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应迅速地偏了偏头,正好避开纪云瑶伸过来的手。
唐若遥盯着那只修长白净的,离自己的脸庞只有几厘米距离的轻佻的手,惊魂甫定,不虞道:“纪小姐此举未免唐突,有失风度吧。”
“唐小姐。”纪云瑶嘴角噙笑,说,“好久不见。”
她的手并没有撤开,依旧隔空托着唐若遥的面颊,远远望去仿佛是一对亲密的恋人。
唐若遥心底生出恶寒,往后连退两步,才拉开和纪云瑶的距离。
“好久不见。”唐若遥回她。
“在看什么?”纪云瑶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脚步再次逼近,就在唐若遥打算再次后退的时候,纪云瑶恰好停住,保持在一个适度的距离。
唐若遥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她的微表情被纪云瑶尽收眼底,纪云瑶和她并肩而立,远眺人群中的秦意浓,似笑非笑地说:“你就那么喜欢她?”
唐若遥沉默。
纪云瑶两手撑在身后的吧台,又问:“她喜欢你吗?”
唐若遥继续沉默。
“她那种人,是没有心的,不过是把你当成一个有点意思的玩物,哪天不高兴了,随时可以抛弃。”纪云瑶用怜悯的眼神望她,深处却燃着兴奋,像是在期待唐若遥的反应。
一开始做的“亲戚”推断,被纪云瑶三两句话推翻,真的亲戚会这样说话吗?
唐若遥心口轻微地起伏,纪云瑶想看她狼狈出丑,她就偏不让对方如愿。
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她,不要露出任何端倪。
“失陪。”唐若遥说,侧身离开。
“她给了你什么?”纪云瑶突然提高了语调,随着她的出声,有两个人的目光转了过来,疑惑地打量着她们。
她有恃无恐,横行无忌,唐若遥脚步顿住,指甲陷进掌心,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了回去:“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要你。”纪云瑶轻飘飘地吐出三个字。
唐若遥觉得她有病,但她走不能走,留更不知道说什么。
纪云瑶看着她哑口无言的样子,笑了声,道:“唐小姐真有意思。”顿了顿,她说,“她给你的,我能双倍、不,十倍给你,要不要考虑另觅良人啊。”
这世界上有的人是不能得罪的,可在这些不能得罪的人里,有那么些人是无法不得罪的。霉头触上了,就是命里该遭的劫。
唐若遥淡道:“纪小姐说笑了。”
“我认真的。”纪云瑶说着走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说,“只要你愿意到我这里来,我保证,将来你会和秦意浓平起平坐。”
唐若遥露出思索的神情,似乎在认真考虑。
纪云瑶依旧笑意盈盈,但仔细看她眼睛里的笑随着唐若遥思考时间的延长,越来越淡。
索然无味。纪云瑶在心里漠然地说。
她不知道唐若遥考虑的是那句平起平坐,在她的认知里,纪云瑶是秦意浓的情人,秦意浓才是二人间的主导方。怎么从纪云瑶口中听到的,像是她是凌驾于秦意浓之上的。
圈子传言秦意浓靠潜规则上位,现在的纪云瑶才多少岁,她和秦意浓在一起的时候岂不是只有十六七岁?十六七岁能有什么权力?
怪,哪里都怪。
唐若遥将那句话问出了口,冷声质问道:“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纪云瑶似笑非笑:“你觉得我们俩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言讫,她再次伸手欺近唐若遥的脸,唐若遥退一步,她进一步,步步紧逼。
唐若遥心下大骇,她想不到纪云瑶竟然这么大的胆子!
她更想不到,众目睽睽,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制止!
唐若遥被她逼到了墙角。
纪云瑶一只手撑在她颈边的墙壁上,好整以暇地望她,像望着笼中的兔子,唇角微勾,偏头压了下来。
唐若遥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就在她忍无可忍,一拳即将砸上纪云瑶的脸时,一道熟悉的女声从身后沉沉地传了过来:“今日是江老的寿辰,二位纵使情难自已,也要看场合。”
语气里隐约掺杂着不悦。
终于来了。
纪云瑶眉梢微挑,不紧不慢地回过头,和神情肃淡的秦意浓交换了一个眼神。
秦意浓说:适可而止。
纪云瑶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忘冲趁机逃走拉开距离的唐若遥投去一个暧昧的眼神。
秦意浓平静地扫了唐若遥一眼,她脸色涨红,唇瓣紧抿,显然还处在方才的惊吓当中。怪她,一开始就不该打纪家的主意,让纪云瑶注意到了唐若遥,
纪云瑶是个性情古怪的疯子,做事只凭喜好,她不该觉得纪云瑶喜欢宁宁,就自以为能拿捏她,将事情拜托到她头上。和纪云瑶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
她早该知道的。
秦意浓无法形容刚才的感觉,她被人群包围着,转眼却看到唐若遥孤立无援地被困在墙角。怒火、惊慌、恐惧,像一只大手攫住她的心脏,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奋力推开了身边的人,还不小心打翻了两杯酒,堪堪赶在更糟的事情发生之前救下了唐若遥。
怎么办?
