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已呼啦啦地群起响应,顾晏廷只好乖乖举起手来,放在额前,跟着大家道:“我宣誓……”
谢流水直接看傻了,这么大的人了还要跟着盟主宣誓,更好笑的是,他想到有很多局中人来搅浑水,此时也不得不入乡随俗跟白道一起鹦鹉学舌。
易容后的顾三少就躲在人群里,自觉丢脸,却无可奈何地跟着武林盟主道:“崇尚武德,永不作弊。”
武林盟主在亭子上给大伙鼓劲:“好!再大声点!”
按往年规矩,这话要连喊三遍,楚行云也傻乎乎地举着个手,他一说:“我宣誓。”
谢流水就在旁边配:“我放屁。”
楚行云:“崇尚武德,永不作弊。”
谢流水:“噗噗噗噗,呸呸呸呸。”
楚行云白了他一眼,谢流水摊手一笑:“老天爷,我旁边这家伙发的誓可都是放屁,我帮他呸掉啦,以若不遵守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楚行云心中对谢闹闹直摇头,这人诓骗完老天爷,又来拉他:“走了走了,现在可以走了吧?结束了。”
楚行云没动,紧接着,张宗师用力跳了上来,道:“好!这届年轻人,风华正茂,青春活泼,让我看到了江湖下一代的风貌!很好!现在,我宣布——”
谢流水本以为他要说斗花会正式开始,不料,张宗师却大声道:“冲鸭仪式,正式开始!”
“……”谢流水拍了拍楚行云,“他刚才说什么?冲什么?”
“冲鸭。”
谢流水:“……鸭?”
只听铺天盖地一阵“嘎嘎嘎嘎”,湖面那端浮出毛绒绒一片白,谢流水回过头,看见一群群鸭子军从湖面上压过来。
“……等等,这群鸭子想干什么?这是鸭冲我们吧……为什么你们白道要搞这种奇怪的仪式?”
楚行云淡然地面对白鸭三军:“冲鸭,谐音冲呀,为青年才俊加油鼓劲,讨个吉利。”
“他妈谁想的这馊主意?”
“张宗师。”
谢流水无言以对,张天盟此时正坐在红亭子里,摇着扇子,半是欣慰,半是兴味,他这一代宗师,最爱看一群年轻人抱着鸭子冲鸭,特别有趣,乐不可支。
此时荷塘上又赶来了数百条船,鸭群很快分散了,开始跟着各自的船,绕着九曲廊桥游来荡去:
“来来来冲鸭先买鸭啊,哎!这位小哥,我看你根骨清奇,实在是习武的好苗子,这次大赛准能胜,你别小看这冲鸭仪式,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这次大赛能冲到多少名全靠这了!”
慕容凑上来一看。
那人赶紧招呼:“公子您赶紧看看,我这儿有快鸭、迅鸭、很快鸭、巨快鸭,贼鸡儿快鸭,包你冲上第一!冲鸭冲的就是你的运,鸭子冲多远你这大赛就能走多远,这么多年的老传统了,肯定有它的道理嘛,来来来!好彩头不可不博啦,诸位!看一下看一下,十两银一只快鸭。”
“这么贵!这鸭子镶白银啊?”谢流水道,“还是最低等的快鸭,哎,卖鸭子赚来的钱最后给谁了?”
楚行云:“武林盟主,用于补贴比赛费用。”
“羊毛出在羊身上……你们白道真的好馊,佩服佩服。”
这时有一只小舟驶向楚行云这边:“那边的白衣少侠!看一看看一看,您这是卫冕桂冠呀,来,楚侠客,给您这个!”此人从船篷里拉出一笼大白鸭,“瞧瞧,这都我私藏的,鸭绝对好,天下无敌第一快呀,别人我都舍不得卖!专门给您留着!”
船上还有一个小姑娘,正怯怯地看着楚侠客,她身旁有一只弱弱的小白鸭,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被那几只强壮的鸭子挤来挤去,最后“扑通”一声,从船上摔下来,跌进湖里扑腾。
楚行云伸手捞住这只小鸭子,摸了摸它湿漉漉的羽毛,道:“多谢您,我买这只就好。”
来人见买卖不成,便不多说,再去别处寻生意了,过了一会儿,数千名参赛者便人手一只鸭。
谢流水站到一旁问:“这要怎么冲?”
楚行云蹲下来,将小鸭子放进湖里,撩起一捧水,意思性地冲洗了一番。
谢流水不会讲话了,他看着数千人在湖边认真地冲洗鸭子,好半天,道:“那个,没有冒犯你们白道的意思,就是单纯想问一下,你们白道人是不是普遍有点脑疾?”
楚行云不搭话,这只小鸭子好像天生病弱,楚行云撩了两把水就不敢再动了,双手捧着它,小白鸭小小声地叫着,要往楚行云怀里钻,好像要寻温暖,谢流水手握杏花,一把捏住鸭脖,将这不知好歹的小白鸭拎起来,不让它钻,接着手一松,把它扔进水中。
寻什么温暖,滚湖里去。
楚行云看不过眼,正要把可怜的小白鸭再抱回来,这时,只听武林盟主气沉丹田的一声:“开始冲鸭!”
