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凤眼笑得微微眯起,脸上映着煌煌烁烁的光,“我有话同你说。”
看见魏星阑一勾指头,洛衾忽然生出落荒逃跑的想法来,可一瞬便忍住了,她往前迈了一步,蹙眉问:“何事?”
魏星阑似笑非笑的,“你何时和青芝那般熟络了?”
洛衾想起方才那走得匆忙的人,“不熟。”
“那她为何在夜里来找你,晨时不找,午时也不找,偏偏夜里找,真是心思叵测啊。”魏星阑缓缓道。
洛衾:……
她这才知道,原来青芝是为找她而来,可她也猜不到青芝为的是什么事,但可以肯定的是,青芝定然是有事相讨,真正心思叵测的,是眼前这魏二小姐才对。
“你是不是在想着措辞了,我不想听你解释。”魏星阑悠悠道,眼神幽怨得很。
洛衾哽了一瞬,“在想你和青芝,究竟谁更心思叵测些,向来仆随其主,你们二人定然难分伯仲。”
魏星阑:……
总不能在这时候也争个高低,说自己比青芝还要心思不纯。
洛衾又道:“你究竟来做什么。”
魏星阑目光灼灼,“想见你,就来了。”这语气,真真是诚恳得不得了。
洛衾睨了她一眼,走上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杯子还没端起,就被那人握在了手中,用内力给焐热了。
都说灯下看美人,果真如此,这人莫名更顺眼了一些。
洛衾伸手去拿茶盏,魏星阑随即松了手,指尖却不老实的在她的掌心里蹭了一下。
这一蹭就跟蹭起火了一样,气血都热得上涌了。
魏星阑不说话了,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她,眼波流转着,束起的发有些松了,那发髻散了些许下来,搭在了颈侧,模样着实俏得很。
洛衾垂下了眼眸,不再看她,浅浅地抿了一口茶,就把茶盏放了下来。
可没想到茶水里竟映出了那魏二小姐的模样,可真是阴魂不散……
洛衾蹙眉道:“你怎还不走。”
“多看两眼再走。”魏星阑道。
洛衾蹙眉:“你是看不够了是么。”
“怎么看得够呢。”魏星阑叹道。
洛衾隐隐觉得她今日有些奇怪,那目光黏人得很,于是蹙眉道:“你今日怎么了……”
魏星阑没说话,只是站了起来,朝洛衾微微倾身,两人之间隔着这圆桌,她堪堪能凑到洛衾的面前。
不知不觉,洛衾已经习惯她这般莫名其妙就凑近的举动。她眼眸一垂错开了目光,只是往后仰了一寸。
魏星阑笑了,就像逗猫儿一样,“我听楼里的杂役说,东院里跑进来一只临产的母狼,算着日子大致要生了,你想不想去抱一只回来养着……”
洛衾愣了一瞬,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想起幼时养的狼,心中难免会有些难受。她稍一思忖,就点了头,“想。”
“明日我让青芝……”魏星阑话音一顿,忽然想起青芝夜半不请自来的举动,隐隐生出了些危机感,转而又道:“我找人带你过去,我一人去见白眉即可。”
洛衾蹙眉,心想只一人去也不是不行,反正那白眉被锁链拴着,他人也丝毫没有要出来的心思。
这么一想,那惴惴不安的心稍微下沉了些许,她微抿的唇一张,“那你多加小心。”
魏星阑笑了,她双手撑在桌上,整个人往前倾着,只一低头就能看清洛衾光洁的脖颈,以及那被衣裳半遮的锁骨,颈窝微陷着,像是在引人一探究竟。
洛衾眼眸一动,却没抬起半分,明知道这人在看着自己,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动也不能动,避也避不开,只有那一颗心,跳得乱了节律。
魏星阑忍着没有抬手去碰眼下那微陷的颈窝,将目光撕了下来,她将杯中的茶水喝尽,低声笑了一声,心道,她的霜儿明面上疏远得很,心底里却在关心她呢。
……
次日,魏星阑果真找了人带洛衾去看狼崽子,那母狼行动不便,天殊楼外又是一片冰天雪地,着实难觅食,那母狼就靠楼里的人喂养着,根本不怕生,有人来时便乖顺的将头搭在前肢上,喉咙里偶尔哼哼两声。
那带洛衾去看狼的是个小姑娘,年纪比祈凤要大上许多,后脑勺上两根大辫子甩来甩去的。
小姑娘回头道:“那日我从外边回来,看见它用爪子刨着门,险些吓我一跳。”
洛衾微微勾起唇角,静静听她说着。
“后来我发现这狼肚子鼓囊囊的,寻思着是不是有崽子了,就又靠近了些许,这母狼通人性,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祈求。”小姑娘接着又道:“可我怕它呀,只能喊师兄回来,替我把狼扛回去。”
她手舞足蹈地说着,“没想到这母狼果真不伤人,它都饿极了也不咬我,就吃盆里盛着的肉。”
“是挺通人性的。”洛衾道,她半蹲下,只见那母狼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巴,合起眼竟旁若无人地睡了起来。
那母狼的肚子已经瘪了下去,四只狼崽子在它身侧拱着。崽子们眼睛还没睁开,嘴巴明明张着,喊出的声音却细细若若的。
“洛姑娘,快看,是小狼崽!”那小姑娘喜笑颜开地喊道。
洛衾看了一眼,兴许是狼崽还小的缘故,一个个丑得很,身上还有些湿漉漉的,怎么也不像她幼时养的狼。
小姑娘也蹲着看了一会,忽然道:“我在楼里这么久,还是第一回同二姑娘说话,二姑娘可真好啊,还赠了我一个锦囊。”
洛衾蹙眉,心里莫名不是滋味,想来魏星阑还不曾送过她什么小玩意,她清了清嗓子,淡淡问道:“什么锦囊?”
