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烈,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留下火辣辣的滋味。久次良随手接过放在桌角的杂志,开始翻阅。
印刷失误的次品。英文版面的大小写字母不分,漫画版面的图片糊的糟糕。又是串页又是错页的,在一旁喝得朦胧的大岳丸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看得那么专注。
莫非是很好看的成人杂志?
大岳丸把脑袋靠在对方的肩膀上,偷偷用余光扫,仍然看不清楚,只能看见加粗的大标题。好气……控不住力道,手啪的一下打在书面上,两人都一惊。
“良……我好像有点醉了。”
大岳丸默默的收回那只手,藏在背后,“怯生生”的偷瞄对方的反应。“你在工作吗?”他小声试探,这家酒吧再穷也不会用次品打发顾客。
有意为之的次品,他才察觉到。
可恶……自己真的喝醉了,反应变得好迟钝。他对着透明的深色亚克力桌面中的自己捏了捏脸。
“嗯,工作。”
在灰色的酒吧里,出于安全考虑,久次良不能喊大岳丸“小探员”,没有灵魂,刻意的回避让他不适。
大岳丸轻嗯了一声,愣愣的盯着还冒着气泡的第三杯Castle,他伸出的手刚碰到凉凉的杯壁,胃里突然掀起一顿排山倒海,难受得冷汗直冒,手又缩了回去。
“没事吧,小……”
久次良察觉到他的异样,赶忙凑近察看。
“我没事,你继续。我去厕所一趟。”
大岳丸强忍着恶心,急冲冲的钻出搂抱,往人群攒动的地方跑去。厕所不难找,顺着指示牌,大岳丸咣的一下甩开门,三步跨到洗漱台前,对着水槽开吐。
名为Castle的甜酒,归根到底还是酒。酒精浓度再低,量多了也会醉。很久未沾酒精的大岳丸一口气喝了两杯,醉是自然,吐也是应得。只能怨太看得自己。
大岳丸望着镜中吐得眼角发红、满头大汗的人影。
真是狼狈的丑态……一点都喜欢不起来。
平时总是以自信、强大一面处事的大岳丸,此刻露出难以言辞的痛苦笑容。人喝醉的时候,日常层层掩藏起来的脆弱便再无束缚的冲破他的情感防线。
大岳丸双手撑着台面,睁大无神的泪眼,对着镜中的自己一看再看。鼻尖酸酸的,呛人,他揉了揉鼻结果眼泪却控制不住的涌了出来,他又赶紧去擦眼泪,结果胃里有混沌起来,涌上食管的胃液逼得他低头去呕。
要是、要是久次良在身边就好了。
他空身一人,连擦嘴的纸巾都没带在身上,狼狈到嘴角肮脏的呕吐物只好一遍又一遍的用手背去擦,他没吃什么东西,呕到最后只剩水一般混合着唾液的胃酸。
算是报应吧。他可是将自己恋人逼上梁山的混蛋。
大岳丸望着朦胧的镜面,不知何时腾起薄薄一层水雾。厕所外喧闹的舞池搅得他心烦意乱,吵死了,他发狠一圈砸在镜与镜间的空处,镜面被震得晃了晃。
“先生,这样可不好。”
不偏不倚,恰好有人如厕。
大岳丸蒙了,来者不是久次良,事情就会难办起来。他又是个醉人,准备过的一套流利的说辞,现在的他也不一定说得清楚,极大可能还会被对面套出话来。
“大岳丸。”
咔嚓一声,厕所门从内锁上。对方接着喊出大岳丸的名字,他缓缓踱步至对方跟前,逼得与自己对视。
“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
“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你就知道我是吃什么饭的……别逼我……我告诉你。”
刚呕完的大岳丸说话都带着喘,但性子还属实嘴硬。他右脚往后挪了半步,换了站姿,手虚攀着台面下端的凹槽,随时准备反过来给他一拳。
“也不知道良哥喜欢你哪点。”
来人见大岳丸敌意浓浓,只得道出自己是久次良的人。他见大岳丸反射性的卸下半身方便,便又上前半步。这下,他的面容大岳丸总算看清了。
是一直待在周遭的侍者,发杂志的也是他。
“是你啊……你的良哥在外面卡座里坐着呢,干什么找我,我只是犯恶心出来……”
大岳丸转而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刚迈步想走,就被侍者单手连扯带摔的拉了回来,这个男人可不像久次良温柔,力道大到直接把大岳丸疼醒了。
“……”
莫名其妙,大岳丸不禁皱起眉来,揉了揉被拽疼的手手臂,重新上下打量这个侍者。
他和久次良的关系过于特殊,因此总是被对方有意无意的纳入保护对象里,久次良很少会让自己的人与之接触,混道上的人脾气像他温和的人太少了。
除了那个叫零丸的Alpha,大岳丸还真的不知道久次良身边还会有谁。所以,那家伙平时到底怎么和这些暴躁的、又自以为是的混蛋Alpha相处的?
