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臣问:“你还记得……昨天的事么?”
王正被他的问题惊醒了些,听明白张书臣的紧张,果断笑了一声,抬手就把人抱住了。
被一团温热毫无征兆的包绕,把张书臣吓了一跳,随即听到王正的声音:“我没忘昨天的事,好了宝贝儿,你别瞎想,快出门吧别迟到了。”
张书臣鼻尖嗅到他睡衣上的洗衣液香味,是和自己衣物一样的茉莉花香,心中忽然安定下来。张书臣也不嫌弃王正这副乱糟糟的模样,伸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往自己肩头带,然后偏过头往他耳廓上印了一吻。
腰间的手骤然一紧,张书臣听到王正咬牙道:“你是不是今天不想去上班了?”
张书臣笑笑:“我走了。”
“嗯。”
“那你放手。”
两人你侬我侬磨磨蹭蹭了一阵才彻底分开。
开门的时候王正忽然叫住张书臣:“张老师,今天没别的安排吧?”
张书臣道:“没有什么,我中午回来买排骨回来炖,晚上吃,你想一下用什么来炖。”
“排骨先放放,我们今晚去大洛那边吧,”王正说,“你期末监考去不了,那我一个人去也没意思,正好今天还是圣诞节,他酒吧肯定有优惠活动。”
张书臣倒没什么意见:“都行,你跟大洛说吧……我不能再聊了,真得走了,中午见。”
“路上小心啊。”
目送完张书臣,王正心情愉悦,他打了个哈欠,决定先回卧室补个回笼觉。
从黑甜舒坦的梦境里出来,王正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快到十点了。
两个多小时的回笼觉,让他容光焕发,一扫早上的颓靡。
他再厨房里边煮速冻饺子边给大洛打电话。
嘟了半晌总算有人接起来,免提扩音里沙哑的男声语气有些烦躁:“说。”
王正心里打起小算盘,笑道:“这都十点了,大洛,你还没起呢?”
男声暴躁程度翻倍:“你爷爷昨天通宵,大正你想当闹钟就不必了。有事快说。”
“我周年那天就不来了。”王正把蘸水调好,“我和张老师今晚上来坐坐,当提前给你庆祝了。”
“嗯?你他妈驴我呢?”手机那头出现布料摩擦声,坐起来后大洛说话声音更加清晰,“人书臣是因为监考,你怎么来不了?你也监考?”
王正道:“我一个人去没意思啊。所以今晚上当补给你。”
“怎么就没意思了?你不是还单着么?我们现在那个驻唱的小孩儿屁股可翘,声音也好听,高音贼靓,你都不知道多少人指望能请他喝一杯呢!我帮你约他,你们到时候……”
“别别别别别……”王正忙不迭打断他,“我没单着了。”
大洛顿住了,心里骂这孙子身边就没清净过,回神后嘴里道:“没单着也行啊,带来给我看看呗!”
“他那天来不了啊!”
“那、那你今天要带他来吗?”
“对啊。”
大洛啧啧了两声:“大正你这可真不是东西,平日里一口一个张老师喊得亲,今天你带你对象来,让书臣一个人当电灯泡吗?你也太不会处事了,现在才告诉我!我下午问问,晚上叫个人过来陪他。”
王正笑了:“嗐,这个也不用!他也有伴了!”
“哟!真的假的?好事儿啊!”大洛喜道,“你今晚上你们四个人是吧?我给你们留个包间不?”
“不用包间,就两人。”
“嗯?你们不是带对象吗?”
“对啊。”
大洛懵了:“这……啥意思?”
王正得了想要的反应,笑得收不住,朗声对电话喊:“大洛!”
大洛被他陡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欸欸!怎么?”
“我,已经把书臣追到手了!”
☆、第 12 章
张书臣做了个梦,梦到初中时的事。
那是一个炎热潮湿的午后,他午睡超过了时间,匆匆赶到教室距离上课只有几分钟了,张书臣身边的位置还空着,教室里的人比空气还躁动,每个人脸上夸张做出恐惧的表情,但是一部分人的眼睛里却是难以掩饰的幸灾乐祸。
已经过了上课时间,也不见老师来,张书臣终于忍不住了,他轻轻点了点前桌男生的肩膀:“今天出了什么事吗?”前桌的男生竖起一只手挡在自己嘴边,看似在悄悄说话,实际上声音并不算小,他故意装出害怕的语气:“张书臣,……跳楼了!你不知道?他中午跳的。”
——梦里的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头顶吱吱呀呀转着的风扇让他有些茫然,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什么也没问,四周窃窃私语,他毫不在意,只是从同桌的抽屉里找出了一份印象中的校刊。
上面有一个童话版块,是他那个尽力在班上活成透明人的同桌负责每季连载的。
“我是一条奔涌向前溪流。
我流过草地。
小草说:‘你为什么要走呢?像我们一样留在原地不好吗?’
