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真讨好段家怎么不入赘?我看就是老谷主当初强抱走他儿子的。”
“抱他儿子干嘛?多养一张嘴。”
“段家又不是养不起。怕他孙女受委屈呗,多个别人的儿子在跟前看着多碍眼。”
“这大男人又没断手断脚,还识字,也不是活不下去,要不是真想要孩子,上这儿哭什么?”
“就是,他还抱着镜姑娘的孩子呢,段家怎么回事?再怎么不喜欢姑爷,也得认外孙啊……”
乡邻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段府前围了乌糟糟一片人,后面居然有帮他叫门讨说法的声音出来了。
段府终于撑不住了,一个小厮飞快地跑进去,不一会儿,便从内里出来一个中年管事。
这管事打眼一瞧,竟然也有几分段晔的模样,十分客气地过来请人:“公子,我家谷主请您进去说话。”
喻识抱起长瀛甚为惊慌地退了一步:“有什么话,请岳父大人出来说,我不进去!”
管事为难:“……公子要说的是家事,这外头都是人,有话如何好商量?”
喻识义正言辞:“我要说的话,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各位乡邻都在,正好请大伙儿评理。”
又十分悲壮地看向周围:“大伙儿都知道这是修道之地,我此时进去,还不知能不能出来!”
这管事一时进退两难,忽见陶颂等人出来,先给一圈拱了拱手:“各位,我们是陪我好友远道而来,要个说法的。”
又看向喻识:“你别怕,咱们一同进去,这光天化日的,再如何仗势欺人,我就不信他还能把咱们怎么样!”
围观群众被这话带得义愤填膺,管事头疼得很,格外不得已地将所有人都带了进去。
喻识等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了段府。
直到瞧见段晔,才神色如常地赔礼道歉。
段晔极其不悦,连个茶水也没上,只把他们几人放在一个小跨院:“诸位道友究竟有何事,非要于此时强行进入我府上?家母病重,不得受到任何惊扰。”
封弦坐下不动:“也没有什么大事。先前在临安受了点伤,得找个安静地方修养,途径贵地,想借个住处。”
段晔自然不信:“封散人随便说句话,几大仙门定然八抬大轿请您前去修养,何必来我这个地方?”
封弦四下一看,才压低声音:“实不相瞒,有件要紧丹药快成形了,我实在不敢到处走动。也是凑巧来到此处了,不得不借曲桑之地一用。”
段晔来了些兴致,听说是九转丹,眼睛都亮了。
封弦掏出两粒给他,他又装模作样地摆了一会儿架子,也就走了。
喻识等人对视一眼,先不露痕迹地搜了一遍这个小跨院。
不知是不是刻意着人收拾过,这小院别说符阵了,连个正经法器都没有。
也算意料之中。
喻识沿着回廊遛达,一抬眼又撞上一个穿着家丁衣裳的小厮。
见是守门的那个人,喻识不由给个笑脸:“是你啊,方才多谢你进来通传。”
小厮似乎愣了一下,低眉顺眼地垂下头,没有说话。
喻识瞅了他两眼,又道:“你这会儿来做什么?”
小厮将手上食盒交过去:“谷主吩咐,府上近日事情杂乱,恐冲撞贵客,请贵客于此地安心修养,一日三餐,会有人送来。”
说话比方才文绉绉得多。
喻识接下食盒,长瀛却从转角处探出头来,一脸担忧。
喻识过去:“怎么了?”
长瀛有些害怕,十分小声:“他不是方才守门那个人。”
喻识一愣:“不是一个人么?不长得一样吗?”
长瀛畏惧:“他是鲛人,方才那个不是。”又更小声道:“我认得出鲛人,我见过,我记得。”
喻识又是一愣:“归墟中的事你还记得?”
长瀛是他年少时途径归墟,在外头捡来的,当时只是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崽子,毛都没长齐。
长瀛更小声了:“我生下来就记事了。你捡着我的时候,我都快一岁了。”
喻识想想当初之事:“倒看不出来你灵智开得这么早。”
长瀛吞吞吐吐:“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婆婆说,懂得越多,死得越早。你……你太厉害了,我怕你不要我,再把我扔回去。”
喻识只当他不记得,从来没与他谈起过归墟里的事:“你还有个婆婆?”
