看见。
夜路难行,乔水让她住了自己的屋。送常楚遥进去的时候,乔水看见她眼圈红的。
爱情真伤人啊。
乔水像个心灵导师,嘴里嚼着口香糖,和常楚遥说,“挺好的,哭完睡一觉什么都能忘了。”说完就把口香糖吐了包纸里,扔进门边的垃圾桶。
常楚遥发现自己什么也掩饰不了,干脆大喇喇吸溜了一下鼻涕,跟乔水点头。她还怕乔水呢,跟天性似的,小兔儿怕老虎。
乔水站在门口没动,猜想唐岱正在洗澡或是洗盘子,他用指甲抠了下门框,问:“高中,你还记得吗,高中……唐岱跟我借了很大一笔钱,我只知道是为你。他原来是要帮你那什么的吗?”他努力想找个没那么唐突冒犯的替代词,无奈词汇量匮乏,他什么也想不出,只好对着常楚遥本人扬了扬下巴。
常楚遥太不好惹了,对乔水来说,就是这样的。
常楚遥在那边脸红,他就头疼。
常楚遥说:“对。就是为那个。”他俩打着哑谜,常楚遥更多的是羞涩,她挠着后脑的发,抿了抿嘴唇说,“也怪我……我一刻也等不了了。”
乔水不完全理解常楚遥的“等不了”是什么意思。
常楚遥的手又开始摸小臂,她倾诉,精神状态却很紧绷,“那会儿家里人已经不表示反对了,但我还是要接受一段时间的心理咨询。可是每一天,每一天都很痛苦,痛苦得像太阳永远掉进地下。我跟他们说了,他们总是让我等。我自己偷偷给自己用了激素,这样我会舒服一点。非正规途径弄来就很贵,我很快就没钱了。唐岱他……他只是想帮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知道我在想什么,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做。”
乔水停了动作,手摸在门框上,又放下来,“可他什么也没跟我说。”
乔水又想,是啊,也理应如此,彼时,他能指望唐岱对他说些什么呢。我的发小要去变性了,或许乔水你这屁孩儿能慷慨解囊下吗?那会儿他们可都还是屁孩儿呢。
这种事又怎么会是拿了钱就能轻易解决的。
乔水在这时,秉持着相对于从前而言极具前瞻性的观点,说:“唐岱可真够笨的。”
常楚遥听也听愣了,她垂下头,说:“我也不知道那钱是从你那儿借的……我后来有还他。”
“嗯。他还我了,就前不久,还给我加了利息。”乔水意外地发现自己没什么戾气,只是觉得这一整件事都很迷幻,他问常楚遥,“所以你们的计划成功了吗,拿了钱又做什么去了?那是我攒了好多年的零花钱,呵,亏得我当时有钱。”
常楚遥还那样,脑袋一抬也不抬,她摇头,“被家里人知道了,把我带走了。”
乔水只在这时情绪波动大了些,“那唐岱呢?也被你们家带走了?”
常楚遥被他这责怪的语气吓一跳,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乔水,说:“他自己选了去C大的合作项目……和我没什么关系。”她往后退了几步,谨慎思考了一番,才缓缓道,“其实起初唐岱对那事儿意愿没有特别强烈的。你们那时吵了很凶的架?也可能赌气也是他做决定的原因之一……”
乔水忍无可忍时又有些咬牙切齿,他只是重申了一遍自己的观点,“唐岱太笨了。”
吵架,吵架一多半的原因是为什么呢。乔水的记忆简直要离他远去了,他抬手轻拍了两下自己的脑门,生怕听见里面有水声晃荡。
可恨极了。乔水看着眼前这小兔崽子,想撒火,他撒火的方式就是暴力拆迁,可小兔崽子只会往屋里缩,还穿着一双小黄鸭的拖鞋。真是气死人了。
乔水不是慈善家,可他觉得自己有一副好心肠,他竟然还没掐死常楚遥。这事儿发生在乔水身上,怎么能说不是个奇迹。
所以他恨常楚遥吗。乔水试图拾起他少年时的心事,结果拾了一大堆破烂。他真有一脑袋水啊,才会把少年故事的句号划在营救常楚遥上。而唐岱连手都不挥挥,就从他光辉的散文诗里消失了。
乔水忍不住问自己,爱恨要怎么叠加计算呢。
他很快想明白——以唐岱为例,以常楚遥为例,哪怕以陆乙帘为例呢,这题都无解。
乔水是个太简单的人,简单到与复杂的事物几乎是不相容的状态了。
因此他在迷惑和苦恼的状态里,不再讲话,拉上了门,往主卧走去。
室内温度正合适,一片大亮,唐岱只穿了条裤衩,脚搭在床边,斜躺在床上,睡着了。手抻着,手里捏着手机。
乔水走近,伸手拍他大腿,很重一下子,拍得很响。
唐岱感到疼,皱了皱眉头,眯着眼睛看他,睫毛在光下照,影子落在下眼睑。
“干嘛。”唐岱说话时不爽,被闹醒了的不爽,“等你都等困了。”
唐岱蹬掉了卡在脚上的拖鞋,往床上缩了缩,翻了个身,肩颈到后背的线条起伏得很性感,他头发长了,发尾窝在后颈处又翘起来。
乔水是一点也不想睡。他什么也不想,就觉得脑袋热,跟发烧前兆似的。
他脱了鞋上床,手按着唐岱的背肌,在唐岱的肩上咬了一口。
32