不少参赛者的很快鸭、巨快鸭、贼鸡儿快鸭,像离弦的箭一样嗖地游出去,数千只鸭子在湖里竞游。
楚行云并不指望这只小鸭子能竞得过谁,他蹲下来,温和地对它挥了挥手,小白鸭摆动着脚蹼,慢吞吞地游走了。
荷塘边上的观众激动兴奋,指点江山似的评判今年谁成,谁不成。楚行云对此毫无兴趣,他不过是走个过场,并不注意湖面上的赛况。
谢流水倒是饶有兴趣,他飘过九曲廊桥,听周围那些游客都在说什么:
“嘿你看!那只鸭子游得那么慢,那人今年肯定不行,名次绝对不行!”一个红衣女在湖边道,谢流水发现这正是之前在酒楼赌楚行云必赢的老板娘,她拉着她那文文弱弱的丈夫,又跳又喊,一张桃花面,两腮微红笑靥开。
她的丈夫帮她举高小云牌,道:“那放鸭子的好像是去年第二名,今年想必也不会差吧。”
“哼,你懂什么!肯定没名次,上回那第二名被我楚楚打得多惨呀,可怜呐!哎,你看怎么有只鸭子比这只还后面啊!奇怪,那鸭子怎么这么小?谁放的?”
她丈夫答:“那只好像是楚侠客放的喔。”
红衣女作恍然大悟状:“难怪了,真正的强者从来不信这些乱七八糟的,这才是我楚楚的风范。”
“……”她丈夫手臂微弯,悄悄把小云牌举低一点,偷懒,口中道:“娘子,你怎么能这般双标?”
“哈哈哈做人的快乐就在于双标嘛,亲生孩子都有长短呢,要都是一碗水端平,那我不如做神算了,哎!你别偷懒,把小云牌给我举高高!”
谢小魂飘了一圈,又荡回到楚行云身边,似是游手好闲,楚行云正在盘算接下来该怎么办,无心管谢流水,再回头时,发现小谢已不见了踪影,牵魂丝引入水里。
不知谢捣蛋又要干嘛,楚行云摇摇头,不去想了。过一会儿,忽听那头岸上一片惊呼:“天哪天哪!快看那只!我的天好快啊——谁的?”
初时楚行云不作理会,可这呼声越来越多,他折回来一看,只见湖面上有一道细细长长的白浪。白浪的最前端,是那只病弱的小白鸭,
那只小东西不知道怎么回事,竟跟长了翅膀似的,在水面上滑翔,划出一记雪白水花,最后直接冲成第一。
湖面上,两瓣杏花悄悄飘落。
众人皆大吃一惊,那红衣老板娘兴奋地欢呼一声,猛拍丈夫:“你看你看!我云冲的鸭就算是最小只的,也能冲成第一!这就叫作命中注定,天命难违!”
丈夫叹一声气,任劳任怨地帮她对第九廊桥的楚侠客,晃了晃举起的小云牌。
荷塘边,廊桥内,响起一片鼓掌欢呼,恭祝楚侠客冲鸭第一。楚行云立在廊桥边,兴师问罪地盯着湖里看,果然,不一会儿,湖里就浮出一只谢小魂。
楚行云手指微动,揪住牵魂丝,正想问问谢捣蛋让他出这么大风头有何目的,可话还没问出口,手却被人回握住了。
谢流水一手握紧他,一手撑着阑干,一跃而起,轻笑道:
“你会赢的,别担心。”
第三十九回 天选阵4
“楚侠客,好久不见啊。”
仪式结束后,楚行云正和慕容吃饭,忽然旁桌来了四位富贵公子,穿金戴银,很是豪气。
“当年能败在如今的卫冕桂冠手下,也算是我的荣幸了。”
慕容抬眼一瞅,哦,这正是当年被楚行云打得落花流水轻功四大世家:崔史黄严。慕容瞧他们阴阳怪气的样子很是不爽,遂奚落道:“你当年成了手下败将还是赚了,今个儿你想败给他?”慕容说着便摇摇头,“太难了,你可要打到第三轮啊,太难了啊。”
“你!”
“罢了罢了,史公子,那是慕容家的。”
姓史的这位忿忿不平地坐下,对着楚侠客冷笑一声:“千里马也有失蹄处,斗花会赛程长的很,楚侠客,咱们且看今朝。还望能跟你比划比划。”
楚行云点头称好,慕容在一旁也冷笑一声:“我看史公子你还是先想想办法,先过了这第一轮再说吧。”
轻功四世家不理,甩手走人。
慕容对他们嗤之以鼻,武林比武,胜负乃常事,自己技不如人,不好好练习,反倒成天耿耿于怀,算计着怎么把赢过自己的都扳倒,慕容最瞧不上这种人,对楚行云道:“你何必让着他们?就往死里怼,看他们能咋地?”
