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有高铭的随从抬着一个铁锅走了进来,简单用石头垒了个灶台,加上柴火,向锅注入水,烧了起来。
王黼冷笑,那公孙胜可要失算了,没听说能将装病的人医治好的。
他喝了汤药也不会好的。
但他不能不叫高铭煮药,否则显得他不配合治疗,他假惺惺地道:“那敢情好,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这时候,时迁走了进来,很嫌弃地拎着一个布袋子,手里还拿着夹炭用的火钳。
“大人,都找齐了。”
高铭如释重负般的笑道:“那真是太好了,王大人有救了。那么便开始煮药吧。你听我吩咐,往里面放药材,剂量都量好了吧?听我念到哪位药,就往里放哪位,不要落下。”
时迁道:“您就放心吧。”
高铭展开所谓公孙胜给他的药方,念道:“百草霜二两。乌龙尾二两。”
时迁就从布袋中拿出一个大纸包,往锅里倒了一堆黑色的粉尘。
王黼虽然学问不如蔡京,但在大宋当官哪有不学无术之徒,尤其读书人,平日里医书也是看的,他当然清楚,百草霜就是锅底灰,乌龙尾是房梁灰。
此时锅内,水温上来,呈现一堆黑乎乎粘稠的状态,整一锅泥水。
王黼一愣,难道自己要喝这玩意?
就听高铭继续道:“血余炭二两。”
王黼一惊,这玩意就是头发烧成焦炭状,就见时迁用火钳从布袋里夹了一个黑块出来,扔进了锅内。
一锅水,泛着黑色的花朵。
王黼对左右使眼色,并对高铭道:“你们慢慢煮着,这里风凉,我先回去。”
他绝对不会喝这玩意地,等他回到房间就假装睡着,死都不起来喝这玩意。
高铭没理他,继续道:“望月砂、夜明砂、五灵脂各三两。”
王黼只拍扶手,吩咐左右道:“风大,我要回去。”这三味分别是兔子、蝙蝠跟鼯鼠的粪便。
他的两个随从才抬起他的椅子,史进和他带来的两个士兵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笑道:“我们给大人挡风就不凉了。”
“让开!”王黼呵斥道。但这三个人根本不听他的吩咐。
王黼的两个随从便放下王黼坐着的椅子,黑着脸推了史进一把,“叫你让开!”
史进早有高铭的吩咐,也不惯着他,上手抓住此人的双手反剪,押到一旁,而另外一个王黼的随从也被另两个人控制住。
王黼朝高铭吼道:“你干什么?快放我的人!”
高铭不紧不慢地道:“这两人竟然不让王大人治病,实在是太坏了,咱们不能惯着这种下人。良药苦口利于病。哦,还差一味药,就是它了,用过的骑马布。”
时迁用火钳夹出一个黑红色的布条来,扔到了锅里。
王黼愕然,骑马布就是妇人癸水来的时候垫的布条。
他不能再等了,干脆站起来,拔腿就要跑。
高铭欢喜地惊呼,“天啊,快看王大人,刚闻闻汤药的味道就已经可以起身走路了,真是神药啊,必须来一碗,肯定药到病除。”
此时一直站着的花荣,上前将王黼控制住,摁回座椅上,从后面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一手捏着他的两颊,逼迫他张嘴,“王大人,管不管用,也得先喝一碗。”
王黼挣扎着,此时高铭已经叫时迁舀出来一碗端着,来到了王黼跟前,笑眯眯地道:“才闻闻味道,王大人就如此有精气神了,这要是一碗喝下去,说不定王大人焕发生机,连契丹人都不是王大人的对手了。”
王黼瞪着那碗迫近的散发着奇怪味道的汤药,惊呼道:“快拿开!快拿开!高铭,我告诉你,你别乱来,真喝了,会死人的!”
“怎么会死人呢,这可是公孙仙人给的良方,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有他担待呢。”高铭道。
“来人,快来人——”王黼尖叫。
院门口聚集了很多人,其中不乏随行的朝廷礼部官员,但是有高铭的人拦着都进不来,只在外面看热闹。
王黼见高铭毫无手软的意思,威胁道:“我要是死了,你可没法交代。”
高铭笑道:“使团内谁不知道你得了重病,连失火都站不起来,你病得这么重,本来也活不久了,喝了汤药死了,我顶多算救治方法不当。退一步讲,你真的出了意外,放心,我们会缅怀你的,王大人为了医学事业献身的伟大情操,将永远被人铭记。”
王黼倒吸冷气,他不想喝汤药,也不想去辽国。
喝了这汤药,没病也喝出病来了,他就可以不用去辽国了。
他豁然出去了,认命的闭上眼睛,却听此时高铭道:“你慢慢喝,这是第一疗程,明天还有第二疗程。”
王黼猛地睁开眼睛,明天还得喝?
