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清楚,但似乎日子将近。”商人道。
“我记得曾经打南边来,住在天殊楼里的那一位,昔日也称得上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吧?”
洛衾微微蹙眉,搭在剑柄上的手缓缓拢紧了些许。
商人笑了,许是在南北经商多年,多这两地的事清楚得很,“不错,那一位可是从青锋岛来的,可不知怎的,我路经时却听闻这次的赏剑宴上,青锋岛似乎不会出席了。”
“为何?”洛衾淡淡问道。
茶馆里静悄悄的,就只有商人和另一人在悄声交谈,洛衾那清冷的声音极为突兀,一时之间将旁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众人不由一愣,他们听得津津有味的,竟没注意到角落里何时坐了一位白衣女子。
那姑娘狐裘裹真,脖颈被领口的白绒裹了大半,只露出丁点玉白的肤色,她未转头,众人也只得看见她的侧脸,只一眼便觉得这姑娘似天仙一般,周身气质又清又冷,极白的五指搭在桌上,手下还拢着个剑柄。
竟是个江湖人!
茶客一阵欷歔,在北寒极少能见到这么出尘绝艳的女子,不由被吸引了目光。
那商人往返南北两地,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却仍是看愣了,一时就忘了美人的问话。
洛衾蹙眉又问:“你可有听闻,青锋岛为何不会出席?”
商人陡然回神,讪讪道:“听闻武林盟派了人去青锋岛上做客,青锋岛便不用出席了。”
洛衾:……
“岛主可还在岛上?”
商人甚是为难,“我也是道听途说,也不知这其中有几分真有几分假,况且我连青锋岛在哪都不知呢,又哪能知道岛主在不在岛上呢。”
“多谢。”洛衾淡淡道。
她不知道武林盟这么做是在谋划什么,但不用多想,他们派人上岛,定然是不想让青锋岛派人赶赴赏剑宴的。
北寒的人向来胆大,人也直率得很,见洛衾长得好看,又像是外边来的,便一个推一个的,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洛衾垂下了眼眸,浅抿了一口尚有余温的茶水,正要走时,忽然听见有人问道:“不知姑娘从何处而来,可是要长住北寒?”
她转头循着声音看去,只见那问话的人长得还算俊俏,不似一般北寒人那般不修边幅,穿得也极为华贵,应当是北寒里什么望族中人。
还未来得及答,门上的垂帘忽然被掀起,一阵冷风夹着雪呼啸地钻了进来。
洛衾握上了剑柄,并不想同那人白费口舌,她还未转头,便听见耳畔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从青锋岛而来,长住天殊楼。”
洛衾闻言一愣,随即转过头去,只见魏星阑顶着风雪站在门边,唇角上衔着笑,眼神沉沉的,将茶屋里的所有人全都敛入了眼底。
所有人都朝门边的人望了过去,在寂静中,有人压低了声问身边的人:“这位是?”
即便是在北寒,也有许多人是没见过天殊楼魏二小姐的,她鲜少露面,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是青芝扮的她,而她扮作方倦晴。
有人壮着胆打量了魏星阑的衣着,又看了她的佩剑,眼尖又看见了用无极晶打造成的配饰,那无极晶可是天殊楼才有的,可即便是楼中人,也不能擅自使用无极晶,更别提将其打造成饰品了……
那眼尖的人愣了一瞬,压低了声音道:“是天殊楼的人。”
“天殊楼竟有这般绝色?”
“这姑娘在楼里的地位不低,手里的剑也不似凡品……”
“我听闻天殊楼那一把惊浪剑白得像出海神龙,剑档似半开的莲花,剑鞘上流光夺目,这位……莫非是魏二小姐?”
“定然是天殊楼的二姑娘!”
洛衾微微仰着下颌看她,“你怎来了。”
魏星阑笑了,将手中的垂帘放下,径自朝白衣人走了过去,“你一人来这镇上喝茶,也不知邀我一起?”
“魏姑娘万事缠身,哪能有闲心出来喝茶?”洛衾淡淡道。
魏星阑:……
这是还怨着她呢。
她讪讪道:“我以为你不声不响就走了,骑着马沿着足迹追到了这。”语气低低的,说得好生可怜。
洛衾微抿着唇,不发一言。
魏星阑接着又道:“无妨,见到你就好,一路奔波,我也有些渴了。”
洛衾蹙眉,侧头就想叫小二倒茶。
可那魏二小姐却径自端起了她的茶碗,薄唇贴到了碗沿上,浅浅地抿了一口,“不用,这不是还有么。”
洛衾沉默地看着她。
魏星阑厚着脸皮道:“我们又不分彼此,何必再花钱买茶。”
洛衾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说道:“魏姑娘出来莫不是没带钱?”