“死了。”长瀛眼眶红红的,“被人……不是,被其他妖兽吃了。我族里就剩我了,我跑出来了,不敢回去。”
有个时期,归墟外百门除魔,归墟内众妖之战,后来魔修除尽,众妖零落,仙门百家虽伤亡惨重,但从此道法兴盛,四海昌平,再无波澜。
喻识入云台之时,在除魔之战的末期,当时正邪相争惨烈,他还记得些许。
想来归墟内众妖厮杀,只能更千百倍地残忍。
喻识摸了一把他的头:“别想了,都过去了,这些年跟我过得也挺好。”
长瀛偏头躲了一下,嘟囔道:“我小时候可聪明了,都怪你给我养傻了。”
喻识抬手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
这小崽子,一点好脸色都不能给。
长瀛捂着脑袋揉了两下,嘟着嘴道:“我是想过来跟你说,别放神识探查,这府上都是鲛人的气息,会被察觉的。”
喻识一沉吟,心道,那只能摸黑溜出去查查了。
夜色渐深,喻识点亮烛火,装作房间内有人的样子,正要出去,房门却被人敲响了。
喻识只能停手去开门。
廊下灯火幽微映着陶颂温润的眼眸,笑盈盈的:“剑修。”
喻识瞧了一眼他抱着的被子:“你做什么?”
陶颂站着不走:“我要来跟你睡。”
喻识心里一慌,抬手拦着门:“你床又塌了?”
陶颂脸不红心不跳:“没有,我怕黑。”
喻识心里一梗,实在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把这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
喻识推他:“走走走,怕黑找崔淩一起睡。”
陶颂递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长瀛在那里呢。”
喻识一顿,陶颂飞快道:“封散人睡下了。”
还不等喻识再说话,陶颂又委委屈屈:“剑修,你房间里又没有旁人,为什么不让我一起?”
喻识索性赖皮:“就是有旁人,你回去。”
陶颂眼眸一沉:“那我得看看是谁。”
喻识根本拦不住他,见他一个闪身进去,只能飞快地进门。
想不到房内烛火惶惶,还真的有一白衣身影,正如幻影一般飞身逃出窗去。
第57章 探查的剑修
那人如一阵烟一般跃入夜幕中,眨眼便不见了。
陶颂只能停下脚步,四下瞧了几眼,也未发现踪影,只好施术,小心谨慎地封紧了窗子。
喻识瞧着他捏诀的样子,突然一阵心虚,一腔疑惑到了嘴边蓦然转折:“……我没有,我也不知道这是谁,我房里不……”
说着兀自住了嘴,我为什么要解释这个?
房间里一静,陶颂瞧了他一会儿,眉眼弯弯:“我没有误会你。”
喻识更不自在了。
他顿了一下,又瞧见陶颂熟练自在地在铺床,又出声拦他:“你回去睡。”
“我不。”陶颂就坐在床上,“你瞧见了,这里有危险。我要在你身边。”
喻识站着也不是,过去也不是。
陶颂神色又蓦然软下来,语气比神色还软:“剑修,是我害怕,要是有人要偷偷害我怎么办?”
幽微的烛火柔和了陶颂的面容,一双眸子像清冽的月色。
喻识不知道怎么,从这人眸色深处看出了三分勾人的意味,一时心下都乱了。
他也有些担心方才之事,于是别过脸去:“那你留下吧。”
陶颂笑了笑,十分利索地收拾好床榻,低声道:“剑修,夜深了。”
这话太暧昧了,喻识都不由自主地想歪了。
他按下一腔乱七八糟,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那睡吧。”
陶颂却不动:“你是不是想出去?”
见喻识欲言又止,他接口道:“我和你一起,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喻识心道,就是怕万一出事了,才不想带你的。
他十分诚恳:“宋城主的药很有用,我好多了,一个人可以的。”
又伸出左手:“不信你来探探我的脉息。”
陶颂走了过来,却是一把握住了他纤瘦的手腕。
陶颂温热的手心贴在他手腕上,骨节修长,轻柔却有力。
喻识愈发慌了些许,挣了一下,却没挣开。
陶颂笑笑:“我们一起。”
喻识心里一紧,都不敢看他了,被他扯着出了门。
夜色黑得慎人,二人敛藏起气息,站在高处看了一眼,一共有三处尚有人来人往。
看着方位,一地应当是段晔的住处,一地在外院,瞧着是会客的书房,另一地偏远幽静,当是老夫人的小院。
如果曲桑谷真的有当年的物证,最有可能藏在哪里?