我说:‘因为我太孤独了。’
它们问:‘那你要去哪里呢?’
我说:‘我没有目的地,我只是在找一个能永远陪着我的人。’
……
当我流过一间闪着光的房子时,好几只纸船被放在了我的身上。
几个小孩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冲啊!’
我流过城市,流过乡村,几经波折,现在还稳稳当当在我身上的小纸船,只有一只了。
小纸船问:‘你要去哪儿?’
我说:‘我不知道。’
小纸船问:‘那你为什么不停下来?’
我说:‘我在找一个能永远陪着我的人。’
小纸船开心地说:‘我也是一个人,以后我们就一直在一起吧!’”
手机忽然铃声大作,张书臣猛地从梦中惊醒。
骤然离开梦境,他控制不住心跳的剧烈,喘着气去拿电话,在发现上面的号码下面被几十个人标记了‘骚扰电话’后,他直接挂断了这个噪音源头。
躺在床上平复呼吸,张书臣不禁回忆起刚刚的梦境。
他那时候的同桌是个内向又矮小的男生,成绩中等又是留守儿童,身份来说并不瞩目,但是因为名字出现在了校刊上,因此文章和人一起,成为班上男生被排挤玩笑的对象。张书臣虽然没有附和过那些人,但是对于这个身份尴尬的同桌,关照其实并不算多。
那天中午男生没有回寝室,摄像头记录他走出教室到走廊尽头,在窗前站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然后毫不犹豫地爬上了阳台,越过了栏杆一跃而下。幸好只是二楼,走廊尽头的窗户下面也有绿植充当了缓冲,他跳下去后虽然腿部和手臂有骨折,但并没有生命危险。
张书臣也是在后来才知道,他在私下被欺负的次数,远比在班级里被他看见的更多。
他们班当天下午的课被停了。男生的父母闻讯连夜赶了回来,给男生办理了休学。
张书臣当时是班上的文艺委员,负责班上校刊的领取,一周后的那次校刊里,有男生投稿故事的最终章。张书臣想了一天,终于去询问了班主任男生所在的医院,放学后独自一人去给男生送去了校刊。
张书臣只记得躺在病床上的男生收下了这本校刊,对他说了谢谢。后来自己是有没有和他聊什么、怎么走的,他都记不大清了。
从那天过后,他再也没见过那个男生。
张书臣叹了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然后下床走到书柜面前,从某一层靠边的位置,找出了一本泛黄的杂志——当年那本校刊他一直没丢。
初中后来的日子里,每次翻到那条小溪的故事结尾,都会让他想起那个男生……后来上了高中大学,也就逐渐把这件事忘了,直到叶行川和他分手,他清理房间的时候发现了这本旧校刊,重温完他忽然明白了那个男生当年的心情。
那天下午,他对着一个初中生的文章泣不成声。
张书臣熟练地翻到男生的文章。
题目是《寻找》,下面一行是“初20xx级X班余铭”,最后一章的篇幅并不长,和另一篇投稿作文挤在了一页。
“我和小纸船一起走了好远。
我曾经是为了寻找而奔涌,现在我想带它一起走遍所有地方。
小纸船说:‘我喜欢春天的柳絮,喜欢夏天的星星,喜欢秋天的落叶,喜欢冬天的雪花,小溪流啊,我也喜欢你。’
我觉得好高兴,我希望我们能永远在一起。
可是有一天,我流过一处浅滩,小纸船停在了两块鹅卵石间。
它被卡住了。
我用更大的力气拍打起岸边,想把它救出来。
我喊道:‘小纸船,你快跟着我的水花出来!’
小纸船却说:‘就这样吧。’
我问:‘怎么了,小纸船?’
小纸船疲惫地说:‘你永不停歇,即使再温柔的水花都会打湿我的船底,我努力地忍受,但是我已经没办法再陪你走下去了。’
我的水花还在拍打着浅滩,我好难过:‘你不是说我们要一直在一起的吗?’
