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月长空正在零落城外,迎战余峰、列缺和窦娘。
这三人虽然使用的武器不同,修习的功法不同,但幼年都是以天道九式启蒙,动作间难免有些月长空熟悉的样子。
月长空本来可以轻易抓住这三人的空隙,将三人毙与剑下。可不知为何,就是无法下杀手,反而将缠斗无休无止的延续。
距离百仙谱众人攻打零落城已经过去两个时辰,百仙谱众人和零落城魔修皆伤亡惨重。
可以说,自百仙谱创立至今,从未有一次讨魔之征如此惨烈。竟像战争一样,仙道和魔道集结冲锋,战作一团。
余同辉躲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默默的看着满场飘飞的血花,不由得露出笑容。
天衍道宗被攻击,月仙便让他来给余峰传信,他也正好想看热闹,便欣然前来。不过他可不想上去凑热闹,余娇娇已死,云梦泽也已经知道那魔物是他召唤出来的,如果看到他,必然要当场斩杀他。
余同辉可不觉得云梦泽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何况此时关乎月长空,云梦泽绝对不会估计余峰或者月仙的意愿而放自己一条生路的。那个人,最是个杀胚。
余同辉注视着月长空,又或者说是魔君,期待着魔君将余峰、列缺和窦娘尽数斩杀。
不知道云梦泽是不是在旁边看着,一定是的。那个狡猾狠毒的人,不敢出现,怕仙道众人的鄙夷和唾弃,便躲在角落里偷看。
月长空一剑挡下窦娘的劈砍,一个挑刺,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向余峰的眉心。
余峰避无可避,竟直接迎了上去,双手成爪,就要抓住月长空的肩膀。似乎想要用自己的命,给其他两人创造机会。
然而月长空却看穿了他的心思,提前手势,往后退去。
云梦泽赶到的时候零落城城头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的心咚的一跳,他知道,月长空不是怕余峰抓住他,月长空是怕自己杀了余峰。
其他人也许看不出来,但却逃不出他的眼睛,月长空收剑更在余峰成爪之前,月长空是不想杀余峰,或者不能杀余峰。
月长空跟余峰等三人缠斗不休,下面的仙魔两道却已然休战。众魔见魔君长久无法杀死余峰等三人,竟生了退却之意,开始往零落城中收拢。
而组织他们收拢的,就是曾经信誓旦旦,说要反击仙道,不再受讨魔之征迫害的鬼老。
云梦泽勾起唇角,这些魔修果然是真性情,自私得如此不加掩饰。
众魔修后退,百仙谱众人也不追击,反而开始组织围攻月长空。本来,他们的目标也只是魔君而已。
云梦泽知道月长空以前的实力,是断然没可能以一当百,战胜百仙谱众人。可如今月长空成魔封君,修为实力不仅深不可测,似乎还能操纵地狱岩浆和烈火,能否击败百仙谱众人,他竟也不知道了。
云梦泽悄悄遮掩身形,下了城头。
魔修已然尽皆退回落霞城内,月长空却没有半分退却之意,周身魔气暴涨,竟打算以一己之力迎战百仙谱众人。
云梦泽悄然靠近战场,想趁机将月长空拉出战局。
然而月长空却猛然将头转向他,一双凤眼紧紧的锁在他身上。
那是云梦泽熟悉的眼神,那是月长空的眼神!
云梦泽僵在当场,月长空已经都想起来了。可他却不肯退出战局,他想做什么?
就在云梦泽发呆之时,列缺的刀刃堪堪扫过月长空的腰侧,差点将月长空劈成两半。而躲这一刀的月长空却没躲过后背的一团火焰,红衣燃起,让他整个人仿佛身披火焰。
云梦泽没时间思索,猛得显出身形,举剑攻向月长空。
黑色的魔气吞噬了月长空周身的火焰,又被银亮的剑光划开。
云梦泽感觉体内的少得可怜的灵力汇聚成旋涡,骤然吸纳起周边的灵气。他没时间思考,为何明明早已摆脱邪王鼎,竟还能如此吸纳灵力,他只不停地施展天道剑法,将月长空逼出战圈。
百仙谱众人见云梦泽忽然现身,还以为是来助力魔君,没想到竟然是来帮他们,一时竟也停下手,露出不解的神色。
余峰、列缺和窦娘三人也终于可以停手,悬在空中,紧紧盯着战在一处的云梦泽和月长空。
列缺用传音入密跟其他两个人说:“他明明有机会杀我们,却没有。他,会不会真的是大师兄。”
余峰看了列缺一眼,握紧手中的长刀,也密语道,“如果他真的是大师兄,我宁愿拼掉整个人天衍道宗,也不能杀他。”
窦娘看向余峰,正想也说些什么,却见余峰猛然瞪大双眼,张嘴喊了一声,“不!”
