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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今年学校的南极科考我报上去了，上面正在审核。”
迪奥原本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乔鲁诺眼睁睁看着他父亲翘到耳边的嘴角缓缓下降，上下两片嘴唇把露在外面的牙齿包上，最后变成一条直线。
迪奥把红酒杯重重放在餐桌上，又问：“已经报上去了？”
“是。”乔纳森只看了自己的哨兵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像掠过水面的海鸟一样轻盈。他的眼神游离在餐桌上的几个盘子之间，似乎正在准备说辞。乔鲁诺感觉他的爸爸心虚了。
真是罕见，乔鲁诺咬着勺子想，以往心虚的都是他父亲，但是往往理不直气也壮。他的哨兵父亲通常会对着他的向导爸爸撒娇，然后向导就会原谅哨兵——没有错，在这个家里，惯用撒娇这种伎俩博得原谅的人，不是小学生乔鲁诺·乔巴拿，而是他的父亲迪奥·布兰度。
“你怎么没问问我和乔鲁诺的意见？”
“这个名额很难得，我今年终于符合条件了，一个激动就报了。”乔纳森语速很快，然后他又补救一样地加了一句：“很多同事都报了的，不一定就是我。”
迪奥嗤笑了一声：“你报了，别人还有机会吗？去的话要多长时间？”
“大概三个月，十二月启程，我们坐科考船去。”
然后餐厅里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八九岁的乔鲁诺虽然不大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但这不妨碍他敏锐察觉到气氛突然变僵。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有谁穿了哈利波特的隐身衣，来到这个房间里吸光了所有空气，不然他为什么快要窒息了呢。
乔鲁诺终于一勺接一勺把他的那份饭吃干净了。
“茸茸，还要再来点汤吗？”“吃饱了吗？”
他的父亲和爸爸同时问他。
乔鲁诺连连摆手：“不用了，我吃饱了。”
“吃完了就回房间去。”
这句话从迪奥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很有震慑力，起码乔鲁诺有些害怕，他疑惑着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同时快速离开迪奥的视线。他走到餐厅门口的时候听见乔纳森问迪奥干什么要把怒火撒在他身上。
2.
结果不出迪奥所料，乔纳森很快收到了通知——他的审核通过了。他即将在十二月份跟着科考队去南极做研究。
这样的机会很难得，乔纳森并不想放弃。但同时他又想到了家里的小孩和另一个比小孩还难缠的哨兵。
他忐忑地下班回家，开门的时候还在思索怎么才能风轻云淡的解决他即将面对的场面。
打开门，一个金发小男孩冲上来抱住他的腰悲伤地大哭。后面站着一脸得意的迪奥——似乎乔鲁诺哭成这样是他满意的作品。
小孩嘴里呜呜咽咽地重复着几个模糊的单词，乔纳森听了半天也没有听清，只能拍着他哭得颤抖的背安慰。又把乔鲁诺抱起来，帮他擦眼泪，乔纳森这才发现男孩的两个眼睛都哭肿了，通红的眼睛看上去比丹尼还像一只无辜兔子。他瞪了迪奥一眼，抱着乔鲁诺一路走到冰箱处单手拿出了一袋冰，然后轻轻敷在小孩的眼角。
“你父亲欺负你了？”
迪奥伸冤：“喂喂喂，乔乔你可不能乱讲，我绝对不是那种随便欺负自己儿子的混蛋。”
乔鲁诺一边哭一边摇头，然后抽抽噎噎开始解释：“刚刚……我和父亲看了电影……”
迪奥坐在另一边附和一样地猛点头。
“看了什么电影呢？让我们小乔鲁诺哭得这么伤心？”
“泰坦尼克号呜呜呜呜……”似乎是想到了伤心事，原本平复了一些的小男孩又哭起来：“父亲说……爸爸也会在船上遇到别的哨兵……然后就不要我了……”
