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黎光真的很疲惫了,没有人知道决定和杨涵正式在一起需要他做多久的心理建设,耗费多大的努力,但是这段感情想要毁掉却是那么轻而易举。躺在床上他也会埋怨,为什么世界上游戏人间的浪子无数,他们回头都还能落个美名。而傅黎光从不在感情一事上纠结欺瞒,反倒要承受一次又一次的被放弃。
如果杨涵真的放弃了自己,傅黎光想,那他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跟谁谈什么感情了。
傅黎光是被杨涵的电话吵醒的,他睁开眼睛,看见杨涵的名字在手机屏幕上闪烁。杨涵在电话那头说自己打包了一些早饭,问他们住在哪个酒店,待会儿他送过来。
傅黎光挂了电话把地址发给杨涵,他坐起身呆了一会儿,进了浴室洗澡。洗完以后唐逸荣站在卫生间门口忧愁地看着他,傅黎光把门让开,说:“你去洗吧,我去另开一间。”
唐逸荣拉住他,说:“就在这儿说吧,别折腾了。”
傅黎光挣开他的手,说:“跟你没关系,你别管。”
唐逸荣这才如梦初醒似的反应过来,从昨天到今天这一整天的忙碌,实则都是自己在一厢情愿倒贴傅黎光。而傅黎光的心里仍然还是他和杨涵的事情。唐逸荣作为一个外人,自然不适合给他们两人提建议。
他还在发愣,傅黎光已经走到床头的电话前,让酒店前台又开了一间房,很快服务生拿着房卡过来,傅黎光换好衣服,头也不回地去了新开的房间。
杨涵来得很快,一如他从前对傅黎光的上心。傅黎光接过他手里的早饭,说:“唐逸荣住在左手边数第三个门,你给他也送一份。”
杨涵犹豫了一下,拎着东西出去了,没过一会儿杨涵又急匆匆地回来,身后跟着刚洗完澡,连身上的水都没擦干的唐逸荣。他裹了件浴袍,估计是边走边穿,走进门的时候还是半系着,流畅的肌肉线条半掩半露,看起来不仅极具情色意味,还很强势。
“滚出去。”傅黎光看也没看唐逸荣一眼,自顾自坐在椅子上喝豆浆。
唐逸荣还想再往房间里多走一步,傅黎光扭头看向他,冷声道:“唐逸荣,要点脸,别让我骂你。”
大概是被傅黎光的眼神吓到了,唐逸荣终于一步步离开房间,临走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傅黎光,但傅黎光没看他,只说:“杨涵,把门关上吧。”
杨涵依言关了门,傅黎光已经喝完豆浆了,他把杯子扔进垃圾桶里,说:“有什么话就说吧。”
傅黎光来之前换了一身体面正经的衣服。他的行李箱原本带着的全是要和杨涵出去度假的衣服,只带了一身用于名义上的出差谈事的正装,没想到这套正装不是用来谈生意,而是用来给自己荒唐滑稽的感情送葬。
杨涵坐在他面前,见他喝完豆浆,像以往一样给他递了一张纸巾,但傅黎光只是接过来放在桌面上,没动。杨涵失落地看了一眼,艰难地开口说:“先生,昨天我想了一整晚。”
“嗯。”
“我爸妈供我读书不容易。”杨涵不敢看傅黎光,埋着头低声说着话。“我们村子里上百户人家,能外出打工赚钱的早就出去了,至今没在城里买房、没搬出村子的不超过二十户,其中就有我家。因为我爸妈的钱都用来供我上学了,连我哥我姐结婚的事都没法提,也不敢提。”
傅黎光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点了根烟,又嗯了一声。
杨涵快哭了,他抹了把眼泪,说:“以前,以前您跟我说过,让我毕业以后回家的事儿。那时候我当您想赶我走,我还很伤心来着。现在我妈病了,家里乱了,我才知道原来您说得对,是很难。那时候我信誓旦旦说我想试一下,现在我知道,没什么让我试的余地。”
“杨涵,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傅黎光缓缓吐出烟圈,他伸手揉着眉心,说。
杨涵崩溃地流出眼泪,一边哭一边说:“所……所以先生,我准备留在家里了。”
真到了这一刻,傅黎光反而没觉得有多么痛苦伤心,他碾灭烟头,最后嗯了一声。杨涵还在哭着,傅黎光把方才杨涵递给他的那张纸巾又递给他,说:“别哭了,擦擦吧。”
一开口,傅黎光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已经哑了,他轻咳一声,把纸巾塞到杨涵的手里,说:“先别哭了,我给你说几句话。”
杨涵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看着傅黎光,傅黎光看着窗外,说:“其实我也想过,咱俩走不了太久,你年纪还小,一切还没定下来,也没法给自己的人生做决定。所以这样的结果,意外,也不算太意外。”
傅黎光叹了口气:“以前呢,我对你也没有多好,现在想起来还挺难受的。你为了自己和家人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最好的结果,我可以理解。这样吧,以后你有什么事,我尽量帮你。现在别想这么多,按你爸妈说的,考试也快到了,你先好好学习,不要东想西想,得圆你爸妈的心愿。然后再好好准备毕业的事情。遇到难处,可以跟我说,但以后还是得过好自己的日子。”
杨涵哭得更凶了,他拉着傅黎光的手,不住地说:“对不起,先生,对不起。”
傅黎光抽回自己的手,像是在看着杨涵,又像是没看着他,良久,才哑声道:“没事,这都会过去的,先好好照顾你妈妈,别让她进手术室之前还为你担心。”
杨涵失魂落魄地走了,傅黎光仍然坐在椅子上望着外边。这是个很小的城市,放眼望去好像就能看完全市风貌,着实没什么好看的。但就是这么小的一个地方,居然让傅黎光栽了两次,傅黎光自己也觉得好笑。
唐逸荣一直留心着外边的动静,看见杨涵离开的背影了,他才又走到傅黎光的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原本以为傅黎光不会来开门,可没过一会儿门就被打开了,傅黎光站在门前皱着眉问他:“有什么事?”
