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趴在老房子的窗台上,看结了霜花的玻璃,霜花化了就坐到门外枯萎的草丛里,将一根根枯黄的野草拔下来扔掉,又漫无目的的晃到芦苇丛环绕的小湖边,捡了石子往湖里扔的时候想起和杨聿朗在这儿一起打水漂的情景,无处可发的烦闷更甚。
他颓丧的坐在湖边,看平静湖水中倒映出的自己,脸还是熟悉的那张脸,可心却不是熟知的那颗心,他给自己的心破开了一条新世界的缝,可对着那个新世界他很害怕很踌躇很忐忑,不愿相信又一点点沉沦进去。
磨了一天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一天没吃饭肚子空空的他去了一家面馆,点了碗牛肉面填饱肚子后就又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一夜无眠也不觉得困,从街尾晃到街头,换条街再从街头晃到街尾,晃到夜幕初上,微星闪烁,晃到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夜生活里。
他随意进了一家酒吧,调酒小哥见他神情郁郁一杯又一杯的,在他半醉之际问他是不是失恋了,他苦笑一声又叹一声。
酒精上了头,他走进舞池和那些疯狂的人一起扭动跳跃,耳边是震耳欲聋的DJ,眼前是闪烁不断的灯光,身旁是同样忘我的年轻男女。
到后面有人找他喝酒他不拒绝,有人找他跳舞他也欢迎,和美女贴身热舞,和男子比拼酒量,想用这样的方式麻痹自己。
连吹两瓶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去卫生间吐了,腹中翻涌着难忍的酸意,强撑着冲了一把脸,摇摇晃晃的走到门边,还是扶着墙瘫坐在地上。
进来上厕所的调酒小哥见他这副模样,热心问他需不需要帮忙,虽然江城不太想麻烦别人,可还是让他扶着去酒柜后面坐着休息。
“你不能再喝了,”调酒小哥拿了杯温开水给他,“需要打电话叫你朋友或者家人过来接你吗?”
江城难受的龇了龇牙,摸出手机想要打给唐原,可点亮屏幕才发现根本看不清手机上都是些啥,他把手机递给调酒小哥:“帮个忙,打给通话记录第一个就行。”
“OK。”小哥接过手机很快就拨了出去,过了一会对方才接通,一通他就道,“哥们,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休息,你朋友在我这儿喝醉了,能过来接他一下吗?”
“在什么地方?”对方沉默一瞬才问道。
调酒小哥报了酒吧名字和地址,对方说了句:“我很快就到。”
“你先在这歇着吧,”调酒小哥再给他加了温开水,“你朋友说很快就到。”
“谢了。”
小哥回到工作岗位,江城闭上眼靠着酒柜等唐原来,可他没想到,等来的人却是杨聿朗。
他以为最后一通打进来的电话是唐原,这么看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杨聿朗打过电话给自己,所以调酒小哥才回拨了他的电话。
他怔怔不能言的盯着杨聿朗步步靠近,这几天关于他的所有一切遐想愁绪郁闷喷涌而出,像扑面而来的浪潮席卷他身体每一处。
“你怎么样?”杨聿朗见他半天不言语只愣愣的盯着自己看,整个人也乖巧的像蜷缩成一团的猫儿。
江城听着他提高了音量却依旧温柔如水的声音,眼角发热的几欲涌出泪水。
“来,”杨聿朗将他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他站起来,“我先送你回家。”
走出几步,经过一处阴暗角落,江城脚下一个踉跄,下意识就抱住了身边人。
抱上的一刹那他明知自己意识仍然清醒却装出一副喝到醉的不知今夕何夕模样。他将杨聿朗抵在墙上紧紧抱着,一双手臂从肩上滑到腰上,像是要将人箍在怀中。
“江城。”杨聿朗拍他的后背,“放手。”
江城装没听到,依旧紧抱不撒手,并且在抱上的这几分钟来他意识到自己真正想抱的人是谁,想亲的人又是谁。
这样相拥从心里生出的感觉他此前从未体验过,那是一种极为陌生的强烈悸动,像触及到灵魂深处,战栗般的兴奋传至身体每一处神经再延伸至四肢百骸。拥抱的契合度在他看来达到了百分百,再也不能找到抱起来这样舒服这样合适的一个人,仿佛杨聿朗的双肩腰肢,包括身高都是在为他量身打造。
他贴在杨聿朗耳边,喃喃道:“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变态?”
他声音太轻,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杨聿朗什么都没听见,又被他抱得走不出半步,只能无奈的在他耳边大着声音道:“这儿太吵了,你先放手,我扶你到车上,车就在酒吧门口。”
江城听见了,却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因为他知道,只要放了手,再想抱就没机会了,所以继续自顾自在他耳边呢喃:
“你会不会讨厌我,以后不再见我?”
“我很难受。”
“你会不会再也不理我了?”