楚行云摇了摇头,今时不同往日,这些人同他结怨,顾三少特地带消息给他们,就是为了给他找不痛快,也不知这些人又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正想着,却发现谢小魂不见了。这人仗着自己魂灵一只,穿墙过屋,跟踪这四位公子,偷听他们的谈话,直到牵魂丝再不能伸长,才不得不回来。
楚行云问他探听了什么,谢流水摇摇头:“什么也没有,他们出去后就闲谈,斗花会的事一字没提。”
吃过饭,他们又回到九曲廊桥,日头一点点向西,数千名参赛者都在站着,慕容叹了一声:“这玩意儿要磨叽到啥时候去!还不结束!”
“早着呢。”身旁有人答,“这抽签分组要分到傍晚去,现在才弄到第三组。”
慕容真想立地晕倒,楚兴云就比较舒爽了,他作为卫冕冠军,露了个脸就溜之大吉了,可怜慕容最后一直站到傍晚,才等来自己抽签:明日午时,第十组,第三赛道。回去后,他狠狠敲了楚行云一笔,胡吃海吃了一顿。
第二天,斗花会第一轮比赛正式开始。
一片杏花林,三千粉红落地,比赛规则非常简单,数千人分成十组,每组设二十个赛道,哨声吹响后,以最快的轻功跨过杏花林,终点有判官计时。每组都比三次,最后以三次平均成绩进行排名,取前一百人入围第二轮。
按道理,楚行云卫冕之人大可不用来,但为了探听情报,在第一轮中及时摸清对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楚兴云乔装打扮,混入观众区,时不时放出谢小魂,让他飘到赛道处进行近距离观察。
两千名参赛选手鱼贯而入,第一轮比赛并没有什么看点,观众都兴趣缺缺,谢流水却很仔细地观察一切,寻找纰漏,奈何斗花会赛规很严,今年似乎格外严,他的很多方法都无法实施,所有参赛者入场前都要过三道门。
第一道搜身门,往年只是不允许私带任何器械进场,今年必须交出身上所有物品,除了衣服裤子身上不可以有任何其他东西,谢流水想搞暗器、幻术、下药,如今都很艰难。若把物品寄放在比赛地点某处,也难,比赛用地每比完一次,就会有专人检查一遍,就算能够藏好不被发现,比赛时众目睽睽之下,也极难去拿取。
第二道检药门,由武林十八位药师坐镇,点烟辨药,不允许任何参赛选手在赛前或赛时服用任何药物,一点都不行,如果本身带病必须吃药,就请直接退赛。想靠药物让楚行云保持一阵子的内功,或者提前给对手下药,也是行不通。
最后一道验气门,也是谢流水最头痛的一道,每个人的真气品级不同,属性也不同,在这道门验过之后,所有参赛者的真气就都被记录在册,如果将来赛程中发现谁真气有变,则证明他作弊,将按武林规矩严格处置。
先不论能不能拿第一,楚行云武功尽失,连这道门都过不去,若随便找一个真气属阳的让他渡口气,倒可以撑得一时,但武林除了楚行云无人是十阳,十阳真气无处可借。如此一来必定会暴露真气品级不符,还有一个更致命的问题,渡来的这一口气也随时可能消散,如果赛程中发现楚行云毫无真气,与验气门对不上,照样是死路一条。
谢流水一边飘一边观察,坐在看台上的楚行云也在观察,杏花林的赛道两边有无数真流灯,一旦发现参赛选手在赛程中的真气与验气门不符,真流灯立刻爆破,发出警报。
楚行云在心中暗想,谢流水的真气跟他相性不合,一旦让谢小魂附身替打,真流灯立爆,事情就将败露,或者,直接让谢流水附身后再通过验气门,这样倒是能保证前后真气一致,但如此一来,验出来的气就不是十阳了,那他又要如何自证他是楚行云本人?这真气乃天赐根骨,绝没有一会儿是阳,一会又不阳了的道理,他既然不能自证是去年夺冠的十阳真气楚行云,那他提交的卫冕投名状就是弄虚作假,还是死路一条。
他必须要找到一种方法,既能以十阳真气通过验气门,又能让赛道旁的真流灯不会爆破。
第一轮比赛并无悬念,只是比个速度,淘汰广大凑热闹的家伙。傍晚就发了排名榜,楚行云和谢流水混在人群中,仔细看着榜上的名字。
榜首第一:萧砚冰。
“哎呀竟然是这小美……”
“美人”二字还未说完,那人忽然吊着脖子,上吊似的悬空了。
“美什么呀?”
萧砚冰冷冷地坐在墙头,手指微动,无影丝死死勒着那人,他笑着看这人濒死挣扎,四肢抽搐。
围着看榜的人轰地退开,躲得远远的,百鬼手萧砚冰,男生女相,故而平生最恨别人说他容貌,听到就要杀。
楚行云为了不显得突兀,也随人潮退开,此时忽听墙里传出一声:“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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