唐逸荣终于送走了一直横亘在自己面前的正牌障碍,他居然有点紧张地看着傅黎光,说:“咱……咱们走吧。”
傅黎光皱起眉头,问:“干什么?”
“不是说好了吗,去我姐姐家。”唐逸荣说。
“我不记得我答应过你要跟你一起去,所以你也别来骚扰我了。不送。”傅黎光说。
唐逸荣叹了口气,伸手挡住傅黎光即将关上的门,厚着脸皮说:“出门逛逛吧,你准备一直待在房间里睡觉吗?”
傅黎光心头火蹭地被点着了,他皱着眉头问:“唐逸荣,你听不懂我说话吗?我说我不去。”
唐逸荣锲而不舍地问:“那如果我求你呢?”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傅黎光砰地关上了门。
傅黎光疲惫至极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虽然心烦意乱,但还是忍不住陷入睡眠。神奇的是傅黎光这次并没有做梦,大概是失望的次数太多,而失望带来的伤痕又太深刻,他连梦也不敢梦了。
不敢回首往事,更不敢抬眼看前路。傅黎光觉得自己可笑,三十岁了还能在感情上栽这样的跟头,他可能真的不适合谈情说爱。
傅黎光躺在床上睡了大半天,醒来揉了揉眼睛准备退房回家。刚一出门唐逸荣就跟着一起开门,他看着傅黎光,说:“刚才杨涵给我发消息了。”
傅黎光听见杨涵的名字还觉得恍如隔世,下意识问:“他给你发短信干什么?”
唐逸荣笑了一下,说:“可能是不敢跟你说吧。他说他妈妈手术做得挺成功的,医生说还得再观察一段时间。”
傅黎光楞了一下,而后点点头,说:“那就好。”
他走到唐逸荣在的房间,开始收拾行李箱,唐逸荣跟进来,问:“你这就要回了吗?”
傅黎光没理会他,收拾好行李箱以后径自朝外走,唐逸荣匆匆忙忙拦住他,说:“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走。”
傅黎光没给他这个机会,拉着行李箱就进了电梯。唐逸荣看着傅黎光离开的背影,心突突下沉,杨涵主动退局,并没有让傅黎光和唐逸荣更进一步,反而,唐逸荣清晰地感受到,先前他们已经有了一些软化迹象的关系再度降至冰点,傅黎光好像更不想理会他了。
第35章
傅黎光就近,在这边的机场买了一张机票,原本他要出差,因为变故耽误了两天,昨天刚出事的时候傅黎光给员工说这次出差他就不去了,但今天左思右想,他还是决定继续去出差。
工作上并没有非他不可的大事情,是傅黎光觉得自己再在这样的环境里多待一秒都会崩溃。他要逃离。
唐逸荣追到机场,却没找到傅黎光,他手忙脚乱地给傅黎光打电话,刚响了一声电话就被傅黎光给挂了。
他急得冒火,站在机场茫然地转了一圈,才明白这次是真的又输一场。并不是杨涵出局他就能顺利上位,而是杨涵出局也将他拖下水。
杨涵放弃傅黎光的原因和唐逸荣没有什么区别,都一样高尚无私,区别只在于唐逸荣欺骗傅黎光,而杨涵如实交代。
唐逸荣呆滞地坐在机场候机室,苦笑了一声,他想杨涵如实交代都会让傅黎光情绪低落消沉到这种地步,那自己当初不辞而别究竟会有多伤傅黎光呢?唐逸荣一想到这里就打了个冷战。
他从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当初造下了什么孽,当然也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联系到傅黎光,渴望给他负荆请罪。
但傅黎光已经上飞机了,他当然打不通电话。唐逸荣猜到傅黎光应该是在飞机上,但他还是无法克制地频繁拨出电话,电话里冰凉的女声刺激得他头皮发麻。
原来当初傅黎光发现自己跑了也是这样的感觉吗?既茫然又害怕,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预感,可还是保留一线希望,然后看着希望被一点点掐灭吗?