魏星阑:……
真被猜了个准。
洛衾嘴角一提,竟是笑了。
“回去了么。”魏星阑放下了茶碗。
“回哪儿去。”洛衾悠悠问了一句。
魏星阑朝方才跃跃欲试的几人漫不经心地斜去一眼,“自然是咱们的天殊楼了。”
那几人默不作声,全都挤着笑,一副讨好的模样。
十分记仇的魏二小姐接着又道:“早些回去,省得外边又多了几个惦记你的人。”
一众茶客:……
洛衾在听完那商人的话后,早想早些回去了,若不是这傻子忽然出现,她也不会在这多逗留。
她握剑站起身,淡淡朝魏星阑睨了一眼,“那还不走。”
魏星阑笑得眼眸都弯了,心道她的霜儿怎这般乖。于是转身又撩起了垂帘,等着洛衾出去后,她才朝屋里的茶客投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慢悠悠的,好似显摆一般跟了出去。
洛衾翻身上了马,她垂头看马边那不知在袖口里掏什么的人,蹙眉道:“不走还想在这吹冷风?”
谁知魏星阑竟拿出了个锦囊,那锦囊好生精致,上边还坠着玉石。
洛衾不明所以,“怎么了?”
话音刚落,她便见魏星阑从锦囊里拿出了一小扎用红绳捆在了一起的头发,一绺细软一些,而另一些更显黑,显然出自不同的人。
洛衾脸颊倏然一热,目光闪躲向了一边,耳畔的红霞遮也遮不住。
魏星阑说道:“我起先以为你在房中,敲了门却没人应,便以为你在房中怎么了,急急忙忙闯了进去,无意看见一绺落在床脚边,还系着红绳的发……”
“我、你……”洛衾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她当日酒意未散尽,一时昏了头才做出这样的事来。
魏星阑越笑越深,“原来你削了我的头发,竟是悄悄做了这等事。”
洛衾:……
魏星阑又把头发塞回了锦囊里,交到了洛衾的手中,接着又道:“我找了个锦囊装了起来,这样也好带在身上,下回你直说就好,想要多少,我就给你削多少,保准只多不少。”
“闭嘴。”洛衾恼羞成怒,骑马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97章
97
白眉久久未曾见光,在出来之后,用好几层黑布蒙上眼睛,才得以在庭院里走着,随着时日推移,他蒙眼的黑布越来越单薄,最后终于用不上了。
他一双瞳孔的颜色极浅,近乎和眼白成同一色,跟人直视时,叫人心生畏惧。
祈凤却不怕他,小小年纪就已经把魏星阑学到了五成像,魏星阑对洛衾如何,她便待白眉如何,端茶倒水、捶背捏肩,照顾得无微不至。
白眉觉得这小姑娘乖巧,还将私藏的宝典也教予了她。
祈凤虽然欢喜,可也心生怪异,她无意听到楼内的长老在私底下议论这位从洞窟里出来的老人,说的无非是“这老东西”、“老不死的”、“老妖怪”以及“老魔头”之类的话。
可她寻思着长老们和白眉的年纪看起来差得不多,怎一个个都在说白眉老。她童言无忌,给白眉捏肩时张口便问:“爷爷,为何你年纪能这般大。”
说完后才讪讪地扬起唇角笑,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
白眉将眉一挑,说道:“那是因为我所练的功法,那功法虽厉害,可算是逆天而为,合该孤独百世。”
“可魏姐姐如今也练了那功法,是不是也会像你这般。”祈凤不由一愣。
白眉沉思了许久才道:“先前我以为把真气传了出去,我便能早些死了,可到头来真气一缕也不剩了,人还活得好好的,想来像她这种半路承了真气习练的,应当讨不到这点好处。”
自己明明对这功法嫌厌得很,却硬是说他人讨不好好处。
祈凤这才笑了,“这样就好,不然日后她白发人送我黑发人,得有多难过。”
白眉:……
远处魏星阑脚步一顿,她只是想来向白眉讨教,可没想到无意听到了某些不该听到的话。
她沉默了好一会,也不知道这丫头究竟是在盼她好,还是盼她不好。
可在得知此事后,她心下一松,总算是不必像这白眉老头一样,活了百年有余,看尽人间沧桑,却连一个能常伴身侧的人都没有,着实可怜。
白眉虽然功力大退,可仍是能觉察出不远处的动静,他蹙眉道:“谁!”
