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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2吞海(近代现代)——淮上

时间:2020-01-13 11:19:07  作者:淮上
  负一层的浓重酒气、炫目彩灯、惊呼尖叫扑面而至,步重华在保安扯着嗓子的痛叫声中劈手将他扔了出去,喘息望向极度混乱的局面,随即眼珠一凝,看见了不远处的擂台。
  拳台聚光灯下,越南拳手摇摇晃晃起身,因为药物和鲜血的双重刺激近乎丧失了理智,随手抓起刚掉在地上的弹簧刀,寒光呼啸破开空气——
  多少年来出生入死的本能让吴雩条件反射侧身、屈起、手背一挡颈侧,刀尖呼啸而至掌心。
  然而就在血溅三尺前一瞬,巨力从越南拳手身后袭来,将他拦腰抱摔,一头掼地!
  颅脑巨震让这肌肉剽悍的壮汉在几秒间丧失了行动力,他甚至都看不清来人是谁,只觉胸口被铁铸般的膝盖顶住了,腹腔一塌,喉头喷出血箭。
  艹!是谁?!
  越南拳手杀性狂起,疯狂挥舞弹簧刀,紧接着腕骨“喀拉!”清脆响起,被铁钳般的力道活生生扭脱臼了。剧痛让他头皮一麻又一炸,朦胧中只见来人居高临下盯着自己,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燃烧着某种冰冷可怕的神色。
  那是他意识清醒时最后的画面。
  步重华扳着他歪斜的手腕一拧,手肘喀拉脱臼,再一拧,整个肩膀在碎裂声中扭曲成了可怕的形状。越南人尖厉惨叫戛然而止,被一拳打得口鼻血沫狂飙,门牙齐齐塌陷下去;他徒劳地抽搐蹬腿,第二拳却更厉更狠,眉骨直至眼眶都发出了被挤压的细响!
  越南人意识昏迷,完全瘫了,谁也没想到的是步重华竟然还不罢休,拎着他头发提起那面目全非的脸,就着这个姿势起身,把他的头砰地狠狠撞上了台柱。
  嘭!
  嘭!
  嘭!
  一声声机械撞响令人心惊肉跳,吴雩踉跄起身,不顾一切从身后抱住步重华,把他强行拖得向后,跌跌撞撞地退到了擂台另一侧边缘。
  越南拳手像个破沙袋似的瘫倒在地,除了手脚神经抽搐之外,完全没了动静。
  “别跟他动手,别跟他动手……”吴雩不敢看步重华那张冷酷中燃烧着暴怒的脸,几乎是用尽全身勇气才把他按在台柱边,只见那指骨上因为重击过度磨破了皮,渗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越南拳手的血。
  “他不值得脏了你的手,” 吴雩急促喘息道,双手把步重华的手死死抱住,声音沙哑悲哀:“这些事情都不值当……不值当脏了你的手。”
 
 
第72章 
  “他不值得脏了你的手, ” 吴雩双手把步重华的手死死攥住, 急促喘息道:“这些事情都……都不值得脏了你的手。”
  吴雩脸色苍白, 鲜血从额角蜿蜒流过脸颊和鼻翼,强行忍耐的痛楚和酒吧乱七八糟的打光让那五官多了一种奇异的张力。步重华看着他,胸腔里被一股邪火烧满了, 强行抽出手板起他冰凉的脸,想让他也抬起眼睛看着自己:“原来你也知道这种地方不该来?!”
  “……”
  “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吴雩不断呼出带着血锈味的热气,喘息着摇摇头, 推着步重华示意他快走。
  但就在这时, 只听台下哗啦!哗啦!几声碎裂撞响,那七八个越南人抄起满满的酒瓶狠狠打破, 一时间碎玻璃片漫天飞溅,在人群尖叫声中跳上擂台, 怒骂着冲他俩逼了过来!
  步重华眉头几乎与眼眶压紧在一处,迅速向台下一瞥, 只见视线所及全是狼藉,所有人都在推推搡搡,满地都是被扔下来的撬棍凳子腿和酒瓶碎片, 保安根本挡不住这暴动般的局面。
  他心里重重一沉, 反手把吴雩推到自己身后,两下摞起衬衣袖口:“廖刚他们马上就带人来增援,你快走!”
  吴雩终于勉强发出嘶哑的声音:“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那我眼睁睁看着你去死是不是?!”
  “你不明白,”吴雩的声音压抑紧绷,似乎在强行抑制着某种情绪:“我根本不会……”
  步重华那股邪火瞬间直蹿脑顶, 这时领头一个越南人骂骂咧咧冲过来,还没近身就被他啪地抓住手臂,一个凶狠至极的过肩摔直接掼下半人高的擂台,当场便脸朝下砸在了坚硬的水泥地上,噗通巨响血星四溅!
  “啊!”“啊啊啊——”底下人群潮水般尖叫散开,与此同时步重华衬衣后领被人猛地抓住,只见那越南拳手的师傅抡起酒瓶底,怒吼着就往他头顶砸下。
  呼一声劲风贴面而过,步重华偏头闪身,沉重酒瓶擦着身体在台柱上砸得四分五裂!