秦意浓素来灵活的大脑瞬间当了机,纪云瑶分辨着秦意浓竭力克制下的情绪,低头转了转手上的腕表,故意迟半拍地说:“抱歉。”
唐若遥看看道貌岸然的纪云瑶,再看看面沉如水不知道在想什么,和纪云瑶对峙的秦意浓,沉吟几秒,往后退了两步,选择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纪云瑶没忍住,噗地笑出声来,说:“你的小情人离你而去了哎,还不去追?”
秦意浓回了她一个不屑的笑容:“迟早要回来,追什么?”
纪云瑶夸张地哇了声,话锋一转,说:“你小情人很爱你啊。”
秦意浓无波无澜,轻描淡写:“我给她资源,她自然爱我。”
即便是墙角,也是在宴厅内,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怕纪云瑶突然发疯把唐若遥被自己包养的事捅出去,秦意浓瞧了她一眼,转身朝僻静的地方走去。
纪云瑶跟上她脚步。
秦意浓在前面领路,没有注意到纪云瑶回了头,定定地朝唐若遥的方向看去,直到唐若遥察觉到她挑衅的目光,亲眼看着她和秦意浓一块儿拐进了某条走道。
唐若遥攥紧了手里的香槟杯,指节用力得发白。
“小唐,你没事吧?”林国安刚过来,听一个人说刚才这里发生的闹剧,顿时心惊肉跳。都知道纪云瑶性情古怪,不按常理出牌,但没人说她这么胆大妄为啊。
“没事。”唐若遥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冷静。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
谣言的力量是不可想象的,这么一会儿工夫,唐若遥和纪云瑶的关系便以讹传讹,连和唐若遥合作第一部 电影的导演都过来问:“你们俩是不是早就认识?”
林国安:“我不是八卦啊,你告诉我了我肯定不跟别人说,她之前为什么非要让你进组啊?”
唐若遥不胜其烦,躁郁始终在心里头压着,她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维持着礼数,微微颔首道:“我去趟洗手间,失陪。”
从卫生间再往里拐两条走廊,长廊尽头幽静偏僻,鲜少有人过去。
唐若遥站在卫生间门口犹豫,突然死死咬住下唇,脱了高跟鞋光脚走过去,落地轻盈,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走了大概两分钟,她听到了有人交谈的声音,脚步放缓,更加小心地贴近。
或许是有回声,或许是那两人对着风口,她一直听得不太清晰,只能捕捉到零星的字眼。
尖头高跟鞋在地上走了几步,两人的对话忽然清晰可闻。
“我看上你那个小情人了,你肯不肯让给我?”
唐若遥一愣。
纪云瑶语气娇蛮,完全不像方才咄咄逼人,反倒透出某种异样的亲昵。
秦意浓笑了一声,笑容里充满嘲讽。
唐若遥登时心脏狂跳。
“脏了的你也要?”秦意浓嗤笑,“你什么时候专门回收二手货了?”
第五十五章 055
水龙头涌出的水流包裹住细白的手指,顺着指背屈起的弧度往下流。
唐若遥神经质般地在水下搓洗着自己的双手,指尖忽的抽动了一下,她换成两手撑在水池的石质边缘,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呼吸像是成了一种奢侈品,明明站在实地,却像踩在悬崖边缘,一脚踏空,身体在不断地往下坠落,窒息感像藤蔓一样慢慢地攀爬上来,分出支脉缠住心脏,收紧,再收紧。
从方才辛苦忍住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马上用手背擦去。
这里不是宣泄情绪的地方。
唐若遥仰头,齿尖将下唇咬得泛白,把盈在眼眶里的那些泪水倒逼了回去。
卫生间门口传来脚步声,一轻盈,一清脆,轻盈的是秦意浓今天搭配旗袍的平底鞋,她个子高,不穿高跟鞋也显得身段修长;清脆的自然是纪云瑶那双尖头高跟鞋。
唐若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一耳朵就能辨别来人是谁的,在脚步声响起的一刹那,她便躲进了其中一间卫生隔间。
秦意浓寡言少语,纪云瑶倒是话多得很,跟她聊新出的动画电影,还说想带一个叫宁宁的人去看,宁宁在她口中提到的频次非常之高,唐若遥只是本能地疑惑了一瞬,并没有滋生不该有的好奇。
从今往后,她对秦意浓只会有合同里协议的关系。
那两个人走了,唐若遥在隔间里再待了一会儿出来,简单补了妆,再次融入衣香鬓影的人群当中。期间接触到纪云瑶几次不怀好意的眼神,唐若遥都假装不存在。
她是没办法和纪云瑶斗,但不会任她拿捏,大不了鱼死网破。
秦意浓想将她送人,也要看她自己愿不愿意。
唐若遥嘴角挑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纪云瑶目光玩味,再次投向在被几位宾客围在中央的俨然江家半个主人的秦意浓。
你说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心?有几分是假意呢?
