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实际上,他也只是演戏,做个样子嘛。
这小演员,合作起来挺舒服,演技不拖后腿,说入戏就入戏,可是也太入戏了,每次都搞得他像个大坏蛋一样,被大家拎着开玩笑地唾弃。
连他的助理有时候都忍不住调侃,说:“秦哥,那么可爱的男孩子你怎么舍得下手啊,叶小嘉几乎天天躲着你走,你都没发现嘛,你这个禽兽。”
秦商:“……”
他也很冤的,好么?
当然,剧组整体上相处愉快,大家也只是开开玩笑,他也没当回事,就是……嗯,他也想让漂亮的小少年对着他笑一笑嘛。
剧组的人嘴上不说,实际上都很喜欢叶嘉的。除了他那两个大哥为人大方,来剧组探班就送吃送喝的原因外,还有就是他小小年纪非常敬业,也很努力,性格也很可爱,让人忍不住的就想和他说话,逗他开心。
拍摄玉米地戏份时,演员和剧组工作人员们,在玉米地钻进钻出,不说田里灰大,弄的身上又脏又痒,起了一身的痒疙瘩,就说那细薄锋利的玉米叶子,看着不起眼,可割在人身上,脸上胳膊上到处都是细碎的伤口,大夏天的汗一浸渍,妆粉一上,滋味别提多酸爽了。
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包括导演郭川拍摄了一天后都忍不住骂娘,只有叶嘉一个明显娇养出来的青葱嫩少年,愣是一声没吭。
初时,大家没注意,以为他没事。后来拍戏时,他不小心掀开了宽松的戏服汗衫,大家才发现小孩子皮嫩,浑身起了密密麻麻的一层痱子不说,痱子上遍布着红肿的痒疙瘩,表层皮肤都抓烂了,看起来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黑粉底,倒是看不出来什么,只是完全可以想象那脸上、身上被玉米叶子割出来的细碎伤口。
要不是虐杀戏里需要刀割的大伤口,就孩子那浑身凄惨的样子,都可以无妆拍摄了。
知道叶嘉的情况后,别说剧组其他人了,就是铁石心肠的郭川导演都沉默了一下。
现在的新生代,别说大红大紫的,就是有点名气的,拍起戏来都一言难尽。
叶嘉简直就是那群泥石流中的一股清流。
这当然不是夸张,秦商之前就遇到过不少人气明星,对拍摄环境挑三拣四不说,仗着有些人气就同时轧着两三部戏、不仔细揣摩人物角色,连台词都不背。
每到上场,就跟脑袋里塞了棉絮似的,一脸空白地站在那里,动辄对着场外举牌子提词的助理及剧组人员颐指气使,发脾气,可戏根本演不下去。
导演们气的都要疯了,可还是得笑脸迎人,生怕得罪了人气明星身后的资本大佬们,人家撤资,戏都没得拍,但私底下没少骂娘,怪自己流年不利遇到了那些货们。
导演们事后为什么不揭穿这些人的真面目?
他们也是要吃饭的,揭穿了之后,还要不要在营销为王、水军猖狂的娱乐圈混了?
更有甚者,那些人气明星拍戏时一系列骚操作,不敬业、耍大牌、抢番位,把剧组搞的乌烟瘴气,播戏时却拿着一些不知道哪里搞的伤口照,疯狂发通稿,死命营造敬业人设。
剧组人员全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实在忍不住了才会用小号在社交平台上吐槽一下,明面上是真不敢得罪这些营销大户们。
目前的现状是,想要圈钱、洗钱的作品,或许需要这些个人气艺人当个烟/雾/弹,但真正想拍好作品的剧组,没人会欢迎这些人的。
营销为王的时代,叶嘉不是说是唯一表现好的新生代,但绝对是他遇到的少有的有想法、不作妖、真心实意喜欢演戏的新生代。
郭川导演的戏,多的是人抢着上,甚至有些娱乐公司大佬直接撂话,如果用他们推荐的人,郭川想要多少投资,他们就给投多少。
为什么姚兰一句话,郭川就把角色给了叶嘉?
