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这是什么?”
“定仙结能保护你不被妖魔之气入侵。”
谈乔讶然:“师尊的意思是狐狸会害我?”
凤梧真君沉默须臾,和声安慰道:“只是以防万一。”
…可是如果狐狸想杀他,师尊为什么当初会让他收下狐狸为徒,还看着狐狸住进他的桃林洞府?
见凤梧真君再次合上眼,谈乔不好追问,只好继续专心修炼。
然而就在灵气刚刚在体内运转一周,凤梧真君突然又开了口。
“小乔,无论日后如何,你永远都是我的徒弟。”
谈乔愣了愣,总觉得这话很奇怪:“…师尊,我不太明白。”
“但愿你的因果已了。”
说罢,凤梧真君御剑而去,谈乔没耐心的性子差点对着自己师尊发作。
什么啊?怎么跟他脑袋里的怪声一样说些听不懂的话!
日后会发生什么事么?什么事会影响到他们的师徒关系。
谈乔一点思路都没有,就在他快无奈放弃猜测时,突然想起了陈雪山的修仙缘由。
有个仙人曾跟他说,三年之后,下界将八方风雨再无宁日?
那时的三年之后…不就是现在么。
……
转眼间,日期到了门派比试当天。
九重山方圆百里内萦绕着各方各派的气息,九重山的弟子还没比试,数不清的各路观众却先暗中较上了劲。
涉及到进入琅琊福地的人选,九重山作为下界四大灵山之首,如今又有下界名望最高的凤梧真君坐镇,修真界几乎人人都想目睹一番当代九重天骄的风采。
“要说如今的九重山也是风云辈出,首徒不幸陨落后,凤梧真君如今的两位弟子同样天资出众!”
“前有不过百岁便到达出窍期的晏明臻,后有不过半百便出窍期的谈乔,妙哉妙哉!凤梧真君果然神仙下凡,名下弟子皆背天命!”
“紫阳真君名下的临炎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元婴期突破在即,还有风乘真君下的林萧然,斐度真君下的齐全,皆是当代人杰啊!”
半空之中,闻名前来九重山旁观的诸多修士议论纷纷,西方人群内侧,蓝茶好奇地问身旁的大师兄。
“苍平师兄,我听说谈乔修士仙姿超凡,比之美人图中的仙女还要秀美三分,是不是真的啊?”
这句话似乎勾起了苍平的什么回忆,出神片刻后,他轻轻舒了口气,抛却心头百般杂念玩笑道。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师妹等会儿可不要自卑。”
年龄不过及笄的蓝茶鼓起腮帮:“哪有那么夸张!前些日子师兄还说,三界第一美人是那勾走师祖心魂的狐妖呢。”
苍平失笑摇头:“花都有千百种颜色呢,你还小,不懂,等长大了说不定也能变成一朵喇叭花。”
蓝茶双颊嫣红,似嗔似恼地瞪了他一眼:“师兄果然不正经!”
这次门派比试,九重山的三十九位内门弟子全部参加,新入门的十几位弟子中,只有陈雪山,盛昭还有孟彩蝶报了名。
第一天除了林萧然和临炎等亲传弟子的比试有些看头外,就属盛昭戏耍孟彩蝶的一场最精彩。
一只千年老狐狸也不知多小的心眼,生生把一个小姑娘给气哭了,知情的几位真人个个嘴角抽搐,没眼看完全程。
谈乔与临炎的比试定在第二日下午。
三月的时节,正是初春,地处中洲的九重山上除了云雾潮湿,气候温度都算宜人。
凤梧真君正在跟谈乔嘱咐什么,临炎听不清楚,也无心去听,他遥遥望向立于台下少年模样的盛昭,心中千回百转,最终化作了赢过谈乔的决心。
临炎竭力收回视线,深吸了一口气。
他今日有两场赌约要赢,一场和谈乔的,另一场则是和盛昭的。
七十年前,一袭红衣的盛昭从铺满月光的窗户闯到临炎眼前,手中紧紧握着那颗临家世代守护的聚灵丹,十三岁的他没能拦下对方。
自那夜之后,雪狐再不见踪影,临家在修真界的地位一落千丈,父亲一夜白头,将家族寄托在他身上,命他感悟天地,日后走出一条自己的修仙大道。
然而,他所感悟的大道尽头却浮现出了一张艳色撩人的脸。
有美人兮,过目不忘。
…如果他的大道注定止步于此,临炎只想要一个答案,当初能让盛昭舍命也要救活的人,究竟是谁?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只要赢过谈乔,盛昭不但会考虑和他结契,还答应告诉他那个人的名字。
这是他魂牵梦绕七十几年的心愿,如果谈乔识相,点到为止的认输就算了,否则就算杀了对方,他也要赢!
