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苍白,浑身不适,顶着那张与往日别无两样的冷冰冰的扑克脸,楚砚冬慢悠悠一步三摇地朝向楼梯而去。
他本以为他可以。
强撑着的意志在即将踏入楼下的那一刻起,恍然间全部崩塌,病发的仓促又毫无预兆。
楚砚冬恍恍惚惚中跨出去的一条腿,竟然没有踩到实面。
“咚咚咚”三声,楚砚冬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正在楼下打扫卫生的王姨见此情景,尖声惊叫道:“不好啦!少爷他从楼梯上滚下来了——!”
楚砚冬摇摇晃晃的被人扶起。
万幸的是,楚砚冬从还有三四层阶梯上滚下,身上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但楚家还是乱成了一锅粥。
不出十分钟,住在楚家的家庭医生连忙赶至,开始为被家佣按在床上的楚砚冬检查身体。
楚砚冬的口气骤冷,眉眼也是一样,沾了丝丝寒气:“我说了我没事。”
“少爷,您请忍耐一下,好让我为您仔细检查一下。”家庭医生的听诊器已经接近他的胸腔。
“我说了我……”刚要挥出拨开听诊器的手,楚砚冬顿时头疼欲裂,浑身虚浮无力,于瞬间意识开始陷入一片混沌,他眼前阵阵的发黑晕眩。
很快,咬紧牙关的楚砚冬,逐渐陷入潜意识昏迷。
接到管家来电的江以惠,于第一时间赶至家中。
家庭医生为她汇报情况:“少爷这是由于长时间缺乏睡眠导致,这才……让他的身体情况突生变故。”
听到“缺乏睡眠”四个字,江以惠忍不住捂住唇。
她没想到,是真的没想到,自家的儿子竟然忍到如此地步。
表面上和他们说他对时景苏的事漠不关心,实则时景心不回来的这几天,楚砚冬都愁到睡不着的地步了。
“砚冬。”
江以惠握住楚砚冬的手,见他鸦羽般的长睫轻轻颤动,似有清醒的迹象,她轻声说:“既然这么想她回家的话,何苦强撑呢?”
“男人的尊严固然重要,女人的尊严也同样重要啊。你为了自己的这点面子,受那么大的苦,何苦呢?”
好不容易终于有了一点睡意,原本还想继续阖目睡的楚砚冬,听到母亲的这番莫名其妙的话,立即睁开眼,从床上倏地坐直起半截身子,将还准备说些话的江以惠吓得当场愣在原地。
楚砚冬颤抖着被江以惠握住的手,显得很是激动,几乎是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地道:“我、没、病!”
鲨了他吧!
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觉得他害了相思病?
因家庭医生说楚砚冬目前情况还算乐观,但不能再受到刺激,对于让他去找时景苏这件事,江以惠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绝口不提。
同样了解情况的楚东来,自然也不敢再提同样的话。
于是楚家每天都会配合老爷上演的“太太今天回来了吗?”,“太太没有回来”,“已经几天没有回来了?”,“第X天没回来了”的戏码,终于告一段落。
喜大普奔。
经过一天一夜的修养,第三天,楚砚冬的病情已有好转。
只是他脸色依然阴沉苍白得可怕。
楚家的佣人们都知道,最近一段时间他们家的楚大少心情很不好,谁也不能在他的面前提“楚太太”三个字,那是他的禁区。
大家的口风都很紧,生怕一个不留意,会被大发雷霆的楚大少发配离开楚家。
虽然楚家少爷的脾气阴晴不定了一点,楚家老爷和夫人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好相处,在楚家的薪资待遇也比在外面要好太多,每年楚家老爷夫人都会给每个人包一个年终大红包,还会带他们每年国外旅游一次。
待在这么美好的环境下,自然谁也不愿意走。
按照日常的程序,楚砚冬今天也要去公司处理事务。
楚砚冬不喜欢受人关注,所以停车坪里没有太多颜色花里胡哨的跑车。
往常司机都会准备好一辆低调点的豪车,专门接载楚砚冬用,但今天,他却一改往常的喜好,选择了一辆颜色酷炫靓丽的黄色跑车,并且给自己戴上了一副墨镜,梳起一般情况下不会梳的大背头。
司机有点懵逼,但少爷的命令就是绝对,他不敢多问。
坐进副驾驶,楚砚冬盯着后视镜中自己的现状,嘴角轻微抿起一个刻意扭捏出来的,应该算是桀骜、狂放不羁笑容的弧度。
顺便问一下身边的司机:“你觉得我今天的样子,像楚砚冬吗?”