高铭也不管王黼了,对时迁道:“喂王大人喝药。”
花荣就捏紧王黼的双颊,“辛苦熬的,这要是洒了也就不好了,您别乱动。”
王黼眼见盛着黑乎乎汁水的汤匙逼近,几乎到了他嘴边,他再也撑不住了,急道:“住手,我好了。”
“好了?”高铭微笑道:“真的吗”
王黼大声道:“全好了,不骗你,神仙汤药闻闻就痊愈了。”
“别介啊,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喝几口巩固一下疗效吧。”高铭拿过汤匙和汤碗,“来,我亲自喂王大人。”
王黼嚎叫道:“我的病全好了,不用喝。”
“有多好?爬雪山过草地,一口气去上京不费劲儿那种程度的好吗?”
王黼屏住呼吸点头,“没错,完全好了,去上京绝对没问题。”
高铭挑眉笑道:“有王大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来,大家鼓掌,庆祝王大人康复。”说着,率先做出鼓掌的样子,可他手里还有汤药碗和汤匙,这一动弹,登时汤匙里的汤汁淋出来,洒了王黼一脸。
王黼嗷地一嗓子叫了起来,花荣适时放开他,他一蹦三尺高,一边用袖子擦脸一边呸呸呸的吐掉嘴里的汤汁,然后急急冲出院门,回驿站找水洗脸。
高铭就走到门口,对着看热闹的人群道:“看,王大人健步如飞,已经彻底痊愈了。还有谁像他一样生病的吗?”
原本也抱有称病中途退出的人,看到连王黼,高铭都敢下黑手,都连连摇头。
高铭满地点头,“那就好。”
众人都拼命点头。
高铭笑容和煦,“既然大家都健康,那么明天就继续上路吧。”
——
王黼做了一夜噩梦,梦里都是高铭的脸迫近,笑眯眯地道:“王大人,该喝药了。”
等惊醒了,觉得嘴里还有异味,赶紧用盐刷,不停地呸呸呸吐口水。
防止高铭再灌药,他不敢再装病,第二天起来,早早准备好行囊动身。
高铭笑:“王大人,真的好了?”
王黼努力微笑,“真的都好了。”
高铭见王黼又活蹦乱跳了,当即宣布:“动身起程。”
没人再生病,使团顺利出发,出了沧州,到了白沟,这条划分宋辽边界的河边。
在辽国边卡人员的接待下,他们顺利过了这条河,到了辽国境内。
高铭回望了眼大宋领土,与众人继续前行。
而王黼也回头看了眼,泪眼汪汪,天杀的,他竟然真的被高铭裹挟进入了辽国境内,
第131章
过了两国界河白沟, 就是涿州,再往前走,就到了幽州城。这里在后世可是帝都, 如今在辽国手里,他感觉有点微妙。
高铭等人进入了幽州城,走在去往宋国使馆的路上。
他听到王黼悄悄跟其他官员交头接耳,“你看这些招牌仍以汉文居多, 可见这城内仍是汉人控制, 他日若是能回到大宋手中,并不难治理。”
高铭暗暗撇嘴, 这幽州、云州和下辖的州府在辽国手里一百多年, 早就形成了契丹人、奚人、汉人混居的现状。
虽然仍旧以汉人居多, 但这些汉人在辽国生活多年,本质上就是辽国子民。
甚至后来,宋代攻打幽州城的时候, 遇到了激烈的抵抗, 这些汉人在幽州城,赋税少,还能贩卖私盐和各种物资,生活好极了, 并不愿意回到大宋治下。
当然, 宋朝廷收回幽云地区后, 政策也有很大问题, 想清理掉城内的契丹人和奚人,原本统治就摇摇欲坠, 更加不得人心。
所以就算拿回幽州城,如何叫各族相安无事的归顺大宋统治也是个问题, 况且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
但是,纵然如此,拿,肯定还是要拿的。
至于幽州为何这么重要,它三面环山,有天然的守城关隘,尤其是北面,山岭险峻,守住这里,外面的人轻易别想进来。
几百年后,另一波女真人就被拦住,如何也进不了,要不是出了个叛徒,打开山海关的大门,不知要多少年才能敲开大门。
所以幽州地区好比一座宅院的门房,上面的山海关好比牢固的大门,现在大门和班房都在辽国手里,等于辽国直接进了宋国院子了。
只能以岁币换平安,不要辽国发兵南下打谷。
如果能拿回幽云地区,将契丹和女真挡在关外,不说高枕无忧了,至少日子能比现在过得强上数倍。
不过,愿望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幽云地区对大宋重要,对辽国何尝不重要。
