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幽见他不答应,微微一笑:“你该不会以为我有那么好心,会让你舒舒服服地住在这儿吧?”
张允道:“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来,只要能让我皱皱眉头,我就……”
楚幽问:“就怎样?”
张允咳道:“不怎样。关你屁事,问得真多。”
楚幽笑道:“好,那你就受着吧。风来!”
随着他一声清喝,囚室之内忽然刮起一阵黑色旋风,这黑风自带一股森森怨气,粘腻沉重,甫一沾身,张允便觉得不妙。
花下更是惊恐,看向张允,抓住他的手臂摇晃,看那神情,似乎是想劝张允服软。
楚幽笑着问:“张允,你知道这是什么风吗?这风名叫挫骨风,不会伤你性命,但是修行之人一经沾身,修为境界便会不断退行,玄丹变化灵,化灵变凝气,不要一年半载,管叫你回到入道之前……”
看张允闭口不答,楚幽循循善诱道:“想想吧,你想做个普通人吗?或者待到一身修为散尽,从头再来,重新入道?”
楚幽感叹一声,接着道:“凝结玄丹何其不易,又仰仗了多少机缘运气,你能走到这一步极是难得,要是再来一次,可未必有这样的好运。我这番话全是为你考虑,希望你早点想清楚,否则悔之晚矣。”
话说完,楚幽的身影便消失了。
张允承受着阵阵黑风侵袭,体内的玄元金丹微微震动,显然遭受了影响,只是时间不长,还不至于立刻受损。
花下叫道:“师父,你要不还是考虑考虑……”
张允问:“考虑什么?”
花下道:“他那两个提议其实都还行……”
张允显然不甚赞同,白了他一眼。花下继续劝道:“那法契签就签了,以后跟这人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影响不到谁,难不成你还想找他报仇吗?”
张允冷笑一声:“对啊,没错,我就是想报仇,不行吗?”
花下一愣,问:“你是不是因为阮言钧?”
张允看着地面,默不作声。
花下说:“阮言钧没死,他还活着。”
张允一下子转过来看他,显然十分惊讶。
张允问:“你怎么知道?”
花下说:“好感度呀,他跟你的好感度还亮着,那就肯定还活着。”
张允连忙问:“其他人呢?顾师弟呢?还有乔枫?”
花下说:“这两个人也都活着,只是不知道确切的情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是有可能的……”
张允本来安心了一些,听到后面,眉头又皱起来。
花下仍想劝他,但看张允这会十分拧巴,便打算过会再提。这风吹一阵,对张允就是一分损耗,对他自己的影响倒是微乎其微。
他身为这个世界的系统,许多法力是自带的,天然就有,化形之后只是和其他修道者一样按部就班,练练吐纳之术,固本培元,就算挫骨风将这点功行积累挫去,他也还是这样,最多重新固元就是了。
张允聚起一道厚厚的护身灵光,试图将挫骨风隔绝在外。
花下道:“没用的。”
只见张允的护身灵光渐渐被黑风蚕食,不过半个时辰,已经被吞吃干净。
张允道:“你的乾坤法袋呢?把你法袋里的红鱼放出来,我要看看挫骨风蚕食灵气的速度。”
花下依言取出法袋,放出其中收纳的两万条红鱼,这些红鱼身上都带着淡淡的红色灵光,实是抽干了张允全身灵力,甚至还有阮言钧的一部分灵力才能有这般造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张允的鱼子鱼孙,花下贱兮兮地问道:“师父,你这样做好吗?这可是你亲自孵出来的。”
张允呵呵一笑:“反正出去之后也会被你吃掉,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整间囚室都被红鱼身上的莹莹红光照亮,大约过了一天一夜,这道红光才彻底归于寂静,囚室再次回归昏暗。
在这期间,张允师徒都躲在借助红鱼的灵气凝聚而成的灵障之中,得以有了一些喘息的时间。
花下又劝了张允两次,张允跷腿靠在墙上,只是歪着头思考:“你觉不觉得,他很怕我?”
花下瞪着两眼看他。张允细细分析道:“他做的这些事,无非是要我没有力量与他为敌。可是我根本打不过他。”
花下摊了摊手:“你是主角嘛。他现在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应该是能窥到不少天机的。”
张允想了想:“我们现在只是活在一本小说里,就算能飞升,又会到哪去?”