他们这些早就进组的人心里门清。
之前也有投资商塞进来的人,形象上看还算合适,但一进剧组就要求加戏改剧本,郭川导演二话没说,直接把人赶了出去,硬气地表示不需要他们投资了。
后来用叶嘉,一是叶嘉本人形象上合适,演戏有灵气;二是姚兰在剧组说过,她上部戏的拍摄环境那真不是一般的差,拍了十几年的戏,真就上部戏吃尽了苦头,就这样,同剧组的年轻演员叶嘉都丝毫没有怨言,每天快快活活的,一心一意地想着拍好戏,这样的年轻演员可不多了,绝不能埋没了。
郭导就大笔一挥定了叶嘉。
自叶嘉来到这个剧组,他自己可能不清楚,但大家进组早的哪里会发现不了,郭川导演的脾气都不自觉的好上了不少呢。
毕竟,有望成材的小幼苗,大家还是打心眼里想护着的。
他这边想了许多,时间也只过去了一瞬,叶嘉那边还在伤心地哭着呢。
郭川从摄像机后抬起头,冲旁边捧着一束鲜花的剧务人员招了招手,剧组的人纷纷放下手头的活儿,往叶嘉身边聚拢。
秦商松了口气,他稍稍往后退了两步,正打算给导演及剧组人员让出些位置,一个高大的身影像风一样从他身边掠过,瞬间就到了叶嘉身旁。
“心里还是很难受?”男人在叶嘉面前蹲下,将他扶坐起来。
叶嘉抽噎着,双手不由自主地揽着男人的脖颈,在他怀里蹭了蹭眼泪,像极了受伤需要安慰的小动物。
男人的脸色并不好,伸手给他擦掉脸上还在不断往下落的泪珠子,摸摸他的脑袋,然后将他揽进怀里,轻轻抚摸后背安慰着。
人群已经聚拢过来了,大家都一脸“我们懂得的”的表情看着两人,连郭川导演都少有的有了耐心,站在原地等着他缓过情绪来。
叶嘉有些不好意思,他再次在男人怀里蹭了蹭眼泪,然后挣扎着站了起来。
“恭喜杀青!”中年汉子郭川导演拍了拍他的脑袋,微笑道。
“恭喜杀青!”围观众人紧跟着,异口同声道。
整齐划一的“恭喜杀青”里,只有一个声音非常突兀,语气惊讶,“卧槽,郭导竟然笑了,你们谁赶紧拍照啊,这真是千年难遇的表情啊。”
人群顿时哄堂大笑,连叶嘉都忍不住破涕而笑。
大家纷纷去看郭川的表情,搞得郭川老脸都有些挂不住了,架势一摆,眉毛一竖,吼道:“看什么看,都给我收拾去,明天继续。”
众人仗着人多力量大,也不害怕,纷纷做鬼脸嘘他。
“都反了是吧,明天小叶不在,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们。”郭川老脸一板,指着众人,吓唬道:“看你们谁动的慢,慢就给我明天早早的起来布置场地。”
众人顿时轰然散去。
叶嘉笑过之后,情绪稳定了不少,抱着鲜花,冲郭川道谢,然后由男人领着,离开了剧组。
回到剧组宿舍,两人前后脚进了屋。
男人刚关上门,就被叶嘉扑了个满怀。
他说:“我刚刚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了。”
第40章 过往
如果要问叶嘉这一辈子最喜欢的人,那肯定是爷爷没跑了。
如果要问叶嘉对十岁之前的记忆,那他肯定是说不出来的。
他从有记忆起,就只记得十岁之后的事。
记忆里他一直和爷爷生活在X市城郊的度假山庄里,知道自己在S市还有个家,家里有爸爸、妈妈和哥哥。
哥哥很优秀,在国外留学,一年回来一次,爸爸妈妈在S市有个大家族,两人也很忙,一年过来看他两次。
但不知怎的,他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哥哥不喜欢他。
当然,从小被爷爷捧在手心宠的叶嘉,也不在乎哥哥喜不喜欢他。
家人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年见个一两次面的陌生人。
他只在乎爷爷。
度假山庄外面依附着几个村子,他除了上学,成天就是和村子里的同龄孩子们到处疯跑,抓鱼、爬树、掏鸟、撸猫、逗狗,天天把自己弄得像个小疯子似的,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他十二岁,爷爷重病卧床,被接回了S市。
爷爷回S市看病,连带着他也回了S市的家,从一个只会逃学疯玩的小学生变成了S市私立中学的一名中学生。
然而爷爷年纪大了,众多高精尖医生齐心协力,也没能妙手回春。爷爷没有坚持多久,在S市熬了一年多,便走向了生命的尽头。
弥留之际,半生硬气的爷爷拉着他的手,老泪横流,说当年不该一气之下把他抢过去养在膝下,还不让他爸妈去看望,害得他和家人关系生疏,犹如陌生人。
叶嘉哭的肝肠寸断,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他只希望爷爷能好起来,而不是躺在床上给他交代遗言。
但在他保证了以后会好好听话后,爷爷还是永远的离开了他。
生命乍然而逝,叶嘉痛苦不已,可还是按照爷爷临终前的嘱咐,住进了叶家给他安排的卧室,成了S市叶家的一份子。
也许是血浓于水的天然联系,也许是叶家人对他小心翼翼的关怀与照顾,相处了几年,叶嘉慢慢融入了这个家庭,成了S市叶家的小幺。
一切都在往正轨上发展,直到他十五岁那年暑假,发现了有别于大众的性向。