有了这个地区,辽国可以俯瞰整个中原,且此处沃野千里,生活富庶,是辽国收税的重镇,除非亡国,否则辽国也不会将幽云地区还给大宋。
高铭叹气,想拿取幽云地区,无异于虎口拔牙。
那礼部官员则小声道:“可是,我看这街上契丹人打扮和胡人打扮的也不少,刚才听了路人说话,有汉话,但也有各种语言,我看三四种总有了。汉人也没想象的那么多。”
两人嘀嘀咕咕的谈论着。
“别的我认不出来,但是头顶头发剃掉的,是契丹人,那叫髡发。”
“呃……也真是不好看啊。”
高铭此时看到一个髡发的人从身边走过,的确头顶是秃的,而两侧和后面则长长的垂下,十分像日本的武士月代头披散的样子。
他心想,想必梳这样的发型,原理都是一样的,就是为了战斗的时候,头发散开也不挡住眼睛影响视线,所以干脆剃掉了前边和头顶的头发。
其实……怕遮挡视线,弄个刘海或者用网巾不就好了么。
宋朝这岁币也快运送了快一百年了,流程早成熟了,在幽州城有专门接待宋朝人员的使馆,里面有契丹官员跟宋朝的接待人员。
高铭他们和每年来送岁币的前辈们一样,住了进去了。
高铭他们从涿州出来就没怎么好好休息过,这会,他看到房间里的床,就往上一趴,“可累死我了,终于到幽州了。”
这时,花荣躺到他旁边,将胳膊搭到他肩膀上搂着他,“好在王黼没再出状况,要不是他也不用在沧州耽误那么许多天。”
“他敢?!他要是再生事,这一次说什么也得喂他喝点药汤。”
王黼自打被高铭灌汤之后就老实了,进了辽国境内尤其安分,可能也是认命了,都到辽国境内了,想回去也难了。
“你累了的话,就睡吧,我不跟你说话了。”花荣道。
高铭闭上眼睛,心想再往北走,出了幽州城,到了关外,连这样的使馆都没了,怕是要睡帐篷。
所以不要浪费机会,能多享受一会是一会。
往花荣怀里挪了挪,阖眼休息,他渐渐入梦,突然间他听到门外有吵嚷声,赖唧唧地道:“谁啊?我看他们还是不累,还有力气闹腾是不是?”
作为团长,高铭这一路管成员生病吃饭吵架,大事没几桩,鸡毛蒜皮的事情却不少。
他听花荣道:“你别动,我去看看。”就拿袖子盖住脸,继续迷糊。
很快,他听花荣道:“你快起来吧,好像是辽国那边来人了,王黼正在应对。”
高铭猛地一惊,睡意全无,腾地坐了起来,将自己压皱的衣裳抻了抻,就下了楼,就见一楼大厅内,已经站了许多人。
除了大宋这边的使团成员外,还有一群没见过的人,看穿衣打扮,毫无疑问是契丹贵族。
为首的一年轻人戴着幞头样式的帽子,绷着脸,用流利的汉话道:“你们的正使怎么还没来?难道要我去请吗?”
被质问的王黼此时看到高铭跟花荣从楼上下来,忙道:“来了来了,那个就是我们的使节了。”
年轻人打量高铭和花荣,“高的还是矮的?”
此时高铭已经走下楼梯,笑道:“我就是正使高铭,敢问尊下是?”
王黼介绍道:“这位是南枢密院知事耶律大石。”
刚才此人已经介绍过自己,王黼怕再叫人家自我介绍叫人家不愉快,于是忙先开口。
辽国的官员除非是汉人,否则不是姓耶律就是姓萧,但汉人别想进中枢权力机关。
高铭一听对方是耶律大石,不禁一愣,他对辽国的历史了解不多,但这个耶律大石他还是知道的,因为他在天祚帝耶律延禧的辽国灭亡后,带领一批人马跑到西边开辟了一个西辽,称霸中亚,影响十分深远。
有多深远呢,比如俄语中称呼中国的发音就是契丹。
但现在的耶律大石年纪只有二十三、四岁,没到开拓宏图霸业的时候。
此时的他,只是个被皇帝派来接待宋国使团,但使团迟迟不来,叫他在幽州苦等的搓火官员。
耶律大石盯着高铭,“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你是不是要解释一下,为什么今年的岁币送来的如此之晚?”
他的语气不善,满是责怪。
旁边的契丹侍卫们,也都各个将刀柄握着,凶悍地看着高铭。
耶律大石继续道:“而且,你们到了,为什么不主动到幽州官府找我们辽国的人解释,还得我上门主动来见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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