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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人朱瑙(古代架空)——钟晓生

时间:2020-01-27 10:57:21  作者:钟晓生
  不过这批兵员也并不是没有价值。正如之前赵老大和戴史说的,虞长明与卫玥都是泥腿子出身,一个山贼,一个流民,根本没有行伍的经验,带兵那一套全是他们自己摸爬滚打出来的。带的人少时尚好,可如今他们手下的人越来越多,问题自然也就层出不穷。
  而刘不兴手下的这些军官和士兵至少是正统训练过的,他们身上固然有顽疾,却也有宝贵的经验,正是虞长明和卫玥缺乏的。往后他们只有去其糟粕,留其精华,慢慢成长,才有可能带好更庞大的队伍。
  除了虞长明和卫玥之外,朱瑙也在着意培养更多的武官。主要是从虞长明和卫玥手下选拔,除此之外,他也命众人留意,一旦发现人才便及早举荐给他。
  ……
  惊蛰接到朱瑙的传召,来到朱瑙的衙门外,正巧碰上贾聪从里面出来。自从贾聪被卫玥带回来后,这两天常被朱瑙叫去说话。
  两人打上照面,各自点了点头,便算见过礼了,也无甚可聊,惊蛰便进去找朱瑙了。
  “公子。”惊蛰走到朱瑙身边,“我刚才在外面遇上贾聪了。公子给他安排官职了吗?”
  朱瑙道:“我让他去了虞长明那里,仍在军中任职。”
  这两日朱瑙与贾聪聊了许多,聊天下的局势,聊治军的方略。贾聪头脑清晰,既有长远目光,更有随军的经验。先前他虽有对刘不兴不忠之举,然乱世天下,他求自保也无甚不对,更何况忠于刘不兴那就只是愚忠。只是贾聪的缺点是为人过于谨慎保守,无甚野心。
  伊始朱瑙听卫玥说此人聪明能干,本想安排他在官府中任职,可稍有接触,便发现他这样的性情在官府中必是吃不开的。不过他做幕僚倒是非常合适。于是便索性将贾聪发去辅佐虞长明,也不浪费他这些年随军的经验。
  惊蛰点了点头。他只是遇见贾聪才随口一问,倒也不甚关心贾聪的去向。他问朱瑙道:“公子找我来有什么事?”
  朱瑙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惊蛰的面前。他笑道:“当初你比我矮一头,如今倒已比我高一头了。”
  惊蛰笑得略带赧意。想当初他被朱瑙从集市中带回去的时候不过十三四的年纪,如今一眨眼都已成年了。
  朱瑙问道:“你与那些少年处得如何?”
  惊蛰道:“处得很好。他们都很听我的话。”
  当初朱瑙分配给他的那些少年如今也跟了他三年了。惊蛰除了朱瑙要出府的时候会跟在他身边做随行侍卫,其余的时间都与那些少年一起训练与学习。他对那几十名少年来说亦师亦友,少年们都极听他的话。如今那些少年也都成长了不少,练了这么久的武艺,各个都算得上高手了。
  惊蛰道:“除了……”他迟疑片刻,也不知该不该往下说。
  朱瑙问道:“除了什么?”
  惊蛰只能道:“除了裴子期……他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他似乎不大喜欢跟我待在一道。”
  他手下的这批少年都是当初朱瑙收来的孤儿,他们出身穷苦,无依无靠,眼下有了同伴与稳定的生活都已十分满足,互相之间感情也已相当深厚。唯有那裴子期,他的生父本是折冲府的校尉,他也是自幼习武,比旁人多读些书,又和惊蛰差不多年纪。于是他对惊蛰处处不服气,一有机会就忍不住要与他比个高低出来,为此也曾惹过一些小麻烦。
  朱瑙点了点头,倒也没多说什么,又道:“我打算再多给你安排一些人手,你意下如何?”
  惊蛰微微怔了一怔,并没有马上接话。
  过了片刻,他终于开口:“我……若能为公子排忧解难,我必会全力以赴。”
  这回轮到朱瑙不说话了。
  所谓全力以赴,只是他愿意而已,却非他所期望。说白了,就是勉强。
  良久,朱瑙摇头轻叹道:“你啊,跟我太久了。”
  惊蛰听他的语气似有几分失望,急忙道:“我,我什么都愿意做。公子之前曾说过你缺一把刀,我一直希望我能成为公子的刀!我只是……我……”
  他亦说不清楚他自己的想法。或是怕他做不好,会让朱瑙对他失望?又或是他怕有一日他带的人越多,他做的事越多,却离朱瑙越来越远了……
  惊蛰正愁不知怎么挽回朱瑙对他的失望,朱瑙却又笑了起来,抬手揉揉他的脑袋,回到位置上坐下了。
  惊蛰怔怔地看着朱瑙,却见方才他那失望只如昙花一现,眼下已全看不到了。
  朱瑙语气温和:“加派人手的事往后再说吧。你有什么想要担当的职务,或是想做的事,你便告诉我。”
  惊蛰的确有想要的职务,然而他知道这些年朱瑙教他识字读书,教他学习兵法,本是对他抱有更高的期望。他欲言又止,纠结再三,愧疚道:“我是不是辜负公子的栽培了?”
