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阿爸心情突然转好，又开始计划着去绣城看水上舞剑、去景城尝芝麻饼, 把接下来的几天安排得满满当当，行程又赶又匆忙，一副这几天不去看，之后就看不到的样子。”
“阿爸明明大可不必那么着急, 舞剑团、芝麻饼、冰雪城……这些东西又不会跑。会跑的只有阿爸……”
顾薄声音越说越轻。
他再次把自己变小，伸出小胖胳膊, 抱住谢亦舒的腰, 轻声问：“阿爸，不要回去好不好？”
“留下来, 和小薄一起生活。”
“阿爸走了, 廖云峰就又只剩下小薄一人了。”
“也没有人会和小薄说话, 小薄会很孤单……”
娘亲留下来，那个世界的他还有父亲。
娘亲走了，那他就一无所有了。
所以就算手段卑劣，他也要让娘亲留下来。
顾薄抬起小胖脸，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和娘亲心中的“啵崽”一模一样，他顶着“啵崽”的样子，说着会让娘亲硬不下心肠的话：“阿爸，让小薄当阿爸的‘啵崽’不行吗？”
谢亦舒张了张嘴，蹲下身，把浑身颤抖的小胖子搂进怀里，顺着他的头发道：“不行。”
一瞬间，阵法齐开。
蓝光绿光冲天，将小院笼罩起来。
除了布下阵法的人，没人出的去，也没人进的来。
谢亦舒像是没看到，一下一下地顺着怀里小胖子的头发：“小薄是阿爸独一无二的小薄，怎么可以去当啵崽？”
顾薄闷闷道：“那个世界的啵崽，也是阿爸独一无二的啵崽吗？”
“对。所以小薄永远也没办法当啵崽，就像啵崽永远没办法变成阿爸的小薄一样。”谢亦舒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开门见山，“小薄很聪明，猜出阿爸想到了回去的方法……”
勾在脖颈的小胖胳膊一下子收紧，谢亦舒停顿了一下，拍了拍小胖子的背，试图让他放松一点。无果，只能拍一记他的小肥屁股，继续道：“不过小薄有两点没考虑到。”
顾薄长这么大都没被人打过屁股。
脸红了一下，愈发抱紧娘亲不撒手：“哪两点？”
“一是阿爸究竟会通过何种方法回去，这些禁制能不能关住阿爸。”
顾薄攥紧小胖手。他是没想出娘亲究竟会通过什么办法回去。
把娘亲关在小院里，不让娘亲接触外界，是他唯一能办到的事。
听娘亲的话，他布下的这些禁制是无用的了。顾薄的小奶音有些沙哑：“第二点呢？”
“二是。”谢亦舒顿了顿，温和道，“小薄你有没有想过，既然阿爸能过来又回去，那你能不能通过同样的方法，去阿爸那边的世界？”
怀里胖胖的小身体颤抖起来。角落里，黑蛇抬起蛇头，不安地甩了下尾巴。
谢亦舒轻拍小胖子的背：“小薄和阿爸一起回去好不好？给啵崽和小执当哥哥……”
顾薄揪了揪谢亦舒的衣服，有些不知所措地抬起小胖脸。
娘亲的声音都有些不真切了。顾薄听着谢亦舒给他讲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他一直不喜欢娘亲提那边的事。
他一点也不想知道那个叫“啵崽”的孩子过得有多幸福，有多少好朋友，又被多少人喜欢。他嫉妒着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但娘亲说，他也能跟娘亲一起回去？
谢亦舒笑着捏了捏顾薄的小肥脸蛋：“小薄也很想父亲吧？”
顾薄脸色一变，把小胖脸紧紧埋进谢亦舒颈窝。
谢亦舒一愣，拍小胖子背的动作都慢了下来。他迟疑道：“小薄你……难道不想见……”
谢亦舒顿住了。他的颈窝被泪水浸湿，小胖子忍着眼泪问他：“阿爸，父亲会不会对小薄很失望？”
“小薄没有找到治好阿爸的办法，还让阿爸掉下了悬崖，父亲他，会不会觉得这样的小薄很没用？”
娘亲原谅了他，父亲呢？父亲能原谅他吗？
谢亦舒也想起来，一开始，顾延之对啵崽挺严厉来着。原着里，他对顾薄应该也很严格吧。谢亦舒摸摸小胖子脑袋，安抚道：“不会。”
他顿了顿，开玩笑道：“不过如果让他知道我们小薄这么大一个人了，还在阿爸怀里哭鼻子，可能会罚你抄书。”
谢亦舒的打趣很好地安抚住了焦躁不安的顾薄。小胖子在他怀里慢慢平复好情绪，奶声奶气地撒娇：“那会让小薄抄很多很多遍吗？”
谢亦舒听他的声音，知道他心里的胆怯不安已经散去了，松了口气，温和地笑道：“一两遍吧，要是超过两遍，阿爸说他。”
