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家呆着吗?”
“对,没出去。”
“陪家人。”
“嗯。”
“我也想回去陪唐斐,但一天假期太短了,我不好经常请假。”
提到唐斐,秦意浓本就不怎么冷漠的脸色又柔和两分,道:“你平时可以和他视频。”
唐若遥蓦地记起几个疑点,她和秦意浓在民宿那里当邻居的时候,由于她经常蹭住,把秦意浓房间当自己房间,有时候会听到她很温柔的语气在对着手机讲话。一听到异动,便及时收声。
“秦老师经常和家人视频吗?”
“差不多。”
关菡听着她们俩一问一答,满头雾水。
服务员敲门上菜,唐若遥停下旁敲侧击,她是想直奔主题的,但不知怎么,话涌到喉边只剩下些不疼不痒的问题。碗筷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唐若遥给秦意浓剔了快鱼肉,放到她碗里。
秦意浓低声道:“谢谢。”
这便是二人席间唯一的对话了。
秦意浓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压了压唇角,垂目,不看唐若遥的眼睛,轻声道:“我吃好了。”
唐若遥看着她。
许是她的目光过于炽热,存在感十足,秦意浓不得不抬起头和她对视。
唐若遥:“我有话想和你说。”
关菡撑着椅面半起身:“秦姐,我……”
秦意浓摆了摆手,示意她回避。
包厢里只剩下秦唐二人。
唐若遥拖着凳子坐到了秦意浓身边,顿了顿,把她一只手牵过来握到手里,神情凝重:“我有一个问题,你要认真回答我。”
秦意浓默了片刻,道:“你问。”
“你看着我。”
秦意浓抬头。
唐若遥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问:“你结婚了吗?”
时间好像静止了一辈子那么久,唐若遥脚稳稳地踩着地,心脏却高高地飘在天上。她看过女人精致的眉、秀气的鼻、妩媚的眼、薄薄的唇,如果今日就是终结,她愿意一瞬度过此生。
秦意浓一怔。
好像有些意外,又好像能理解。人都有自己的思维误区,秦意浓所说的责任从来就不包括莫须有的“丈夫”,但在唐若遥心里纠结的,就是她家庭里极有可能存在的那个“丈夫”。怪不得她昨天反应那么大,通电话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回过味来,又觉得好笑,同时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心疼。
良久,秦意浓红唇微启,轻轻地落下了两个字。
“没有。”
顿了顿,她补充:“也没结过婚。”
空气重新流动起来,唐若遥因为这个答案,心脏砰然砸回原地,几乎感受到了生理上的疼痛,忍不住抬手按在了心口,面露痛苦。
秦意浓问:“你怎么了?”
唐若遥目光流转出一丝嗔意:“被你吓死了。”
秦意浓赧然,忍住了抬手去摸鼻尖的冲动,歉声道:“不好意思。”
唐若遥马上说:“我没关系,你不要道歉。”肯对她坦诚已经很好了。万里长征第一步,终于开了一个好头。
秦意浓抿了抿薄唇。
唐若遥问:“你有一个女儿?”
话说到这份上,唐若遥还亲耳听到了,否认就更奇怪。于是秦意浓点点头。
唐若遥尝到了直言不讳的甜头,紧接着问:“你亲生的吗?”
没想到秦意浓脸色倏然冷下来。
踩雷了!唐若遥脑海里预警,见好就收,能屈能伸地道歉:“冒犯了,不好意思。”
秦意浓默了一秒,才低低道:“没关系。”
唐若遥又问:“能给我看看照片吗?”
秦意浓不吭声。
唐若遥笑笑:“我是想,她一定很可爱,所以就想看看漂亮小孩,我很喜欢小孩子的。”尽可能地和面前的妈妈套近乎。
秦意浓不吃她这套,淡道:“你不是只有一个问题?”
来日方长,唐若遥暂时按下好奇,笑道:“是,我问完了,但我还有一个请求,你能不能答应我?”
秦意浓:“你说说看。”
唐若遥咬了咬下唇,眼里的浪潮涌动,说:“我想坐你腿上,行不行?”
秦意浓一滞,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你说什么?”
