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黎光不知道能为唐逸荣做些什么,只能将他知道的关于唐逸荣的一切都告诉了他的小叔叔,希望至少能在钱的方面帮到唐逸荣。
这种情况当然是很值得同情的,更何况唐逸荣的确是山沟里飞出的金凤凰,前前后后多少年蹦出的第一个状元,现在又兢兢业业做着老师。
最终由他小叔叔出面,与教育系统医疗系统的领导沟通,为他送去了募集的捐款,希望能够帮到他们一家。
但为时已晚,唐逸荣的爸爸最终没有撑过去,还没等到唐逸荣凑到钱给他排上手术日期,他就已经撒手人寰。从突然发病到最终离世,还不到一周。
一周的时间里唐逸荣的爸爸一直在昏迷,唐逸荣一直两头奔波四处筹钱,校长拿着市里筹备的心意送到他手上时,医生刚刚宣告了唐逸荣爸爸的死亡。
这一切的变故都来得太快太匆忙,傅黎光无法相信这么短的时间里自己就亲眼见证了一个人真正离开这个世界,他尚且无法接受,不知道真正经历丧父之痛的唐逸荣又会是什么模样。
唐逸荣谢过校长以及校长手中心意的好意,但他没有收下,他爸爸已经去世,这笔钱于事无补。
唐逸荣希望校长退回去。他垂着眼睛,尽管眼睛的弧度很好看,可是在这种时刻里,还是带着一股悲痛。他看起来很脆弱,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校长劝唐逸荣,虽然爸爸已经没了,可是丧事要办,家里的日子还要过,他爸爸在医院待了一周,家里一贫如洗,两个姐姐日后又该何去何从呢?
山一样的压力压在唐逸荣的背上,但他还是拒绝了校长,执拗地说以后他会负责两个姐姐的。
拿出来的钱当然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商讨过后,这笔钱最终给学校的孩子们换了一批教具设备。唐逸荣请了一周的假给父亲办理丧事,一周后他回到学校,看起来又恢复如初,可傅黎光总觉得他变得不一样了。
其实唐逸荣一直是很反常的。傅黎光不知道在他请假给父亲办丧事的那一周里他有没有流过泪,但他在医院的那一周里,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包括他亲眼目睹父亲离世的那一刻,连站在一旁的傅黎光都忍不住落泪,可唐逸荣还是那个模样。
傅黎光不敢招惹他,他连话都不敢多说,因为唐逸荣看起来状态实在是不好。
唐逸荣回到学校后的第三天夜里,窗外忽然刮起狂风,要变天了,傅黎光从梦中被风声惊醒,起身关窗户。他们的卧室是普通的学生宿舍模式,一边一摞高低床,窗户在中间,窗户下边摆了一张桌子,通常是唐逸荣趴在那里看书。
傅黎光关好窗户,转头一看,唐逸荣并不在床上。换做平时,傅黎光会简单认定唐逸荣去卫生间了或者是去做别的了,可是现在不一样,唐逸荣状态太不好了,他不知道唐逸荣半夜不睡觉会做出什么事。
傅黎光打开卧室门,摸索着到了客厅,看见唐逸荣坐在沙发上抽烟,房间里没开灯,只有一点烟头的火光,还有呛人的烟味。
傅黎光以前不知道唐逸荣还会抽烟,但闻这个味道,唐逸荣应该已经抽了不少。听见房门打开,他看向傅黎光,像是黑夜里看到自己捕食对象的一只狼。
傅黎光没来由地有点怕,磕磕巴巴地说:“我起来关窗户,顺便喝点水。”
他摸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完,又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才走出厨房。看到唐逸荣没事,傅黎光准备回去睡觉,可经过客厅的时候被唐逸荣叫住了。
“傅黎光,陪我聊聊天吧。”唐逸荣说。
对于不善言辞及其骄傲的唐逸荣来说,这话无异于示弱,傅黎光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他坐在沙发上,说:“好。”
尽管答应要聊天,可是两个人没有人先开口,傅黎光不知道该说什么,唐逸荣也没有说话。客厅陷入沉默当中,只有烟雾在升腾,和空气混在一起,气味浑浊。
不知过了多久,傅黎光才听到几声抽泣,他很震惊,不曾想过第一次见到唐逸荣的眼泪会是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
天气的变化大概很能影响人的心情,唐逸荣一直压抑的痛苦在这个夜里被无限放大,终于大到他无法再忍的地步。
傅黎光犹豫了一下,坐近了一些,抚摸着唐逸荣的背,笨拙地说:“遇到大事我其实嘴挺笨的,我不太会安慰人,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话可能别人也不是很想听。但是你可以说给我听,哭给我听也可以,一切总会过去的。”