  朱瑙嗤地一乐:“没有,人各有志。不管你想做什么,只要能做好就可以。”
  惊蛰默了默,深吸一口气,道:“我想做公子的卫队统领。”
  如今朱瑙并无正经卫队,他常在官府中做事,无甚危险。偶尔出府,因成都府中治安良好,他只要易服再带上惊蛰和几名官兵随行便可。然则往后他声名越大,事务越多,危险也就越大。那时候区区几人或几十人只怕都不够用了。
  “好啊。”朱瑙笑道,“你想要多少人,要什么样的人,自己去挑。回去还要勤练武艺,我的安危就交在你手里了。”
  他一口答应,全无不快,惊蛰喜出望外,行礼道:“多谢公子!”
  朱瑙又笑了笑,到底还是忍不住摇头叹道:“唉,做什么卫队统领,那才有多少饷银?你早点跟虞长明学着,能多拿几倍的俸禄?可惜跟了我这么久,这笔账都算不明白。”
  惊蛰只是乐,笑出两排白牙来。
  朱瑙尚有许多公务要处理,惊蛰亦要回去练功,便准备告退了。
  临走之前,朱瑙又叫住他:“对了,你去把裴子期叫来见我。”
  惊蛰微怔,本想说什么,想了想,又咽回去了。他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叫。”
  ……
  裴子期接到惊蛰的通知,在去前往面见朱瑙的路上心中可谓十分忐忑。
  他虽曾和惊蛰一起做过几次朱瑙的护卫,可他还从来没有被朱瑙单独召见过。他左想右想,想不出其他缘由,只恐怕是他常常与惊蛰相争,此事传到朱瑙耳中,朱瑙要怪罪他了。
  来到朱瑙府外,他深吸了几口气,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裴子期参见朱府尹。”
  朱瑙靠在椅子上,打量对面的少年。裴子期属少年班里除惊蛰之外功夫练得最好的,身量与惊蛰差不多高,身形也结实。大约是两人相处得久了,举手投足间的气质都有些相似,只是惊蛰的眼神要澄澈明亮许多,裴子期眉眼间倒有几分阴郁,似是不得志之愁苦。
  朱瑙悠悠道:“我听说你跟惊蛰相处得不大好。”
  裴子期心里咯噔一下,心道果然是因为这事儿。他也不知该如何辩解,说了个“我……”字就不说了。
  朱瑙问道:“为什么?你不喜欢程惊蛰吗?”
  “不是,不是。”裴子期连忙否认,嘴唇翕动,待往下说时却又失语。
  他确实不是不喜欢程惊蛰。程惊蛰待他们每个人都很好,又经年累月相处,岂会没有感情?可他打从刚加入少年班时就忍不住处处要和程惊蛰争个高下,无非是同人不同命,他心气不平罢了。只是这份心思他自己也晓得阴暗,岂能对人言?
  “既然不是不喜欢他,”朱瑙歪着头道,“那是你嫉妒他么?”
  裴子期呼吸一窒,下意识地否认:“我没有!我……我……”
  朱瑙静静地等他说。
  屋中安静下来,裴子期除了呼吸声,就只能听见自己胸膛里的心跳声。或是朱瑙直白的目光看得他心慌,或是少年人的忍性本就不佳。他头脑一热,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是!我是嫉妒他!他很好,可我也不差!我若有他的机遇,我相信我能做的比他更好!”
  心里话一口气说出来了,他一时觉得畅快,可立刻又后悔起来。他知道朱瑙十分器重程惊蛰,也知道自己这话很僭越。可说也说了,又不能收回去,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站在原地,目光不敢对朱瑙对碰。
  却听朱瑙语气含笑道:“志气挺好,你不要发抖就更好了。”
  裴子期一惊,忙羞窘地将手藏到背后。他确实在抖,一半是因为激动,一半是因为紧张,实在控住不住。
  朱瑙又道:“那你想要试试么?”
  裴子期一怔,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朱瑙。他好半晌没说话,似乎不能理解朱瑙这话的意思:“试……什么?”
  朱瑙问道:“我听说你父亲曾是折冲府的校尉,你想去军中试试吗?”
  裴子期再次窒住。他简直不敢相信朱瑙这是真的在问他意愿,可他也知道朱瑙绝不会闲到戏耍他。良久,他激动地抖得更厉害了:“我、我想!”
