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长空走到云梦泽面前,猛得扬起手。
云梦泽闭眼,觉得这一巴掌,他该受。
可过了良久,云梦泽都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感觉到一阵极轻的风从颊边拂过。
云梦泽睁开眼,月长空已经没在看他,而是淡淡说,“走吧。”说着,就要往浓雾中再次出现的门楼走去。
云梦泽上前拉住月长空的手,不管不顾的说,“师伯,我在余娇娇的幻境之中,看到的就是你。我喜欢你。”
月长空停住脚步,轻声说,“我知道你有时候在耍着我玩。”
云梦泽微怔,有些不知道月长空这是什么意思。他当然知道月长空不傻,会容忍他的装腔作势,其实只是纵容他。可如今说出来,又是为何?难道是恼极了?
云梦泽心里下定决心,再怂下去,恐怕就白白浪费此生,变得如前世一样了。于是他直接从后面抱住月长空,将脸紧紧贴在月长空的后心处,开口说,“如果这不是幻境,我愿意跟你相守一生,哪怕永远忍受病痛的折磨。我当时只是没判断清楚,绝不想让你难过痛苦的。”
月长空身体轻颤,好半天没说话。
云梦泽一时猜测不透,只得继续抱着。
良久,月长空的手颤歪歪的握住云梦泽手,有气无力的说,“这个,我们离开幻境再说吧。”
云梦泽却抱得更紧,语带鄙夷地说,“师伯,你怎么这么怂。”
“怂也是你师伯。放开!”月长空强自镇定的呵斥,一点威严也没有。
云梦泽到底放开,冲月长空瘪了瘪嘴,走向前面的门楼,只见门楼上写着“生”字。
他回头看月长空,月长空就赶紧撇开头,不肯跟他对视。
云梦泽勾起唇角,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就要率先走进门楼。
月长空快步上前,拉住云梦泽手,跟他一起走进门楼。
门楼后面火海炼狱,天地赤红,一条幽碧色的河川在两人脚前流过,其中荧光点点,闪闪烁烁。
一条小船顺着河流漂向两人,在两人面前停下。
小船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笑嘻嘻的说,“两位,饮下忘川水,投胎去吧。”
月长空看向云梦泽,云梦泽却看向天空。
一道闪雷轰然响起,将赤红的天空劈成两半。
阵外的红衣女子惊呼一声,摔倒在地。
“娘,你怎么了?”红奴和翠奴奔向余娇娇,一脸的着急。
余娇娇捂着左眼起身,指尖渗出鲜红的血液,她恶狠狠地咬牙,“好你个云梦泽,果然厉害,居然发现我的干预。”
“娘,你的眼睛。”红奴担心的说。
“无妨,就算瞎了,也有办法治好。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们破解八苦情劫,不然整个生死间将再无可以抵御月长空的办法。”余娇娇说着,一巴掌扇在翠奴脸上,“我怎么生下你这种蠢货,竟然让云梦泽抢走了阵眼。”
翠奴低下头,一脸的愧疚。红奴看她一眼,却不敢求情,只说,“不若将掌门请出来,看看能不能再对阵法进行干涉。”
余娇娇没好气的瞪红奴一眼:“娘亲刚刚夺舍成功,正在稳固元神,哪里有余力处理这些。再等等吧,看他们能不能破解这个‘生’劫。”
此时阵内的月长空也发现异样,问云梦泽,“何事?”