小院子里，一派温馨。
角落里小黑蛇甩尾的频率却更加频繁。
小胖薄又在谢亦舒怀里黏了一会儿，问：“阿爸，我们什么时候去那边的世界？”
谢亦舒本来想等五天时限到，但现在看来早点回去也没什么不好：“现在就可以，你去看看有什么要带走的。我们把……”我们把小执也带上。
谢亦舒想起系统交代的要求，小薄还不知道吱吱就是林执。
谢亦舒正犹豫着怎么和顾薄说这件事，下一秒就听见角落传来年轻男人的声音：“顾薄，你真的要和他走吗？”
*
林执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他闭关继承玄蛇的传承，也不知是心境变了，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出关后，他突然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要去讨伐他曾经最好的朋友顾薄。
他知道顾薄做了错事，他是为了阻止顾薄的行径，才冒险觉醒玄蛇的血脉，闭关继承上古的传承。可当他出关后，他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去讨伐顾薄。
顾薄说到底，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心情不好会迁怒别人，吓唬吓唬那群眼高于头顶的天之骄子，破坏一下其他宗门的私有财产罢了。
他知道顾薄性情大变的原因。他应该理解顾薄，在顾薄最需要他的时候，帮着他从丧母之痛中走出来才对。
顾薄控制不住迁怒别人，比起站在道德最高点去指责顾薄，他更应该做的是帮顾薄善后。就像顾薄曾经对他做的那样。
林执想到闭关前，他和顾薄的最后一场争执，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他羞于面对顾薄，只能化成一条小蛇被顾薄捡到，咬着尾巴转圈圈都顾薄高兴，听顾薄时不时咒骂自己，陪顾薄一起闯祸，再在之后寄些他从玄蛇一族的传承中得到的，已经用不上的东西补偿那些被顾薄和他砸了山脉的宗门。
他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过下去，但另一个世界的顾薄的娘亲出现了。
他一边为顾薄感到开心，一边又担心万一这位谢叔叔最终也要离开，那会对顾薄造成多大的打击。
结果他听见顾薄的娘亲说，要带顾薄一起走。
如果顾薄真的跟着他娘亲去了另外的世界，那他的世界，就再也没有顾薄了。
他一时冲动，变回了人形，但预想之中的剑光并没有向他砍来。
林执看着顾薄的娘亲按着顾薄的手：“小薄你等等，这个是小执吧？他好像有话要和你说，你先听他解释。”
*
谢亦舒看着面前不断道歉的林执，和身边神情逐渐软化的顾薄，松了一口气。
没有打起来。
“001，现在能回去了吗？”
“可以的。恭喜宿主圆满完成任务。作为掩盖的什么图形是这个，宿主你到时候照着画一下，上头就会将我们送回‘更改世界’。”
顿了顿，001自行纠正自己的口误：“将我们送回宿主所属的世界。”
001的语气充满欣慰：“已经没有什么‘更改世界’了，宿主所属的世界，已经是个能稳定运行的独立世界了。”
“不过程序设定的几个小任务仍需完成，千万积分点近在眼前，宿主不拿白不拿。”
谢亦舒“嗯”了一声。
和未来要面对的日常小任务相比，他更在意眼前冰释前嫌的俩大孩子。
两大孩子朝他走来。
顾薄轻咳一声，向他介绍：“阿爸，这个是林执。”
林执特别有礼貌地向他鞠躬：“谢叔叔您好，我是林执。听闻另一个世界的我受到您和顾叔叔的照顾……”
谢亦舒摆摆手：“客气了。另一个世界的你和啵崽相处得很好，平时也很照顾他。”
谢亦舒顿了顿，直接道：“林执，你想和我们一块儿走吗？”
林执原本在腹中打了草稿，准备了一系列诸如“小辈还有个不情之请”这样的客套话，没想到被顾薄的娘亲看出了心思，尴尬道：“是。”
他补充道：“我可以在桐镇盘下一间院子，顾薄和我先住在那儿。等顾叔叔、小啵崽和另一个世界的我能接受我们的存在后，再出现在他们面前。”
林执真的是个很心细的孩子，谢亦舒有些感慨。
看着有些紧张的林执，谢亦舒爽快点头：“行，就这么办。”