唐逸荣哭得很压抑,傅黎光一度以为他其实没有在哭,如果不是自己膝盖有一片湿漉漉的,他一定会认为唐逸荣已经没有在哭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唐逸荣喊了傅黎光的名字:“傅黎光。”
傅黎光啊了一声,说:“嗯,我在。”
“和我在一起吧。”唐逸荣说。
傅黎光惊呆了,他站起身,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唐逸荣大概是笑了一声,自顾自说:“我跟我爸其实关系并不好。读大学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喜欢男人,可是毕业以后工作了,我爸很迫切地给我操办亲事。我婉转地跟他提过,并拒绝了相亲结婚,我爸却坚持只要我结婚一切都会好,会回到正道,所以他更拼命地赚钱,以求早日满足提亲要求,让我成一个正常人。”
傅黎光第一次听唐逸荣说起他感情方面的事情,这才明白为什么唐逸荣会那么冷静又那么伤心,那种古怪的坚持在这时找到了答案。他想唐逸荣大概不只是伤心,还有后悔、愧疚、也许还有埋怨,但更多的一定是自责。
他理解唐逸荣,但这并不是他要向唐逸荣点头的理由。傅黎光考虑到唐逸荣目前的精神状况,犹豫了一下,说:“这些事等以后再说好吗,我也要想想。你先睡觉吧,不能一直这么耗着自己,会把身体拖垮的。”
唐逸荣意外地好说话,他跟着傅黎光一同站起身,回到房间里,各自在床上躺下。窗外大雨瓢泼,很快盖过了他们犹如擂鼓的重重心跳。
第11章
偶遇、堵人、约饭,这些都不行,唐逸荣很是消停了一阵,没再在傅黎光眼前出现。傅黎光因此也感到身心舒畅,工作劲头也比之前足了。
集团每个季度会开季度汇报会,傅黎光自然也会出席,会上提到集团近期的收购计划,说是公司打算收购省内资历最深的物业公司康壹物业,借助汇盛物业在大力推广占据市场的机会,重新打响康壹的名声,和汇盛分庭抗礼。
傅黎光坐在会议室里转笔,闻言不禁笑了一声,他想他和唐逸荣还真是够有缘的,唐逸荣怕是又能找到合理借口缠上自己。
东家的继承人在会上莫名其妙地笑出来,会议发言人察言观色,立刻停止发言,转而询问傅黎光:“傅总,集团公司的这个决策,您有什么异议吗?”
傅黎光挑眉,说:“没有。”
他停下手里转笔的动作,说:“物业行业目前发展前景比较好,集团也有这个能力去做,房地产优势也比汇盛更强。我觉得挺好。不过康壹虽然老牌,但这些年已经逐渐衰落,否则也轮不到汇盛跑来分一杯羹。康壹能衰落,问题一定不少,收回来了怎么处理、怎么管理、怎么赢利,都得好好研究决策。”
傅黎光开完会,开车去了杨涵那儿。他心情好,杨涵当然也看出来了,忍不住说:“傅先生今天看起来很高兴。”
傅黎光嗯了一声,说:“工作上的事情,难得开心。”
“傅先生开心,我也开心。”杨涵说。
傅黎光闻言睁开一只眼睛看向杨涵,杨涵说这话时面露羞涩,大概是真的开心。傅黎光心中一动,又想起自己曾经想过的事情。
于是傅黎光问杨涵:“杨涵,你跟我几年了。”
“两年。”杨涵说,他犹豫了一下,又说:“我上大一在咖啡厅做兼职的时候遇见傅先生的,现在已经上大三了。”
傅黎光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么清楚,于是又问:“你觉得我怎么样?”
杨涵更害羞了,说:“我觉得傅先生,是非常非常好的人。”
傅黎光闻言笑了,不知是觉得杨涵天真,还是觉得这话说得他心花怒放。笑了一会儿,杨涵局促不安地看着傅黎光。
傅黎光终于笑够了,说:“杨涵,跟我好吧。”
杨涵瞪大了眼睛,傅黎光又说:“不是以前那个好的意思。”
“那……那是谈恋爱的那种好的意思吗?”杨涵试探着发问。
傅黎光缓慢地点了点头,说:“是。不过你要知道,我不好,至少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好。我脾气不太好,有时候应酬结束回家也会懒得洗澡,可能会有很多工作很忙没时间理你的时候,对谈恋爱也不会像你们小年轻想象中那样热络。这些你都可以接受吗?”
杨涵眼睛亮亮的,使劲儿冲他点了点头。傅黎光又笑起来,他伸手揽过杨涵,杨涵乖顺地躺在他的怀里,过了一会儿大着胆子,捉着傅黎光的衣襟去寻找他的嘴唇。
杨涵主动求欢,傅黎光心情又好,两人酣畅淋漓地做了一次,杨涵发出像小猫一样令人手脚酥麻的叫声。傅黎光捏着他的下巴让他别这么叫了,杨涵又呜呜嗯嗯地哼哼,傅黎光被他勾得神魂颠倒。
做完以后傅黎光靠在床头,问昏昏欲睡的杨涵:“你是哪儿人?”
