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端午便到了,宋夭夭来邀请唐枝去看弄影戏。
唐枝面对这个可能是情敌的朋友,心情有些矛盾。不过不管怎么说,宋夭夭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毕竟她自己迟迟不肯向宋玉延表示心意,也怨不得别人给宋玉延拉郎配。
她不太想出门,可是宋夭夭又一直在游说她,连她的兄长也很内疚地说:“这些日子你为了我的事情而忙得脚不沾地,肯定很累吧?是我这个做兄长的失职了……你若不去,我这心难安。”
他几乎都要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了,唐枝只好放下手里的活,跟宋夭夭出门去了。
经过宋家门口时,唐枝想瞅瞅宋玉延在不在家便放慢了脚步,倒是宋夭夭反常地没有过去跟宋玉延打招呼。
比较遗憾的是宋家的门是紧闭着的,唐枝也不清楚宋玉延去了哪儿,她觉得宋玉延更有可能是又回了金川乡,或者是被那些读书人邀请去城外写生了。
宋夭夭道:“唐小娘子,既然出来了,那就玩得尽兴吧!”
唐枝认为她说得有道理,便收起苦闷的心情,好好地跟宋夭夭逛了一圈。
等天色微暗,广场的弄影戏台子也支起来了,宋夭夭便拉着唐枝到了那里,抢在前头,占下了前排正中唯一的长板凳。
唐枝看见这个位置较为偏僻,而且是第一次出现的弄影戏班,不禁感到好奇。
宋夭夭道:“听说这个弄影戏班的班主是个年轻才俊,一个人琢磨出了更好看的弄影戏,这还是他的第一场表演呢!”
后头有围观的人听见了她的话,问:“更好看是怎么个更好看?都是影子,还能弄出花来不成?”
宋夭夭微微一笑:“你们且瞧着吧,待会儿的弄影戏准让你们眼前一亮。”
唐枝在边上听着,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她问道:“夭夭见过那个班主?”
宋夭夭颔首:“见过。”
这答案让唐枝有些无法接话——既然见过,那便不存在她不清楚这弄影戏有何特殊之处的情况,唐枝的那点怀疑也就打消了。
不一会儿,弄影戏的幕布便亮了起来,有人嘀咕:“也不知道用了多少蜡烛,可真亮!”
“嘿,这才瞧得真切和过瘾不是?!”
唐枝无视后面的议论声,认真地看起了弄影戏来。
随着幕布亮起来,两侧的鼓乐也开始响起来,明亮的幕布里,方正的台子固定在了中间。
一个黑影从右边缓缓走出来,众人顿时屏气凝神地盯着那唯一的黑影——那是一个穿着色彩艳丽的服饰的女子,她身上的纹饰甚至都能透过薄薄的幕布直达看众的眼底。
在这一点上,之前确实没有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围观的人不禁发出了热切的议论声。紧接着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这脸画得可真传神!”
众人一瞧,可不是嘛!以前的弄影戏普遍是能让大家认出影人的身份特征就算好了,可是这个弄影戏班,却将影人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都雕刻出来了!所以他们可以直观地发现这里面,即便同样是女子,却也是两个身份地位、外貌完全不一样的女子!
当然,更加吸引他们的,还是这弄影戏里演的故事,这故事讲得是隋朝权臣杨素身边有一位歌妓,名为红拂女,她本是陈朝大将之女,因陈朝国破,其父被杀,其母被皇帝赐给了杨素。
其母在杨素府上为乳母,红拂女则在长大后成为了杨素身边的歌妓。她的身份低微卑贱,可是却在一次杨素的招贤大会上认识了一位叫李靖的有为青年,她对李靖十分欣赏,随后在杨素怠慢李靖,李靖决意离开之时,她认可了李靖,令李靖倍感欣慰,于是跟她一起逃离了这儿。
后来俩人遇见了一个男人,男人将家产都给了他们,随后他们便用这笔钱财一起助李家成事。大唐建立后,李靖被封国公,红拂女也一跃成为了令无数女子羡慕的一品夫人。
而红拂女不仅很有才华,还十分有胆识,她这一生都跟在李靖身边辅佐他。李靖这一生也只有她一位夫人,夫妻俩的伉俪情深,十分恩爱。
这故事出自唐末的传奇《虬髯客传》,不少百姓都听过这个故事,然而将它搬上弄影戏的荧幕还是第一次见,加上这些演得惟妙惟俏,他们看得都津津有味,即便结束了也不愿意离开。
有人嚷着让班主再多演几个故事,他们可以给钱,然而幕后有人走了出来,客客气气地将他们请走了:“我们只演这一场,如有不周,还请见谅!”