司机惊诧地看着前方,手心都冒出虚汗。
在没有驶出楚家庄园的宽阔大道上,他火速偏头看一眼身边态度故意变得很是随意的楚砚冬。
大概为了模仿一个和楚砚冬完全不像的人,楚砚冬还在口中吃了一粒早已准备好的口香糖,漫不经心咀嚼着。
司机像见了鬼一样疯狂摇头:“不像。”
“很好。”楚砚冬终于一点点放下心来。
起初,他还怕自己的乔装改扮不太像回事。
但是现在司机的表情告诉他,他已经大获成功。
司机是真的不明白,他们家的楚大少为何突然这样。
今天还提前了一个小时出发。
东方刚泛起鱼肚白。
早六点半,车辆行驶在还不忙碌的街道上。
直到楚砚冬话锋一转,临时让他拐向另外一个方向,望着越来越近的那个熟悉的小区,司机才明白楚大少要来的目的地是何方圣地。
时景苏趿拉着拖鞋,拎着房间内大大小小已经经过垃圾分类的垃圾袋,正欲开门丢垃圾。
林菁月拿着假发追了出来:“小苏,你把假发戴一下。”
“妈,没事,我一会儿就回来了。”时景苏看一眼手机,才上午六点多,天刚蒙蒙亮,外面都没什么人在走动。
林菁月不放心:“万一楚砚冬过来呢?要不你把垃圾放下,我来去丢。”
时景苏让她别太担心:“楚砚冬要过来,早就过来了。”
不是他心大,而是这段日子,楚砚冬完全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对于他的回家,非常的冷漠与不感兴趣。
因为楚砚冬对他避之不及,所以时景苏根本不会想到,楚砚冬会主动来找他。
这个观点也逐渐说服林菁月。
时景苏拎着垃圾袋慢慢出门。
与此同时,楚砚冬乘坐的跑车也已抵达时景苏所待的别墅区。
*
作者有话要说:
楚砚冬:艹,情敌突然变多了是什么情况?
**
楚砚冬目前为止都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小舅子假扮的,为了方便大家阅读,一般对话里都是“时景心”,其他时候还是写时景苏。
——但是这里对于楚砚冬来说,他一直以为自己面对的人是时景心。
第33章 头顶青青大草原。
经过门卫的登记, 楚砚冬和司机被放行进去。
根据记忆,司机将车缓缓行驶到时景苏家的方向。
然而即将接近时,身边的楚砚冬忽然低声说道:“先找个地方停一下。”
司机:??
尽管不明白楚砚冬究竟想做些什么, 司机还是绝对服从他的命令, 根据楚砚冬的指示, 寻到了一处绿荫浓盛、遮蔽性一看就很强的地方停下。
司机惊讶地发现, 楚砚冬开始对着后视镜调整目前的状态。
额前的刘海已经被梳成大背头的模样, 和他平时的造型判若两人,至少远远一看,熟悉他的人当真会看不出他是谁来,可他还是将头发拨了又拨。
衬衫上的第一二枚纽扣, 也被他故意懒懒散散解开。
等到调整到差不多时, 楚砚冬才注意到身旁司机略有些惊诧的目光。
他用不满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故意挑挑眉, 说:“出门在外,要注意自身形象。”
司机:……
可你平时的形象不是这样的啊楚少!
接下来,楚砚冬说了一句更加奇怪的话:“记住,我今天来, 绝对不是因为要来看她,只是因为凑巧路过而已。”
司机:…………
那的确很凑巧, 特地绕了好久的路才来。
司机也不敢答话, 真如上述那般回答,还不知道楚砚冬会怎么剥了他一层皮。
所有和楚砚冬相处过的人都害怕他,因为他不怒而威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恐怖。
楚砚冬已经在开始幻想。
那个女人在没有他的日子里会是什么模样。
一定整日以泪洗面吧,每天都捧着手机等待他的即时消息, 想着埋怨着, 为什么他没有给“她”发送消息, 为什么他能够这么狠心,为什么可以完全放下“她”而不过问。
一定是脆弱的,无助的,又苍白可怜的。
那个女人默默和他较劲了几天,他真的很想看看从“她”的脸上能读到哪些情绪。
时景苏拎着垃圾袋走在路上,突然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原本懒慢松散的姿态,因此顿时警觉了起来。
他猛地转过身去,周围只有被风吹拂得簌簌作响的树木。
总感觉好像有人在盯着他看。
可除了树木之外,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自己多疑了吗?
