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我和芥川都打过百八十回了,比这打得凶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咳完血该干嘛干嘛,真不至于这么狼狈,却被太宰生生营造出一副我很虚弱的样子。
“嘘……”
太宰竖起一根食指压在唇边。
“要不要猜一猜?”
我:“……”
太宰如果不是突然来了戏瘾的话,肯定有别的用意。
“和国木田有关?”我灵光一现。
太宰打了个响指:“Bingo~”
我继续猜:“您暗中向国木田透露了假炸弹是我带走那件事,让他对我的身份产生误会,以为我也是救人的一方;这次借着芥川对我不留手的机会加深误导,让他认定我和Mafia的对立关系。”
“是这样吗?”
太宰刚才对国木田独步解释时只是叙述部分事实,比如“秋和他打了一架”“那是个强大的异能力者”等等。而对于我和芥川的关系绝口不提。
太宰在国木田面前帮我掩饰港口黑手党的身份,我由此推测得出。
太宰道:“不错。还能想到别的吗?”
我叹了口气,道:“还有,您故意用不占理的言论塑造自己的形象,在感情上将您的搭档推向我这一方,让他对我有更多同情。”
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太宰目露惊讶,眉眼飞扬:“秋,你真是什么都知道。”
我心道,因为我不可能真正责怪他、对他生气,所以才能看清太宰究竟什么时候是真心实意,什么时候是顺势而为。
太宰道:“不过,有句话没说。”
“嗯?”我遗漏了什么吗?
太宰道:“故意让你负伤战斗,抱歉。”
这哪算什么事,负伤战斗对我来说是常事了。况且……
最后他站在我面前为我挡下了攻击。而非像过去那样,在一边冷眼旁观,甚至指点芥川使用罗生门攻击我。
我摇摇头:“没关系。”
“有关系的哟,秋。”太宰道,“让自己少受点伤,知道吗?”
我真心地笑了。
“是,我知道了,太宰先生。”
*
我因为旧伤裂开,血液染脏了衣服,走在路上太过引人注目,于是太宰脱下了他的米色长外套给我披着。
他絮絮叨叨地抱怨:“怎么能不带武器呢聪明的秋先生?在国木田君那里抢一把手-枪也好啊,反正他跑得慢也用不上。”
我反省:“这次是我疏忽了。”
又纠正他道:“不携带枪支到您的公司来是一种尊重和礼貌。”
常理如此,我又不是来打架的,被误认作挑衅岂不麻烦。
“哦~是这样没错。不过今天以后你就可以随便带了。”
我还没理解太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太宰突然转过头来,打量着我道:“秋,有黑眼圈了。出差很辛苦?”
“还好。”就是搞阴谋比较耗费脑细胞。
“是吗……秋现在很能干了呢,都当上干部了。想必很得森先生看重。”
“和以往差不多罢了。”远不如太宰。
即便太宰叛逃了,森鸥外也为之保留了港黑的一席干部之位,我不认为自己能有这样的殊荣。
太宰的语气让我有种隐隐的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我谨慎地问:“……您是否不开心?”
对于我晋升这件事。
“哈哈,怎么会?”太宰笑眯眯的,“你这样优秀,我很高兴。”
太宰眼神柔和。
“祝贺你成为五大干部,秋。”
*
回到那幢沧桑老旧的红色砖瓦楼时,武侦社的人已经不在一层的咖啡厅里了。
我和太宰乘电梯直上四楼,推开那扇挂着“武装侦探社”牌子的门。
屋内一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投过来,集中在太宰和我身上。
“哟,你们回来了啊!”
