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那脉络清晰的枯叶,没有动,任它叶面朝下趴在她靴上,抬眸望向阳台。
顾凌洛已经进了屋,拉长的身影晃动在暖黄的灯光下,映在玻璃门上,剪影一般。
刘夏想起那首没来得及弹完的《勾指起誓》。
明明年前被妹妹逼着弹了个最简单的单和弦,都还紧张的满头大汗弹错了好几个音的,昨晚居然没错音,也是奇怪。
好像只有弹给顾凌洛听,感觉没那么怕,
看来她真的是在她面前没脸没皮惯了,甚至这一刻竟觉得,当众弹吉他也没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就是弹错了丢人呗?
她又拨了下琴弦。
横竖等着也是等着,不如就……弹完这首未完的曲子吧?
望着那窗上剪影,从未有过的平静淌在心头,她半敛眼睑,手指流水般划过钢弦,音符泠泠而出,婉转飘扬在空荡的彩砖小路,空灵悠远。
“你是信的开头诗的内容~~童话的结尾~~”
“你是理所当然的奇迹~~你是月色真美~~”
床上剪影动了,越来越小,越来越近,哗啷啷——
玻璃门拉开了,顾凌洛走了出来。
“你……”(别扰民)
只说了一个字,她顿住了。
刘夏一下午马不停蹄,从家到学校,从学校到家,又奔到市里,奔到周大生,然后再奔到这里,一路风尘仆仆,一天水米未进,再加上宿醉的头痛还没散去,状态实在是算不上好。
这又跑出了一身汗,碎发黏在脸侧,头顶还有点炸毛,看上去就更糟糕了。
可她偏偏长着一张招蜂引蝶的脸,即便蓬头乱发脸色差,依然是颓废凌乱病美人。
路灯下,她专注弹唱着,薄汗晕着碎光,长睫团着暗影,桃花眼尾微挑着,每一个眨眼都是情意,每一声吟唱都是爱语。
“你是前世千次的回眸~~虔诚牵的手~~”
“你是其余所有的一切~~是我的世界~~”
顾凌洛抬手扶上围栏,垂眸望着她。
她的初衷只是想让她知难而退,却是没想到,她竟真打算当众弹奏。
难道……是她估算错误?她的心理障碍并不严重?
可她昨晚给她弹的时候,指关节僵硬,手心有水分子波动,音符也不够流畅,明显很紧张。
也不对,这会儿看她就自然很多,喉咙不颤了,音符也挺准,难道昨晚她已经突破了心理障碍?
方才还想,如果能借此打破她的心理障碍也算做件好事,就随她折腾,可现在……她不知道这么做还有没有意义。
“交换无名指金色的契约~~给彼此岁月~~”
“说好从今以后都牵着手~~因为要走很远~~”
唱完最后一句收了音,刘夏没有立时停弦,依然有一下没一下拨着,弦音柔和,混着她甜润的声线:“还没告诉你这曲子的名字吧?它叫勾、指、起、誓。”
刻意的一字一顿,微动钢弦的指尖,尤其是那专注深情含笑微挑的桃花眼,在这夜沉灯昏之中,勾撩着顾凌洛越发躁动的心,仿佛下一秒她就要停了弦伸过手,与她小指勾小指,约定一世的诺言。
顾凌洛攥紧扶栏闭上眼,再睁开时,幽深的眸子已然恢复清明,不带丝毫温度。
既然她已经没了心理障碍,那就没必要再拖延时间,再晚打车都不安全。
“再给你十分钟,如果人还凑不够,约定作废。”
“十分钟?!”
刘夏身形一错,差点没把吉他给扔了。
“不是!你这也太不讲理了吧?有时间限制的话你早说啊?!”
“现在说也不迟。”
“迟了!我家离这儿不堵车的情况下,至少也要半小时,我妹还要联络人,十分钟怎么可能到得了!”
“那是你的事。”
顾凌洛转身要回去,刘夏赶紧跑上前攥着铁栏,高举无产阶级民主大旗。
“你别走啊!咱们这好歹也是诚信协议,怎么能临时乱加条款?就算加也得商量商量是吧?你不能因为我不懂合同法就强行违约霸权主义吧?!”
顾凌洛刚想回话,敲门声响起,“二姐,该吃饭了。”
闹出这么大动静,小四不可能不知道,之前一直缩着不吭声的,这会儿突然出现……
“我进来了?”
门应声而开。
“外面是谁?”顾缚槿缓步过来,笑得促狭,“刘夏是吗?”
“嗯。”
“那就请她一块儿进来吃个便饭吧。”
“不用。”
“真的不用?”
顾缚槿走到近前,搭上她的左肩,手指顺着肩胛缓缓摩挲,笑意浅淡,意味却很深长。
“她这里,有些不对,你知道吗?”
