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听到余中自说自话,段小楼先忍不住笑了,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居然还敢跟自家大哥叫板!
余中也注意到了楼上趴着栏杆的段小楼,脸色一白,指着她道,“又是你这个骚……”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只瓷碟飞下去,余中手里提着剑就要打,却在半途被人用袈裟卷去,丢在地上闷闷一声响。似是余中嘴里叫唤着的火云大师,中年大和尚面色如秋枣般红润油亮,方脸上一双眼睛目光如炬,看得段小楼生出几分胆怯,下意识往后一缩。
那边余中却仍然在叫唤,“你们这群无耻之徒又在偷袭!”
“偷袭?你可太看得起自己!有本事你上来,本姑娘现在就告诉你天高地厚!”段小楼火气也上来了,下意识就要学着余中卷袖子,结果袖子一拉露出细细白白的手腕子立刻浑身一个机灵又把衣服放了下去。
余中听了话果然要上楼,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回头笑呵呵地请了火云大师先行上楼,段小楼只听到那人步伐沉稳、有力,下盘极稳,似是内家高手。
“阁下可是水岩寺的火云大师?”就在段小楼迷惑的时候,罗笙那边却是淡淡开口,嗓音不大,语音清朗,竟然带着几分内力。
“老衲多年没有行走江湖,不想还有人认得。”大和尚笑起来面容狰狞,语气之中甚是得意。
“我与水岩寺主持水云大师有过数面之缘,也曾听他提过,火云大师修为甚高,近年来四处讲禅,甚至远赴西陵族宣扬佛法……”这边罗笙悠悠说着火云大和尚的行踪,那边却是青筋暴起,袈裟无风自动起来,显然已经带上了怒气。
“大胆!竟敢对唐王殿下无礼!”静默多时的亲卫队见此情景纷纷拔刀,就连段青也现了身形。
方才气势汹汹的两人顿时停住了身形,僵在原地。
“唉,火云大师出来宣扬佛法,你们怎可如此无礼?”罗笙依旧是笑,只道,“大师请进,余公子也请过来坐。”
楼梯上的两个人一时间脸色有些发白,但是醉仙楼门口不知何时又聚起了一批人,多是青纱蒙面,只露出一双目光如电的眼睛,似乎早已将此处包围。
火云和尚红黑的脸忽然变白了不少,被陆离请到隔壁桌子上。
余中也被亲卫队瞩目着坐到了唐王身边,两只眼睛快将地板盯出了窟窿,身体蜷曲起来缩着。
段青不声不响站到罗笙一旁,双眼紧紧盯住火云和尚,那边陆离虽然收了剑,目光却比铁剑更为锐利,段小楼坐在桌子上浑身不自在,感觉众人的眼光都要把自己烧出几个窟窿出来,只有罗笙还在微笑。
对着火云一拱手道,“久闻大师法号,晚辈拜见禅师。”
“殿下……客气了。”火云和尚面色恢复成了红黑色,合十行礼准备来说是变得更沉了,红得发紫,紫得像黑,沉沉一副死相。
这边罗笙却是转头看着余中,余中直接双膝跪地叩首道,“草民余中拜见唐王殿下。”
“起来吧。”罗笙拉长了语音,幽幽一声似是叹息,合拢扇子一指自己旁边的空位就道,“你且坐下吧,你父亲余年一直以来行善积德,为临安百姓做了不少实事,没想到余公子行事竟与令尊背道而驰。”
余中的鬓发已被打湿,汗珠从额头滚落,却也不敢伸手去擦,只是佝偻着腰肢,低着头,兢兢战战地坐着听训。
第31章
瞧着余中弯折腰背脸都快埋到了桌子上,罗笙手指搭着折扇,慢慢打开来,眼睛不再看向余中,只道,“想来也是余公子年少无知,一时冲动下妄行,却也不该本王来说。”
唉?这是什么意思?就这么简单放过了?
段小楼正疑惑着,就看到罗笙回头,对陆离低声吩咐了几句,随机看向火云和尚道,“真巧,火云大师既然在此,不如就由火云大师来说一下禅道,让余公子体会一下佛法宽容厚德,往后行事,也不要如此冲动,本王也聆听一下火云大师的上乘佛法。”
这下余中松了一口气,火云的脸却更黑了,几乎没了肉色,段小楼甚至看到他嘴角抽了抽。
“怎么,莫不是大师嫌弃这里简陋,需要另外建一座法坛才肯讲经?”罗笙眯起了眼睛,笑呵呵得看着火云。
“这倒不是,只不过不知殿下想听什么经法……”
“噢,大师莫要误会了,今日讲经,主要是说给余公子来听的,您看余公子若要修身养性,应当研习何种心法?”
