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行云将信将疑地转身,重新回到热热闹闹的花灯会,谢流水故意要小行云转移注意力,所以引他去玩,小行云果然是孩子心性,一玩起来,什么烦恼都抛之脑后。
谢流水跟在小行云身后,随时保持警惕。傀儡师的傀儡有时不一定自己亲自用血练,也可以夺傀,把别人呕心沥血练的傀儡抢走。他掐不准茶楼的傀儡师到底手下有多少傀儡,若是十几个、几十个,还好办,若是成百上千……
谢流水微微眯了眯眼睛,倒不如……擒贼先擒王。
傀儡成活全仰仗傀儡师,一旦傀儡师死了,那些傀儡也将不复存在。如果只操纵一个傀儡,傀儡师可以躲在很远的安全地带,可要是操纵大批傀儡,真气不够用,傀儡师必定会冒险缩短距离……
“流水君!”小行云无忧无虑地蹦过来,“听说待会斑斓桥那边会放烟花!走,我们去看吧!”
“好。”
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小行云走在繁街灯海里,四处是明媚的光,显得夜也不黑了,格外的暖。
只不过,他觉得一路上的流水君似乎有些奇怪,莫名其妙地拿出破烂伞里的针,去扎破一个店家的灯笼,又偷偷用伞骨踢翻了一张椅子……就这样悄么声息地,统共弄坏了八件东西。
小行云好奇,去问他,谢流水就只是微笑,不答。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小行云也拿他没办法。最后走到斑斓桥,小行云正想挤上桥去,谢流水拉了他一下:
“就在这看吧。”
“为什么?”小行云不高兴,“这哪里看得见!嗯,不然……我骑你脖子上看?”
谢流水翻他一个白眼:“你以为我脖子铁打的啊!有了,走,我们去桥洞那看……”
小行云在心中大声抗议:“桥洞那更看不到了!那么低,又黑漆漆的……”
“不会,相信我,桥上桥下高度虽然不同,方位却是一样的,你看桥上那么挤,你上去哪能看到烟花,那是看人人人烟花人人人。”
小行云抿抿嘴,被谢流水说服了,跟着他往桥下去。
夜晚的桥下黑洞洞的,显得有些阴森冷凄,谢流水暗暗穿上了杏花手套,拿出那把伞。
他先前已打掉八个方位的八个傀儡,按八卦阵的排法,在这坐镇中央的,大概就是傀儡师本尊了。
谢流水此时是魂灵,夜视极好,他一眼就瞅见了桥洞里面,有一个打坐的老者,额头微汗,腰上挂着一个面目诡异的人偶。
谢流水扳过小行云,让他背对桥洞,面朝河水,语调轻松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这里视野多开阔。”
小行云点点头。
谢流水:“那我们就在这等一等。”
小行云嫌站着累,就在桥洞前的鹅卵石滩上坐下来,他以为流水君还在自己身后,却不知谢流水已提着伞,拐进桥洞里……
控制傀儡,熬心费力,无暇再顾及其他,谢流水走过去,伞尖抵在那老者腹上。
傀儡师这才猛地睁开眼,忽见一只手套,提着一把破黄伞,悬浮于空……
他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那只手往前一送,伞尖入腹。
老者目眦欲裂,他张大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谢流水冷冷地看着他,接着,在这傀儡师腹内,缓缓开伞……
千万根针从伞尖涌出,穿透五脏六腑、食道喉口,最后在这傀儡师的舌尖上,凝成一朵冰花。
瞬间,这人便成了一具尸体,倒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弹,他的那些傀儡,很快也将同他一样,归为尘土。
谢流水将杏花抛入河水中,将这只左手手套和伞扔在尸体上,突然,他听到:
“流水君、流水君?”小行云正要回过头来……
谢流水快步上前,先用右手蒙住小行云的眼睛,接着抵住小行云,将他搂进怀里。
小行云张口刚要说什么,忽听——
“咻——砰!”
一声巨响,响彻夜空。
谢流水笑了一下,轻轻把小行云的脑袋转正,然后一点点移开了右手。
小行云睁开眼睛:
明灯错落,火树银花。
烟花像流银坠星,洒落而下,水中流光照彩,让人离不开眼。
小行云看着这一簇簇明烂的光,微微笑起来,甜甜的,像从没经历过苦难的、那个真正的小行云。
烟火映照下,谢流水微微回头,瞥了一眼那具随水而漂的死尸,他转头紧紧搂住小行云,紧紧贴着他,头靠在他的颈子后,像一条想取暖的蛇,贪婪地感受他身上的温暖:
我早已习惯血与死,但愿,你永远也不要习惯。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第三十六回白云归^—^
楚侠客:大家想我吗?