唐若遥重复了一遍,小声说:“我觉得你今天穿得很帅,这个裤子,这个腿,就有点想……想……”
唐若遥觉得自己应该是遇强则弱,遇弱则强,看到秦意浓楚楚可怜的柔弱样就想抱她在怀里好好哄,吻去她所有的眼泪,看她气场强大就忍不住想小鸟依人,为她承欢。
她自从明晰自己的性取向以后,是看过一些相关资料和小说的,好像自己这种弹性大的比较少见。但她不觉得有什么,大家都是女人,互为依靠,快乐就好。
最后坐腿上的计划还是破了产,因为秦意浓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说:“既然都吃完了,早点回去午休吧,下午还要拍戏。”
她拿过边上的包,先一步往外走。
“秦老师!”唐若遥拉开座椅,追了上去。
秦意浓脚步飞快,白皙的脸颊浮上可疑的红晕,慢慢地,连耳朵也一并红了。
刚才在唐若遥第一次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秦意浓就自动脑补出了画面。以前在家唐若遥没少坐她腿上,按照她记忆里的流程,每次的结果都只有一个:滚床单。
印象太过深刻,说不定连肢体都形成记忆了,秦意浓不敢冒险。
她一阵后怕,幸好是酒店包厢,万一是在房间里,以唐若遥现在的段位,自己怕是要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
小兔崽子,连吃饭都要诱惑她。
唐若遥冤枉死了,她今天真没别的想法,就是想和她亲近一点。
唐若遥追进电梯,秦意浓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看她的眼神也含嗔带怒的,唐若遥一阵莫名,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她。
“片场见。”秦意浓握着门把,在自己房间门口留下一句。
“待会儿见。”唐若遥笑眯眯。
“……”秦意浓关上房门。
唐若遥望着对门,兀自笑了会儿,才回身也带上了门,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半杯,躺到床上,手机设置了半小时后的闹钟,合眼睡觉。
她昨晚几乎没睡,一上午精神紧张,现在陡然松懈下来,入睡很快,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两道房门隔开的秦意浓就没那么好运了。
——我想坐你腿上,行不行?
年轻女人眼神软软的,语气也软软的,撒娇一样,本来南方人的嗓音偏糯,被她清冷的声音一转,不但没有失去其中的娇意,反而别有一番蚀骨迷心滋味。
秦意浓闭了闭眼,给关菡发消息:【给我买盒指套】
关菡秒回:【好的】
秦意浓叹了口气。
她横竖是睡不着的,不白费时间,倒了杯水在手边放着,自己坐在椅子里想事情,目光悠长,从窗外看到很远的地方。
***
“秦老师下午好。”唐若遥摘下墨镜,从一楼大厅的沙发里站起来,注意到秦意浓又换了身衣服,布料软薄的休闲服,一点儿红元素都没有,不由微微失望。
“下午好。”秦意浓从电梯那边走过来,微微颔首。
唐若遥态度坦荡:“剧组那边没给我派车,我可以继续蹭你的么?”反正都蹭习惯了。
秦意浓:“……”
她低估对方了,尤其是脸皮的厚度。
秦意浓试图掰开唐若遥巴住她胳膊的手,道:“我觉得唐老师还是坐剧组的车比较方便。”
“为什么?”
“我出发时间不固定,总要你等。”
唐若遥眨眼:“那你提前通知我什么时候出发,不就好了?”
秦意浓方才簇拥上来的那一伙助理里,有心思浅的,见二人打情骂俏忍不住笑了出来。关菡冷冷地飞过去一记眼刀,该助理立马低下头。
秦意浓掰不开她,压低声音道:“这里人来人往的,你注意点。”
唐若遥咬唇轻笑,回以低声:“人少的时候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秦意浓:“!!!”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小兔崽子!
秦意浓:“你放不放开?”
唐若遥:“你载不载我?”