良哥良哥的。可叫的真好听。
“怎么了。”
大岳丸重新靠回洗漱台,大大咧咧的抱臂回望,语气冷冰冰的,谁让他也不是省油的灯。
“有事直接和你的良哥说啊,找我干什么。”
“我……半生跟着良哥沉沉浮浮,就连他入狱那会儿,也和零丸锲而不舍的想买通狱警救他出来。”
“啊,那个啊。”
“可是钱都给了,人也买通了,见到良哥的时候他说自己不想越,要乖乖的坐满服刑期。”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大岳丸察觉到氛围的变化,有些微妙。他开始胃疼,沁出的虚汗滑入他的眼睛,辣的睁不开眼,抱臂的保守动作松开,大岳丸单手揉了揉眼,像哭红的。
他有点猜到对方想说什么。无不是抱怨自己,抱怨他将那个一生最崇拜的老大拖入狱,还顺手洗了脑。不过,他还真没想到久次良会拒绝越狱。
有逃的机会不逃,人坐牢坐傻了吧。
大岳丸只以为对方一根筋通到底,却忽视了久次良从来都是运筹帷幄的“生意人”,一根筋只是对他的。遇到喜欢的人,再聪明的男人也会变笨蛋。
久次良是那天在天台上被吼怕的。
就算自己多么想见,就算零丸每天叨叨絮絮的汇报大岳丸最近查办的案子如何如何进展,就算手下替他入狱喋喋不休的喊东喊西。久次良都忍在心底。
但总会有人会忍不住。
“我知道良哥一直瞒着你……那天的真相。”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总喜欢一个人默默的抗,就算是最好的兄弟,也不让我们替他明冤。”
侍者从口袋里摸出牛皮纸的密封袋,在大岳丸微愣的注视下抖出几张照片,摆在他的面前——最前面的是审讯那天“鸦”的人给他看的。
“是不是很熟悉。‘鸦’就喜欢用这种把戏。”
“良哥明知道是圈套,还往里钻……”
“还不是为你……我也是真的不知道你这个Omega哪里好。又是条子又要强的很。”
侍者洗牌似的将手中的照片一张张的抽离,幻灯片般的视觉变换,映入大岳丸眼中的就是场微型默片。喝酒喝得视线模糊,他用手指强掰开打颤的眼皮看。
除却第一张照片是近景的彩照,剩余的都是远景的灰白画面,应该是从离事发点很远的监控里调出来的。
模糊不清,但大岳丸凭着感觉和多年来看监控锻炼出来的捕捉能力,很快在灰度不同的集装箱中找到了落在其间的人,那人竟不是久次良,是自己。
他和久次良有约,出现在画面中并不以意外。然而紧跟着的一串照片构成的动态画面,让大岳丸不自禁的捂住嘴,眦裂的眼眶,颤抖的瞳孔。
所以,他果然错怪了久次良。
心中迟迟不肯落地的猜度,此时此刻,不偏不倚的落在他最软的心头肉上,大岳丸感受不到撕裂般的疼痛,因为他木了,愣了,顷刻间,他被歉意,愧意填满了空壳,以致于他不知道自己咬破了嘴唇。
铁锈的血味混着甜腻的酒味在口腔内随着大岳丸愈发急促的呼吸荡来荡去,他忽觉耳晕目眩,腿一软,差点跌在地上,顾不上嫌脏,他艰难的用手撑着地,半蹲着看着侍者的皮鞋,努力消化。
他和久次良那天约见的目的就是为了去疑似“鸦”据点的地方,细细的查探一番。而不知为何,约见的事情走漏了风声,赶巧不巧的被“鸦”的人得知,便安排了人手想解决他们。
久次良应该是在来的路上察觉到了异样,绕后帮自己解决了跟踪的“鸦”的人,然而他也只是天真的以为“鸦”的计谋止步于此,没有料到这成了今后自己被误会至深的把柄。所以,“鸦”是有意要……
要借条子这方除掉久次良,接手他的“浮鲸”。然后好好的借这个名号养精蓄锐,等再起之日。如今五年过去,“鸦”觉得时机已到便开始活跃于铃鹿山暗部。
久次良……
倘若没有他,那个时候自己就该去见父亲了。明明是救命恩人,自己却疯了似的朝他大吼大叫,咬着“正义”不放逼迫他接受莫须有的罪名。
所以……久次良为什么不跟他解释。宁愿入狱坐牢,也不愿意告诉他真相?因为自己“蛮横无理”,还是因为自己“无理取闹”,比起解释瞒着更省力……
自己果然让他失望了吧。