“余公子年少轻狂,乃是心性修为不足,理当聆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所谓空不异色色不异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从前有个一个地主……”
火云大师开始还有些尴尬,后面将其佛法来渐入佳境,面色正常了许多,扬手说起佛经里的故事,几乎是唾沫横飞满目深情,听得段小楼趴在罗笙怀里笑得浑身发抖,一边努力憋着笑一边看向罗笙,却见对方满目淡然,嘴角微微牵起,似有几分笑意,面容平静,仿佛沐浴在佛光普照之下,满心虔诚,段小楼简直要怀疑在自己身上捏来捏去的那只手是不是她的。
唐王向来耐性奇佳,一坐四五个时辰都稳稳当当,安安静静面带微笑要听大师宣扬佛法,对方只能一刻不停地说。
那边火云大师声泪俱下的说着佛法,这边余中听得连连点头,汗水和泪水糊成一边,不停用袖子擦着,濡湿一片绸布,余家的人站在楼下,上也不敢上,退也不敢退。
段小楼瞧着眼前这处好戏,笑憋笑憋得满脸通红,眼睛都浸出了泪水,罗笙伸手给她擦着泪水道,“果真是佛法无边,感人肺腑。”
段小楼只想问一句:你到底是怎么做到面带微笑听他们说这些瞎话演这出大戏的?
这边主座上却是面带微笑,口角含笑,看着火云大师的眼神里竟然有几分崇拜之情。闹得火云大师几度停下来,结果一看唐王的表情又立刻挥舞起手来继续宣扬佛法,余中从头到尾低着头,偶尔抬眼看到唐王又立刻低下去,段小楼觉得他迟早脖子要断。
这种情况一直到余年匆匆赶来,几乎是爬上楼梯,对着唐王就跪地磕头,“殿下恕罪,都怪小人教导无方,冲撞了王爷,还望王爷高抬贵手,饶了小儿,日后草民一定好生教导,再不让他胡作非为……”
余年一来,火云也停了宣扬佛法,一双眼睛露出凶色,却又立刻收拢起来,双手合十站到一旁,念一声“阿弥陀佛”。
“余公子不必如此客气,我想少公子听了火云大师讲授佛法,一定大有裨益,日后行事,定会有所改善。”罗笙说话时,两眼紧盯余年,余年微微佝偻着脊背,却依然站得稳稳的,再三与唐王保证,日后余中行事定然向善。
这边余年带着余中和一群家丁退下,临走朝火云大师看了一眼,却是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转身领着自家孩子走了,徒留火云大师欲语还休,伸出来的手不知作何姿势。
这边有女子捧茶上来,罗笙接过,揭开茶盖一指让人也给火云大师上茶,段小楼却是看着那捧茶人吃惊,这分明是天龙帮的三龙头之一,沈霁云!怎么会出现在醉仙楼打扮成婢女模样?
那边沈霁云却是盈盈一点头,转身从小厮举着的托盘里取出茶盏,双手捧着递到火云和尚跟前,连段小楼都能看出火云和尚两眼放光的盯着沈霁云,沈霁云安安静静退到了一旁,对着露骨的目光什么都不说。
“火云大师远道而来,可惜驿站已经住满,委屈大师在此处将就一下。”罗笙饮罢茶水,淡淡嘱咐了一句,也不等答话,径直起身下楼。
瞧着罗笙脸色不对,段小楼赶忙跟了上去,亲卫队执刀跟随,却是下楼听到“哐噹”一声巨响,似整间房子都晃荡了一下,回头去看,只见二楼冒出来一截雪白的尖刃到栏杆外,照着日光十分刺眼。
刀刃映着日光,刺到目眩神离,却也只是片刻,楼上打斗声又起。
段小楼回过头来,却见罗笙已经走下了楼梯,后面的亲卫队紧紧跟随,立刻迈开腿并步走到罗笙身旁,抓着罗笙一只胳膊道,“你是要他死在这里?”