祈凤被惊得缩了缩肩颈,觉得这老头一惊一乍的,着实吓人。
魏星阑的声音远远传来,语调慢悠悠的,“是我。”
祈凤登时噤了声,想到自己不久前说的话,总觉得是瞒不住了。她小腿一抬就迈了出去,“爷爷,凤儿昨日藏了块糖糕忘吃了,得赶紧去看看,若是化了就不好了。”说完便落荒而逃。
白眉摆摆手,也不知这小姑娘究竟在想些什么,“化了就让厨娘再做。”这语气沉稳又大气,像是把这天殊楼当成了自己家的一样。
魏星阑走了过来,眼睁睁看着那丫头以从来没有过的速度,迈着腿跑远了。
老头斜坐在靠背椅上,眉毛胡子被风吹得凌乱,他身子骨瘦,双眼都异于常人,远远一看还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
“二姑娘有事儿?”一开口,那点仙风道骨全没了。
魏星阑有些想笑,但有事相求,又不能笑得太过明显,只好憋着笑意道:“前辈,我这几日一直修着您教予的功法,可却早早就遇到了瓶颈,至今无法突破。”
白眉挑起了眉,“这几日不闻不问的,如今倒知道来找我这老头了?”
魏星阑:……
“如今赏剑宴在即,柳砌云居心叵测,我同长老们一直在商议对策,未来得及来看望前辈。”
“你先前在洞里时可不是这样的态度。”白眉哼哼道。
魏星阑侧了一下手里的惊浪剑,搭在剑柄上的五指纤细好看。
白眉目瞪口呆,那点嘚瑟顿时没了,摆手就道:“也不是不能指点你,只是我说了,你也未必能懂。”
魏星阑笑了,“前辈请讲。”
白眉将功法详尽道来,魏星阑这才得知,先前那几句心法,不过是显于表面的唬人玩意,真正的精髓,实际上还未显现出来半分。
这功法深不可测,如同汪洋大海一般渺无止境,诱人深入其中,又让人徒生敬畏。
周身充盈的真气运转到极致,她却连一丝疲惫也觉察不出,浑身忽滚烫得厉害。可那体温一瞬又降了下去,那热意像是被合在其中的天霜真气给镇住了。
白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当年修习这功法的时候,可是浑身烫得忍不住打滚,怎么哀嚎也止不住痛,只得跳进水里,就连流动的江水也被带得热了起来,最后还是硬生生热掉了一层皮。
如今这丫头不但没有打滚,也没有吭声,还坐得笔直笔直的,想来连丁点痛觉也没感受到……
他心底大惊,不由生出了喜意来,喃喃自语道:“没想到天霜心法竟有这等妙用!”
魏星阑将真气沉入丹田,缓缓呼出了一口气,她睁眼之时,眼神清明得很。
白眉讶然大喊:“成了!”
盘腿坐在庭院里的黑衣女子缓缓站起,朝远处树上摇摇欲坠的枯叶拍去了一掌,掌风扇过,树枝动也未动。
“这——”白眉愣了一瞬,心道怎练成之后反倒更、更弱了呢?
随后,他目瞪口呆的看见,那被掌风扇过的枯叶竟像是着了火一般,缓缓变成了灰烬。
这功法也不知突破到了第几层,竟比他当年苦苦修成的还要惊人……
魏星阑笑了,她垂眸看向了自己纤长的五指,纹路清晰的手掌,问道:“至今也未曾问前辈,这功法究竟是何名?”
白眉还没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久久才道:“无名。”
魏星阑微微颔首,说道:“今夜我便会启程赶赴中原。”
白眉连连摆手,“爱去哪去哪,我这老头如今能教的都教你了,也管不着你要去哪。”
“今日之事,还望前辈莫告诉霜儿。”魏星阑缓缓又道。
白眉眼神玩味,“你们不是如影随形的么,如今怎要瞒着她走?”
“前途未卜,我不愿她同我涉险。”她笑了一下。
“你也不怕我多说?”白眉嗤笑了一声。
魏星阑想了想,“前辈为人正直,想来不会做出这等蔫坏之事。”
白眉:……
“谁跟你说我是正直之人了?”
“在议事时,前辈不是默认了么。”魏星阑悠悠说道,似在威胁一般。
白眉气得脸红脖子粗,可如今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若是天殊楼不养着他,他还得出去自己混日子,罢了罢了,就勉强做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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