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是不是昨天就知道了?”段小楼眨眼的时候眼泪滚了下来,自己抬手抹着说话已然带上哭音。
“说好了,要回家的。”段青也吃不下去了,拉着段小楼往楼上带,结果段小楼捂着脸呜咽着被带回房间。
“别想了,你都回来了。”
“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要骗我?”眼瞧着周围没人,段小楼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哗哗的下来,一边哽咽一边责问起来。
“我想等回家了再告诉你。”段小楼好不容易才开心点,段青是真怕段小楼听到消息一下子想不开又不肯回家了。
“我不信,我要去找他!”段小楼哭了两声自己停了,顶着哭花的一张脸表情坚毅的拿起了包袱。
“找他做什么!你自己说过要回家!”段青一把扯住要往外走得段小楼,抓着段小楼的胳膊劈头盖脸骂了一句,“现在他是死是活都跟你没关系!回来!”
段小楼被吼得有些发懵,哭也忘了,骂也忘了,又站在原地愣神。
“好了,娘亲还在家等你,乖,跟我回家。”段青吼完了又开始心疼,伸手给段小楼擦了擦眼泪,“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你现在去也没有用,尸体都运回京城了。”
“那……”段小楼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开口吸了一下鼻子,“我……”段小楼心里很慌,脑子乱哄哄一团,有些生气段青骗她,却又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只是心里没个底,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你先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听话。”段青拍拍段小楼,想叫这丫头明白点,唐王死了都那么多天了,现在去是连尸体都看不到,又生怕话给说重了,自家妹妹想不开。
毕竟段小楼从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手心里,没遇到过什么事,头回喜欢一个人就是高不可攀的唐王,难得脑子还算清醒及时脱身了,可是飞来横祸要叫段小楼什么都别想也不可能。
段小楼是真没主意,听着自家哥哥说完,竟然“哦”了一声就没半天没有下文,还是抱着包袱呆呆站着,段青看不过去给她拿了包袱,把人牵回去坐着,段小楼居然也就被他一按就乖乖坐下,然后也不说话,自己低着头,任由段青把她的行李收起来。
为了安全起见,段青带着段小楼一直都住套间,没有套间也要了相邻的房间,生怕把这个小妹妹给磕着碰着让人骚扰了,这回看着段小楼整个人都没了神,更是不敢大意,催人上了热水,嘱咐了半天叫段小楼洗澡,看着她点头才关了门,自己就坐在外面,屏气凝神听着里头的声音,段小楼虽然年纪小没什么经历,人却是鬼精,现下受了刺激,也不知道会不会做什么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情。
洗完澡段小楼自己换了衣服,坐在那里不想动,结果没多久段青就在外面敲门。
“哥,我没事。”段小楼给段青开了门,情况好些了,至少能说出句整话来。
段青是一直盯着段小楼吹灭了灯上床睡觉才松了一口气,自己也将外头的烛火给吹灭了。
结果外头一片漆黑,瞧着月亮也才四更天就听到里头有动静,等了一会儿果然看见段小楼轻手轻脚提着包裹出来。
段小楼也没想到自己晚上睡不着,翻来覆去终于下定决心了,结果一出门就撞到自家亲哥眼睛瞪得贼大看着她。
“哥,这么晚你怎么还不睡觉?”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觉?”段青笑着问了回去。
“睡不着,出来走走。”段小楼觉得自己在说实话,她是真的睡不着。
“出来走走,你带包裹做什么?”光线昏暗,然而段青眼力很好,何况段小楼就把包裹搂在怀里,藏都不知道藏。
“我……我怕冷,带件衣服。”段小楼眼珠子一转就扯了个谎。
“长大了,会撒谎了?”段青曲起食指敲了敲段小楼的脑袋,冷下脸来,“说,到底是做什么去。”
“我要去找他。”段小楼一开口眼泪又下来了,“你们都说了有那么多人保护,他又那么厉害,什么流匪能杀得了他啊……”
“你什么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他?”段青也是服了,自家妹妹也太胆大妄为了。
“你不是说他回京城了么,我就去京城找他,他跟我说说过他住哪儿。”段小楼站在里头,脸上被月光照着,雪白雪白的,抬起头的时候眼里的泪花晶晶亮亮闪着光,在脸上淌成一条闪闪的小溪,看得段青心里发酸。
“你一个人,从来也都没出过远门,连京城在哪儿都不知道,路上遇着事怎么办?”段青叹了口气,是再也骂不出口。
“我……我都从家里到这里来,大不了,一边走一边问,我不知道,别人也知道京城在哪儿。”段小楼眼里虽然还带着泪花,眼神却是坚定无比,段青一看就知道是铁了心了。
“啧……”段青颇感无奈,伸手给段小楼把眼泪擦了,柔声道,“就是要走,也要等天亮,你现在把东西放下,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带你去。”
段小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看着段青,半天才一句,“哥,你说真的啊?”