率先开口的是江户川乱步。
其余人都没有说话,大概是因为站在中间那个我从未见过的中年银发男人。
男人身着和服与黑色披肩,端正的五官和严肃的面容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
几乎在看到他的瞬间,我的脑子就自动蹦出了一个和他气场相符的词:武士。
“社长。”
太宰略带尊敬地这样称呼他道。
武装侦探社这个异能者集团的创建者和最高领导者,社长福泽谕吉。
银发男人看了太宰一眼,把目光锁定在我身上:“这位是……”
太宰道:“这位是竹下秋。”
只是介绍了姓名,没有多做解释。
福泽谕吉声音低沉地道:“竹下君。”
我道:“初次见面,您好,社长先生。”
武士看着我的目光很犀利,无形中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让我有种被完全看透的错觉。
我站在太宰身边,不亢不卑地回视。
福泽谕吉凝视了我一阵,倒没有对我的身份发出什么疑问,而是道:“受伤了?先去处理一下吧。”
我穿着太宰的外套,从外表上看不出异常,他很细心地通过我身上的血腥味判断出我受伤的事实。
太宰帮我道谢了:“谢谢社长。”
福泽谕吉“嗯”了一声,用没什么波动的语气道:“太宰、乱步,到我办公室来。”
说罢离开了这个大厅。
*
“咔哒”关门声后,屋内的气氛才顺畅活泼起来。
其他社员接二连三地打招呼。
“秋,你回来了啊。”
“居然真的把太宰先生带过来了。”
“听说你和黑衣杀人鬼打了一架?”
“社长说你受伤了?现在怎么样?”
这架势,看起来好像我是武装侦探社的一员,太宰才是附带的一样。
我对他们礼貌地一一回应,道:“没有大碍,请不用担心。”
太宰的手突然伸过来,将我身上的外套扣子解开,露出染血的衣衫。
太宰道:“可能需要借用一下社里的医药用品了。”
“啊!流了这么多血!”谷崎直美发出了担忧的惊呼。
与谢野道:“需要我帮忙吗?”
我知道她是武装侦探社的专属医生,但她毕竟是女子,我受伤得不重,不需要别人帮忙包扎,便道:“不用了,谢谢。”
与谢野:“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
国木田:“既然不会阻碍行动,那就不用与谢野出手了吧。”
国木田推了推眼镜道:“秋,你太冲动了,遇到那么危险的人都直冲上去。应该和太宰一起拖延一会儿。”
谷崎则佩服地道:“真不愧是秋呢。身手太厉害了,甚至能和那个异能力恐怖的黑衣杀人鬼有一战之力。”
不,不必佩服。揍芥川不是什么值得敬佩的事。
“呐,太宰君,我们走吧,别让社长久等了。”江户川提醒道。
“秋就拜托你们了。”太宰笑着把我往谷崎和国木田的方向轻轻推了一步。
“在我回来前把药上好,换上新绷带,待在这里乖乖等我回来,能做到吗?”
我无奈地道:“我不是小孩子了,太宰先生。”
然后太宰和江户川一同离开,去社长办公室找福泽谕吉了。
我有种莫名的直觉——武侦社社长是为了我才单独找太宰和江户川沟通的。
太宰不在的时候,我在医疗室上好了药,然后坐在接待区休息。
谷崎直美给我倒了杯茶,问道:“秋平常会有很多这样的战斗吗?”
“谢谢。”我道,“偶尔吧。”
谷崎直美:“……有什么职业是需要这样子战斗的呢?难道是特种部队?”
她还没有放弃猜测我的工作。
我心说要是按照前一句话的条件推断下去,黑手党也没差多远了。结果后一句话表明,他们的思路跑得不是一般的偏。
是跑得特别偏。
谷崎跟着思索:“不是没有可能呢。”
国木田在不远处道:“如果是的话,他不会回答你的问题的。毕竟是传说中不存在的组织,成员身份肯定需要保密。”
他看上去胸有成竹,一副掌握了真理的口吻。
被多番提示,我总算知道他们误以为我是什么职业了——异能特务科,这个政府对外宣称不存在的官方组织里的异能者。
我:“……”
他们连我不回答的理由都找好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闭上嘴巴,默默喝茶。
*
没过多久,太宰和江户川回来了。
我注意到江户川一进门视线就落在我身上,绿眸中有些惊异。
太宰:“哟~大家聊得开心吗?”