…如晏明臻所说,就算谈乔再潜心修炼一年,可能都比不过临炎。
火系灵根的临炎一招一式都极为凶猛,炽热的火星使得长虹剑的剑身几乎橙红,谈乔以气御剑的功力并不熟练,他无视临炎的攻势,直接选择持剑近战。
化了形的水气便是冰晶,在驭物腾于半空的众多修士眼里,一赤一蓝的两道身影看似你来我往不分伯仲,实则长虹剑自始至终游刃有余,根本没有发挥出全力。
相比之下,不足半刻便以气喘吁吁的谈乔已经落了下风。
“师弟,不如到此为止吧。”看向谈乔脸颊渗血的伤口,临炎出声相劝。
谈乔低垂着头,原本整齐的头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鲜红的血滴顺着他的脸颊一点点滴在地上,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你为什么非要和他结契。”没有回答临炎的话,他看着冰霜凝结的剑尖,轻声问。
两人相聚不远,擂台四周设有一层结界,只有分神期以上的修真者有意倾听才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临炎下意识看向正面无表情旁观的盛昭,古铜色的皮肤难得泛起点点红晕。
“这就是我的大道。”
“仅是如此?”
谈乔根本不信会有修真者的大道是与妖兽结契,若是动了情,结成道侣不是更好。
仿佛知晓他心中所想一般,临炎嘴角扯出一抹笑意。
“道侣随时可以拆散,结契却是不死不休,我的大道仅是如此,但我悟出来了,你呢?”
长虹剑明明凌空而立,那一瞬间,谈乔却仿佛被它穿透了心脾。
“…我?”
临炎目光灼灼:“失忆之前,你不求长生,不求大爱,修道之路都在凤梧真君脚下,现在呢?为什么偏要妨碍我的大道!”
当年,听说雪狐避世前最后接触的人就是凤梧真君,临炎因此才放弃与家族相邻的点苍山,不远千里奔赴中洲九重,没想到拜师时却被谈乔阴了一把。
如今,谈乔竟再一次挡在了他的大道前。
“莫不是真如传言所说,三年前师弟被掳后,曾与雪狐暧昧不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师弟为何还能活着回来?”
说起此事,临炎双目更冷。
当初他奔赴雪域寻找盛昭,好不容易再见,没等说上几句话,盛昭便将他打飞至了百里之外的崖底,为什么谈乔却毫发无伤?
就连拜师时,盛昭选择的也是谈乔…难道是依靠着他那张欺诈性十足的怜人脸蛋?
想到这,临炎将目光落在了谈乔那张甚至被凡人编纂出话本的脸上。
此刻那张完美无缺的脸被长虹剑划破一道渗血的伤口,样貌也大打折扣,偏偏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在外人眼里,恐怕他就像欺负弱小的恶毒修士吧。
临炎自嘲一笑,迟迟等不到谈乔的回答,长虹剑再度暴起,凌空而刺,他手中也凭空多出一条蛇皮制成的长鞭,带着破空的霹雳声横扫向谈乔面门!
“师弟还不认输么!”
谈乔慢半拍从思绪中抽神,只能竭力后撤几步,完全躲闪已来不及。
鞭尾再次划过他已然受伤的右脸,火辣疼痛感立刻传来,与此同时,擂台下的凤梧真君和盛昭面色皆是大变。
那鞭子上气息,是蛇妖的东西!
他们所觉不错,三年前临炎与几位师兄师姐在紫竹林最终找到了蛇妖的老巢,这条鞭子便是收获之一。
“若是继续下去,我可不会再留情了!”
临炎不知道谈乔身负蛇妖的媚毒,见对方被击到后便傻了一般站在原地,只觉心中不耐。
【小乔,认输!】
比试中途不允许外人干预,无数双眼睛盯着,凤梧真君无法打出灵泉压制媚毒,只能传音入耳。
然而台上的谈乔却好似听不见一般用力晃了晃脑袋,再度提起碧水剑迎上。
【小乔,不要胡闹!认输!】
当长鞭再一次划破皮肤时,谈乔狠狠咬破了舌尖,转头看了盛昭一眼。
…什么是大道,他悟不到,也从没想过领悟,临炎的大道是什么跟他也没关系,他只是不能让狐狸离开洞府而已!
一个月后狐狸就要钻进琅琊福地,等到出来后又要钻进两界之门,如果就这么放他走了,哪里还有机会问清事情的缘由。
到底是有解不开的深仇,还是另外的关系,他死也要搞清楚。
…如果非要说的话,这就是他的大道!