光下,唐岱醒了。室内光稳定、持久地笼罩着他,锁骨上下的皮肤都有还未消尽的青紫吻痕。
唐岱被咬疼了,身体醒了,可脑子还木着。
乔水咬他一口,像给他上了发条。唐岱反手去摸乔水鬓边的发,乔水的耳朵,五指插进乔水的发间。
“这回怎么说?没喝就撒疯呢。”唐岱说话有鼻音,不知是不是着凉了,乔水沉下心去感受唐岱接触他身体的掌心,是比往常更热一些。
唐岱只是摸他,没有一点要推开他的意思。乔水意识到唐岱侧了侧身,更贴近他,那只手扣在他后脑、后颈,更像是唐岱箍住了他。
他那点死了许久的反叛精神全冒着光生长起来了。
他咬唐岱咬得更重更深,牙尖都要嵌进唐岱的皮肉里,他听见那人疼得倒抽冷气,可那个人不动,一动也不动。
“乔儿。”唐岱叫他。
乔水松口了,懒洋洋地哼了一声。“嗯?”他看见唐岱的肩被他咬红了一块,可惜没破。
唐岱忽然翻身,骑到乔水的腰上,整个过程非常快。乔水被他掐住了脖子,他的虎口正卡在乔水的喉结处。
很轻微的呼吸困难。
乔水在唐岱身下象征性地挣动了一下。隔着内裤,唐岱硬了的那玩意儿顶在他小腹。
这些都太奇怪了,不是吗。
唐岱的影子蒙着他,遮掉大部分亮光。乔水看那张漂亮的脸,想到十几岁,唐岱的头发很长,或许某个场景下,他们离得足够近时,唐岱的发尾曾蹭过他的唇角,他克制住痒,克制住抿上去舔一口的冲动。那个痒就钻到了他的心里。
那时长发并不是唐岱女性化的特征或标志,唐岱是个男人,留长头发的漂亮男人。乔水和他交好,和他骂架,和他做梦。乔水比谁都更清楚这一点。
那这些又代表什么呢。
唐岱凑近了乔水,还那么扼着他,他感觉到难受,艰难地咽了咽唾沫。
“乔儿。”唐岱像念咒一般,他亲了亲乔水的耳垂,肩膀上的牙印半天消不下去,他一点不在乎的样子,跟乔水说悄悄话,像含着一口缠绵,含着一口热,他说,“死定了你。”
那只手骤然松开了,乔水贪婪地呼吸,胸膛大幅度起伏。
于是这吻落下时,他的舌尖满是唐岱的气味。
他要从唐岱这里拿来生命了,这一瞬间的。
唐岱的味道是清甜的,清甜得不像他,一点攻击性也没有,只多了许多腻人的、勾人的绮念。唐岱的吻让人着迷。乔水被他骗得昏头转向了,还忍不住多尝一口,往深处去。
“你要杀了我吗。”乔水浑身的刺都被这个吻泡软了,他在唐岱缓缓抬头的时候,探出舌尖舔他的唇角,咬他的下巴,“我已经在脑袋里杀了你好多次了。”
唐岱问他:“好多次是几次?”
乔水说:“从你离开P市开始,每隔几天一次,有特别难熬的时候,就一天一次,半年以后大概一个月一次,两年以后,一年也没有几次。”
唐岱的笑意在眼里,并不体现在表情上,“那我还没死呢。我还把你搞到了床上。”
乔水“嘶”了一声,似乎听不下去了,他要去捂唐岱的嘴,唐岱比他反应更快,张嘴叼着乔水中指的指尖,轻轻吮了一下。
乔水的心似乎都在刹那被抓紧了,他打了个颤栗。
乔水骂他,“你笨得要死。我他妈才不想死在你床上。”
唐岱问:“你机灵。你又知道什么了?”
乔水说:“你从最开始就不该那么对我。”他顿了顿,去解释自己的话,“让我全乱套了,以为错了。”
“那么?”唐岱重复了他的用词,咬字很轻,他彻底醒了,只是嗓子还很哑,“你叼着烟对路过的性感女孩吹口哨,像个下流胚子。我抱你,亲你,只差和你来一场69式了,你还要我怎么对你。要我把你按在学校边的出租屋里,巷子里,还是我的车里?脱你的裤子,摸你的屁股。”
他说起这些话来,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有眼神炽烈,他问乔水,“一道送分题,你猜你会不会跟我拼命?”
乔水默不作声了。
唐岱还踩着危险线,他的手摸着乔水的敏感带,要命的动作,他当安抚乔水乱糟糟的情绪。“我一直觉得跟人置气特别没有意义,不能解决的问题那就永远搁置在我废弃掉的人生轨迹就好了。可你知道吗,好多年了,我一直会问,乔水你就一点儿错也没有吗。一直问,隔三差五问。我觉得我们这样比小孩儿还幼稚。”他把乔水摸硬了,嘴上还说,“我们还不能原谅彼此吗?”
乔水闭上了眼,可他觉得有话可说,他又睁开,直勾勾望着唐岱。
“我偏不饶过你。”
乔水的手扶在唐岱的腰上,唐岱的体温比平常更高一些,这话他嘟囔着说出来,没什么信服力,可说了总和没说不一样。
他不知道,他看着唐岱的目光是柔软的。可唐岱知道。
唐岱的指尖在乔水的胸膛上很慢地划拉,如游戏般。
可他开口时又万分正经。
“现在真好。”他说。
空气被划开豁口,陷落的是多年来失之交臂的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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