  酒精漫天爆开,泼了步重华全身。越南师傅手里握着半截瓶身还要再砸,就在那千分之一秒内,吴雩精疲力竭呼了口气,一脚踩住地上那把尚带血迹的弹簧刀,脚尖上勾、刀柄飞弹,啪一声被他紧紧握在掌中,闪电般反手一捅,噗嗤——
  刀身全部扎进小臂,越南师傅发出惨叫,半截瓶身当啷掉地,鲜血断流似的飞溅起来!
  “杀人了!杀人了!”
  “杀了他们!”
  “啊啊啊啊啊啊——”
  有人在怒吼,有人在奔逃,连保安都不管了,争先恐后往安全楼道冲去。那帮越南人纷纷怒吼着听不懂的脏话,疯了似的红着眼冲上来,吴雩一把拽住步重华就往擂台下退。
  在这濒临失控的局势中,没人注意到观众席角落里,林炡一手伸在夹克内袋中,敏感地抬头望向天花板——
  某种熟悉的动静正隐约从楼上酒吧大门口传来,他知道是什么人来了。
  林炡叹了口气,终于断然从内袋中抽出枪对准天花板,毫不犹豫扣下扳机,砰!
  人群霎时一顿,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紧接着第二声:
  砰!!
  周围一片死寂,众目睽睽之下,林炡放下枪口摸出证一亮:“都不准动!警察!”
  擂台上,步重华维持着那个张开手挡住吴雩的姿势眼皮一跳,紧接着只听安全楼道里蹬蹬蹬脚步纷沓而至,廖刚、蔡麟等人带着支队十来个刑警破门而入,顷刻间团团包围了整个地下拳场:“不准动!”“举起手来!”
  “统统蹲下!警察!”
  鸣枪加警告,整个场面瞬间被控制住了,所有赌客都如丧考妣地愣在那,连杀红了眼的越南人都一下被施了定身术。只有几个特别不怕死的象征性反抗了下,紧接着就被如狼似虎的刑警踹倒按住上铐,在凄凉的痛叫声中被麻袋似的拖了出去。
  啪嗒!胖丁老板的手机应声掉地,赫然显示着刚刚接通不到5秒的110。
  “……你们这出警速度也太不科学了吧!”胖子圆滚滚的身体趴在地上,一脸绝望道:“就不能把这个珍贵的自首机会留给无助的犯罪分子我吗?!”
  “——步队!小吴!”廖刚大步穿过满地血迹和碎玻璃片,一边示意刑警迅速把越南人拖走,一边纵身跳上擂台:“发生什么了?你俩没事吧?!”
  “……”
  步重华没有立刻回答,止住喘息回过头,刀剑般形状锐利的眼角看向吴雩。
  吴雩穿着宽松的T恤和运动短裤,已经狼狈得不成样子了,全身上下沾着不知道自己的还是对手的血。擂台上方的旋转彩光已经停了下来,一束束照明灯映得他脸色透明一样白,凌乱黑发垂在眼前,修长的脖颈延伸到洗旧发黄了的领口里,显出一种奇异的清瘦伶仃。
  廖刚焦急而不明所以:“你俩到底怎么了,小吴?”
  吴雩整个人贴在擂台缆绳边,微躬上身,一手在不引人注意的角度紧紧捂着大腿外侧的伤口。这个低头局促的姿态让他回避了所有投向自己的目光,廖刚看不出来什么,但步重华一眼就能知道——他在紧张。
  他不敢面对同事,可能比不愿面对敌人更甚。
  “……你们今晚的行动跨区了,要对市局做备案,通知辖区分局过来协同善后。”步重华突然低沉地开口道,果然廖刚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来:“那个越南打拳的可能牵涉到成瘾性兴奋剂滥用,通知咱们分局老邵过来接人,带他去做毒检。”
  “是!”
  步重华顿了顿,话锋一转问:“车停在外面?”
  “在外面,怎么了?”
  步重华仿佛没有看见吴雩掩饰着警惕的脸色。
  “我挂彩了。”他直起身,简洁有力地吩咐:“让一院急诊过来看看。”
  一小时后。
  “警察同志我错了,你们该罚款罚款该行拘行拘,但这事真不是我主使的,我拼死拼活去拉架还被那越南傻逼给打了来着!不信你们看看我这眼睛再看看我这脸?嘿哟我自从小学三年级数学考40分以后就再没挨过这么狠的打,警察同志我真的是受害者呀呜呜呜……”
  整个酒吧都被清空了,门外围着一圈圈警戒线,所有闹事的都被分批铐上押去了附近的派出所。胖丁老板那脸肿得跟猪头似的,抖着二百多斤的肥肉站不起来,只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蹲在墙角跟民警做笔录,时不时还要停下来吸一吸那摇摇欲坠的两管鼻血。
  林炡跨过地上成堆的碎玻璃和空啤酒罐,拦住匆匆经过的廖刚,温和地问:“不好意思廖副,吴雩人呢?”