百姓确定再也没有第二场了,只能遗憾地离去。当然,离去前又问了一下什么时候还会再演。
那人道:“今日演弄影戏不为牟利,只是我们这些闲人随便弄着玩的,日后不好说。”
众人更加遗憾了,这腿都跟长了根似的不愿意挪开,仿佛这样就能使班主心软,看在他们这么执着的份上再演一场。
不过这班长似乎很铁石心肠,那些敲鼓吹奏乐曲的人都收拾东西离去了,众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这里面唯有唐枝的反应是最淡定的,她一直坐在长板凳上未曾起身,目光停在那幕布上,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宋夭夭看了她一眼,试探道:“这戏演的好吗?”
一个“好”字险些从唐枝的喉咙里吼出来,不过她抿紧了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来。
虽然她看似淡定,但实际上只有她自己清楚,此时此刻,她的内心有多激动和欢喜。
从那扮演红拂女的人发出第一声开始,她就听出来了,那道声音她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呢?!
那是宋玉延的声音。
唐枝忽然间明白了那不对劲的感觉从何而来了——这里只有一张长板凳,偏偏比她们来得早的大有人在,可却只有她们能落座。这场弄影戏还不收看众的钱。从演戏之人的声音,到后来从幕后走出来的王致……
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了,这场弄影戏只为一人上演。
第64章 夺吻
广场的一隅,人群逐渐散去, 刚才还十分热闹的弄影戏台子也沉寂了下来。
宋玉延从幕布后走出来, 顺便将绑在额头的汗巾给摘下, 又抹了抹脖子的汗。唐枝看见她, 再也坐不住了, 便起身走了过去,眼睛亮的跟天上的繁星似的:“刚刚是你在演红拂女吗?”
宋玉延的眉眼弯了弯, 承认了:“是我演的红拂女, 唐小娘子觉得我演得如何?”
“比那专业出身的弄影戏艺人操纵得更好, 只是腔调没有红拂女的飒爽。”唐枝作为一个最喜欢看弄影戏的观众, 从专业的角度点评了一下宋玉延的表现。
王致笑道:“录方能演女子已经是不容易了, 他的性格又偏温和,自然演不出红拂女那等率真烈性的飒爽英姿。”
唐枝好奇地问:“那演李靖的是哪位呢?”
话刚落音,一个年轻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答道:“王周不才,正是在下。”
唐枝听他的话便知道这肯定又是一个读书人。果不其然, 宋玉延介绍道:“这位是奉化的王举人, 才高八斗, 擅长作诗, 是明州有名的才子。听说我想搭台唱戏,便仗义相助。”
她又趁机感谢了另外几位朋友一番, “今日多亏了各位仗义相助,才能让这场演出顺利进行。”
王致先道:“录方你客气了,在这之前, 我们对弄影戏了解也不多,能有幸目睹你制作弄影,已经算是我们的幸运了。更何况你平日里对我们也颇多关照,这点忙我们定然是要帮的。”
王周也点头:“录方所送之竹纸,我甚是喜欢,便就录方的送纸之情,我怎么也不会辜负你的一片真心的!”
唐枝虽然知道王周所说的是朋友之间的情谊,可想到刚才跟宋玉延对戏的是他,心里还是有些醋意的。
宋玉延也有些不适应这句“不会辜负你的真心”,她笑了笑,再次谢过王周、王致等人。
他们想着弄影戏已经演完了,接下来也没自己什么事,便纷纷告辞了。
宋夭夭看着王周离去的背影好会儿才收回视线,她一回头就对上了宋玉延探究的目光,心中似乎有种被人撞破奸情的窘迫,便借着去收拾的理由,躲开了宋玉延。
众人都散去了,唐枝这会儿也脱离了身为一个弄影戏专业观众的身份,想到弄影戏之外的事情,忽然就有些忐忑了起来。
宋玉延问她:“看完弄影戏,唐小娘子的心情好些了吗?”
唐枝迷茫地“啊”了一声,愣愣地看着她。
“我见你近些日子似乎心事重重,整个人都愁眉苦脸的……这可不像我平常认识的那个朝气蓬勃又充满活力的唐小娘子。我想到你喜欢看弄影戏,所以特意做了一些道具,希望你看完弄影戏,能开心一些。有了这些影人,日后你想看弄影戏的时候,随时都能看了!”
唐枝终于确定宋玉延这是为了她特意安排的演出——就因为发现她闷闷不乐,想令她开心!