“我拦得住你么?”段青点了点段小楼,转而说到,“况且……我也觉得事有蹊跷。”
“总之,你现在回去睡觉,养好精神,从这里到京城路可不近,你骑一天马就受不了,别到时候瘫在半道又说不去了。”
“不会的!哥你可是答应我了,说好的要带我去京城!”
第65章
段青最担心的是段小楼的体力,一路走也不知道要耽误多少工夫,结果自己躺下没多少时间,刚听到公鸡打鸣段小楼就已经梳妆完毕叫段青出门了。
“小楼,从小到大,我第一次看到你这么积极。”段青前半夜在屏气凝神听段小楼动静,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会儿,这会儿眼睛都疼,然而一看段小楼一脸坚定,得,走吧,别段小楼等不及一个人先走路上出事。
结果这回段小楼是夙兴夜寐疾驰如风,一路奔行神采奕奕,段青都被颠得腰疼段小楼还在催着快点走,路上啃干粮都没在抱怨过半句。
“小楼啊,这么多年,我就没见你这么麻溜过,上回走一天你都抱怨骨头散架了,现在走了这么多天,我都快散架了,你倒没事了。”
“哥,人命关天的事情,你就坚持一下!”
“养了这么多年,亲哥还不如一个外人。”
段青抱怨归抱怨,还是一路紧跟,进了京城大门段小楼就发问,“哥,唐王府在哪儿,禹城北巷几号?”
“没有号。”段青被催着赶了一路,脸色都发青。
“啊?”
禹城北巷就一户,唐王府。
不过大门紧闭,外面是车水马龙,王府里却是静悄悄的。
“唐王死后,圣上有旨,整个唐王府,姬妾仆役全部殉葬。”
段小楼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还没回过神,抓着乱飘的青稠,想着事情,过了半天才看向段青道,“全部?我记得她的王妃可是太师方继仁的女儿……”
“圣旨一下,谁敢不从。”段青悠悠叹了口气,“唐王遇袭,龙颜大怒,据说,太师请陛下节哀,结果陛下更生气,反倒下令将唐王府全部人等处死。”
“一个死……弟弟,一个死女儿。”
从唐王遇刺至今也不到两月,然而整个王府已经是空荡荡一片萧条,家什上已然积了一层灰,怕是唐王遇刺的消息一确认圣旨跟后就到。
漫长的走廊弯弯绕绕,段小楼睁大了眼睛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儿,不管她怎么走都像是走不到尽头,也不知道罗笙的房间会在哪里,更不知道罗笙会在哪里。
段青忽然拉住了段小楼,段小楼转过脸看见他一脸戒备地盯着花园里高大的桂花树。
段青给段小楼使了个眼色,精神恍惚的段小楼终于握紧了手中长剑,于是段青足踏栏杆冲了出去,像一只捕食的鹰,飞身而起直插树冠,随即出现了刀剑相撞的声音。
青色的枝干落下,新鲜的伤口带着湿润的气味。
段青已经和躲藏在树冠之中的人交手数招,剑气将落枝上的翠叶花蕾绞地稀碎,满地都是草叶。
段小楼张开了嘴,然而在她准备开口说话时两个人已经先停了下来。
“怎么是你?”段青惊讶的发现自己对面站着的居然是陈微尘,“你一直跟在唐王殿下左右,到底发生了什么?”
“殿下并没有直接回京。”陈微尘先撤了剑,皱着眉头回忆起来。
事情处理完毕,罗笙将事情理顺整理成章派人递去了京中,而后却是交给了陈微尘另一件事。
“何问天的尸身在北郊乱葬岗,向阳山上逃离的人极有可能会去祭拜,你且去会一会他们,若是乱匪就地处决无,若是遇到了海林,就将她带到寒松禅寺。”
“人手,人手你直接在亲卫队里挑好了。”
“但是殿下,亲卫队都是圣上为殿下亲自挑选的大内高手……若是带走了……”
“皇兄又从京城加派了十人,我的安全你不必担忧。”罗笙换了件常服,本就是身形瘦削,穿着深褐的连衣更像是一株枯瘦的梅枝,自是姿艳色绝却总给人以萧瑟之感。
这个人也老了。
陈微尘心中忽然生出这样的感慨。
他初次见到唐王时对方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对前来刺杀的武林高手沉着冷静,面容带笑邀他入座。
彼时的刺客绷紧身体手执长剑形如猎豹,随时都能扑上去咬死文弱的亲王,而传说中长于深宫受尽恩宠不知人世寒凉的亲王殿下则端坐在案,伸出白净的手将方才丫鬟打翻的茶壶扶住,挥挥手命他们退下。
那只手将茶壶扶正,自斟一杯后又给翻过一只茶杯注满,纤细的水柱散发着袅袅热气,缓缓灌入茶杯,最后激出一滴晶莹的水滴跳出水面在空中跳跃着再重归于杯盏,唐王将那个注满水的茶杯递向了他,水过杯沿一分,却被他稳稳捏在手中,水面涟漪层层却没有溢出分毫。
这个人的手很稳。
指腹与手掌皆有薄茧,是长期练剑所留。
看到这些顿时机警起来,这人看似浑身都是破绽,却又从容自若,是早有准备还是,根本就不是那个唐王?