花下摇摇头:“这可太玄了,我也不知道。”
除却一些不靠谱的杂思,在这段时间里,张允对眼前的挫骨风有了一点想法。他帮阮言钧布置过几次五灵夺生阵,承蒙阮言钧告知了其中关窍,对于此阵也略有一点心得,虽然跟阮言钧不能比,但是或许可以试着借助阵法将挫骨风吸收一些。
张允便趁机将阵法布置起来,管住他们身周丈许之地,尝试将其催动,却是拿这挫骨阴风无可奈何。
然而张允偏不信邪,心中思忖,这挫骨风能够吞噬灵气,被其吞噬掉的灵气又去了哪里?此地于外界隔绝,断无出路,必然是化为了挫骨风的一部分。
根据能量守恒定律……如果这个世界讲究能量守恒定律的话,那么此消彼涨,这团黑风一定会越来越壮大,吞噬灵气的速度也会越来越快。
但同时也说明,挫骨风本身就是由灵气凝聚而成的。
只要凝成挫骨风的灵气是五灵之属,那么五灵夺生阵必能奏效,如果不奏效,只能说明张允练得太烂,不能全然掌控罢了。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这挫骨风并非五灵之属,而是阴阳之属。
关于阴阳属性,在西寒天与妖人斗法的时候,阮言钧曾经简单提过一句,但也并没多说,张允自己的记忆里并没有相关的资料可查,《花下风流债》原书也不曾提到。
不过,纵然挫骨风真是阴阳之属,但此风能够吸收五灵属相的灵力,那么就说明,五灵和阴阳这两种不同属性,必然是能够互通的。
张允只觉得自己仿佛在做理综题,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首先,根据阮言钧施放玄煞九幽真雷时的现象可以观察到,从空气中是可以抽取出“灵气”这种东西的。
其次,众人跟楚幽一战,阮言钧用五灵夺生大阵强夺天地灵气的时候,湖水、土地、草木、甚至是岩石,都有灵气被吸夺的现象发生。
那么由推理可得,无论是空气,还是水、土地、草木中,都含有构成灵气所需要的元素,如果能弄明白这些东西中都有哪些相同的元素,也许就能明白灵气是怎么生成的。
一个巨大的问题是,这个世界的空气,和张允生前所在的地球上的空气,可能并不一样。那么构成两地空气的元素,可能也不一样。
所以他在地球上学到的那些知识,在这里可能都是没用的。
张允被自己的脑回路打败在了这一步。他不禁有些怀疑人生:“我他妈为什么要在一个仙侠文里搞这个?”
在他思考的过程中,他一直用手指在地上瞎涂乱画。
红鱼灵气凝成的灵障彻底消散之后,楚幽又一次现身,一眼就看到了张允身边那些天书一样的文字。
楚幽啧啧两声,问道:“你写的这什么,跟鬼画符一样。”
张允睁着眼说瞎话:“我在推演天机。”
楚幽问:“你推出什么了吗?”
张允白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楚幽笑笑,对他的态度不以为然:“我只是过来看看你,怎么样张允,你想好了没有?”
张允还是不搭理他,向后靠在墙上,翘着二郎腿,只差嘴里咬根草。楚幽说:“你应该已经感觉到了吧,再有两天,你的玄丹就会受到损伤,如果不及时停下,大概一个月之后,你的玄丹就要散去了。”
楚幽所说的这些,张允哪里不明白?但张允尚不死心,所以不肯早早服输。
楚幽走到张允身边,绕着他转了一圈,笑着道:“五灵夺生阵……你想以此抵抗挫骨风?且不说你这阵法和阮言钧差了太多,就算他本人在这里,想凭五灵夺生阵化消挫骨风,也是不可能的。”
张允一听,心想搞不好能从楚幽这套点话出来,便问:“为什么?”
楚幽毫不上当,微微笑道:“你想让我告诉你?”
张允问:“不能吗?”
楚幽话中似有深意:“也不是不能。”
楚幽在他旁边蹲下来,眨了眨眼,轻轻笑道:“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什么都能告诉你。”
张允心说:“去你的。”
然而他只是在心里骂骂,没有直接说出来。
张允说:“如果我答应你的条件,你有什么好处给我?”
楚幽好像听到了什么十分好笑的话似的,对张允道:“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别忘了你是我的阶下囚,我大发慈悲才会给你个自保的机会,是你有求于我,不是我有求于你。”
张允不以为然,也笑了笑,说:“看来是你的举动令我误会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比我还急,我也想不明白我哪里值得你这么害怕。”
楚幽说:“我并不是怕你,我只是在做对自己有好处的事。”
张允摇了摇头,显然不肯答应。楚幽说:“我明白了,一个月后我会再来,希望到那时候你还有这样的骨气。”
他说完,身形就要消散,花下连忙喊道:“慢着!”
