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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云流水(玄幻灵异)——邵年梦

时间:2020-02-05 16:52:25  作者:邵年梦
  “多话。”
  谢流水简直急得无奈:“楚侠客你理智一点,保险的方法有很多,你万一被咬……”
  “别吵…”
  楚行云的手仍在摸索向前,虫也爬到了前臂,现在退出来确实最稳妥,但某种隐隐的、呼之欲出的直觉,让他停不下来。
  突然,入手一片冰凉。
  谢楚二人皆是一顿,这触感很明显同那些有棱有角的磁石不同,这是一块光滑的圆物。
  楚行云捏紧此物,深吸一口气,猛地拔出右手,甩掉外袍,把那圆物放在地上。
  宋长风举起火把,对着一照:
  此物如凝墨、又似深瞳,还隐隐透着一丝玉的紫光,好一块价值连城的墨玉完璧,只是那雕刻略微让他费解。
  “这……雕的是何物?”
  楚行云看了一眼,霎时间,呼吸凝滞,火光之下,那玉上雕刻栩栩如生:
  似虎,蝟毛,有翼,两道长纹刚硬遒劲,及至尾端微微翘起。
  穷奇玉!
 
 
第十回 火溪逢1
  寻雪墨冰释前嫌,
  忆峥嵘千里追燕。
  “行云……楚行云?”宋长风低声唤他。
  楚行云猛地回神,含糊应道。这三两天里发生的事实在太乱,他都有些吃不消。再要细看这墨色玉璧,惊诧之余,心头竟猝然涌起一种痛苦。
  那股莫名奇妙的疯狂劲,宛若风刀血雨,暴虐地灌进胸口,呛得楚行云喘不过气。
  这似乎是谢流水的心绪。
  灵魂同体,触发共情,楚行云有点受不住,心里发问:
  “你……能不能平静点?”
  倏忽间,一切情绪退潮。
  谢流水立刻将心中悲喜收得干干净净,转而恢复了那种轻浮欠揍的语调:
  “楚美人这是能跟我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楚行云不理会他,低头,错开宋长风关切的目光,垂眼看玉。
  “……能看出点什么吗?”宋长风渐渐靠近,低声问。
  楚行云佯作沉思状,缄默着摇头。此时若真和宋长风摊开说,那什么局、什么四块玉、连谢流水现在跟他灵魂同体都得一五一十地交代下去,况且,他本能地不想和别人提起十年前那个人的一切,因而也从没人知晓那半块残玉的事。
  思量片刻,楚行云略显无奈道:“我实在看不出什么,只是这玉上雕刻甚奇,又被人如此用心地藏着,想必是有玄机的,不如找个玉石行家看……”
  “不必找。”谢流水突然出声,“这玉,就是送给你们的见面礼。”
  “你什么意思?”
  谢流水笑而不答,反问:“这小尸体大晚上如此可爱地爬来送礼,你们都不犒劳它一下吗?”
  楚行云顿时蹙眉,他先前觉得穷奇玉是事态之关键,必定很多人争夺,应该藏得越紧越好,因而愈发不能理解这尸爬之由。灭门重案,以王大人和宋长风的官位肯定得来管,严加守卫之下,尸体一爬,必然引起骚动,到时仔细翻查,尸肚里的穷奇玉跟本瞒不住。
  可若这破肚放虫的装置本就是用来送玉……
  “听你之前所言,这穷奇真玉如此重要,就这么拿来送人?”
  “楚侠客,有些东西越是玄妙、越是隐秘,就越是要让它回到江湖中去,否则藏在密室暗窖里,总跟那青岩冷石为伍,怎能掀起风浪来?你瞧,无拘无束的楚阁下,您不就正一脚踏进浑水里来了吗?”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拿宋家和王家的势力当跳板,要把这穷奇玉的消息高调放出来?”
  “一种猜测。倘若我截到的密信上所言属实,穷奇玉就是被藏在李家,那灭门之后,如果来查案的没找到,可就算是埋没了。即便找到了,没有局中知情人在,很可能只会被当做一件名贵的玉石,并不会引人注意。可若藏在这尸体里,到了晚上,一动一爬来一出大戏,那可就像今夜这般精彩了。”
  楚行云顿时冷然,隐隐升腾起一种不安,瘴气般缭绕心头。七年前的侯门案,到如今的李家案,两起灭门,究竟有多少势力混杂其中。从宋长风的反应上看,他应没见过什么穷奇玉,但不知,是不是宋家上上下下,也都没见过。
  “……行云,行云!你没事吧?这一整天太累了?”宋长风见他接连晃神,心下担忧。
  “我没事……”楚行云抬手捏了一下太阳穴,宋长风霍然一怔,一把抓住他的手───
  那指尖处,已然发黑。
  “怎么弄成这样的?你……碰过那虫?”