时景苏狐疑地看向周围,仍然没有寻找到除他之外的第二个人的踪迹。
想起前几天在门口遇到的蹲守他,并将他错认成姐姐的男人,时景苏担忧那个男人可能还会不死心。
他匆忙加快步伐。
楚砚冬随同司机一起来到时景苏的家附近,找到一个隐蔽的位置,在仔细辨认下,楚砚冬确定可以停靠在该地点,司机才敢缓停。
“楚总,我们到了。”司机说。
“我没长眼睛吗?”楚砚冬高冷的语调在他耳边乍然响起。
司机:“……”
司机小心翼翼:“需要我下车去问问太太在不在家吗?”
楚砚冬的语调冷不丁地高了上去:“为什么要问她?”
司机:“……”
您不是来找她的吗?
就真的只是路过门口不打算进去坐坐吗?!
楚砚冬强调:“我刚才怎么和你说的?我今天只是恰巧路过。”
司机:呵呵,恰巧路过,还能路过到门卫那边登记结束进入住宅区。
他真的想不明白楚总到底想要干什么。
就见楚砚冬忽然高抬手臂,开始看腕表。
司机:?
宁要做什么?
楚砚冬似是自言自语地说:“如果她今天不在家,我岂不是白来?”
司机:……
所以我才说需不需要我下车去敲门问问,太太她今天到底在不在家!
“不,”楚砚冬很快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她不可能不在家,她肯定每天都在家,苦苦守候着我的消息。”
司机礼貌微笑:……
真不知道宁脑子里都脑补了一些什么。
楚砚冬死死盯着时家的大门,望眼欲穿到仿佛能将那扇紧闭的大门盯出一个洞来。
待在家里的林菁月忽然一个寒颤。
抬眼望向门口的方向,总觉得外面似乎有什么人在看着他们。
可她又不敢去确认。
门外,楚砚冬盯了有足足五分钟时间。
坐在他身边,距离他最近的司机注意到,这五分钟时间之内,楚砚冬都没舍得眨一下眼睛。
直到眼睛真的睁到酸胀疼痛为止,他才轻眨一下,又低头去看腕表。
五分钟。
整整五分钟。
时家内部没有任何动静。
不会听到时家“母女”的谈话,不会听到时景苏嘤嘤哭泣的声音,不会看到时景苏突然打开房门走出,一脸憔悴惨淡的面容。
他甚至连时景苏究竟在不在家都不知道。
难道,真的不在家吗?
正在这时,斜里忽然走来一道人影,步伐匆匆,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背影。
“楚总,楚总……”率先看到人影的是司机,挣扎了很长时间,他才纠结着还是把这件事如实汇报给楚砚冬听吧。
像这种可能头顶青青大草原的现场,绝大多数人都不想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身边还有其他人员看到。
但倘若不说,日后被楚砚冬亲自发现,责问下来,司机只会更加吃不了兜着走。
楚砚冬听到司机在唤他,总算抬起脸来,顺着他的目光,视线尽头之内立即闯入一个慌慌张张正在打开时家大门的男性背影。
男人身材纤瘦高挑,穿着很简单随意的T恤和沙滩裤,两只脚上趿拉着一双款式单一的人字拖。
全身透露着一种“我很随便”的气息。
楚砚冬立即直起了腰身,两只眼睛如同两柄利刃似的,能将对方戳出千孔万洞出来。
司机扶着额,心里感叹这是什么样的修罗场啊!
楚家上下都知道,他们家的楚总和新婚妻子婚后没多久,便闹了矛盾,太太率先跑回娘家。
接着,楚总偷偷摸摸跑来看他的新婚妻子。
大概高傲的楚总是想看到妻子以泪洗面,没有他便活不下去的模样,这样他也好下个台阶,和“她”说:“既然你这么想念我的话,我勉为其难带你回家也不是不可以的事。”
但是现在,破防了啊!
不仅破防了,还当着楚总的面,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没想到天之骄子的楚总,也会被人偷了家。
梦想中高傲的样子彻底破碎。
不用看,司机也知道目前楚总的心情肯定写在脸上。
那就是个大写的“敢绿我,你死定了!”。
骤然降低的气压像是将周遭的空气瞬间凝固变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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