他只知道杨涵家里条件很差,所以才会拼命做兼职,一个人上满十二小时的班,累得脚都肿了。他打工的咖啡店就在傅黎光公司附近,傅黎光见过他许多次,直到有一天他摔倒在咖啡店门口,被前来买咖啡的小吴捡着。
傅黎光下车,让小吴用公司的车送他去医院看看有没有事,杨涵抬起头,虚弱无力地摆摆手,说自己只是太累了,没什么事。那一刻傅黎光好像穿越时光看见了同样在大学时期非常努力的唐逸荣,他鬼使神差地说了句:“那我请你吃个蛋糕,给你补补吧。”
小吴和司机把车开回公司,傅黎光坐在咖啡店里看着杨涵吃甜点。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认识了,渐渐发展成这样的关系。
杨涵勉强睁开眼睛,认真回答傅黎光的问题,他报出一个地点,又紧张地说:“是小地方,傅先生可能没有听过吧。”
傅黎光楞了一下,而后笑了笑,说:“我知道,我在那里做过一段时间的老师。”
杨涵很惊讶,也很惊喜,顾不得身体不适就从床上爬起来,问:“真的吗?傅先生居然在那里待过,还做过老师吗?那里只有一所学校。”
傅黎光含笑点点头,说:“对,不过那是很多年以前了,那时候你应该还小吧。”
杨涵失落地说:“应该是这样吧,我家在山里,山路难走,我一年只上几个月的课,剩下的时间山路不好走,我就没法去上学了。可能就是这样才没有见过先生吧。”
傅黎光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发,说:“那你在这种情况还能考上大学,一定很不容易吧。”
杨涵有些害羞,但还是强忍着害羞让傅黎光像摸小猫一样摸他,说:“其实后来情况好了很多。我听学校里的老师说,是以前我们县里的状元在外边有出息了,又因为以前在学校做过老师,所以每年都捐很多钱,让我们有更多机会读书。”
傅黎光的笑容僵了一瞬间,杨涵口中所说的有出息的人应该就是唐逸荣,他顿时失去再聊下去的兴致,拉开被子躺下,说:“好了,累了,睡一会儿吧。”
杨涵直觉自己说话惹傅黎光不高兴了,可他并不知道到底是哪里让傅黎光不高兴,只好惴惴不安地跟着一起躺下。
傅黎光大概也知道杨涵在害怕什么,他伸手捏了捏杨涵的耳朵,说:“别多想。”
杨涵感激涕零,抱着傅黎光的手带着哭腔说:“我知道了,先生。”
他先生长先生短,傅黎光觉得这并不是想象中“以恋爱为目的的在一起”的接触方式。但他也没有更好的建议,于是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傅黎光早晨起床,杨涵看着他穿衣服,又送他出门,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问:“先生今天晚上还来吗?”
傅黎光楞了一下,说:“看情况,如果忙就不来了。”
杨涵失落地哦了一声,傅黎光犹豫片刻,拉着杨涵亲了一口,说:“好了,走了。”
他开车到公司楼下,把车停好,就看见好些日子没见的唐逸荣也从车里出来。傅黎光只看了一眼,就当做什么也没看见似的,继续大步往电梯走。
时间还早,并没有几个人来上班,唐逸荣很快就追上傅黎光的步伐,跟他一起挤进电梯里。
“人逢喜事精神爽,傅总看起来红光满面。”唐逸荣说。
傅黎光原本想看在昨天杨涵说的他做的善事上不与他计较那么多,可一想到大清早唐逸荣就要同他搭话给他添堵,傅黎光就不想再放过他。
“感情和睦进展顺利,所以高兴。”傅黎光说。
果不其然,唐逸荣被傅黎光这话给刺到了,他立刻沉默,不再开口说话,直到电梯抵达楼层也没有说话,当然,他也没有出去。
傅黎光提醒他:“你到了。”
唐逸荣抬头看了一眼傅黎光,没有说话,傅黎光懒得理他,见他不下去,便按了关门,继续上楼。
到了傅黎光那一层,他前脚出去,唐逸荣后脚就跟上了他。
傅黎光警觉地问他:“你做什么?”
唐逸荣没有说话,傅黎光以为唐逸荣不会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情来,放心地拿出钥匙给自己的办公室开门。
刚一打开门,唐逸荣就尾随傅黎光挤进他的办公室,然后将傅黎光按在了门上。傅黎光这才发现他脸色极差,阴沉沉的,像山雨欲来之时的漫天阴霾。
清晨的阳光大片大片地铺洒进办公室,阳光落在唐逸荣的脸上,一半是他英俊迷人的脸,另一半则隐在阴影当中,阴沉可怖。
他掐着傅黎光的下巴,另一只手紧紧揽着他的腰,将他死死扣在自己怀里,问:“跟谁?上次跟你一起逛街的那个小鸡仔吗?”
傅黎光冷笑一声,并不因为现在被唐逸荣压制而露出半分气恼,他轻飘飘说:“关你屁事。”
唐逸荣也冷笑起来,他与傅黎光贴得很近,说话时几乎鼻尖挨着鼻尖。唐逸荣说:“怎么不关我的事,你不会觉得我真的是什么彬彬有礼的好人吧,我有多残忍恶劣,你不是见过的吗?”
7/51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