“刚刚有人在外部干涉阵法,阵法中有一部分被修改了,我无法主导。”云梦泽说,“这生死间的幻阵,确实不得了。怪不得如此歪门邪道,能存在这么多年。”
“那现在。”月长空说着,看向船上的老婆婆。
云梦泽摇头:“不能喝,喝了,有可能真的丧失记忆。”
“不喝忘川水,就要历经三十三层地狱,才能轮回转世。”老婆婆笑眯眯的说。
“好。”云梦泽毫不犹豫的就要上那老婆婆的船,“就请孟婆,将我们摆渡到对岸。”
“我只摆渡一人。”孟婆说。
云梦泽看向月长空,月长空冷着脸摇头,“要去三十三层地狱,也是我去。”
云梦泽露出甜笑,哄道,“可我是阵主,如果失去记忆,就不好破阵了。”
月长空盯着云梦泽,淡淡说,“你失去记忆,我还能省点心。”
“师伯,你不会想对我做什么吧。这么想我失去记忆。”云梦泽不信任的看月长空。
月长空一张脸微微涨红,气恼的说,“我?我对你做什么,明明是你对……对我……”
第51章
云梦泽盯着月长空, 扑哧一声笑了。
月长空则背过身,坚决的说, “你将阵法全部说给我,然后自己去跳忘川。”
“师伯,你让我跳河。”云梦泽满脸的笑意,语气却委委屈屈。
“那你就再想点别的办法。”月长空说。
“明明你是师伯, 还是大师伯, 怎么总让我想办法。”云梦泽嫌弃的凑上去, 想看月长空的脸色,“师伯你是不是太逊了。”
月长空赶紧转头, 不给云梦泽看,“等出去幻阵, 我把生死间砸个稀巴烂,你就知道我逊不逊了。”
云梦泽想勾起唇角, 却没勾起来,长长叹了一声,“好吧, 之前是我自作主张,这次就听你的。但你要来找我啊。”
月长空终于转过身, 面对云梦泽, 轻声说, “我会找到你, 无论多少轮回兜转。”
云梦泽呆了一下, 抿着唇, 怎么也忍不住笑。
两人商定,走回忘川河边。云梦泽先目送月长空渡河,进入三十三层炼狱,纵身一跃,跳下忘川。
***
天衍道宗的冬天并不长,下雪的只有两个月,可云梦泽却觉得格外孤寒。自从讨魔之征结束,他因杀死柳成荫而意外继承邪王鼎,他在整个门派似乎更加不受欢迎,连喜欢跟着他的白浩清都不来找他了。
他坐在窗下的桌边,转着手里的酒杯,将杯中酒冻成冰,又化成水,心里无端的烦躁。他知道这是邪王鼎在影响他,可他却无法开解自己。
月长空在讨魔之征中受了伤,如今在山上闭关,本来他也应该去的,可列缺将他留下,让他学着打理门内事务。
云梦泽知道,列缺不是真的想让自己管理宗门。大师兄余同辉精通庶务,温和豁达,在门内人望颇高,将来必然要继承掌门之位的,又哪里轮得到自己。列缺不过是怕他为祸,将他放在眼皮低下盯着而已。
细碎的雪花从窗外飘进来,伴随而来的,是一张青色的书签。
余同辉有事找云梦泽,云梦泽却不想去,盯着那书签良久,这才打开。
云梦泽到达正殿的时候,余同辉在二楼一间弟子房里,正在煮茶。
余同辉见到云梦泽,立刻露出和煦的笑容,冲云梦泽招手,“云师弟,别成天闷在左锋,多出来走动。你可是讨魔之征的大英雄,万丈峰那些小猴子,天天在我耳朵边上念叨你,想一睹你的风采。”
“我不过就是杀了些人,没什么厉害。”云梦泽说着,坐到余同辉对面。余同辉给他倒了杯热茶,他却没碰。
“就只喜欢喝酒?跟大师伯一样。”余同辉说着,从百宝囊里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壶,里面深红色的酒液晃荡着,“外面弄来的葡萄酒,你尝尝。”
“谢师兄。”云梦泽面无表情的接过酒,收进百宝囊之中。
余同辉笑笑,又说起门内事务,都是一些杂物,让云梦泽去办。云梦泽默默听着,也不答应,整个人木愣愣的,直到听说雪峰的邀约。
“雪峰的意思,自然是要跟我们探讨天道剑法,我跟四师叔都觉得你最合适。但大师伯觉得……”说到这里,余同辉顿了一下,“大师伯想让白师弟去历练历练,何况,他知道你要帮我打理门内事务,忙得抽不开身。”
云梦泽不说话,他难道不知道月长空?
月长空是绝对不会考虑的,就算考虑了,也绝对不会说出来。余同辉说这些,不过是安慰自己。说到底,月长空更喜欢白浩清,认为白浩清才能继承他的衣钵,去雪峰跟其他门派探讨天道剑法。而他,不过是个随时可能成魔的危险人物。
余同辉将事情交代完,便让云梦泽自去,还不忘嘱咐,“繁花谷那边,你也偶尔去照顾一下。师妹们嫌弃我丑呢。”说完,余同辉开怀的笑了起来。
云梦泽看余同辉一眼,竟自离开。
交代他那些事都很简单,就是有些琐碎。云梦泽独自做完,并不愿意去吩咐那些师弟们。
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云梦泽便回左锋,去通知白浩清,参加雪峰论剑的事情。
云梦泽用灵识一探,整个左锋的风吹草动便尽皆知晓。
白浩清竟然在月长空的竹屋。按道理来说,月长空闭关,竹屋是封锁的,灌满月长空灵力的闭锁竹节阵,一百零八个竹人守阵,就算是他,想进去也得脱层皮。可白浩清却进去了。是月长空让他进去的么?