  “唔……我……”
  楚行云对着宋长风焦急的神情,一时说不出话来。先前在李府门前为那受伤之人二指夹虫,想必是沾了毒,只是后来疼痛止了,便没再管,不料这么一会功夫,竟如此严重。
  “疼吗?”宋长风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指尖。
  楚行云摇摇头:“不怎么疼,待会给神医决明子看一下就好。”说着,不动声色地想抽回手,却再次被握住。
  宋长风最见不得楚行云这般不把伤口当回事的态度,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云纹巾帕,撕成细条──
  “我自己来就好……”
  楚行云伸手去接,却被宋长风止住了。他从袖里取出两粒药丸放在布条上,细细碾碎,左手拉着楚行云的手,握着,一点一点、轻柔地将他的掌抚平,然后把那布条慢慢地覆到指尖,仔仔细细地开始包扎。
  谢流水在体内简直没眼看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撇过头去瞧庭院里那群手忙脚乱的官兵。
  自有人被咬后,众人都小心了许多,但似乎过于惊怕而显得有些可笑。血虫蹿过来时,就像热锅上的猴子,跺起脚来蹦得老高,生怕被碰到,待血虫溜过去,才弓腰拘背,长臂猿那样捏着火把,颤巍巍地烧一下,动作极是滑稽。
  而唯有一人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待在前院一隅,似乎圈地为界,先是站立不动,待一群血虫离他近了又近,火把突地在脚边猛晃一圈,将一票血虫烧死,再用几个精准的点、碾、转、撩,狂风扫落叶,把余虫也一并清了,动作娴熟利落,行止之间,游刃有余。
  谢流水想去细看那人面容,却听得门外传来一声高呼:“宋大人──”
  只见一位瘦小的官兵跳进来,见了满院的血虫,惊恐异常,像只受惊的青蛙又跳出去,在那府门高槛处逡巡不敢进,几番张望,不知所措。
  楚行云趁机把手收回,示意宋长风去忙正事。宋长风无奈,问:
  “何事?”
  那小子毕恭毕敬地答:“宋大人!展大哥让我再来报声平安!现在天阴溪的虫基本清干净了,也没再出现死伤,请大人放心!”
  宋长风点点头:“这山火还需多久能灭?那边人手够吗?”
  “回大人的话,人手够的。先前被血虫咬到的人,伤口拿了山民的草药包扎,都已经好了。至于这火,展大哥说等虫窝都烧光,火便能灭下去。”
  宋长风神色微带赞许:“我跟你们展大哥交情不浅,他做事向来很靠谱。不过,你前面说,那些被咬的人都好了?你们用的是什么草药?”
  “这……这我也不清楚,就是一些山民给的草药。说实话,真是有奇效,本来伤口发黑还肿得老大,敷上去不一会儿,全消退了!”
  宋长风一听,心下甚喜,楚行云的手虽已敷药,但终是治标不治本,就算等到神医决明子来,也肯定是先全力救治那重伤之人,与其让他在这白白等着,倒不如上山去敷展连那的草药。
  楚行云倒没什么异议,临走时看了一眼躺着的重伤者,补道:“我去去就回,正好看看那边草药还够不够,能带些给这人。”
  宋长风温和地笑了笑,觉得心头有点暖。
  楚行云随这报信的小子一同走,天阴溪就在李府后山,以前他还同展连去那儿打过猎,山势不陡,路也好走,只是现已深夜,山风幽咽,树影婆娑,看不出白日里的蔚然丽景。
  身旁这少年估摸着十五六岁,倒是个话唠,一路上一口一个展大哥叽叽咕咕地叨个不停,楚行云也没怎么细听,他正忙着研究谢流水。
  很明显,这人不只是一个采花贼那么简单,一肚子不知藏着多少秘密。但恼的是,自己没办法保证这家伙吐出的都是真话。不怕全说谎的,就怕这种三分真心话、七分瞎扯淡,最能忽悠得人找不着东南西北。
  楚行云思量着,这淫贼既已附在他体内,那就应该由他来支配,不知能否殴打到谢灵魂,逼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流水突然觉得有一种压迫感,像秃鹰在他天灵盖上盘旋,他没说话,倒是悠悠闭上眼,静静地享受楚小鹰对他的关注。
  没等楚行云想出掌控谢流水的计策,就听身旁的少年大喊:
  “到了!到了!就是这了!左拐进去就能见到展大哥了!”
  说着,这少年回头朝楚行云一笑:“本来夜这么深,我还挺怕会迷路的,幸好有个人陪着,楚侠客,这边请!”
  说完,他便从山路岔口拐进去,楚行云正准备跟着,突然顿住脚步。
  他环顾四周,黑夜同树影胶着,成了化不开的浓墨,虽看不清周边地形,但他仍清楚地记得──
  来天阴溪的路,是没有岔口的……
  “你等等!”楚行云厉声喝道。
  那少年全不理会,自顾自地向前走,楚行云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他:
  “你是什么人?”