左肩?
顾凌洛记起之前听刘夏的脚步声,一边重一边轻,以为是她抱了或背了偏沉的东西,可她背的是双肩包,理论上不该偏沉才对,除非……她自己调整了背带,刻意朝一边偏。
譬如说……
某侧肩膀有伤,背带压到会痛,刻意拉到不会压的部位。
垂眸看了眼顾缚槿摩挲过的肩胛,她又想起了昨晚。
难道……昨晚她失控伤了她?
顾缚槿的医术无人能及,只要她想,只要在她的灵识范围内,无论任何病痛伤损,她都能探查出端倪。
她既提示了刘夏左肩有异,那便绝对不会错。
顾凌洛微叹,望向含笑的四妹妹。
“你要躲着,就一直躲着,何必还要出来提醒我这个?”
“什么躲?我这才刚做好饭,一刻都没闲着,你可别冤枉我。”
难得四妹妹卖小装乖,顾凌洛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吧,吃饭。”
顾缚槿看了眼阳台,“不喊她进来吗?”
“不必。”
顾凌洛开门下楼,顾缚槿亦步亦趋跟在身后,随意吹了口气,一抹荧光悄然穿墙越壁出了别墅,无声无息入了摸出手机给妹妹打电话的刘夏后心。
荧光在她体内运转一周,又悄无声息返回别墅,消失在顾缚槿额心。
顾凌洛洗了手坐在餐桌,拿起竹筷睨了她一眼。
顾缚槿笑道:“她……血糖偏低,血液偏稠,胃袋蠕动频繁,大肠还有些皴皱,看来是饿了,还饿得挺久,至少一天吧。”
顾凌洛夹起一筷子烧茄子塞进嘴里,无波无澜地嚼。
“嗯……她还有点阴虚火旺,血液查探出酒精分子……哦,原来是宿醉未解,难怪头部血液流速缓慢,这会儿肯定头疼太阳穴跳,难受着呢。”
顾凌洛眼皮都没掀一下,端起米饭,又夹了口长粒香塞进嘴里。
顾缚槿拿起筷子,却没有夹,又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年轻人嘛,饿个一天两天无所谓,宿醉头痛也不算什么,等她回去家人给炖个养胃的汤,再吃两片药睡一觉,也就好了。”
炖汤?吃药?
顾凌洛的筷子滞了下。
看她那冰箱除了酒连棵大葱都没有,还有那厨房一点儿烟火气都不见的样子,她会给自己炖汤?
估计她这种连喝药都是就着劣质茶饮料的生活废,根本就不知道饿过之后要先吃流食养胃。
叹气。
顾凌洛转眸瞪了眼自己无法无天的四妹妹。
“翅膀硬了,连我都敢算计。”
顾缚槿赶紧起身,“我可不敢,我去给你盛点汤。”
“不用了,去把她叫进来吧。”
第30章 嘴硬心软
一尘不染的客厅,空间大的离谱, 虽说之前骚扰别家也进过几家客厅, 可格局都不大一样, 顾凌洛家尤其显得大。
刘夏亦步亦趋跟着看起来很温柔的顾缚槿,踩着木地板,左右打量了两眼。
复古吊灯,木雕沙发,滕根小几, 几上端方地摆着茶盘, 盘中影青瓷杯带着开片,格外好看。
哇哦哇哦~
从外面还真看不出里面是这种中式古典装修, 只装里面不装外面,这是省钱呢还是别的原因?
胡思乱想着坐到八仙桌旁, 刘夏不懂木头, 就看过电视介绍的金丝楠木和黄花梨,可偏偏眼前这桌子木纹木色都特别眼熟,难不成是黄花梨?
反正绝对不是金丝楠木, 那木头金丝顺滑最好认,而且一般都是用来做棺椁之类的,很少有人做成活人用的家具。
咔哒。
珐琅彩卷云纹小碗放到了她面前,刘夏顾不得欣赏碗的精致, 银耳莲子粥扑鼻的香气勾得她口水泛滥。
原来她们有钱人也喝莲子粥啊!
世界大同!爱的都一样~~!
刘夏强忍咕噜噜的肚子叫,礼貌地冲顾缚槿点头感谢,当然也不敢漏了她家小祖宗。
顾凌洛淡淡扫了她一眼, 只一眼,“洗手。”
刘夏赶紧站了起来,没洗手就上桌,确实不太礼貌。
她尴尬道:“主要是学校条件太艰苦,下了课就直接奔食堂,这饭前洗手的优良传统就稍微荒废了那么一点点,不过我平时都记得用湿巾擦手的,只是今天湿巾在包里,包在顾凌洛房间,我……”
顾凌洛抬眸瞪了她一眼,有点凶。
“还不去洗手!”