小姑娘连忙从袖口里把那小东西掏了出来,那是一只不甚精致的精囊,墨绿色的,上边粗略地绣了一朵花。
这花怎么也不像是魏星阑绣的,毕竟魏星阑幼时也是给她绣过帕子的,那帕子如今还被她随身带着。
看了一眼后,洛衾心里稍稍舒服了些许,可还是有些介意,抬手就朝那锦囊捏了上去。
里边装着的东西一颗颗的,形状分明得很,不就是昨夜里,魏星阑在她屋中嗑的瓜子么。
洛衾:……
她看向那锦囊的眼神,顿时变得一言难尽,可偏偏那小姑娘宝贝得很,捂在手里怎么也不松开。
她心道,真是寒碜,这么寒碜的锦囊,也只有魏星阑送得出手了。
小姑娘放好了锦囊后,接着又道:“二姑娘说今日起要闭关了,也不知我何时才能再同她说上一句话。”
洛衾腹诽道,魏星阑说话又不甚好听,听来还气人,竟有人会上赶着听她说话?
过了一会,她忽然捕捉到小姑娘话里一词,蹙眉道:“闭关?”
小姑娘一双眼睁得圆圆的,“不错,还让我把消息带给楼中的长老们,想来应当是忽然决定要闭关的,不然怎会让我去传讯呢。”
洛衾愣了一瞬,心想,不是去陪白眉么,怎就成了闭关了?
“二姑娘还说这几日不必找她,她谁也不见。”小姑娘接着又道。
洛衾猛地站了起来,垂眸看向了母狼边上蹲着的小姑娘,问道:“她还说了什么?”
“没了。”小姑娘仰头道。
洛衾直觉不好,回想到昨夜里魏星阑那古怪的模样,总觉得她像是有事瞒着自己。
她紧蹙着眉心,心跳如雷地说:“我有事先走一步,改日再来看看狼崽。”
小姑娘愣了一瞬,点着头讷讷道:“姑娘怎么了?”
“没什么。”洛衾嘴上说得云淡风轻,心里早已乱成了一过粥。
她紧抿着唇,转身就往外边走,握剑的手上筋骨分明得很,像是要把手里的剑柄捏碎一般。
魏星阑昨夜分明是有话要说的,可她却连“闭关”之事提也不提,还假心假意找人带她去看狼,这不分明是支开她么。
洛衾蹙着眉,面上神情冷得彻彻底底,嘴角扬起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竟气笑了。
她胸膛里扑通狂跳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甚至还生出了不再管那人的念头。
对一个小姑娘说了诸如此类的话,却偏偏瞒着她,也不知揣的是什么心思。
洛衾呼吸一滞,莫名失落得厉害,心上像是坠着巨石一般,要沉到心海里去了。
她心道,魏星阑果真是只老狐狸,欺瞒撩拨,无恶不作,可恶至极。
虽已想着不再管她,可一双眼却忍不住往方倦晴的住处那头看,脚尖一拐,忍不住往那处走了过去,最终还是心软了。
洛衾却不承认自己是心软,在心里说服自己道,只是去看看那人在折腾些什么。
院子的门紧闭着,可里边的房门却是虚掩着的。先前来时,见到魏星阑把封门的木板劈开,她便想着想把门重新封上,可琢磨了一阵,这地方左右也没人会来,于是封门的事也就作罢。
打开门后,她看见原本合上的屏风竟又打开了,将后边那雕花木柜子遮得严严实实的。
洛衾蹙着眉走上前去,把屏风推开了些许,眼眸一抬,便看见后边那原本打开的洞口,竟重新被木柜给挡了起来,而那被抽出的木屉也被塞回了原处。
她愣了一瞬,慌忙将木屉拉开,却总找不对。
情急之下,只能回头去看那面铜镜,从镜中找位置,可一回头,她竟发现,铜镜也被打碎了。
想也不用想,定是魏星阑做的。
这人可真是绝,不但断了自己的出路,还断了他人的去路。
洛衾懵了,只能一个一个木屉翻看着,却发现连里边的砚台也被取了出来,可谓是滴水不漏。
……
洞窟里,魏星阑姿态懒散地靠在山石上,听着那白眉老头絮絮叨叨说着从前的事。
白眉虽然时而癫狂,时而心性如孩童,可说起事来,却条理清晰得很,将数年前的大战描述得绘声绘色的。
可他来来回回讲的都是那几件事,开始时她还能听得进去,可到后来,耳朵都要生茧了。她耐着性子听,但每回听了不到片刻就走了神,直至老头说完,她也不知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第五日了,离我去中原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魏星阑悠悠道。
白眉神色一变,冷笑了一声,“急什么。”
“去寻仇的人又不是你,你当然不急。”魏星阑挑眉道。
那白眉老头盘腿坐在水边,哼笑道,“这几日可有发作?”