秦意浓:“……载。你放开。”
唐若遥松开,垂手乖乖站到一侧。
秦意浓发现自己不管事先怎么想好,在遇到唐若遥本人后,都会被她层出不穷的套路打乱,到最后稀里糊涂的就让她上了自己的车,牵了自己的手,还……霸占了她的休息室。
“你不去化妆吗?”秦意浓看了看腕表,面露无奈,对某个赖在她这里不走的人道。
外面风言风语传得越来越厉害,偏偏她这个当事人一点都不放在心上,行事作风肆无忌惮。剧组再怎么保密,等电影杀青,少不了还是会有消息泄露出去。
“和化妆师约定的时间还没到。”
“提前到,等待时间里可以再熟悉一下剧本,万一耽搁了人家说你耍大牌,凡事周到点好,免得落人口舌。”秦意浓由衷劝道。
“好吧。”秦意浓的言辞太过恳切,唐若遥算算时间也不剩多少,恋恋不舍地起身道别,“那我回去了。”
秦意浓嗯声。
唐若遥看着她,一字一句,认真地说:“要想我。”
秦意浓面无表情,甚至想摸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她们最多半小时后就要见面。
“那我想你好了。”唐若遥莞尔笑道。山不来就她,她便去就山,她对付秦意浓已经非常有经验了。
关菡手扶了下沙发的椅背,险些没站稳。
唐若遥像只快活的小鸟一样飞出去了。
秦意浓坐在自己的椅子里不动,眼睑低垂。
良久,她白净耳尖一点一点漫上绯意,薄唇翕动,很生涩地、自言自语吐出两个字:“想你。”
第118章 118
“你要的通告册,给你。”韩玉平将手里的东西递上前。
唐若遥伸手接过:“谢谢韩导。”
韩玉平摆手,眉间那条岁月嵌刻的纹路更深了,鼻梁两侧的法令纹松了又紧,鼻腔里喷出鼓气:“你俩少吵点架就行。”他还能多活两年。
唐若遥不好意思地笑。
韩玉平:“对了,这不是送你的,借你看两天,你把它拍下来或者抄下来都行,要还的。”要是一般人,他老婆借都不借。
唐若遥应好。
送走韩玉平,唐若遥将他给过来的通告册打开,才知道韩玉平妻子为什么只是借她看看。
这本通告册入手便厚得非同一般,托在手里也重,A4大开本,硬壳封皮,翻开更是满目琳琅,不但有文字记录,开拍、杀青时间,以及详尽的观后感,人物分析,还配了每部电影的若干剧照,有的是片场路透,有的是成片海报,应有尽有。
从十年前,一直记录到今天,《本色》的官博暂时没有公布定妆照,但身为韩玉平的妻子,有内部通道,早早地贴上了,文字记录暂时是空白。
韩玉平说把秦意浓当亲生女儿不是假的,光凭他妻子的上心程度,就可见一斑。
唐若遥心湖微微掀起波澜。
她大抵能猜到秦意浓的原生家庭并不幸福,恶意造谣中伤她的秦鸿渐不说,她提起母亲时显然也没有一般人会有的孺慕之情,还有她只言片语里泄露的和她一起长大的天才表姐,包括她在片场里对许世鸣家暴那段戏表现出的异常,唐若遥基本可以拼凑出她的家庭状况。
脾气糟糕,或许酗酒、很可能有家暴倾向的父亲,逆来顺受助纣为虐的母亲,拥有强大光环的同龄人姐姐,从小不被重视,生活在表姐耀眼的光环之下,像个透明人。
唐若遥眯了眯眼,记起那天秦意浓提到她表姐时的反应,兴许她表姐对她不错,但后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去世了。
她为秦意浓能有韩玉平夫妻这样真心爱她的长辈而感到高兴,另一方面她却没忘记,连韩玉平都不知道她女儿的存在。到底是经过多少伤害,才会筑造起这么重的心墙,一丝一毫也不敢给人窥见,包括将她视如己出的韩玉平。
这样的人,一般来说是极度缺爱的,也渴望拥有爱。但她首先对韩玉平隐瞒颇深,再者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推远,为什么?
唐若遥曾经觉得秦意浓是一座迷宫,里面迷雾重重,如今她一步步往前走,拨开云雾,却发现里面铺洒的一道道都是对方不堪回首的血泪。
没有人生来就是一座孤岛,可她在茫茫海上独自漂流了十二年。
唐若遥坐在沙发里,十指深深插进自己的发丝,眼底渐渐起了一层透明的水雾。
光她目前知道的,便已让她如此难受。还有她不知道的,为什么十年前她要用命去赌韩玉平的一个试镜机会?为什么她被噩梦纠缠不休彻夜不眠?为什么要躲进衣柜,被发现的时候歇斯底里像个疯子全然失去理智?为什么她对入口的东西如此忌讳?
这些她都不清楚,但唐若遥可以肯定的是,每一个为什么的背后,都是秦意浓不想提及的过去,是她的伤痕,是造就现在的她的罪魁祸首。
外表温和内心却异常冰冷,一听到风吹草动就竖起浑身的刺,十级戒备,草木皆兵,不让任何人接近她。
唐若遥忽然有点害怕,手放下来,不自觉地咬住了自己的食指指背,害怕秦意浓不为人知的过去太过沉重,她非要执着地挖出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嗡的震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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