唐逸荣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傅黎光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离开的画面混杂着机械冰冷的电话提示音在他脑内反复播放,他反复深呼吸,才勉强找回状态。候机室里的空乘担忧地看着他,唐逸荣落荒而逃。
他去洗手间在水龙头下洗了好几遍脸,那种窒息的痛苦好像才稍微缓解了一分。他不知道傅黎光当初是怎么度过那样一个时期的,他了然傅黎光不知所踪的前因后果,尚且慌张恐惧茫然失措到这种地步,那么当初一无所知,还傻傻等待着他的傅黎光呢?
唐逸荣不敢想傅黎光当时会是什么状态,他只要稍微一想,心口就是一阵剧烈的绞痛。
十年前唐逸荣离开的时候走得义无反顾,他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能过得好一点,做这样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唐逸荣甚至在一些良心难安的夜晚安慰自己,他既没有违法也没有乱纪,谁能来指责他?
十年的时间里,傅黎光没有指责他,是因为早就对他不抱任何希望,他的领导同事没有指责他,是因为他们并不清楚前因后果,他好好工作创收,就仍然是青年才俊。
但十年以后,唐逸荣自己的良心狠狠鞭笞了他。迟来十年的懊悔和痛苦几乎要将他吞噬,他不知道傅黎光去了哪,在做什么,以后还会不会理会他。
恐惧和未知让唐逸荣十年来为自己精心编制的人性谎言完全破碎,露出不堪的丑陋的内里。傅黎光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卑鄙,自私,无情无义。
老话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话过真没错。上苍不止惩戒那些穷凶极恶的狂徒,像唐逸荣这样的衣冠禽兽,上苍当然也会换上更含蓄斯文的方法,缓慢地,像凌迟一样惩处他。
唐逸荣在飞机上精神也高度紧张,联系不上傅黎光的焦虑淹没了他,他抓着空乘询问:“你们飞机上不是可以不关机了吗?为什么还是打不通电话?四个小时了还是没联系到,是往哪飞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们航线图呢?拿来给我看看!”
空乘吓得花容失色,还得拼命安抚他:“先生,先生您冷静一些……”
末了唐逸荣也反应过来自己实在是太疯狂了,他放开空乘的手腕,说:“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
唐逸荣呆滞地坐在座位上,就好像被抽筋扒皮过后瘫痪萎靡的人一样,看不到方才剑拔弩张的劲头。
下了飞机以后唐逸荣不出所料地被安全员拦住了,因为他刚才在飞机上精神状态很奇怪,唐逸荣被要求再做一次安检。
他这才感到实在是荒谬,不能相信自己在飞机上都做了什么事。做完安检,机场又要求唐逸荣找人来给他做个保才能走。
唐逸荣心头有无数句脏话要骂,但蠢事毕竟是他自己做下的,他只好拨通了秘书的电话。
唐逸荣能做出这种事,连秘书都吓了一跳。因为唐逸荣无论何时都是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员工佩服他的心态,竞争对手又对他这个状态恨得牙痒痒。唐逸荣在员工心里一直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说他在飞机上精神状态危险,甚至危险到有扰乱飞行秩序的预兆,这听起来好像是天方夜谭。
所以秘书来领人的时候也很震惊,工作人员反复交待,说:“唐先生是我们公司的贵宾客户,如果不是情况很夸张,我们不会不保障客户的权益的。不知道唐先生遇到了什么问题,但是有问题要早沟通早解决,出行安全还是最重要的。今天不是想要为难唐先生,只是希望唐先生还像过去一样配合支持我们的工作。”
秘书在一旁连连点头,说:“对对对,我们唐总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心情不太好,也要多亏航空公司理解。”
唐逸荣在一旁坐着,听到这话像个死尸似的开口,问:“飞了五个小时了,到底往哪里飞才会这么久都联络不上?现在下飞机了,能告诉我了吗?”
工作人员为难地看了一眼唐逸荣,试探着说:“如果手续办理很快的话,会不会是出国?”
唐逸荣立刻站起身,拖着箱子就要继续去买机票。秘书赶紧追上他拦在他面前,说:“唐总!后天集团总部的调研组就要来了,您无缘无故翘班两天,要处理的事儿已经快堆满办公桌了,您要去哪儿啊?”
唐逸荣站在原地愣住了,是啊,他要去哪儿呢?去找傅黎光吗?且不说他能不能那么顺利地找到傅黎光,就算找到了,傅黎光会见他吗?傅黎光就是因为不想见到他才走的。
秘书见他顿住步伐,又乘胜追击:“唐总,今天机场给我打电话让我来领人的时候我很震惊,我没想到唐总您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您还记得当初集团的二世祖小文总在集团里作威作福、大闹生事的时候,您是怎么说他的吗?现在您身上怎么也会出现这种事?且不说这会落人以柄,唐总,您再扪心自问,这真的就是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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