那声音却没有真的能传出去,因为轰然的雷声骤然响起,天光黯淡,大地开裂,月长空仿若一朵飘零的红花,猛然落下,掉入深不见底的裂缝之中。
余峰就要冲上去,却被列缺一把拉住。
“别,如果真是大师兄,云儿绝不可能动手。别冲动!”列缺将声音传入余峰头脑之中。
异象持续了一个时辰,才渐渐消退,彼时云梦泽已然跟随百仙谱众人,回到他们集结的营帐。
所有人还能挪动的百仙谱弟子均聚在营帐中间,想要听云梦泽解释事情的原委。
“他不是武圣。”云梦泽说的第一句,便是假话,“我将他错认成师伯,以为他是不得已才入魔,跟随他而去。可他不是。”
“那他是谁?”余峰作为此次讨魔之征的组织者之一,开口问道。
云梦泽看向余峰,欲言又止。
列缺开口说:“说吧,云儿。说完了,我们当众给你道歉。”
云梦泽伸出手,一个气泡出现在他掌心,气泡中出现影像,一个娇俏的女子指着众人,“你真以为月长空回来了?可笑,他根本不是月长空。”
余娇娇一番话说完,云梦泽收起气泡,看向余峰。
余峰笑了,那笑意竟带着些解脱的意味,他开口说,“将余同辉带上来。”
余同辉被一个天衍道宗弟子押上前,本来他见云梦泽出手,心中便有些警觉,想要逃离。结果却被一个师弟扣下,而那师弟明明不该出现在这里,之前还跟他在天衍道宗处理门内事务。余同辉这才明白,原来,列缺一直都怀疑他。
天衍道宗弟子将余同辉带到余峰面前,见余同辉不跪不拜,伸手就按余同辉的肩膀。
余同辉却十分坚持,死硬着不肯跪下。
余峰挥了挥手,轻声道,“不跪就不跪吧,我也受不得他的跪。”
“没错,无论是作为父亲,还是作为师父,你都没资格。”余同辉愤恨的说。
百仙谱众人原本不知道余同辉是余峰的儿子,此时听说,虽然并不觉得奇怪,但都开始议论纷纷。说到底,余峰是天衍道宗代掌门,可他的儿子居然召唤魔物,引起如此大的乱象。
余峰点头:“你说的没错,这都是我的过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竟会将你教成这样。”
余同辉冷哼一声,看向云梦泽,“我怎么样?我只是不如仙尊心机深沉,能掐会算罢了。”
云梦泽看着余同辉,叹息着摇头,“余师兄,你我同门百余年,即使没有手足情谊,又哪里来如此怨恨。在门派内诋毁我,让师伯误会,逐我出师门。如今当着众多仙友,又说这些话,让我难堪。”
“难堪?你有什么难堪的。你刚刚又诛杀了一任魔君,好不威风。你是仙道至尊了,受人敬仰,受人崇拜。而我,永远都被人瞧不起。”余同辉说着,转向余峰,状若癫狂的嘶吼,“连亲生父亲都不肯认同我。”
余峰看着余同辉,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伸出手,按上余同辉的额头。
余同辉死死盯着余峰,咬着牙说,“你不会好过的!”
余峰的手心亮起白光,汹涌的灵力化为利刃,冲进余同辉的头颅,瞬间将余同辉杀死。同一时间,那道利刃也反伤了余峰。
余同辉颓然倒下,余峰也捂着心口,一口血吐了出来。
“师兄。”窦娘担心的上前挽住余峰。
余峰却摇头,咽下口中的鲜血,笑着说,“应该的。他以血为咒,我杀他,必然遭到反噬。是我活该。”
云梦泽也上前关心余峰,余同辉身上的血咒十分明显,应该是匆忙设下,余峰不可能没有察觉。既然察觉也仍旧要杀余同辉,说明他自愿仙根断绝,陪余同辉去死。
余峰吐血,被窦娘扶到后面休息。列缺便代理余峰的位置,说了些套话,遣散了百仙谱众人。
云梦泽跟着列缺回到天衍道宗的帐篷,本来想跟列缺稍作解释,不想却一直有人请他。这个门,那个派,请他小坐,请他喝茶,他一一回绝,烦不胜烦。
因为来邀请云梦泽的人实在太多,导致云梦泽一下午都没能跟列缺说上话,只不停地拒绝着邀约。
天色渐暗,云梦泽大概拒绝了一百个门派,这才终于有了空闲。
“我知道,我们去见他吧。”列缺冲云梦泽微笑,显然已经猜到了一切。
云梦泽笑着点头。
他当然不会杀月长空,哪怕月长空真的是魔君。可是魔君不除,讨魔之征便不会结束,于是他只能用一个最简单,也最复杂的办法,那就是让月长空诈死。
月长空可以跺跺脚天崩地裂,可以召唤岩浆,那制造点魔君已死的异象,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他举剑冲到月长空怀里,用传音入密让月长空诈死,又跟月长空越好今夜会面。