  朱瑙道:“那你就去虞长明军中领个职务吧。”
  裴子期完全没想到朱瑙今日找他来竟是要给他机遇,简直欣喜地连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一个劲的点头。
  朱瑙笑了笑,道:“没别的事了,你回去吧。”
  裴子期说不出话,噗通一声跪下,给朱瑙行了个郑重的大礼,转身出去了。
  =====
  隔了一日,虞长明来找朱瑙汇报军队整编的结果。
  将刘不兴的手下分散成几股小的势力整编进成都府的军队后,虽说不用再担心这些势力会不服从成都府的管束,不过问题还是很多的。原成都府军的士卒和刘不兴的士卒之间明显有相互排斥的现象,难以相互融合。双方聚众争吵的事已发生了好几次,有几回差点动起手来,幸好被军官即使发现才制止。
  其实若能用好这双方的不和,使双方良性竞争,倒可以促进军队的成长。可若万一用不好,使得军队离心,问题就棘手了。
  虞长明也是头一次带这么多人,种种问题多少弄得他有些头大。他与朱瑙讨论良久,商定了几套方案,准备拿回去先试试。若是问题得不到改善,只能再行调整了。总之要让双方彻底融合,只怕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聊完这些,他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你前天塞了个孩子给我?你想让我给他安排什么职务?”
  朱瑙道:“你看着办吧,或是让贾聪也看看,他适合什么就让他做什么。”
  “哦。”虞长明点头。他原以为朱瑙有什么特殊安排,既然没有,他就自己看着办了。他问道,“我记得这个孩子以前是惊蛰的人?是他在惊蛰身边待不下去了么?他心气很高,我看得出来。”
  又道:“其实他留在惊蛰身边倒也好,惊蛰脾气好,不跟他计较。可到了军中,他恐怕就要吃苦头了。”
  朱瑙笑道:“是啊。心气高未见得是坏事,也未见得是好事。既然他有心,就让他试试吧。”
  虞长明点点头,不再多说了。
  =====
  京兆府。
  费岑正在堂上办公,忽有官吏跑进来禀报:“府尹,军中又出事了!”
  费岑顿时一个头两个头,放下手中公文,硬着头皮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官吏道:“金州和凤州的兵打起来了,打死了好几个人。现在参与斗殴的已被抓了,可涉事人数太多,多达百人,军官不知该如何处置,特来请示府尹。”
  费岑强压下骂娘的冲动,问道:“为什么斗殴?理由是什么?”
  官吏答不上来。几千人忽然被聚集到一起,如果没有良好的制度管束,很容易划分成不同派别。若再没有良好的制度管束,不同派别闹起来就更寻常了,简直不需要什么理由。
  费岑扶额道:“让他们查明打起来的原因再来禀报我!”
  “是!”官吏又退出去了。
  费岑心烦意乱,把桌上的公务都推到一旁,烦躁地抓自己的头发。
  如今天下大乱,各方诸侯都在招兵买马,迅速扩充自己的势力。身为京兆尹的他也不例外。然而随着他的权力得到扩张,烦心的事更是成倍增长。
  他原本只是一届文官,现在军政大权握于一人之手了,可他哪懂带兵的事?一开始他也想当然地打算先募他几万兵来再说,幸好边上有个成都府,有个袁基路。袁基路被自己两万大军抄了老家的事给他敲了个警钟,让他立刻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是学着朱瑙一样先招募五千兵马试试水。
  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对的。就这五千兵马已经足够让他头疼了。军队里成天闹些可怕的幺蛾子,他又没能物色到可靠的军官,要不是军队人数不多,只怕他早步了袁基路的后尘了。
  新募来的军队的烦心事还在其次,更让他头疼的事其实还不在本府内。
  他抬起头,看了眼墙边挂着的地图,脑袋更是要裂开。
  原本他所管辖的京兆府是块风水宝地,西有秦岭、陇山、黄河拱卫,南有潼关、北有吕梁山,东有函谷关,且有泾水、渭水、洛水冲出的八百里秦川,土地肥沃,地势可谓再好也没有。可由于连续几年的天灾人祸,他这秦川便是叛军最早的发起地之一。他早已丢掉了多处关隘,如今京兆府所辖地实际上只剩下金州、凤州、乾州三州。
  这就够倒霉的了,最最倒霉的是,他现在的处境是前有狼,后有虎——北面是驻扎延州的三万大军,西南面翻过大巴山就是天府之国蜀地!
  延州的是谁?是谢无疾!蜀地的是谁?是朱瑙!
  这两人哪个不是野心勃勃?又有哪个好相与?天下初乱,各路英雄好汉还在襁褓里喝奶,这两人就已厉害到名震天下了!
  而这两人对他京兆府的野心也早就昭然若揭了。只是一个忙着平定后方,一个忙着招兵买马,都还没空来找他麻烦罢了。
  说实话,费岑也有野心。若是有机会做天下霸主,若有机会问鼎中原,谁不想试试?不过比起谢无疾和朱瑙,费岑自认自己的野心没有那么大。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能耐。尤其是眼下一乱团的形势,让他更清楚自己连区区一个京兆府都管不好,更别提其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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