“未曾。”魏星阑道。
白眉颔首,“那就好,若是你动不动就发作,我也不好将心法交予你,后边段极为重要,若是出了差池,你小命就不保了,还会白白浪费我那百年真气。”
魏星阑笑了,“还不是你传给我的,如今你倒是惋惜起你那真气了?”
白眉瞪了她一眼,“若是知道将内力传给他人也不能了结自己,我何苦做这等损己的事。”他抬起了双臂,手腕上的锁链又当啷作响。
在纳气入体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笑得古怪得很,眼尾的褶子全都被挤了出来,“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你体内的两股真气若是合二为一,究竟会不会要你的命。”
白眉话音一顿,忽然开怀了起来,“若是你也死不成了,那不就有人陪我这糟老头了么,我怎没想到!”
魏星阑眼神一暗,双手微微一握,片刻后又缓缓松开,“少废话,你究竟教不教。”
坐在水边的白眉将平置在双膝上的手缓缓抬起,手上似有气流在转动着,他沉声道:“你且看好了!”
魏星阑正了神色,也顾不得会不会把狐裘弄脏,盘膝就地坐下,她朝远处那老头看去,只见他神情古怪,似在酝酿着什么诡计一样。
她心一紧,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懒散的模样,悠悠道:“看什么。”
白眉嗤笑了一下,“看我是怎么教你的,我只教你一遍,若是领会不了,死活只能听天命了。”
魏星阑脸色一冷,只见远处那白眉老头抬起了坠着锁链的双手,隔空朝她拍出了一掌。
她没有躲,因为白眉手掌周围凝起的气劲并不多,看着像着没用几分力一般,这么一掌过来,顶多只能将她的头发扇动。
那气劲隔着衣衫落在了魏星阑的丹田处,扇得狐裘上雪白的毛微微晃动着。随着白眉的掌心上移,气劲也缓缓往上流动,连带着她体内那股不知名的真气也在上涌着。
原本在体内疯了一般冲撞不停的真气,这时候竟然乖顺得很,俨然不再那么霸道凶劲。
那股不知名的真气被引着和她原本所修的真气绕在了一块,缠绕得密密实实的,竟然没有互相排斥,也没有互相吞噬。
魏星阑愣了一瞬,连忙调息感受着那两股真气的变化,只觉得那两股真气在盘绕在一块后,又被带动着再次沉于丹田。
它们在丹田上相克相生着,有源源不绝的气劲从丹田中生出,像是怎么也耗不尽一样。
白眉缓缓将掌心往上,沉于气渊的两股真气也随即往上,竟在经脉间逆行着,将每一处奇穴都刮得疼痛不堪。
魏星阑紧抿着唇,双眸紧闭着,发觉体内的真气竟被引导着流向了项顶,全然与先前逆向而行。她的气血也随之倒流,浑身忽冷忽热,一口血涌上了喉咙,险些就吐了出来。
在忍耐过一阵后,原先的疼痛渐渐消失,一种舒畅之感从身体里生出,将每一处经脉穴道的陈伤都抚平了,最后这两股真气合二为一,逆向流转了起来。
她恍然大悟,她和洛衾在剑冢里取到的纸条上写着的果真是口诀,白眉果真没有骗她。
白眉收回了掌,吁了一口气。
魏星阑抱拳便道:“多谢前辈!”
白眉笑得古怪,“谢什么,这才刚开始。”
魏星阑愣了一瞬,这才觉得周身在隐隐作痛。方才消减的痛觉一窝蜂全涌了出来,她的周身筋骨和穴道全都疼痛非常,让她直不起腰来。
痛,实在是太痛了……
半身冷如坚冰,半身如坠沸水,整个人似是被拆成了两半,饶是先前体会过的疼痛合起来,也不足如今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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