谢流氓:想!
谢小魂:想!
谢白月:想!
楚侠客:……
第三十六回 白云归1
江岸一叙江里浪,
山林围剿山洞夜。
“死了。”
河畔上站着两个人,一个布衣草鞋腰佩剑,一个绸衣黑靴拄拐杖,布衣人掀开死尸的嘴,喉咙口腔都是针,舌尖上有一朵冰针花。
“老板,你看,千冰雨花杀的。”
绸衣人沉吟片刻,道:“去庙门扁肉那问问,谁卖的,卖给谁。”
“老板,您还没来时已经问过了,摊上倒数第三铺昨天刚卖了一把千冰雨花,卖给一个叫黑三的,这个黑三我们也查了,茶楼常客之一,这人很会抓屋顶上的活偶,但他卖的消息都挺鸡肋,往常也一直很低调,但不知今日怎么回事,主动跑去桥下吹糖人,并且给小唐留了一只穷奇。”
茶楼老板皱了皱眉。
“小唐觉得此人可能知道了什么,就把他往茶楼引,结果这人在听雨说雨之后,抓了活偶上三楼,小唐只好在一楼把守,没想到这人上去后,虐待活偶,并且烧死了‘楚行云’的小木人,幸好小唐收到警报及时截住了他,给他开了傀儡戏,但是……”
老板低头,看了一眼傀儡师的死状,半晌,问:“测痕迹了吗?真气属阴属阳?武功什么路数?”
“测了,没……没有遗留的真气,也……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对方留了一只左手套,是最普通的布手套,而且是新买的,上面溅了血迹,其他什么也没有。
“所以,你的结论是,对方走过来……”茶楼老板猛地跺了一下拐杖,“就这么一下,用千冰雨花把这家伙捅死了?”
“老板恕罪!”
“这个傀儡师,为茶楼效力十一年九个月,每一次都把坏了规矩的家伙打扫干净,没有失手过一次。”
布衣人诚惶诚恐,马上要作揖道歉,茶楼老板摆摆手:“罢了,再好好查查吧。”
“老板,这人来我们茶楼烧掉了‘楚行云’的活偶,会不会这人跟楚侠客有什么关……”
绸衣人打断他:“你查过楚行云吗?”
“呃,老板,这人很有名气,我也略有耳闻,他从小居住在宋府,十六岁出道江湖,年少成名,坊间还传了他一些风流八卦……”
茶楼老板看着滔滔河水:“你有探听过他那些风流韵事吗。”
“绝对没有,老板您说过,这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从来不可靠!”
“有时也需要变通一下。”绸衣人道,“楚行云,十三岁入宋府,英年才俊,有些风流事也很正常,有小道消息说他和武林第一美女在觅情谷定过情。”
“赵……赵霖婷?赵家当家?”
“他还有一个朋友,叫作展连。”
“这不是王家侍卫吗?”
“前段时间,他还跟雪墨组对上了。”
“顾家?!”
茶楼老板笑了笑:“局里的大家族也就那么几家人,你数数这都占几个了?他十八岁那年,还有人扒出他的出身,这人,是从南蛮不夜城里出来的。”
布衣人听了不夜城三字,大为吃惊:“老板,十几年前,几大家突然南下不夜城,难道……”
茶楼老板打断他:“祸从口出。这还不止,这人出身被扒后,坊间议论纷纷,其中有一个传言,说他和齐家二少有一点……关系。
“老板,我听说齐家,前段时日莫名其妙就加官进爵了。”
绸衣人拄着拐杖,沿岸边走去:“世上没有莫名其妙的好事,局里的东西引人窥探,这个齐家,就是天子之眼,替天作事。”
“……这!”布衣人一时说不出话。
“你知道了这些,再看看楚行云,他这种人,就是漩涡里的人。”绸衣人伸出拐杖指了指河面,“我们在岸上看,觉得那些涌起的波浪有趣,可真要下河里去,那每一浪都可能要命。你该查的查,若是查到不该查的,就及时收手,别忘了,茶楼的第一条铁规矩。”
“偏安一隅,隔岸观火。”
绸衣人微微一笑,拂袖离去。
布衣人用草席卷了尸体,驮尸下水,潜入无影。
水里映着连绵的山,连绵的山里,走着一个谢流水,和一只小行云。
“流水君,我累了。”
“再坚持一下好不好?马上就到啦!”