“我去给方师兄他们写一封信。”谢亦舒顿了顿，按001提供的说法向两个年轻人解释，“我过会儿要画的阵法是出现在我梦中的阵法，按纹路看，是个一次性传送阵。林执，你跟着我们走了，可能就回不来了……”
顾薄是一定会跟着他娘亲走的。
林执点头道：“外人只知道我去了玄境，那地方九死一生，就让他们以为我葬身玄境吧。”
除了顾薄，这世间也没更多让他牵挂的人。
与其留在这个没有顾薄的世界，不如跟着他一块儿离开。
写信、寄信、关闭整个廖云峰。
谢亦舒捡了根树杈，按001给的模板，在地上画出那个复杂的图案。
脚踩上阵法的那一瞬间，谢亦舒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顾延之是峰主。廖云峰上突然多出两个人，他会察觉不到吗？
但现在意识到这个问题已经晚了，谢亦舒睁开眼，面前是熟悉的卧房，熟悉的布局。
两个年轻人对眼前的一切有些好奇。
“阿爸，我们成功了吗？”
“谢叔叔，我们现在是在您那个世界的廖云峰吗？”
“对。”谢亦舒推两个年轻人，“小薄你知道最快下山路线吧？带着林执下山，你们先呆在桐镇，等我去找你们……”
顾薄愣了一下，很快和谢亦舒想到一块儿去了，匆匆点头：“好。”
他带着林执快步走出卧房，推开门，和一个矮墩墩的小胖子撞了个正着。
还把人小胖墩撞得哒哒哒后退了几步。
顾薄低下头，和呆乎乎的小胖墩对视了两秒，沉默了。
林执低低笑了一声，蹲下身，戳了戳那小胖墩的肚子，对他道：“他好像没你小时候胖。”
顾薄深知来不及走了，自暴自弃地蹲下，跟林执一块儿戳那小胖墩肥嘟嘟的小肚子：“你去治治眼睛吧，明显他更胖。”
啵崽攥紧要带给娘亲看的小花蓝，被戳得后退了一小步。
他抬头看着面前明显陌生的两个年轻男人，小肥脸蛋紧张地颤了颤。
“父亲……阿爸……”
小胖墩后退着，看到了坏蛋身后的卧房布局。没法再冷静了，小奶音吼得声嘶力竭：“父亲！！有坏蛋！！”
“在阿爸卧房里！！！”
第124章
谢亦舒听到门外胖崽的声音，匆匆忙忙走到门口。
顾薄正在和林执争论, 眼前的小胖墩和小时候的他究竟谁更胖一点。
在父亲赶来救他和娘亲前, 啵崽只能怂唧唧让他们戳自己的小肚子。小胖脸上写满了屈辱，看到娘亲宛如看到救星：“阿爸！”
他一放松, 原本紧张收起的小肚子又突了出来。
顾薄嗤笑一声：“肯定是他胖，他低头都看不到自己的脚吧？”
“休要胡说！”
有娘亲在，啵崽就像找到了靠山，胆子大了很多。他低下小胖脸，偷偷吸了下小肚子，看着自己的小靴子尖, 奶声奶气地为自己辩解：“低头能看到脚尖的！”
顾薄瞥了眼他的小肚子, 又笑了一声。明显是不相信的。
啵崽脸都气红了。
他不再和这两个家伙多做纠缠, 蹬着小短腿扑向谢亦舒：“阿爸！”
谢亦舒弯腰准备接住小胖子, 却被人从身后抱住。
顾延之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你们是谁？”
“父亲！”啵崽抱住娘亲的腿, 见到父亲惊喜得不行，想给父亲也来一个胖崽飞扑，却被人抢了先。
一个跟他一样矮的小胖墩像龙卷风般冲了过来, 抱住了他父亲的腿：“父亲！”
啵崽呆住了。
半晌，扭头看看，两个坏蛋少了一个。啵崽立刻明白发生什么事了，气到发抖：“你变成啵崽的样子，想骗父亲和娘亲……”
顾薄红着眼瞪了他一眼, 哑着小奶音道：“我是另一个世界的顾薄, 也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你。这是我小时候的样子。”
啵崽挠挠小胖脸。
他没听懂。
对五岁的幼童来说, 这句话里的信息量有点大，但对大人来说却很好理解。
顾延之难得怔住了。他下意识去看谢亦舒，谢亦舒对他点点头。顾延之弯腰抱起眼泪浸湿他裤腿的小胖子，看向另一个年轻人，沉声道：“你们俩跟我来书房。”
谢亦舒也牵起一脸茫然的小胖崽：“啵崽跟阿爸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啵崽跟在谢亦舒身边，忍不住扭头朝身后看了一眼。被父亲抱在怀里的小胖子像是心有灵犀，也朝他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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