大岳丸扶着台面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抓着边缘,他没理会侍者,反而侧身看向镜面。因为他长得幼,镜中只是一个头发汗湿,脸哭得乱七八糟的少年,也因为他长得幼,不知骗了多少久次良的心。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大岳丸就着镜子,揉了揉发红的眼角,转而撒气的揉了揉已经很乱的棕发,又理了理黏在额头的碎发。额头有些烫手,分不清是酒醉还是情潮期的缘故。
“良哥他真的很爱你。”
“嗯……我知道,他很爱我。”颤抖的声线背后,是不自信。大岳丸抿了抿唇,这回尝到了破皮的疼痛。久次良那份细腻的爱,压得他喘不过气。
大岳丸陷入的是甜蜜的痛苦。
“谢谢你的良用苦心,不过……这些照片能给我一份吗,久次良应该告知他在查‘鸦’的事。”
大岳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肺中的浊气一股脑的排除体外,他垂下头先看了看逐渐平复的胸膛,再望向远处的厕所隔间,回到悠然的口气。
“没道理拒绝。”
轻笑中,侍者将照片放回牛皮纸袋里,半卷着塞进大岳丸摊开的掌心里,“我也该回去工作了。良哥差不多已经读完了杂志,你快回去吧,Omega……”
第七章 07 目光所及的你我
快回去吧,大岳丸。
大岳丸默默的将裹着照片的牛皮纸袋贴身藏好后,重新用冷水洗了把脸,醉酒的感觉稍稍好转,他憋着一股劲小跑回原来的卡座,果不其然,久次良已经翻完了杂志,正埋头解决桌上的餐点。
久次良见他回来了,便将桌上放的、大岳丸不记得有点的三明治推了过去,顺带将喝空的酒杯揽一旁。
“回来了,好点没。”
“嗯……我没事啦,这是赠的吗?”知道真相后的大岳丸,短时间内不敢直视久次良的眼睛,他垂着头,有点怯生生的抓过瓷盘,开始研究盘中的食物。
“我给你点的。突然想起你一觉睡到晚上都没吃什么东西点饥,我怕你伤胃,而且刚你去吐了吧……”
霓虹灯装点的、早已失去本身色彩的卡座中,唯独大岳丸湿润的眼角还带着本初的红色,还有那张发湿的薄唇,坑洼不平,粘着珠子大的血痂。
“啊、我……嗯。”
“你真的没事吗,喂。”
台面上没事的大岳丸,脚突然踩上久次良所坐的椅面上,硬皮沙发被矮跟压成不规则的形状。
“谢谢你……我没事。”
大岳丸做出一副没干什么的表情,双手捧起盘中的三明治,一点点啃食最外圈没沾馅料的吐司。桌底下,他的脚丫向前一伸,卡主的硬皮鞋便脱落了半截。
落地的咣当声让久次良微微挑眉,他将信将疑的打量鼓着腮帮进食的大岳丸,对方从厕所回来后的一言一行让他别扭,说不清的奇怪。
好像做了坏事怕挨骂的小孩,怯生生的,生怕被别人狠狠地训一顿,丢到一边不理不睬。令人心疼。
久次良伸出手撩拨大岳丸垂下的刘海,对方的身形被突如其来的触碰吓到了,颤了颤,随后又若无其事的接着闷声啃三明治,把最讨厌的生菜也吃掉了。换做平时,肯定会不厌其烦的一片片的挑出来……
“是不是胃还难受着。要是难受的话就先别吃了,我去问他们要点热水……别自己憋着。”
大岳丸用额头主动蹭了蹭对方的掌心,琥珀色的金眸此时是暗淡的土木色,沉沉的,并不明亮,他好像还在纠结刚刚与侍者的对话,心里惦记着那份愧疚。
“良……”他破天荒的喊了如此亲密的称呼,大概是第一次那么深情,以致于久次良以为自己搞错了。
久次良在大岳丸走的间隙里也喝了几杯,酒精使他往常冷冰冰的脸也润上近人的温度,鼻尖晕着红。他的心随着大岳丸的声音跃动,抿成直线的唇微扬。
“怎么了,突然这样。”
或许自己已经被宽恕了,久次良如是想道。然而接下来大岳丸说的话,让他又绷紧了刚松下的神经。
大岳丸脱去皮鞋的脚搭上他的大腿,然后一滑滑到胯间。两人虽然面对面坐着,但隔开他们的桌偏窄,大岳丸的脚趾能够到某处,灵活的脚趾勾着那里。
“我有事想问你。”
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
不打自招,久次良很明显的怔了怔,他的迟疑被眼尖的大岳丸不费吹灰之力的捉住了,对方转而两指半撑夹住囊状的肉袋,隔着薄薄的面料,往狠里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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