……
断断续续的,杨聿朗听到了一些,他觉得江城估计是喝蒙了把自己当成了别人。
第16章 平常心
江城一双手臂在他腰上不曾松开半秒,杨聿朗几次试图拿开他的手,都没能成功。
身旁有人来来去去,不过因为光线昏暗别人并未怎么注意到他俩。舞台中间开始新一轮的表演,两排穿着性感制服的美女罗列而出,引来周遭一阵又一阵欢呼和此起彼伏的口哨声。
易风穿过喧闹兴奋的人群,在昏暗处找到杨聿朗。
杨聿朗见了他,示意他将江城弄出去,易风便手脚利落的拉开江城,顺势拿出一口罩给杨聿朗戴上,转身就架起江城往外走。
将江城丢在车后座,易风拉开副驾车门,杨聿朗却不上去,而是拉开后车门,径直坐在江城身旁。
易风表情变了变,启动车子离开后通过中央后视镜看杨聿朗摘了口罩,江城一副醉死过去的模样歪着脑袋靠在车窗上,杨聿朗扶着他的双肩替他调整了个舒服姿势。
易风手握方向盘,终是忍不住道:“以后这种事叫我就可以,你完全不必亲自跑出来,”他瞟了眼腕上机械表,“凌晨两点你接了电话就往这种鱼龙混杂细菌横生的地方跑,口罩也不戴,你能不能……”他极力压抑着翻涌情绪,“能不能对自己的健康多上点心?”
杨聿朗看他一眼,沉默不语。
易风瞟了眼熟睡中的江城:“这样一个人值的你为他这么做?”
“怎么样的一个人?”杨聿朗反问他。
易风沉默片刻,没有正面回答,只道:“你四天后的常规体检换成明天,我明早通知你的医生。”
杨聿朗无甚表情,双瞳倒映着忽明忽暗的灯光,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淡淡道:“小易,不要擅自安排。”
虽然杨聿朗语气淡淡,可熟知他的易风知道他这样的表情语气就是含了怒气,当即涌过一阵冷意,半晌才道:“对不起。”
装醉的江城听着两人对话,虽然不是很清楚他们话里的意思,可他知道以杨聿朗的身体状况是不应该出现在酒吧这种地方的,而且他没留意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他心口一阵酸涩涌过,愧疚难过心疼自责席卷全身。他很想很想抱着杨聿朗说对不起,却又清楚明了的知道自己已经犯了错,不可一错再错,他跟杨聿朗之间就是隔着几个光年,遥不可及。
他们将江城带回了公寓并且睡在杨聿朗床上。
一开始江城辗转难眠,沉浸在自责中不可自拔,后来眼皮越来越沉,几乎通宵两夜的他终于扛不住,一闭上眼就睡的死沉死沉。
杨聿朗却没了睡意,独自一人坐在书房工作到天亮,他离开公寓前江城还在睡梦中,于是给他留下了一张纸条。
等江城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公寓里空无一人,他看到了杨聿朗留的纸条,说他去公司了,厨房里有丽姨熬的粥,保温着,醒来就能直接喝。
他拿着纸条心中百感交集,一种名为温暖贴心的东西一点点进入被冷意包围许久的心房。
粥是外面喝不到的海参粥,配着几碟爽口小菜,他一口气把一锅粥都喝完了才给杨聿朗发了信息:
“朗哥,谢谢你,粥我都喝了,对不起昨晚影响了你的休息,以后再也不会了。”
信息发出去没多久杨聿朗就回复了他:“不客气,没关系。”言简意赅。
他看了信息,拿了衣服回到老房子那儿,因着这么一出,接下来的几天就更是提不起兴致做任何事情,很多时间他都直挺挺躺地铺上,脑子里是酒吧里那些挥不去的画面,手里拿着的是那张被他抓的有些发皱的纸条。
白天黑夜,窗外从初晨阳光转为夜幕弯月,老房子四处无声,外面也甚少有人经过,当真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期间杨聿朗给他发过信息,他只道这几天家里有事没空去公寓。
潘军几个也给他打了电话,他都一一搪塞过去。
直到唐原也来了老房子才发现他一个人窝在这儿,餐桌上是一些没扔的快餐盒泡面桶,房间里有浓重的烟味。
“大白天的你怎么躺屋里了?”唐原在他身边席地而坐,“这几天你不是挺忙的,还说今儿要去拍照是吧?”
“拍完了,刚回来没多久。”唐原打开了窗户,江城嫌太亮,用被子捂住头。
“起来起来,”唐原一把掀开他的被子,“这才几点啊,拍照也没那么累吧,快起来。”
“别拉我。”江城烦躁的甩开他的手。
“烦什么?”唐原见他真是心情不佳,没再动他,“又是你家老头子?别烦了,跟他烦不是给自己找罪受的吗?”