洗个手哪儿这么多废话?
刘夏瞟了眼笑盈盈的顾缚槿,脸一红,赶紧麻溜地去洗手。
第二次坐到八仙桌前,刘夏按了按咕噜噜快造反的小肚子,强忍大快朵颐的冲动,坚持着饭前礼貌。
“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都是姐姐做的吗?学妹可太幸福了,有这么个好姐姐!”
叮!
瓷勺磕到汤碗的声音。
顾凌洛放下瓷勺瞪了她一眼,“吃饭就吃饭,哪儿那么多废话?”
刘夏扑闪扑闪茫然的眼。
怎么了这是?吃枪药了?怎么说话这么冲?她懂礼貌也有错吗?上来二话不说就抡膀子吃就对了?
顾缚槿笑盈盈打圆场,“对,都是我做的,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刘夏夹了口烧茄子塞进嘴里,桃花眼瞬间瞪圆!
“天呐!这是什么食神下凡厨仙转世的!这也太好吃了吧?!同样的茄子到不同的人手里怎么就能差别这么大呢?!!简直,简直就是奇迹!!!别人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姐姐这绝对是唇齿留香三年不忘!”
叮!
顾凌洛又丢了瓷勺,看她那眼神冷的,恨不得当场冻她个生活不能自理。
刘夏吐了吐舌头,赶紧闭了嘴。
怎么了这是?还不让说话了咋的?她这可不完全是尬吹,是真好吃啊!
顾缚槿瞟了自家二姐一眼,难得看她吃这哑巴亏,忍不住笑道:“还是你懂事,我们家洛洛一点儿都不省心。”
刘夏深感认同。
摊上这么个没大没小尾巴还翘得老高的妹妹,她这老姐又当爹又当妈的,可不是得累死吗?
不是她爱说,顾凌洛啊,小祖宗!自家姐姐面前,你就稍微收敛下你高岭之花的臭脾气吧!别仗着宠爱有恃无恐啊!
当然,刘夏也就敢偷偷腹诽两句,哪敢真说。
她冲着顾缚槿笑了笑,伸着胳膊去夹麻婆豆腐。
啪!
一筷子打在她筷子上。
刘夏懵然地眨巴两下眼,瞅着始作俑者顾凌洛。
又又又怎么了?我的天!
“筷子,收回去。”
难道她挡着小祖宗夹菜了?
刘夏赶紧撤回手。
顾凌洛也不看她,视线扫了满桌,“烧茄子和松鼠桂鱼不能超过三筷子,粥随便喝,米饭还有其他都不准吃。”
啊?!
这是请人吃饭吗?不带这么抠的吧?!
刘夏可怜巴巴地瞅了眼顾缚槿,顾缚槿只温和地笑着,并没有帮她说话,显然也是个屈服在自家熊孩子淫威下的可怜姐姐。
这大概是刘夏这辈子吃过的最憋屈的一顿饭了,银耳莲子粥是挺好喝的,可她还是想吃菜啊!最爱的辣口菜一口也不准她吃,简直灭绝人性!
六口菜很快就消费完了,顾凌洛当真是一筷子也不准她再夹,她只得含泪灌了两碗粥,混了个水饱。
“这银耳莲子粥真好喝,谢谢招待。”
刚站起来准备收拾碗筷的顾缚槿,没忍住笑了声。
顾凌洛瞟了她一眼,“那是燕窝莲子粥。”
刘夏:“哈,哈哈……我说怎么没有银耳味儿。”
她也是吃过燕窝的,不过都是老妈直接买来的罐装成品,第一次吃现做的,还真就没吃出来。
哭。
你说她干嘛要多那句嘴?白白送人头让人嘲笑。
刘夏起来帮着顾缚槿收拾了八仙桌,端着脏盘子是进了厨房。
顾缚槿带着橡胶手套洗碗,她在旁边拿着干布擦。
顾缚槿身子微倾到她这边,小声道:“洛洛呀,就是嘴硬心软,不让你吃辣的是怕你饿久的胃受不住,松鼠桂鱼里面有番茄酱,是酸的,也刺激胃,至于烧茄子,太油腻了,容易闹肚子,都不适合现在的你多吃。”
刘夏有些愕然,看着顾缚槿温和的面容,有点吃不准她是在帮妹妹开脱,还是顾凌洛真是这么想的?
大约是真的吧,不然换谁也不会请一个欺负自己的人进屋喝燕窝粥。
顾缚槿洗完盘子递给她,又笑着说道:“我们家洛洛最喜欢甜食了,燕窝莲子粥是她的最爱,今天她可没喝几口,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她怕你不够喝啊。”
刘夏回头望了眼客厅沙发的顾凌洛,五味杂陈。
这种时候都还在为她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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