“还不错。”我道。
太宰:“我是来宣布一个好消息的。”
他含笑看向我:“秋,以后你可以随时上来我们社了。”
为什么?
“因为社长说,你是我们的客人。”
江户川不知从哪里捧出了一整盒牛奶片飘到我跟前,笑眯眯地道:“秋,给你,以后记得罩着我哦!”
我接过奶片:“?”
江户川见我接过他的零食,心满意足地走了。
谷崎:“既然乱步先生都这么说了……”
他温柔地笑笑,像变魔术一样抱出一箱牛奶,恰好是我最喜欢的口味:“秋,这个送给你,以后记得罩着我呀!”
谷崎直美抱住她哥哥的手臂,道:“是我和哥哥一起选的,秋也要罩着我~”
国木田送了我一支钢笔。
与谢野送了我一把手术刀。
最后是社长的秘书春野绮罗子给我送了一张咖啡店打折卡。
“以后到侦探社的御用咖啡厅‘螺旋’消费可以打折哦~”
一切发生得那么猝不及防,我身前忽然多了一堆礼物。
我惊呆了。
“太宰先生,这……”
这个场景不太对劲吧。
太宰到底做了什么?
太宰坐到我旁边,道:“没什么,只是把你的身份告诉了社长,并做了个简单的保证而已。”至于是什么保证,他没有说的意思。
听到“身份”一词,国木田推了推眼镜,再次露出“果然如此”的了然神色。
见我还是一脸迷茫,事务员春野绮罗子道:“太宰先生不久前作出预言,说武侦社的大家会在某个人的带领下讨好秋先生的。所以最好提前准备用于送礼的东西——呼,还好我也有所准备呢。”
我:“……”
送礼讨好?
这对于一个暗杀者来说合适吗?
以后接你们的杀人委托通通打八折?
我看向唯二知道我身份的两人。
江户川翘起二郎腿,对我耸耸肩,然后不知从哪儿抓出一袋零食准备拆封,传达出很明显的“与我无关别问我”的信息。
而太宰说:“收下吧,这些都是大家的心意。”
他好像觉得这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在众人面前说得轻描淡写。
可只有我知道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太宰把我的身份告诉了社长,并为我做下了保证。
我不认为武侦社的社长,那样严肃的武士,会是多么宽容的人。太宰究竟承诺了什么,才让这个保证的分量重到竟然能让整个武装侦探社把身份见不得光的我奉为座上宾?
太宰在处处谋划,他在耗费心思。
为了我。
他要我留下来,让我以正当的身份得以留在这里,光明正大陪着他。
不留余地,不容拒绝。
“这样的升职礼物还喜欢吗,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更~爱我一点?”
升职礼物吗?
从利用和芥川的见面对国木田进行误导,掐准社长回社的时间带我一同回来,在我出差的时间提前作出预言。
他早就全部安排好了。
“嗯。”我道,“没有什么比能像这样待在您身边更好的礼物了。”
我深深注视着这个算尽一切的青年,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最终,我在接待区的皮椅上,在武装侦探社所有人面前,将我自己送给了他。
“该怎么告诉您,我对您的喜欢呢。”
心脏又酸又满,连同整个胸膛都滚烫起来,全都烧着同一个名字。
我心头翻涌的热烈情愫并非一厢情愿,太宰欣然回应。
太宰按着我的后脑勺,顺势加深了这个吻。
我旁若无人地用唇齿诉说着对他的喜欢,太宰享受至极地一次次回应,舌尖在共舞,我们进入了同样欢快火热的节奏。
他不时还用手指掐掐我的腰,用他的鼻子蹭蹭我的鼻子,叫我腹背受敌,应接不暇。
缠绵过后,他附在我耳边问:“秋~~你还没说,有没有特别感动?有没有更爱我了?”
这还用回答吗?
太宰期待地看着我。
我只好绞尽脑汁搜刮我的词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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