小纸船说:‘我累了,小溪流。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别为我停留了,你还是接着去找那个人吧!’
一个小孩跑了过来,他胖胖的手把小纸船带走了,我听见他高兴的声音:‘我捡到了一只纸船!我要带回家!’
小纸船选择了港湾,不再愿意和我一起走了。
我失去了它,我什么也没有了。
我流过了浅滩,流过了山坡,流过了田野。
我是一条奔涌向前溪流。
我现在正在寻找一个能永远陪着我的人。”
张书臣默默看着最后一个句号,脑海里闪过一些尘封的记忆。
在他把那个家的新年搅和得一团糟的第二天,大排档拼桌的时候遇到了校友。
那个男人和他有过几面之缘,是当时高年级的学长,和余铭一个社团的。他们聊了几句,话题难免落在了那个悲哀的少年身上,酒过三巡,对方醉醺醺地跟他说:“其实之后我内疚了好几年,但是我没有办法,我那时候想直升高中部,我和他……已经被你们班那几个孙子看到了,我不能、不能冒险……我没想到他会……他会……”
余铭的“小纸船”是他身上唯一能感觉到的重量。张书臣想,叶行川之于当时的他,或许也是他的“小纸船”。
可惜他们的“纸船”都选择了港湾,留他们独自蜿蜒向远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时的他和余铭不一样,他的身边不是什么都没有。
张书臣叹了一口气,把校刊放回了原处,转身去换下睡衣出了卧室。
客厅里的电视放着花瓶演技的偶像剧,违和的配音有些刺耳,一时让他恍惚。
厨房那边探出半个身影,王正精神抖擞地向他问好:“张老师,睡醒啦?今天中午吃粉条怎么样?我已经泡起来了。”
张书臣不禁笑了一声:“你都泡起来了还问我做什么。”
“你要是有意见,我现在捞起来也行啊!”王正解了围裙走过去,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早上好宝贝儿!你脸色太差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做了个梦,”张书臣接受完他纯洁的早安吻,把头抵在他肩膀上感叹,“哎,不是太好的感觉……”
王正环住他的背,轻轻拍了拍:“你太累了,几千份试卷啊,你们两天就改完录分,能不累么。现在开始放假了,先把精力养好再说玩的事吧!”
“嗯……”张书臣乖乖地应了一声。
“我早上买了包子稀饭,锅里温着,快去洗漱,离中午开饭还有一个多小时呢,你先吃点垫着,别饿坏了。”
张书臣洗漱完,就着毫无营养的电视剧吃了一个包子半碗稀饭,状态终于恢复得七七八八。
不论是面条还是粉条,配哪种臊子,到王正手里出来的都是同一个味道——酱油和醋闭眼一加,碗里就只剩下了咸酸味。
张书臣炒了碟素菜,让餐桌上不至于太寒碜。
两人吃完饭,在沙发上漫无目的地腻腻歪歪了一下午。
说来也奇怪,就算变更了关系,他们都过了冲动的年龄,之前也已经一起住了五年,对对方的行为癖好都了如指掌,按理来说是早就已经没什么新鲜感可言。
张书臣微微后仰,结束这个冗长的吻,喘了一口气,笑出声:“吻技不错啊~”
王正知道他只是调侃,没有翻旧账的意思,凑近又往他嘴角亲了一下:“大哥不说二哥。”
张书臣把他缠在自己腰上的手扳开:“今天的量差不多够了啊,天都要黑了,我去做饭。”
王正说:“今天下馆子呗!咱们好久没出去吃过了。”
张书臣一挑眉:“你请?”
王正道:“我请。”
张书臣道:“那行啊,收拾收拾出门。”
两人换了套衣服,找了家煲汤挺出名的餐馆,吃完饭顺便去了不远的湿地公园散步。
夜晚的湿地公园里灯光晦暗,除了聚在路灯下跳广场舞的老太太,只有寥寥几对热恋中的情侣还在逗留。
两人沿着平静的湖边慢悠悠地走着,原本放在身侧的手很快就牵到了一起。一开始王正怕张书臣会在路过明亮的地方松开手,便一直没话找话想聊些什么,妄图让他分散注意力。寂静的周围除了原处富有节奏的的舞蹈配乐,就只剩下王正的聒噪,张书臣最终没忍住,把他按在电杆上结结实实地吻了一通,最后一脸嫌弃地点评:“亲爱的,你真的没觉得你很吵吗?”王正这下才被修理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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