现在的她何止是开心,简直都想骂先前的自己为什么要钻牛角尖了,居然会认为宋夭夭喜欢宋玉延!自己一个人瞎担心了这么些天,还连累宋玉延担忧她。
她心里很是惭愧,可是又忍不住偷偷乐起来。
宋玉延给她拿了一个影人过来,她认得出那是红拂女,这个影人刚才还在宋玉延的手里表现得像个真实存在的人儿,这会儿就安静地躺在了她的手里,仿佛刚才的演出只是幻觉。
“我很开心。”唐枝险些控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只能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露出太过有损她温柔娴淑的形象的笑容来。
宋玉延却毫不掩饰她的笑容:“你日后想看,只要我有空,便演给你看。”
唐枝注视着她,眼神明亮,神情又有些羞涩。她道:“日后……是什么时候,多久呢?”
“你现在还想再看吗?那我让夭夭姐先别忙着收拾。”
唐枝见宋玉延没听懂她的意思,便赶紧拉住她:“我不是现在想看,我就是想知道,以后是很久以后,还是……一辈子。”
宋玉延眼中顿时充满了光芒,如果她没理解错误的话,唐枝所说的一辈子,应该不不是单纯地将她当成了一个工具人,在唐枝未来已经成家的情况下,依旧给她演弄影戏。
“那就一辈子,只要你没有看腻,只要我的手艺还未生疏。”
宋夭夭收拾完东西,见这俩人跟小媳妇似的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模样,便忍不住插嘴道:“这孤男寡女,没名没分的,会惹人闲话,还是早些将亲事定下,这样一来,你便是天天都给唐小娘子演弄影戏,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宋玉延:“……”
她一直以为宋夭夭是走温柔娴淑路线的,岂料还是遗传到了二十一叔跟烈婶的性格,语不惊人死不休。
她倒是想一鼓作气来次表白,好确定刚才的她是否会错意。然而宋夭夭这颗电灯泡瓦数够大,她都不太确定是否要当着这颗电灯泡的面说这些话了。
虽然刚才的暧昧气氛经宋夭夭这么一打岔便消散了,可是唐枝却像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伴随着胸膛的“扑通”心跳声,她的目光锁在宋玉延的脸上,有些紧张地道:“那还是成亲比较好。”
宋玉延颔首:“也对。”
点完头她便回过神来了,顿时脑子跟宕机了一样,停止了运行。她凝视着唐枝,似乎一时无法确定刚才那句话是不是唐枝说的。
唐枝也被她的肯定给冲击到了,她说出那句话后,心里便有些后悔了,大脑也赶紧运转起来,想好一些化解尴尬的对策。
然而对策还未想好,宋玉延便给予了正面的回复。这回答得自然而又及时,让她也开始怀疑自己刚才说的话,并不是跟终身大事相关的,反倒像是“每个人都得吃饭”这种简单容易回答的问题。
当事人已经愣住了,宋夭夭这个局外人听见她们的对话,心中一喜,心道:“这事可算是成了!”
她对宋玉延道:“我先将东西运回我家去,笋儿跟饼儿便先在我家留宿一晚,明儿我让爹将笋儿和饼儿,以及这些东西给你送回去。”
说完,她便赶着牛车走了。
宋玉延与唐枝四目相对,彼此的目光都像天上的明月投下来的月光,纯洁、清澈,又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情意在其中流淌,流入彼此的心中。
“唐小娘子还想去逛一逛吗?”宋玉延问。
“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唐枝悄悄地捏了下手中的小竹枝。虽然跟宋玉延独处的时光再多也不觉得厌烦,可她需要一个人好好静一静,消化一下今夜发生的事情!
宋玉延心里头有些遗憾,然而天色确实晚了,她这些天废了不少心思和时间捣腾这些皮影,还跟王周等人排戏,也需要好好地歇一歇。
“那走吧!”宋玉延道。
唐枝在宋玉延转身的时候,突然叫住了她:“宋玉延,你说的是真的吗?”
宋玉延突然被她叫了大名,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俩人还不太对付的时候,唐枝一贯这么直呼她的名字。她笑了笑,回过身牵住了她的手,道:“唐小娘子,眼下瓦舍的演出都散场了,人比较多,为避免走失,还是牵住我的手罢!”
唐枝一手被她牵着,另一只手则抓着影人红拂女,仿若一个还很年幼的孩童。对此,她不满地嘟哝回道:“我又不是八岁小儿了,才不会走失呢!”
“我不是担心小娘子找不到回家的路,而是担心你我分开了。”
唐枝的心又急促地跳了一下,宋玉延的这一语双关让她的脸再次攀上了红霞。
殊不知宋玉延说完这句话后才觉得这话有歧义,然而她也没去解释,只是心里头偷偷暗爽着:“我可真是个情话鬼才。”
系统:“……”
系统:“表面再像老司机有什么用,床上见真章!”
宋玉延:“我觉得你在开黄腔,晋江审核不通过预警。”
系统觉得宿主翅膀硬了,居然敢拿它的研发公司来呛它!
系统正打算继续精神污染宋玉延,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哼了哼,“以后有你求助我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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