“父亲还说……你们的船也有可能撞在冰山上……我就再也见不到爸爸了……爸爸也在海里……我不要呜呜呜呜……”
“我不要见不到爸爸嗝呜呜呜……”
乔纳森不知道迪奥到底怎么和乔鲁诺说的，把小孩吓到哭得打嗝。
深蓝色夜里船断裂下沉的时候，或者冰凉的海面上浮满冻僵尸体的时候。小男孩用惊慌的眼神目睹一切，这时候他父亲开始在他的耳边描述着另一个故事。像恶魔的低语直击他幼小脆弱的心灵。眼前发生的画面让小男孩轻易联想到了那个可怖的故事，毕竟故事的主人公是他爸爸。
“不会的，我不会不要茸茸，也不会离开茸茸。”他的语气非常肯定，瞬间变成了印在小孩的世界里的一道真理。
乔鲁诺把头埋在爸爸的怀里，闻到了他身上向导素和洗衣剂的味道混合的香气 ，他用脸蛋磨蹭着乔纳森身上柔软的布料，从向导身上传来的温度令他安心。
迪奥原本隐约露着笑意欣赏自己儿子的哭，但是当乔鲁诺像一只小奶猫一样乖乖依靠在乔乔怀里的时候，他突然又吃味了起来。
“对，你爸爸不会离开你的，我逗你玩儿的。”迪奥敷衍地说：“好了快从你爸爸怀里出来，你都十岁了还粘着你爸爸不嫌丢人吗？”
“不要。”乔鲁诺靠在乔纳森怀里，右手抓紧了他的衣服，侧头看他父亲补充道：“我今年刚刚八岁。”
乔纳森挑起一边眉毛，似乎在问迪奥怎么能连自己儿子年龄都记错。
“而且你都三十多了还粘着我爸爸呢，你出门前非要和我爸爸抱抱都被我看见了。”不哭的小孩已经恢复了他原本冷静的思维。
迪奥没想到自己能被他儿子说的话绊住，他瞪圆了眼睛，半天才又开口：“那怎么能一样呢，乔乔是你的爸爸，乔乔是我的老婆，这是有差别的。你十岁的时候已经不能和你爸爸睡在一张床了，但是我可以，明白吗。”
“爸爸今天和我睡。”有乔纳森爸爸做后盾，小孩说话说得非常有底气。
乔纳森也点头：“好，我和茸茸睡。”
“什么！”
“父亲讨厌。”小孩又快速补充了一句。
乔纳森又点头：“对！”
“你们两个怎么能这样？”迪奥原本想把乔鲁诺拉到自己战线的，现在怎么就变成他被这对父子孤立了。他看着紧紧依靠在一起的两个人，深深觉得自己被这个家庭抛弃了。这一刻的感觉是寒叶飘零洒满他的脸，他儿叛逆伤透他的心。他指着乔纳森和乔鲁诺，恼羞成怒道：“那你俩睡在一起吧！我一个人去享受大床反倒开心！”
“爸爸说不能拿手指着别人，这样不礼貌。”乔鲁诺小声说。
这回乔纳森没有应和他儿子，因为他已经笑出了声。
3.
乔鲁诺躺在他的床上，看着爸爸走到自己床边，眼睛中洒满了期待的光：“爸爸今晚真的陪我睡吗？”
“当然了。”乔纳森在小孩额头上印了一个吻，然后掀开被子坐进去。
乔鲁诺往床的里侧挪了挪，给他爸爸腾出位置。
“你要听睡前故事吗？”
“不，我已经过了听故事睡觉的年龄了。”乔鲁诺试图向他爸爸证明他已经长大了，即使今晚他求着爸爸和自己睡在一起。
乔纳森果然夸奖了自己的儿子：“茸茸好棒。”
“那么，晚安。”
“爸爸晚安。”
……
深夜，乔鲁诺突然惊醒。腰酸背痛，乔鲁诺发现自己悬空在床和墙之间的缝隙里，只有小半边身体挨在自己床上。
小孩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半晌，才想起来他今晚和自己爸爸睡在一起。爸爸睡觉这么不老实吗？
小孩侧头一看，差点被吓得在大半夜尖叫出声。他看见乔纳森爸爸双手平放在胸口，腰间还搭了一条手臂。
2+1=3，他爸爸身上一共有三只成年人的手！！！
这是闹鬼了吗？！
他猛地坐起，看清楚一切后，恐惧的表情逐渐平静。原来是他父亲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了他的房间。然后这个哨兵抢了他的半张床不说，还紧紧霸占着他爸爸，顺便把自己挤进缝里。
那一刻，八岁的乔鲁诺看透了一切，他疲惫地抱着自己的小枕头，走向了父母的房间——起码在那里他能睡个安稳的觉。
TBC
第二十章 番外 如何轻易和儿子统一战线 下
4.