原本云梦泽还计划如果百仙谱众人不相信,他就用仙尊的名头,继续'组织讨魔之征,不外乎就是找不到魔君,不停地消磨时间,直到百仙谱拖不住,结束讨魔之征。不过既然百仙谱众人相信了魔修已死,倒真是省去他诸多麻烦。
云梦泽带着列缺,前往他跟月长空约定好的湖边。
只见月长空一身白衣,带着张银丝面具,站在湖边等两人。
云梦泽一步一步,沉稳的走到月长空面前,伸手摘下月长空的面具,然后一巴掌扇在月长空脸上,恶狠狠地说,“我允许你先跟四师叔解释,然后再跟我解释。解释不明白,你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月长空挨了一巴掌,却没有恼,露出一个淡笑,伸手握住云梦泽的手,“那可就难了,在你身边,就是我的好日子。”
“那我就学你,玩失踪,让你永远找不到我。”云梦泽气恼的说。
月长空握紧云梦泽的手,脸上露出慌张,“我错了。”
列缺看着两人调情,也不开口,只注视着月长空。
月长空也没有跟云梦泽多说,转向列缺,抱歉地说,“对不起,天衍阁,主楼,都被我毁了。”
“你是天衍一脉的传人,整个天衍道宗都由你决定生死,拆两栋楼算什么。”列缺不咸不淡的说。
月长空笑了起来,十分愉悦的说,“好像很久没听你这么说话,又好像昨天才被你刺过。”
列缺盯着月长空,再开口竟有些委屈,“我说话不好听,大师兄以后也不用听了。跟云儿双宿双飞去就是了。”
“对不起。”月长空柔声说,“这一切都是我的自私,因为想要跟阿泽在一起。所以利用自己天衍一脉的血统逆天改命。如今,天衍一脉恐怕是彻底断绝了。”
“天衍阁都倒了,还能有什么天衍一脉。”列缺说着,摆了摆手,“算了,本来也不指望天衍一脉能干些什么,可有可无。”
月长空看着列缺,轻声说,“不,天衍一脉对于天衍道宗,是不可或缺的。没有天衍一脉,天衍道宗必然凋零。”
列缺愣了一下,才有说,“凋零就凋零吧,我早就厌烦了。最开始,也是你们一直捡些孤儿回来,弄出一个门派,徒增一堆烦恼。比起在门内处理事务,我还更愿意跟窦娘去四处缘修。”
月长空下意识的捏了捏云梦泽的手心,轻咳一声,“是我任性。”
“不是你算出来的么?收那些孤儿为徒,是不是你安排的。”列缺好奇地问。
月长空摇头:“天衍一脉真正的力量,并不是看到过去未来,而是洞悉过去未来与现在的联系。我能测算过去和未来,却不一定算得准。何况,一旦我动手去影响,那测算的结果便不再准确,未来会发生变化。”
说着,月长空看了云梦泽一眼,“当年我以为,只是救几个孤儿,影响都在掌控之中。却没想到,将天衍道宗推到这样的位置。”
“那你算算,天衍道宗以后,是什么样子?”列缺又问。
“我不知道,我现在已然成魔,便不再是天衍一脉,不能再测算未来了。”月长空说着,轻笑起来,“不过我可以猜一猜,大概会变成一个小门派吧。只有几个逍遥散人,平时各自做想做的事情,偶尔聚在一起喝杯酒。”
“算了,我可不喜欢喝酒。”列缺说着,笑起来,“大师兄,你既然已经诈死,便要掩藏好身份,不要再回天衍道宗了。当然,如果天衍道宗真如你所说,会逐渐凋零,那我们相聚,可能还更容易些。”
“小峰,还好么?”月长空突然问,
列缺顿了一下,这才开口,“他被亲生儿子算计,仙根断绝,应该没几年活头了。”
月长空垂眸,轻轻叹息。
“大师兄,我真的不喜欢你这样。”列缺说着,上前两步,竟然大逆不道的锤了下月长空的肩膀,“我们是你的师弟,不是你的儿子,你不要总是想帮我们负担似的。这样很烦。”
月长空忽然伸手,快速的弹了下列缺的额头,将列缺弹得后退两步。
“我以后都不会管你们了。我就只管我的阿泽,再见。”说完,月长空冲列缺挥挥手。
列缺啧了一声,站了半晌,这才转身离开。
一直等到列缺走远,云梦泽才掰过月长空的脸,凶狠的说,“赶紧坦白。”
月长空却不合作,凑过来用嘴唇蹭了蹭云梦泽的嘴唇,这才开口说,“从哪里开始坦白。”
“从我们相遇的时候开始坦白。”云梦泽说这,咬了下月长空的下巴。
月长空轻笑起来:“遇到你就是故意的。那之前,我就算过了。”
云梦泽微微眯眼,露出威胁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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