“自然不是,这里是酒楼,在此行凶依律是要处斩的。”罗笙任由段小楼挽着手臂,心情不错的抓着段小楼一只手,笑呵呵得往外走去。
“那我大哥他们……”段青和沈霁云一起出手,是什么意思?方才的招式,只有一截剑尖,她却知道,这就是大哥的手笔。段青的剑,从来快而亮,传说曾有人被长剑晃到了眼,直接毙命。
“有些话要问问他罢了。”罗笙没有回头,事情既然交代下去了,那么她就只看结果,看余中的结果,看火云的结果。
几乎在唐王离去的同时,火云发现了异常,身体居然开始乏力疲倦,这绝不该是他会出现的情况,自幼勤学苦练,不管是外加功夫还是内力,都已罕逢敌手,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人下了药。
然而一路走来,他只喝了刚才的一碗茶。
猛然抬头去看那捧茶的女子,却见年轻姑娘脸上挂着阴柔诡谲的笑容,不符合年级的阴沉,瞬间将内力灌注袈裟打过去。
就在女子转身躲到柱子后面,鼓胀的袈裟裹挟着罡气直接打上了直径两尺的柱子,将缠着麻绳抹着泥灰刷了红漆的柱子直接拍烂,一时间烟尘滚滚。此时段青长剑已到,直直刺向大开的前襟,火云来不及换手,将余力未去的右手挥了过来。
长剑割裂袈裟,却也被打的一偏,连带着段青身子歪斜,整个长剑递到了栏杆之外。然而段青压低了身子,两足踏开,长剑回转却又从下攻来。
火云如火焚烧的双目之中映照着雪亮的剑刃,一瞬间左边衣袖也已运起内力,直接用长剑去刺灌注罡气的衣袖,就看是谁的内力更高一些,他不相信年纪轻轻的段青有可以跟他一较高下的内力。
方才一击,段青吃亏不小,这次已经稳住了身形,腰身联动,几乎将全身的力气都放到了长剑之上,碰上宽广衣袖的时候却依然被剑刃上传来的回弹之力震得不轻。辛好,那力道很快就消失了。
段青长剑一挑,割断了火云的手筋,这才敢伸手抵住对方软倒的身体,瞧着站在火云身后的沈霁云,沈霁云冲着他一笑道,“方才多谢啦。”
沈霁云拢着袖子,段青甚至没有看到兵器,只看到火云颈椎上,大约第五第六节椎骨的位置上有一滩血。
“你是什么人?”火云艰难的转着眼珠,死死盯着沈霁云。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你只要明白,回答我的问题就成,否则,我定叫你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女子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可以说是刻意放柔了嗓音,像是每个男人都喜欢的吴侬软语,温柔亲和的嗓音,低低的在火云耳边徘徊,似世间最恶毒的诅咒。
没想到他一生女干□□子无数,到头来却栽在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手上。
在女子捧茶时,他便盯着对方一双纤细白嫩的玉手挪不开眼睛,如今这双手将他的脑袋扶起,甚至将布巾沾湿了热水给他擦着脸,女子身上清淡的体香钻入鼻孔,正如年轻女子温柔关切的笑容。
“大师,冒犯了。”火云摊到在地上,女人给他擦脸,幽幽叹息着,伸手将布巾放下,外头笑着,“所以,你去西陵做什么?”
“自然是弘扬佛法……”火云轻蔑一笑,后半句却被疼痛打断。
女子纤纤玉手,细长的手指夹着一寸多长的铁钉,一点点钉入掌心,微笑着道,“大师,你继续说,我很喜欢那些虚无的故事,你们一脸诚恳地说出来,就像真的一样,时间全是真善美,没有一点丑陋,你们描绘的极乐西方,真是太美好了。”
“等等……”火云疼得满脸冷汗,手掌鲜血不停冒出,濡湿一片,却见眼前女子也就面带笑容,温柔亲切,心中忽然一阵绝望,这女人难道是炼狱之中逃生的修罗?“我去西陵是受蛮族首领邀请,过去帮他们对付偷袭的中原武林人士……”
“那么,为何来到临安。”
“自然是受余年公子邀请……”后半句火云不太能说出来,因为女子细瘦却十分有力的手抓着他的下巴,强迫他嘴巴张开,另一只手探入口中。曾经他强迫过许多女子做的事,如今轮到他身上,没来由的惊恐。
女子依然在笑,看着他道,“你们佛家有说过,撒谎者,当入拔舌地狱,这修行,我来成全大师吧。”
第32章
段青问了半天什么也没问出来,然后被沈霁云喊着去吃了晚饭,等他吃饱了回来,沈霁云正在洗手,火云躺在地上半死不活,血流满地。
“怎么样了?他没伤到你吧?”段青看着意味不明的血渍有些担心,虽然知道沈霁云武功不错,但是火云的功力和自己不相上下,他担心火云奋力一搏,反而伤了沈霁云。
“还好。”沈霁云低头擦着衣服上的血渍,可惜怎么擦都留着红色的血痕,只能拍拍衣服皱起淡淡道,“话已经问出来了。”
“是么,你等一下。”段青匆匆离开,留下不明所以的沈霁云,回头看着躺倒在地的火云,心里不觉打鼓,段青该不会是叫他把火云抗到驿站吧?
谁知段青拿了一套衣服过来,脸上有些发红,别开脸没敢看沈霁云,只道,“我看你跟小楼身形差不多,她的衣服你应该能穿,换一下再去驿站吧……咳咳,毕竟是去见唐王。”
“多谢。”沈霁云接过衣服,转身去了离间换下染血的罗裙,推开门看着段青将火云又给绑了起来,不觉发笑。
“他吃了软骨散,十二个时辰内决不能动弹,你要是不放心,不如再喂他一副?”沈霁云手里还拿着换下来的衣服,伸手别着碎发,看得段青一时失神,随即低下头来。
“你带了那么多?”
“以防万一,在我们这没什么关系,若是伤了唐王,你我万死不足以辞其就,再者说,他这种人,武功还是废了好,免得再去祸害良家。”沈霁云一路走来,见多了恶棍*魔侵犯女子,故而也最恨这等人,偏偏碍着天龙帮是武林一大帮派,与各家各派交好,若不是犯到自己头上,也不好出手,如今有唐王的命令,自然是不会手软。
软骨散服下会消散内力,但是服用过多会损伤经脉,不及时服下解药甚至永远恢复不了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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