初时发现性向,他被宠的无法无天惯了,根本没觉得这是个事儿,趁着家里三个男人齐聚一堂,就毫无顾忌地说了。
然后,破天荒的,从他回到叶家就小心翼翼对他的爸爸和哥哥,乍然暴怒,摁着他揍了一顿。
他哪里是个受委屈的,直接偷跑出去,离家出走。
家里冻结了他的银行卡,想逼他回去认错。
但他从小被爷爷捧在手心里,又宠又惯,为了逗老爷子开心,表面上虽是怂不叽叽的,但内在的性子那真是被宠坏了,又硬又倔,涉及原则性的事情,从来不会低头。
他在外边流浪,带在身上的钱不到半个月就花光了,然后身无分文地在C市火车站逛荡了半个月,他就是那个时候被梁惠发掘的。
梁惠带着他吃了一顿饱饭,给了个联系方式,就消失在了人海里。
后来,叶赫派人在C市火车站找到了他,强制性地将他带回了家。叶家两个老男人在罗兰的强压下,认同了他的性向,只是定了个规矩,不能胡来,若有喜欢的人,必须得通过他们那一关。
叶嘉高考结束后,就被家人介绍了个相亲对象,他知道他们是为了防止他进入娱乐圈,被迷晕了眼,乱来。
他当时也是抱着玩闹的心思去的,当然,也是迫于家里两个男人的淫威去见相亲对象——自从性向问题爆发后,家里的俩老男人再也没惯着他了,没少趁机收拾他。
记忆恢复的猝不及防,谁都没想到,兜兜转转,他竟然喜欢上了早被他遗忘在过去的冰块脸大哥哥。
他也没想到,曾经在他身上发生过那样的事。
五岁时,大哥不知什么原因,惹的女朋友生气,因为急着去追跑开的女朋友,将他一个人抛在了小区门口。
他那个年纪,最是崇拜大孩子的时候,成天黏叶赫黏的要死,但叶赫少年心性,高兴了就抱着他亲两口,不高兴了就满脸不耐烦地将他扔给自己的死党柏瑜。
叶嘉小的时候是真不喜欢柏瑜,小孩子天性/爱玩,都喜欢陪着玩闹、陪着撒疯的大哥哥,没人会喜欢冷冰冰的严肃冰块脸。
所以,当叶赫嘱咐完他去找柏瑜,就头也不回地去追女朋友时,他颠颠地迈着小短腿,欢快地追在了身后。
被陌生人从背后抱住时,他心里登时一慌,立马挣扎着,大声哭叫着不远处的哥哥,可焦心恋情的叶赫只顾着拥抱挣扎的女朋友,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呼救。
随后便是无力的绝望,他只来得及叫了两声便被人捂了嘴,拖进了黑车里。
然后脖子一疼,再醒来时已出现在人贩子在深山老窝里的老巢。
他虽然在家人面前乖巧听话,但性子脾气硬的很,被人贩子拐到深山老窝中,不屈不挠地逃跑过几次,但每次都被抓了回去,一顿毒打。
因为他的不听话及逃跑黑历史,就算他长得漂亮,也没人愿意出高价买他。
人贩子赚大钱的算盘打了个空,便将怒火全发泄到他身上。
他被关了起来,遭遇了两年不间断的虐待毒打,直至失了声,变成了人人唾弃的自闭小傻子。
两年后被家人找到,已经失了忆,谁也不认识,全身被毒打的几乎没一处好皮肤,被人一碰就哭,晚上更是疼的整夜睡不着,蜷着身子,无声哭泣一整夜。
爷爷见到他的模样,七十多岁的老人,气的血压飙升,差点没进急救室抢救。
最后,老人挺着已经不再硬朗的身子,硬是连叶家都没让他进,直接将他从医院带回了X市。
老人一辈子脾气硬的跟石头一样,却在把他接回X市之后,抱着他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之后便是不分日夜的陪伴与耐心教导。
一个字、一个词、一句话,每天不厌其烦地逗他说话,教他吃饭、穿衣,陪他玩耍,两三年之后,他终于对外界有了反应,记忆不再紊乱,开始有了时间的概念。
随后便是被爷爷捧到了手心里,宠的无法无天。
叶嘉抱着男人,眨了眨泛着湿意的眼睛,委屈道:“我以前好可怜啊,想想都想哭。”
“还有,我想爷爷了。”
柏瑜身子从最开始的僵硬,慢慢变得松缓了下来,他试探道:“你什么都想起来了?”
那些记忆太过遥远,回想起来,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但叶嘉心里还是有些难受,他点了点头,蹭了蹭男人的胸膛,撇嘴道:“都想起来了,当了几年的小傻子嘛,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小爷现在照样日天日地。”
柏瑜摸摸他的脑袋,将他抱的更紧了。
五岁的叶嘉被拐走,他罪不可赦,没人知道他内心的煎熬与愧疚。
当时叶赫打电话叫他去接门口的叶嘉,他却被人缠住了。等他到达小区门口,叶嘉已不见了踪迹。
再见时,是他带着人端了人贩子的老窝,可那时的叶嘉别说看见他就哭了,连个反应都没有。
将人交到叶家人手里,他便再没见过他,甚至连声对不起都没机会说。
“对不起!”他说出了迟来的道歉。
叶嘉乍一听见这话,一愣,从他怀里退了出来,“你哪里对不起我了?”
他难以置信,“你不爱我了吗,还是你移情别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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