长鞭呼啸抽过小腿,谈乔被迫单膝跪在地上,胸口炸裂般鼓动,急促而滚烫的呼吸几乎将皮肤灼伤。
他缓缓抬头看向临炎,在对方错愕的眼神里,微微扯了扯嘴角。
“多谢师兄,我悟到了。”
……
接下来的交手,谈乔显得越发僵硬笨拙,面色如同被泼洒了染料一般艳红欲滴,时间久了,饶是场内修为最底下的孟彩蝶都觉出了不对劲。
对上谈乔那双水汽氤氲明显动了情的眸子,临炎心中暗暗诡异,他从未听说蛇皮制成的鞭子会有这等功效。
可事已至此,如果谈乔不认输,他根本不可能停手。
临炎咬牙道:“你是想死还是想在各位同道的眼皮底下丑相百出?”
他实在想不通谈乔在发什么疯,宁死也要和他较劲还是坚信出事前凤梧真君来得及出手?!
不过很快,临炎就知晓了答案。
就在他耐心耗尽,一鞭将谈乔抽飞至擂台边缘时,围观修士皆面露动容之色,却也知道不能干预,唯独一个人走上了前。
“谈乔,下来。”
面容不过十五六的少年表情阴沉如水,站着在擂台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趴在地上的谈乔,直到他颤颤巍巍爬起身。
无数遍蛇妖气息的叠加,早将媚毒的效果累积到了爆发的极限,谈乔的大脑宛若一团浆糊,却仍反射性地退后了一步。
“你走出来,我才能碰你。”少年脸色慑人,话音却柔和非常:“谈乔,过来。”
眼前的景象已经模糊混沌,听觉还勉强没被热浪吞噬。
舌尖早被咬的伤痕累累,谈乔含糊不清地开口:“你…还要和他结…契么…?”
…不对,他明明想问的是狐狸会不会跟临炎回去。
虽然看不清楚,但谈乔隐隐感觉到盛昭似乎压抑什么般深深呼了口气。
“不结,再不过来,我就走了。”
啪嗒!
碧水剑掉落在地,谈乔朝前踉跄走了两步,终是虚脱一般软倒向前。
暂时压制媚毒的方法有两种,一是师尊的灵泉之水,而是境界高于蛇妖的内丹气息。
迈出擂台,凤梧真君的水流还未飞至,谈乔便选择了后者。
看着擂台下不躲不闪,任凭谈乔贴上嘴唇的盛昭,临炎眼底猩红一片,手中的长虹剑传出阵阵颤鸣,半晌之后,终是无力地颓然垂落。
他还未知晓七十年前那人的名字,如今竟好像也不用知晓了。
七十年后,竟又有一个人,斩断了他的大道。
…………
月华如水,夜色无边。
十三岁的临炎自床榻上撑起身,傻了一般看向悄无声息出现在床边的人。
“你…”
饶是浑身浴血,衣衫狼狈,对方的容貌仍玉盘明月都无法比及,恐怕月上的嫦娥也只能比之三分。
“你是…月亮上的神仙么?”临炎天真恍惚地问。
“我是妖,最喜欢吃吵闹的小孩,所以闭上你的嘴。”
盛昭只淡淡扫了他一眼,便重新注意回屋外的追兵。
屋内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都是那人带进来的,临炎看向他的手心,忍不住说:“那颗珠子是我家的。”
盛昭没理他。
“你拿他做什么?”
盛昭还是没理他。
“姐姐,你拿它做什么?”
“…小崽子,闭上你的嘴!”
得到回应,临炎眼睛亮了亮,他虽然怕死,但一根筋的性格却是自小如此。
“你是要偷走聚灵珠吗?我爹会生气的。”
“你们道士不自诩修善修德么。”
像是想起什么笑话,盛昭勾了勾唇,嘴角溢出一抹讥诮:“我拿这珠子去救人,你爹说不定还要感恩戴德。”
临炎虽然年岁不大,心智却足够成熟,视线移至盛昭鲜血淋漓的腹部,他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昨日学堂上老师教导的内容。
“你伤势这么重,一定会死在我爹手里,如果你愿意和我结契,我就保护你。”
临炎心中暗自庆幸,如果盛昭早出现一日,他都说不出这个无与伦比的提议。
“死?”
谁知闻言,盛昭突然笑出了声,一张笑脸秀丽脱俗,好似新月清晕,又如花树堆雪。
然而很快,如画的眉眼便由嘲弄渐化为凄戚,误闯此处的妖,忽地跳入夜色消失不见。
红衣拂过窗沿,只留下一道暗色的血迹,至今还刻在临炎的心畔。
“我不怕死,只怕又救不活他。”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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