喻识与陶颂对视一眼,道:“我觉得应该先去老夫人那里看看。”
陶颂点头:“当年之事,若是有,也是老谷主所为,老夫人或许知道些许。”
“再者,老夫人这病来得蹊跷,我想去看看。”
喻识开千里目,瞧了一眼那个小院,突然一惊。
陶颂疑道:“怎么了?”
喻识压下心绪,只道:“过去看仔细了再说。”
陶颂轻轻松开他,喻识手腕上一空,心里不知怎地,也突然一空。
陶颂神色关切:“行动不方便,你小心点。”
喻识掩下心中些微波澜,聚起精神点了点头。
这小院灯火通明,院内花木遍植,茂盛的花树在夜风中零零落落地飘下片片芳菲。
除了小院门口立着的两个小厮,目之所及,全是女子。
陶颂瞧了一会儿:“不会都是鲛人吧。”
“不是。”喻识十分肯定,又指给他看,“你看好那个端水盆的女孩儿。”
琉璃盏摇摇晃晃,廊下有一身材修长的女子作婢子打扮,一身杏色绣柳叶的衣裙,正阖上正房的门,端着一盆热水走出来。
陶颂打起精神,瞧着她一路走过曲折回廊,转了个弯,便再看不见了。
他正要换个地方接着看,略一错眼,却又见到同样相貌的一个女子,再次从正房里走出来。
这女子也做婢子打扮,端着一案空碗,一身鹅黄色衣衫,额心贴着花钿,但脸和身段,同方才那个一模一样。
陶颂心下一骇,夏夜晚风沁凉,他手心却渗出了冷汗。
他正要问,却瞧见花圃里走出一个女孩子,手持几枝大红月季,一身嫣红花裙,长相同方才两个也一模一样。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打了个照面,甚至笑笑互相打个招呼。
便是双生胎也不能如此相似的。
陶颂周身尽是凉飕飕的冷气。
喻识道:“下午有两个小厮也是如此,长瀛说其中一个是鲛人,另一个不是。这不是双生胎。”
“难道说……”陶颂回忆起《天机卷》的内容,顺着捋,“鲛人一族相合,易得女子,时间久了,族内便难以自续,这难道这是什么传承种族的秘术?”
喻识沉吟:“只能是个推断了。鲛人一族素来离群索居,上古时期,也无法与外族大肆通婚。况且大肆与族外接触,鲛人血脉也会逐代不纯。”
喻识突然想起雪斛来。
她若是个鲛人,但长瀛却没认出,大有可能是她的鲛人血脉已不甚纯净。
他接着道:“或许有这种秘法,将一个鲛人复制许多个出来,所得虽然不是鲛人,但也能扩充种族。”
喻识又想了想:“若此法可行,所得之人并未沾染外族血脉,再与鲛人相合,应当不会影响族内血脉纯净。”
这法术听起来过于匪夷所思,更何况,这样复制出的“人”,到底算是什么呢?
喻识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还有一个隐隐的直觉,鲛人这一族的蹊跷,或许同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苍海玉有莫大的关系。
陶颂拍了拍他:“先别想这个了,要不要进去探查一下?”
他遥遥指了一下几间漆黑的厢房:“正房不好进去,那几间,应当都是库房,陈年旧物,可能有些收获。”
二人四下探查了一番,见并无异样,捏了个明目诀,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其中。
第58章 探查的剑修
几间厢房内里竟然是连通的,内里一篇漆黑,十分宽敞,乍一看黑洞洞的,格外吓人。箱子书柜倒摆放得整整齐齐,数量繁多,上头还落着层叠灰尘。
四下无声,静得仿佛能听到心跳声。
好在似乎并无符阵的迹象。
喻识先是松了口气,又有些微的失望。连护持都无,想必没什么要紧之物。
接下来几个箱子也都印证了他的想法。
他与陶颂连寻了几个积灰不多的箱子,竟然皆是空的。
喻识又打开一个,里面只有些冬日里收起来的大棉衣裳,样式都是老人家的,又开一个,是满满一箱东珠,晶莹饱满,可惜也只是寻常物什。
他再去看书柜上的书,最趁手的位置居然只是几本临摹的古旧字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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