楚幽身形的消散暂时止住,问道:“小不点,你叫我干什么?”
花下十分狗腿地道:“你关他就关他,我跟你无怨无仇,你把我放了吧。”
张允一听,一口老血涌上心头,心想,平常真是白疼这个小王八犊子了!
楚幽沉吟片刻,想了想,说:“你要我放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花下问:“你有什么条件?”
楚幽笑道:“你须得立个法誓,保证从此不回秋鹤堂,和秋鹤堂之人永远断绝来往,包括你师父张允,你也要和他恩断义绝,若有违反,天雷贯顶,魂飞魄散。”
花下恼道:“你说完了吗?说完你可以滚了。”
楚幽大笑,身影顷刻消失在囚室之中。
花下恼道:“这小兔崽子,竟敢跟我谈条件?岂有此理,真是气死我了!”
张允倒头就睡,也不管什么风不风的,养好精神再说。他还就不信邪了,他身为男主,哪有被反派拿捏在手里搓扁揉圆的道理?
更遑论他心里头已经有了大致思路,他要做的是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情,他要弄明白各属性灵力之间究竟如何转化,无论阴阳之属,还是五灵之属,都要将之操纵在手,如此方能算得上一窥天地大道!
第36章 对峙
阮言钧躺在榻上闭目安歇。从他与楚幽一场大战之后重伤而回,至今已经过去三日,他依然只能躺在这里,除却闭目安养,做不了任何事情,浑身上下丝毫也动弹不得。
在这种境况之下,他的思维却一直不曾停止。
他反复回忆起与那人战斗的过程,每一个细节历历在目,清晰得犹如此时此刻正在经历,他的手心因此汗湿,额头上滴下汗水。
不仅仅是他,连同一起战斗的所有人在内,他们的招式在楚幽面前都是无效的,造成不了丝毫伤害。
就连最后他与楚幽决战时奏出的琴音,看上去也没有真正伤到对方。
他唯一能够确定的,确确实实使楚幽受到了影响的招式,只有他的五灵夺生大阵。
也是仰赖此阵,他能够获得源源不绝的灵气给养,能够筑起最坚实可靠的防御壁垒,比所有人都坚持得更久。
然而上次在西寒天与那妖人一番争斗,这次又与楚幽斗了一番,两次交手的过程中,阮言钧深切地感受到,此阵尚有许多缺憾,远远算不上功成。
这阵法至少有三个巨大瑕疵,一来,此阵对阴阳属性的灵气无可奈何;二来,对摄得的灵气掌控有限,只能简单地用于攻守,或是供养其他的招式。阮言钧心想,若是他的阵法能够像活物一样,有自己的智识,能够自发地根据战况衍化出适合的杀招,那该是怎样惊人的威力?
第三个瑕疵,则是阵法能够承受的灵流有其限度,像是强夺天地灵机这样的行为,便会令阵法不攻自破,难以为继。
阮言钧默默沉思,他有心弥补这些瑕疵,令五灵夺生阵再进一步,成为更加强大的阵法。不知不觉,就在这方病榻上,他慢慢推演起来。
一月过去。
一方昏暗囚室之中,张允披头散发盘坐于地,手指沾着鱼的腐血和灰尘,在面前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天书一般的文字。
花下不时爬起来四处走动走动,以免身上长出蘑菇,他看不太懂张允写的那些公式,但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每次看到张允低着头一边写一边沉思,他就忍不住唉声叹气,对着对方的背影喃喃自语:“我觉得,我师父好像疯了……”
张允听见这句话,抬起头说:“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我觉得我没疯,我好得很。”
花下撇撇嘴说:“疯子都觉得自己没疯。”
张允不以为然,继续埋头在地上写写画画。
他的玄丹将散未散,还保留着最后一点精粹的灵气,再过上两三天,必然是保不住了。
花下问:“值得吗?你这样不惜代价地跟他对着干,你可能不明白,其实凝丹真的很难很难的。”
张允不理他,自顾自继续推算。
花下有些落寞,觉得张允肯定不会搭理自己了,忽然听到张允说:“其实,我小时候经常被人欺负。”
张允说得很轻松,好像并不怎么介怀,但是话里不经意的迟疑还是让他听出了一些沉重的意味。
张允也不管他应不应答,继续说:“那时候我都忍着。因为我知道,没人会为我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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