  被拉住的少年突然反手拧住楚行云,接着他慢慢转过头来……
  楚行云瞬间浑身冰冷,仿佛有只手攥紧了心脏。
  眼前这少年,并不是任何人,切确地说──
  他没有脸。
  那张没有五官、只有肉的脸,却不知从哪发出了声音,仍在笑着说道:
  “楚侠客,这边请!”
 
 
第十回 火溪逢2
  楚行云心下大骇,狠力一推,迅速向后撤去,那无脸少年止了声音,一张空白的肉脸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山风忽起。
  “背后!”谢流水喊道。
  耳边劲风一猎,银光微亮,楚行云闪身及避,数根银针深深扎进前方树干里去,同时间,眼前少年猝然抽刀近身,寒光已至眼皮下──
  前后夹击!
  千钧一发之刻,楚行云右手猛地一把捞住身旁的树干,硬是一拉,将整个身子旋向右方,只听玎玲数声,银针与寒刃对碰,清音震耳,火星擦溅。
  那两人具以为他将向右侧林里逃去,骤然间,刀针双至,来不及喘息,楚行云勾着树干,右手忽地回力一撑,瞬间凌空,脚尖踏树一借力,绕开攻势,飞身跃进左侧的高林里。
  山风倏烈。
  密匝的树影如魑魅魍魉耸立在头顶上怪笑,楚行云只得摸着黑,尽全力去奔跑,即便如此,到底也是武功尽失了,此处地势竟又越走越陡,极是吃力,身后追来的脚步,声声逼仄地荡在耳边。
  猝然间,几根银针从身后倏地刺来,楚行云霎时一偏头,堪堪从眼角擦过,刚险过一劫,却听得脑内一声:
  “楚侠客,前边……没路了。”
  楚行云猛地抬眼去望,前方幽暗,再无树影。
  断崖!
  此时只听得一声寒剑出鞘,一声冷器破空──
  追者已至。
  三人对峙。
  山风骤止。
  不善之客者蓄势待发,楚行云默立着,自知情形险峻。对方来路诡谲,一个顶着张无口无鼻无眼的肉脸,却能耳听八方,刀剑灵快,另一个全脸都蒙着黑布,连眼睛都遮了去,却是针法狠绝,不容小觑。
  然而他们都按兵不动,在黑夜里,如草木般静俟着。
  楚行云屏息凝神,若有所思,莫非……这两位都是个瞎的?
  倘若自己静立,反倒了无声响,让他们失了判断的方向。
  但此法只可缓得一时,解不了祸根源。树静风凝之间,楚行云干脆先发而动,猛地往后疾速逃退,二人听见声响,飞身追来,刀剑乍眼挥至背后,楚行云闪身避开,右臂却被突来的银针连刮出三道血痕。
  同时,那少年又举刀,从左侧对着脑门劈下来,楚行云左手摁住一侧的树木,借力旋身,却终是慢了一步,寒光夺目,后背被划出一条血口。来不及顾伤,头顶一阵千雪梨花雨,百根冰针挟着微光飞旋而下──
  山风又起。
  楚行云巧借木林之蔽,躲掉了大半,但仍是有不少扎进肩头。趁此,那无脸人迅疾上前,三尺清光扎眼,向胸前猛地一划,楚行云霎时前身后缩,但这一击却是虚晃一招,只见那少年手腕一提,剑势陡转,向脚踝刺去,待楚行云觉察,再往后退,已来不及了,左脚被剑锋一抽一拉,钝痛霎时从筋骨间涌出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
  楚行云已被逼至断崖,身上的伤口大大小小,血不断滴下来,雪白长袍上满是污迹。他余光微瞥,身后崖壁上爬满了黑莽莽的植被,像一口狭月状的深碗,扣在万山之间。
  山风猎猎。
  躲在体内的谢流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戏般调侃道:“楚侠客,山穷水恶啊,怎么样,准备如何一展雄风?”
  楚行云冷笑一声,看了眼面前的肉脸与黑面,倏忽间,单手撑地一腾凌,转身跃崖──
  山风呼啸。
  仿佛有千斤重的蜂鸣压刺耳膜,断翅般的坠空感贯穿胸膛。厉风压眼,楚行云只得胡乱拽扯着崖壁上的植被,双手被无数荆棘刮拉出道道血痕,甚至有不少倒刺直接扎进伤口中去。本就被银针划伤的右臂此时更是使不上劲,整个人都在连续向下翻落着。
  猝然间,左手侥幸摸到了一根粗长藤条,楚行云立马攥紧,全身紧贴其上,双腿用力夹紧以缓冲。奈何力道不够,仍在不停下滑,左掌与茎表飞速摩擦,即刻破皮出血以至气力更失,反使飞坠之速愈来愈快。
  危急之刻,右手却突然使出了强劲,及时拽紧藤蔓,整个身子剧烈晃荡了十几下,终于停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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