  “哦小吴啊,他……”
  廖刚一顺口就要回答,不知怎么地却突然顿了下,心说小吴当然是跟我们步队在一块,但你一个外省公安系统的,为什么张嘴就只问小吴呢?
  “不知道哎,”廖刚硬生生地改了口,说:“要不你打电话问问?”
  “……”林炡静静瞅着廖刚片刻,笑了笑说:“也行。您去忙吧。”
  廖刚被他打量得有点心虚,忙不迭赶紧走了。
  铁血酒吧二百米外,街角僻静处停着一辆警用依维柯。急诊医生蹲在最后一排宽敞的座位前,喀嚓轻响剪断医药绷带,松了口气。
  “一周内不要沾水,准时服用消炎药,一旦出现体温升高或伤口发热等现象要及时来做复查,明天最好来院里挂号拍个片——别忘了啊!瞧瞧这背上肿的!”
  吴雩坐起身,双手十指伤痕累累,费力而闷声不吭套上运动短裤。
  步重华站在座位前客气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多谢您,改天请你们主任吃饭。”
  医生把器材稀里哗啦收进便携式出诊箱,又叮嘱几句,不放心地走了。
  透过深夜车窗,隐约可见远处大街上警灯通明,警戒线外人群纷纷驻足围观,拍照议论声此起彼伏,没有人注意到后巷路灯下静静停着的这辆大车。
  步重华收回视线,双手插在长裤口袋里:“你保险箱里的钱就是这么来的?”
  “……”
  “你在云滇未必敢这么嚣张,来津海时间又不长,却已经攒下了小三十来万,出场次数相当频繁是不是?”
  吴雩还是没出声,只低着头,只露出乌黑凌乱的发顶。
  “问你话呢?”步重华伸手托着侧颊,用力把他的脸抬起来:“你以为这种公职人员知法犯法的事情也是光不吭声不开口就能过去的吗?!”
  “……我已经不是公职人员了,我辞职了。”吴雩被迫仰视步重华的眼睛,终于开口低声说:“你要想的话,可以把我抓去辖区派出所。”
  ——他这么说是因为确定自己不会被抓。而且步重华知道,这种确定不是源于对两人关系的愚蠢莽撞的信心,而是因为林炡。
  林炡对吴雩私下里做了什么事情心知肚明,保不准宋平和云滇那位姓冯的老厅长也有所耳闻。铁血酒吧之所以被举报后两个月都没处理,跟这种暧昧不明的默许肯定是有联系的。
  吴雩对这些人分别是什么立场、以及各自能容忍的极限都把握得极其透彻,他心里太有数了——这种闷不吭声的有数,这也许是他十二年来刀尖行走形成的本能。
  吴雩下颔那只铁钳般的手发力一撇,他脸被惯性甩到一边,只听步重华鼻腔中轻轻冷笑一声。
  “三次了,吴雩。算上刘栋财年大兴那次,丰源村遇上邪教团伙那次,今天这是我第三次救你了,能告诉我你有什么感想吗?”
  吴雩疲倦地说:“我告诉过你我不会……”
  “不会什么?不会死?”步重华打断了他:“你这盲目的信心是从哪来的,因为林炡?”
  吴雩似乎是放弃了解释,一言不发望着地面,步重华的声音在他头顶上又轻又狠:“我告诉你,没这回事。林炡开枪是在他听到廖刚他们带人闯进来的动静之后,在那之前他就坐在那眼睁睁看着你挨打,这世上唯一会在你挨打时不顾一切冲上来救你的只有我!”
  吴雩心脏像是被一把攥紧,不由猝然抬起头,刹那间与步重华对视,只听他一字一顿咬着牙道:“除了我,没别人! ”
  深夜路灯昏黄,透过车窗在地面上投下一个个光亮的方块,除此之外整个车厢都陷在黑暗中。
  “……是吗?”良久后吴雩开口沙哑地道,语气背后似乎藏着一丝丝难以言表的东西,“你这盲目的自信又是从哪里来的?”
  步重华站在左右两排座位之间那空地上,俯下身近距离盯着吴雩的脸,两人相距不过数寸,他低沉磁性又强行压抑的每一个字都令空气微微震动:“从你对我的感情中来的。”
  这是他们第一次把那个隐晦的、心照不宣的词摊开到光天化日之下。
  吴雩僵住了。
  “——我也喜欢你,和你对我的感情别无两样。”步重华又迫近了些,那双常年冰封的眼底闪动着炙热的光,说:“你知道这世上有哪三样东西是不论如何都无法隐藏的吗?贫穷,咳嗽,和爱情。”
  下一秒他探头向前,两人唇齿亲吻在一起,吴雩仰头被顶在了座椅靠背上。
  就像是火星飘落在易燃易爆物上,引线几秒燃至尽头,轰地烧起了熊熊大火。步重华抓着吴雩满是血迹的手,撕咬那冰凉柔软的嘴唇,舐走了他口腔中尚未完全褪去的血锈味;他仿佛裹挟着厚重的、沉甸甸的气势,令人无法挣扎抗拒,只能被压在他怀中这方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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