说老实话,她对唐若遥本人没有半分兴趣。圈子里形形色色的美人,要什么没有?唐若遥不过是姿色好了点,没到绝色,性格也算不上吸引人,还是个“二手货”。她是在娱乐圈大放异彩,但没有秦意浓,她什么都不是。这样一个人,只有当她和秦意浓扯上关系的时候,纪云瑶才能生出一丝丝的兴味。
秦意浓轻视的态度让她无从判断,但真的假的都无所谓了,纪云瑶正巧赶上了这趟,兴头上来了,就玩一玩。万一能让秦意浓添添堵,岂不是快哉。
纪云瑶浅浅地抿了口酒,眼角愉悦地弯起来。
她小姑最近好是春风得意,她这个做侄女的敲打敲打她,是“分内之事”。
自家人的欺负,怎么能叫欺负呢?
看在宁宁的份上,有一瞬间纪云瑶是闪过一抹愧疚的,旋即她便理所应当地心想:宁宁是宁宁,秦意浓是秦意浓,关她什么事?
***
宴会结束。
各家候在外面的秘书和助理纷纷将自家老板/艺人接回去。
婉拒了江家留宿的邀请,秦意浓在江世龙的护送下到了车前。
关菡甫一过来,就闻见了秦意浓身上浓烈的酒气,心里警铃大作。
秦意浓到了现在的地位,很少再有喝得满身酒气的时候,是不是宴会上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
“秦姐。”关菡走到她跟前,一把搀住秦意浓的胳膊,低声道,“你没事吧?”
“没事。”秦意浓摆手。拜多年来饮酒所赐,秦意浓的酒量很好,堪称千杯不倒,她喝酒也并不上脸,若不走近,嗅到酒味,旁人看起来和常人无异。
但那只是旁人看起来,跟了秦意浓好几年的关菡怎么会迟钝到感觉不到她此时的异样,酒气还是小事,关菡感觉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一只手,非常用力,用力地让关菡感觉到了疼痛。
她一定是在压抑着什么。
关菡心惊肉跳,连忙将秦意浓扶进拉开了的后车门。
司机是秦意浓惯用的那个司机,不需要任何话,便驾轻就熟地将车驶上回秦宅的路。秦意浓却突然轻声开口说:“改道,去鸿蒙公馆。”
关菡和司机同时一愣,司机答了声好,驶进漆黑的夜幕里。
鸿蒙公馆是秦意浓另一所房子所在的小区。她上次经历机场时间后,不想再让老人孩子担心自己,便叫关菡将那所空置的住宅收拾出来,方便她临时落脚,关菡动作快,早就布置好了,她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秦意浓说完这句话便望着窗外发呆。
关菡故意犯了回蠢,低声建议道:“如果想找个地方安静休息的话,遥小姐那儿倒是不错的去处,她现在在剧组拍戏,不会回去。”
话音未落,秦意浓便猛地转过头来,死死地盯住她。她眼圈灼灼地红着,仿佛被火烧过,连眼白都布满了红血丝,乍一看像是浸在了血水里,原本清透的黑色瞳仁则带着朦胧的水汽。
她眼睛瞪得很大,好像不这样,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
关菡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
秦意浓直直地瞪了她一会儿,不呼不吸,然后将脸扭了回去。
车内安静得近乎诡异。
司机将秦意浓送到了鸿蒙公馆,关菡陪秦意浓上去,一进门,秦意浓便找到卫生间,将自己锁在了里面。
关菡守在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的剧烈的呕吐声,伴随着强烈的咳嗽。
她在门口或站或蹲,蹲到腿都麻了,秦意浓才拉开门出来,她洗过脸和手,卸了妆,素面朝天,整个人看起来既暗淡,又苍白。
秦意浓看看地上蹲着的关菡,语气寻常地问:“饿了吗?”
正拍拍腿打算站起来的关菡:“……”
秦意浓居高临下,平静地重复了一遍:“饿吗?”
关菡站起来和她平视,犹豫过后,道:“……还好。”
秦意浓嗯声,说:“那我做自己吃的。”
她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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