房间门悄悄地打开了一条缝隙，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房间门口。迪奥的房间里一点光线都没有，厚实的窗帘把月光遮挡得严严实实。他父亲的呼吸声沉稳而有节奏，大概是睡熟的状态。
乔鲁诺融进黑暗里，他抱着自己的枕头向大床靠近，尽量让自己的脚面落在地上不发出声音。他想象猫咪用肉垫是如何走路的，然后与它的步伐保持一致。他就这么一步一步挪到父亲的床边，脚踝因为脚翘起的时间太长甚至有了酸痛感，他感觉自己浑身冒汗。
他小心翼翼把小枕头在床上摆正，然后用树懒爬上树的动作缓缓把他的身体轻轻放在了床上，像一根落在床上的羽毛。乔鲁诺控制着呼吸的力度，叹出一口大功告成之气，他的肺因为一直憋着险些要爆炸。
一转头，乔鲁诺和迪奥猩红的眼睛对了个正着。拥有猫科特性的两双眼睛，各自放大着瞳孔，在浓郁黑暗里对视半晌。
乔鲁诺：！！！
乔鲁诺：“啊。”
迪奥开口点评自己儿子刚刚的一番表现：“眨眼睛的次数太多，咽了两次口水，身体移动太快，最后喘气是败笔中的败笔，太吵了—-—你真的有猫科精神体吗？”
“有的。”小孩低下头，虚心接受评价：“我下次会注意的，父亲。”
迪奥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嗯。”又问自己儿子：“你来我这里干什么？”
“爸爸，我能和你睡在一起吗？”小孩慢慢把自己往迪奥的方向挪动，靠在了他父亲身上。像一只正在试探触碰人类的小型哺乳类动物。
“……”迪奥低头看着抓在他手臂上的小手，没有说话。
乔鲁诺扁扁嘴，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我想爸爸了。”
孩子想爸爸了你又不能不哄，况且迪奥对乔纳森的思念也与日俱增，但是迪奥并不想承认。他“哼哼”笑了一声，嘲笑自己儿子：“小朋友就是小朋友，你爸爸才走几天就想他了。”
“可是我就是想爸爸。”这个年龄的小孩子坦诚得可怕，他说：“爸爸做的饭好吃，爸爸有下午茶，爸爸哄我睡觉，爸爸陪我读书，爸爸还会”
“等等等等，”迪奥在黑暗中注视着他儿子，即使乔鲁诺说的都是说对的，他仍然愤愤不平：“这些我没有陪你做吗？”
“不一样的。”乔鲁诺小声说：“父亲的是父亲的，爸爸的是爸爸的。父亲这段时间陪我，让我知道了还好我有父亲，有父亲在我很安心。”
迪奥作为布兰度一家里的反派角色，小儿子这样主动亲近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尤其是不知道从那个结点开始，小孩就只会“爸爸爸爸”了，主动找他的问题经常是：“爸爸去哪里了？”此刻儿子一番深情表白，竟让迪奥有些动容——难道是因为乔乔走了他孤单太久吗？
“好吧。”迪奥把被子往儿子身上送了送：“你今天晚上可以和我睡。”
乔鲁诺两只手抓住被子边沿，把它提到下巴的高度，只露出小半张脸和他金色的头发：“父亲晚安。”
迪奥说：“嗯。”
实际上，他已经开始嫉妒儿子了，这不是一句自恋意味的话，毕竟乔鲁诺有两个爹，而他只有一个伴侣。
5.
迪奥早就偷偷把乔纳森的睡衣叠成了方块，压在他的枕头下面。这件睡衣是向导走前嘱咐哨兵洗干净的，贴身的衣物果然沾满了向导的体味和向导素，所以现在它成为了迪奥的安眠药——迪奥称之为乔纳森味。
然后这套乔纳森味的睡衣在次日早晨被他儿子抢走了。这个孩子前一天晚上还可怜兮兮地说自己只有父亲了，想和父亲亲近，差点把迪奥的眼泪感动出来。
——没想到是来和他抢东西的！
看看乔鲁诺，此刻身体像婴儿一样蜷缩着，怀中抱着乔纳森的睡衣，两只手抓着它抓得紧紧的，小脸都埋了进去，像是一只守着自己宝贝的猫，昨夜一定很好梦。
丝毫没有被儿子餍足的睡容打动，迪奥残忍地把小孩抱在怀里的睡衣往外拽，这个臭小子，也不知道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把它从迪奥枕头下来抽出来的。他昨晚还点评乔鲁诺来着，这是把学到的理论立即应用实践了，没想到他小瞧了自己儿子。
小孩原本在他爸爸向导素的环绕下睡得香香的，迪奥毫不留情的动作惊醒了他。他下意识想保护住怀里珍贵的东西，但他的力气敌不过一个成年人，迪奥一个用力就夺回了自己老婆的衣服。
迪奥把拿在手里的布料凑到鼻子下嗅了嗅——嗯，还是乔纳森味的。他重新把衣服叠成了方块，然后掀开枕头，稳妥地把方块放在下面，又用枕头把它盖得严严实实的。做完这些之后，他才把目光放在臭小孩身上。
臭小孩果然专注地看着他的动作，此时正虎视眈眈着自己父亲的枕头，大概是在思考怎么拿走爸爸的睡衣。
“你没有机会了，不要惦记你爸爸的衣服——那是我的。”迪奥说：“你今天晚上也不要来找我，我已经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了，哼哼。”
乔鲁诺一下子就垂头丧气了，看上去简直委屈到极点，如果小雪豹在的话，两只耳朵要耷拉下来：“可是我是真的想和父亲一起睡的，父亲让我很安心，我——”
“小朋友，你是要在我的面前摆弄花言巧语吗？”拿回了他的安眠药，迪奥此刻精神高度富有，他甚至翘起一边嘴角开始逗自己的儿子：“你还差得远啦，这种小伎俩我轻易就能识破——班门弄斧知道吗？没有用，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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