“不是。”江城不想多说,又拿被子盖住头。
唐原兀自想了想,该不会是那天的事给闹的吧?那天过后他们后来有旁敲侧击的问过瑛瑛赵瑜和江城的事,瑛瑛那边很直接的说是江城不行。
听到这个答案的唐原三人差点惊掉下巴,当场就让她们别瞎几把乱说,这边转回头问江城,可江城对此事三缄其口,屁都问不出来,稍一琢磨这事就有点尴尬了,难不成真的……
唐原刚一说出这几个字卓海立马反对:“怎么可能,咱几个都一起看片几次了啊,他哪次软了你说,而且时间最久的难道不是他?”
潘军点头:“那晚肯定有别的原因。”
唐原想到这些,再三斟酌了措辞才对江城道:“你有什么不高兴想不通的可以跟我说说,出了这儿保证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说出来心里能痛快些。”
“没事。”江城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闷闷的。
“哎哎哎—”唐原拍拍被子,“别闷着了,还早,一起去打球吧,就咱俩。”见江城没动静他又道,“我今天也烦着呢,上午陪我妈出去买个衣服碰到安和街那群混蛋,就那死光头,他居然当着我妈的面拿了一条裙子扔我脸上,要不是我妈在,我他妈能当场在他脑门上给开个瓢,反正这事儿过不去,我一定要让他好看!”
闻言江城拿开被子:“现在就去恁死他!”
“别别,”唐原拉住他,“他现在一伙人都在麻将馆呢,我们两个人是去找死吗?”知道江城脾气上来很难收回去,又道,“放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也不是要揍他,我有的是办法整他,没到时间而已。”
江城这才坐了回去,唐原见他脸色缓了一些,才问:“你在这边待几天了,外面的外卖盒子蟑螂都生出一窝崽了。”
“没几天,”江城站起身,“我去洗把脸,一起去打球。”
唐原这才咧嘴笑了笑:“快点。”
两个人去球场,疯狂奔跑运动几小时,大汗淋漓的躺在草坪上,唐原转头看江城,他知道这哥们虽然不说出来,可这时候的心情已经比老房子那时候好多了。
江城看着如锦如虹的满天彩霞,心道:“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平常心就好了。”所以他决定不再避着躲着,去了一次公寓,可杨聿朗不在,一问才知道他回家了。
他也只能回自个家,一待就是好几天。
天气愈来愈冷,有天晚上,雪花无声无息的飘了下来。
一早醒来的杨聿朗站在阳台上,冷风阵阵,低头是一片雪白的花园,极目眺望也是千里雪飘。
他妹妹杨静姝找了一圈才发现他在阳台,她捧着两杯刚泡好的君山银针,递给他一杯,伸出一只手接住飘飘扬扬的雪花,道:“这次的雪挺大的。”
杨聿朗抿了一口茶,看着眼前飘飞的雪花出神。
杨静姝伸手拢了拢他的外套:“这么冷,还是别在外头待着了,一起进去吧!”
他收回思绪,对上杨静姝一双带着些许担忧关切的双眸,点了点头,体弱如他,并不能在这样的寒冷中待多久,一旦风寒入体就是躺病床的命。
“哥,我给你熬了粥。”杨静姝指了指餐桌,“你一会还要去公司,先喝了再去吧。”
杨聿朗揉揉她的头发,“谢谢,一大早就起来给我做这些。”
他刚刚望着飘雪出神,想的是江城在酒吧里说的那些话,虽然没听全,可他大概能猜出是什么。
酒吧买醉,酒后诉衷肠,怅惘迷茫担忧害怕,这是爱而不得的苦涩。
想至此处他微叹一声,覆下眼眸,遮住本就毫不外露的心思。
他人虽不在公寓,可那儿是允许江城进入的,公寓里常年恒温,下了雪,江庆理已然约牌友在家摸麻将,他不愿待家里,在老房子又冻得跳脚,所以发了信息给杨聿朗,说想去公寓那儿学习。
杨聿朗简略回了句“好”,并说晚上工作完也会回公寓。
他从公司回来时江城刚做完一套卷子,从书房出来看见他西装革履的走进来,进门就开始解领带脱衣服。
两人相视一眼,江城见他手上动作立马转开视线,盯着别处叫了声:“朗哥。”
杨聿朗将他打量一眼,微一点头,柔声道:“几天不见你就瘦成这样了,一直没睡么?黑眼圈都快赶上国宝了。”
江城揉揉双眼,看了眼咖啡机道:“是没睡好,我能不能煮点咖啡喝?”
杨聿朗在他面前脱完外衣,抬脚上楼:“我换了衣服下来煮。”
江城忍不住看着他上楼的背影,哪怕人已经进了房间啥也看不见了他也没收回视线,就那么愣愣的等着杨聿朗出来,出来的瞬间又立马将视线转向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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