“请用。”
茶杯放下,唐王抬起眼睛与他对视。
那是比三尺长剑更锋利的神采,高高的眉骨上仰着乌黑而俊秀的眉,眼角内含眼梢飞扬,黑白分明的眼睛之中倒映着他的身形,仿佛只一眼便将他扎了个通透。
“你也下去吧,让我和他说几句话。”意外的是那样凌厉的眼睛柔和了下来,和带着笑意十分轻柔的声音一样,带着几分笑意和宽和,对刚刚被他刺中的侍卫说这话。
那侍卫一手捂着冒血的肩膀,几乎废掉的右手还死死抓着剑,决死一战的眼神和强撑而起的身躯都在昭示着这人准备拼死一战,听到唐王的命令后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张开嘴蠕动着嘴唇甚至发不出声音。
一时间两人僵持起来,陈微尘需要同时戒备眼前深藏不露的唐王还有警惕身后决死一战的侍卫。
“师兄,去把伤口包扎一下。”唐王再次开口,嗓音更加轻柔,脸上带着几分疼惜与安抚的表情,这时候陈微尘才注意到这人非常年轻。
虽是偏窄长的脸型,却有着非常圆润的脸颊,那是青少年独有的,饱满生命力的象征,只有刚刚步入成年的人还能有这样略显圆润而不累赘的脸颊,丰润的红唇更是显得这人气色很好。
这样的人脸上露出来担忧的神色甚至会让身边的人跟着忧愁,就像大人会关心孩子那样简单的共情。
“是。”果然,他听到侍卫有些不甘的回应,而后捂着自己的肩膀向旁退了两步,却并没有像唐王说的那样退下去包扎伤口。
唐王伸出细得有些过分的手腕,端着自己的茶杯,慢慢饮下一口继续说道,“请坐吧,总还有说两句话的时间。”
因为笑容而眯成半月形的眼睛十分漂亮也十分渗人。
“像你这样的高手不应该畏惧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唐王另一只手也摆在桌上,而今向他摊开来,白净的手掌上什么都没有,甚至连贵族喜欢的首饰也没有带。
右手握着刚刚喝了一口的茶杯,左手空空如也。
“至少得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杀我。”见他不为所动,这个气定神闲的王爷也不再啰嗦,开门见山地问了起来。
“搜刮民脂民膏,为一块玉石灭人满门,你还问为什么?”陈微尘挑着眉将这句话吐了出来,长剑已先他开口刺向亲王的心口,然而电闪雷驰间,亲王殿下偏了偏身体,长剑没入肩头。
“唐王府一切用度皆由圣上赏赐和内务拨给,我从未去过封地也极少离京,如何谈得上搜刮民脂民膏,至于玉石,你也可以看出我并非爱好金玉之人,纵是兴起,只要我开口,自会有无数人等着进献……”青年说到这里忽然间顿住,眼睛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
这种显然分神的时刻正是刺杀的最佳时机,然而陈微尘却在等待青年的后话。
“一块玉石而灭满门,你说的是江门血案。”唐王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到,全然不顾因为动作柔软肩头漫出鲜血,冒出的鲜血滋在长剑的刃上晕染开来,在浅色的衣裳上开作触目惊心的红。
“我且问你,唾手可得何必大费周章?”
长剑颤抖着终于离开唐王的身体,他向后退了两步,感觉浑身发冷,腿脚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几乎握不住自己的长剑。
陈微尘明白他在说什么,如唐王这般地位,只要他想要,不管是圣上赏赐还是官员讨好、巴结,只要他露出些许意愿自会有人为他某得那块石头。
根本用不着灭人满门。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重重围困,围墙上的□□手已是拉开了弓弦,这座院子从里到外已是被人围成了密不透风的铁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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