云梦泽微微蹙眉,御风来到竹屋之外,使用传音符咒:“白师弟。”
转瞬间,白浩清就御风出来,手里拿着一套白色的衣袍,笑着对云梦泽说,“云师兄,找我什么事情。”
云梦泽不用看,就知道那衣袍是月长空的,上面还有月长空灵力的气息。
云梦泽将雪峰论剑之事告诉白浩清,便转身回自己的茅屋。
雪是晚间停的,并没有耽误这夜的月色融融。
云梦泽仍旧坐在窗边的破桌旁,拿着一个破口的白瓷碗,喝那瓶葡萄酒。
他其实并不懂酒,只是喝的时候那种漂浮的感觉,让他上瘾。且每次喝,他都会猜测,月长空是不是也在喝酒,这种隐秘的期待,让他有种淡淡的窃喜。
一瓶酒很快下去一半,云梦泽突然飞身而出,手中凝出皎洁的灵剑,挥舞出流畅的剑招。
天道无常九百九十九式,这是月长空一招一式教给他的。他练了百余年,没有一日懈怠。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奶气,“师兄,你也在练剑啊。”
云梦泽收招落地,看向走过来的白浩清。
白浩清长得眉清目秀,有股温润如玉的书生气,一双眼睛乌黑明亮,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在左锋人缘很好。
相比起来,云梦泽哪怕长了一双迷离风流的桃花眼,但常年垂着眼眸,只将微皱的眉毛和挺括的鼻梁留给众人。唇角更是如同剑锋一般笔直锐利,从未有弯起的一刻。以前大家还会偶尔说他几句,拿他开玩笑。自从他进入大成期,便都绕着他走了。
“师兄,要去雪峰论剑,我实在没底。你再教教我好不好。”白浩清走到云梦泽身前,笑眯眯的抽出长剑。
那把剑是月长空给他的,名为龙鳞。
云梦泽嗯了一声,对待白浩清,他总是会有些回应。不仅仅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还因为白浩清永远对他笑盈盈的,乖巧得像只小狗,让他不忍心太过冷漠。
两人都不废话,即刻拆起招来。
白浩清的剑术极佳,跟云梦泽比肩。只是到底绵软,缺少狠厉和威慑。
“太软。”云梦泽小声提醒白浩清。
白浩清的招式渐渐凌厉,竟慢慢跟云梦泽势均力敌。
剑光之中,云梦泽忽然有些糊涂,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来,他竟有些走神。
白浩清很强,哪怕资质不如自己,但在剑术上,却自己不相上下。所以月长空才那么喜欢他,总是夸奖他。连拿换洗衣服,都让白浩清去。明明他才是左锋排行第二的人物。虽然前面有几个师兄,可修为都差得远。为什么月长空,不亲近他呢。
云梦泽一个失神,竟被白浩清划破了袍角。
“云师兄?你刚刚是走神了么?”白浩清震惊的说,“你居然也会走神么?”
云梦泽也是错愕,不过脸上却未有一丝波动,轻抖手腕,挽出一个剑花,提醒白皓清继续,又再次攻向白皓清。
因为刚刚走神,云梦泽竟输了半招,一时心中堵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要挣回师兄的面子,不仅剑招更加凌厉,还在其中加入诸多变化。
白皓清终于招架不住,脸上显出可怜之色,“师兄太凶了。”
“所以是师兄。”云梦泽不喜欢白皓清这幅样子,撒娇么?撒娇就能得到宠爱?求饶就能得到关照?凭什么?
当年落霞城被屠,谁看到他的可怜。如果不是月长空救他,连他也要死在那片火海之中。
怨念即生,再无法抑制,云梦泽的招式越来越凌厉。
白皓清被划了几剑,身上出现血痕。一时竟有些惊慌,应接都乱了起来,“师兄?你怎么了?”
“专心。”云梦泽却完全不理会,仍旧穷追猛打。
“我输了,我输了。不打了,师兄饶了我。”白皓清皱着脸求饶,看云梦泽脸上满是担忧。
云梦泽冷笑,呵斥道,“你到了雪峰也求饶么?我天衍道宗的脸面何在!”
白皓清眉间一凛,语气竟有些强硬,“师兄,你不太对,快停手。”
云梦泽勾起唇角,只觉得白皓清的样子无比虚假。
平时不是跟屁虫一样的跟着自己么?不是自己说什么都对么?现在倒是说自己不对了。果然都是虚伪。
一剑刺破白皓清的喉咙之时,云梦泽有一瞬间的快意,脸上不自觉的绽开笑容。
真好呀,这种无拘无束,任意妄为的感觉真好。
白皓清的并没有机会捂住脖颈间的伤口,只委屈而忧愁的看着云梦泽,嘴唇抖动的倒下。
“阿泽?”不敢置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月长空忽然而至,落在地上,就去探白浩清的情况。
云梦泽才去恍然惊醒似的,瞪大双眼,呢喃着后退,“发生了什么?小白,小白他……”
“他死了。”月长空站起来,一双眼紧紧盯着云梦泽,“为什么杀他?”
云梦泽眼神乱瞟,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竟猛得提起手中灵剑,直指月长空。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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