谢流水温声温气地哄着他,轻叹一声,而今方知什么叫可怜天下父母心,辛苦了一整天还要哄小孩,还哄不好。
哄不好的小行云哇哇乱叫,不停耍赖:“我很累了!我一步也走不动了!我要背背!”
小行云说罢,就要往地上坐,谢流水赶紧拉住他,这小家伙穿着一身白衣,往这山野里一坐,一身泥印子,回去了绝不可能指望小行云去洗衣服,这苦差事肯定又落到自个儿头上。
“我要背背!我要背背!”
小行云吵吵嚷嚷,谢流水这回感受到了他耍无赖时,楚侠客对他的无奈,此时有苦说不出,满肚子黄莲,望天而叹,最后只好蹲下来,道:“背背背,背你行了吧!满意了吧!”
小行云耍赖得逞,十分高兴,扑上来,搂住他的脖颈。
谢流水背着小行云一步一步往前走,他身为魂灵,肤体冰凉阴虚,宛如一个活雪人。此时小行云贴在背上,像背了一只小火炉,暖得全身都要化掉了。
谢雪人千辛万苦地在山林里走,小行云在他背上悠闲自在地哼着不着调的小歌儿。谢流水盘算了一番,准备直接带他回清林居,小行云常年被关在东山那个据点的地下空穴,再回那有可能旧地发病,而且那里的大尸坑实在让人发憷,少住一天是一天。
山风幽幽,山竹绰绰,突然,三片竹叶刷地似飞刀般射来,谢流水微偏身,躲过去。
这里有人!
乍然间,山林里发出一声呐喊,火把齐刷刷地亮了一片,几十个人从竹林里冒出来,提刀举剑,冲杀而来。
谢流水掉头就跑,黑兮兮的竹林里源源不断冒出人来,穷追猛打,谢流水背着小行云跃上一棵榕树,却见前头也是火光一片,几十人从山下小路蜿蜒而上。
谢流水一皱眉,瞬间,又听得顶上似有异动,他提气轻功跃,背着小行云在枝叶间快速穿梭,最后立上梢头。
只听“哗啦”一声巨响,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砸下来,网住了谢流水身后的丛丛林木。
谢流水看了一眼,这是金丝铁盘扣。
只要被网到,金丝铁盘扣就会不断缩紧,锁死猎物的血肉。
对方人多势大,或许还备了很多奇诡器具,此时无数火把包抄而来,谢流水在枝头上望了一番,只靠逃可能是逃不出去了,恐怕得交手了。
“小行云,你先待在这里……”
背上的小行云一声不吭。
谢流水偏头一看,这小家伙睡着了。
“醒一醒,嘿,小行云,睁开眼睛,你抱着这个树枝,呆在这等我一下。”
小行云睡眼惺忪,勉强抬起眼睫,含糊地应了一声,又要闭眼。
谢流水捏肩摇醒他:“不可以睡,待会儿回家里躺床上睡,你拿着这把剑,只要有除我之外的东西接近你,统统砍掉,知道吗?”
“流水君,我好累……”小行云精疲力竭地趴在谢流水背上,十分吃力地接过剑。
“忍耐一下吧,乖。”谢流水摸了摸小云的脑袋,将封喉剑抽剑出鞘,“我把剑给你抽出来了,来,你一手抓剑,一手抓剑鞘,有谁上树,统统打下去,记住了吗?”
小行云耷拉着眼皮,点了点头。
打埋伏的一大群人乌泱泱地包抄而来,谢流水虽担心小行云,可也不能带着他去打,只好把他放在树上。谢小魂从袋中摸出一把杏花,捏于手中,随手折断了一根树干一根树枝,飘下去。
敌明我暗,谢流水拿着树枝,一敲一个准,像打地鼠一般,将他们一个个拍倒,若还有爬起来的,树干一舞倒一片,叫他们断筋伤骨,倒地不起。
这些人武功都不高,他们趴在地上呜呼哀哉,谢流水怕中调虎离山之计,只敢围着树活动,不敢离小行云太远。
突然,一箭射来,破空而入,准准地射在小行云呆的枝干上。
那根箭带火。
小行云所处之处,瞬间燃烧起来。
谢流水立刻扔掉树枝树干,冲回来,与此同时,五箭齐射,落在树下,箭羽间连着一串串符咒。
仿佛在树周围张了一层膜,谢小魂休说是上树救人,他一步都无法靠近。
“当啷——”
封喉剑与剑鞘掉下树,砸到地上。
下一瞬,谢流水看见小行云歪斜着身子,从树上栽下来……
他立刻伸出手去接,眼看就要接到怀里,突然,他眼前一晃,顿觉肩头传来一股力道,好似有一只手,狠狠把他往下一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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