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明殊听人说起自己的身体目前的状况并不惊讶,这和他原来料想的差不多。
傅蕴和之前在小镇上也曾经打听过秋明殊和桓意的事情,知道个大概,但却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听到这话之后,傅蕴和几乎没有迟疑,立即带着裴真往房间里面走了进去。
秋明殊被傅蕴和忘在那里,不过他也没有犹豫,很快跟上他们的脚步挤进了房间里。
秋明殊的房间原本算不上窄,不过这时候因为里面有不少人,所以显得有些拥挤了,几名太医这时候还在床边认真探脉,丫鬟和太监们在房里忙碌着端茶或者擦汗,而桓意则站在不远处,既不会耽误大夫看病,又不会离床边太远的位置。
他的视线始终都落在床上的那人身上,就连秋明殊傅蕴和他们进屋他也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秋明殊进屋之后视线立即便牢牢锁在了桓意的身上,相比于之前,虽然仔细算来分别不过才三天的时间,但此时再见到桓意,秋明殊才发觉他竟然瘦了许多。
他此时没有穿上皇袍,不过只着了身素白的衣服,看起来单薄得厉害,脸色也同样苍白,虽然看起来神情没有流露太多的情绪,但周身的气息却是沉得厉害,丝毫不似平日般温和。
秋明殊视线在桓意的身上停留许久,然而桓意却好似根本没有感觉到他的视线,又或者是感觉到了却并不愿意分去半点的目光给旁人,依然紧盯着床上的那人。
秋明殊于是循着桓意的视线同样往床上看去。
床上的人当然也是秋明殊,那是他原本的身体,但现在却昏迷不醒,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
床上那具身体当然不会醒来,因为他的魂魄已经进入了这具新的躯体中,除非他能够实现与雁晴的赌约,让桓意认出现在的自己,否则他就没有办法回到那具身体当中。
他必须得想办法让桓意注意到自己才行。
秋明殊这么想着,正打算做点什么,裴真已经先开口道:“雁晴有问题。”
在这房间里面,除去无法说话的秋明殊外,应该只有跟随过雁晴的裴真最有资格说话了,他垂着双眸,似乎若有所思,见桓意终于抬头往自己看来,他这才轻声道:“我没有办法向你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我曾经见过雁晴身上许多地方和秋妃十分相似,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应该有着某种渊源,所以雁晴才会特地命景歌将秋妃带走。”
裴真说完这话,就立即闭嘴不再开口,他的立场本就难以说清,现在说出这些话,也是为了帮助众人找到办法令秋明殊尽早醒来。
桓意沉默地听着裴真的话,不知究竟在思索着什么,他视线从裴真的身上再度挪回床上,中途掠过傅蕴和身旁站着的身形瘦小的秋明殊也没有停留上片刻,仿佛不愿意在旁人的身上花上任何一点心思。
秋明殊:“……”
他头一次在桓意的身上感受到被忽视的滋味,顿时有些难以适应,不过这似乎又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不光是相貌不同,连身形和年纪也完全不同,不必说桓意,就连从上辈子就精通辨认各种伪装识别技术的秋明殊,遇到这种情况也不认为自己能够将人认出。
他现在没有办法向任何人说出真相,想要让桓意认出自己,他还得再做点更明显的暗示才行。
秋明殊沉吟不语,却没注意到刚才原本已经将视线移开的桓意,不知为何忽地又回头再度看向了他,目光深幽难明,仿佛藏着万千思绪。
裴真刚刚说出那些话,桓意没有回应,傅蕴和也正想着裴真话里的意思,而其他人则早在他们对话的时候就已经悄然退出了屋子,房间里面谁也没有出声,于是便陷入了异常的安静当中。
傅蕴和意识到了这片诡异的安静,他思绪从雁晴与秋明殊的渊源间退出来,看了看桓意,发觉他正眼神古怪地盯着自己身边的小孩,他这才想起来自己竟然忘记了身旁自称知晓雁晴目的的小家伙。
他于是将秋明殊往桓意的面前推了推,解释道:“这家伙是之前在出事的那座小镇里找到我的,他是个哑巴,不过他写字告诉我他知道雁晴的目的,还让我带他来见你。”
桓意依旧盯着秋明殊,看模样像是在发怔,也不知道是否听见了傅蕴和的话。
秋明殊没有等到桓意开口,他主动挣脱了傅蕴和的手,抬步飞快到了房中的书桌旁,熟门熟路地找出纸笔开始写了起来。
傅蕴和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他“哎”了声想要阻止他的动作,然而看到秋明殊小小的身子趴在桌上认真写字的模样,他又不禁顿住了动作。
而也是这下停顿,桓意抬手拦住了傅蕴和的脚步。
房间里几个人重新恢复了安静,几双眼睛都盯着正在写字的秋明殊,想看看他究竟要说些什么。
秋明殊写的很快,几笔将字写完,他撑着椅子边缘跳了下来,几步跑到桓意的面前,一把将墨迹未干的纸页塞到了桓意的手里。
桓意默然低头看去,看清了纸上的几个字:“雁晴夺走了秋明殊的东西,他现在还要夺走更多人的力量,一旦成功将没人能够阻止他。”
在桓意看这纸上的内容之时,傅蕴和与裴真也都凑了过来。
“他夺走了秋妃的什么?”傅蕴和有些慌张,脱口问道。
顿时之间其他人都朝他看了过来。
傅蕴和观察着桓意的脸色,在裴真的牵扯下微微退了半步,将问话的权力让给了桓意。
桓意将写着东西的那张纸收了起来,接着低头又向秋明殊道:“你知道怎么救明殊对么?”
秋明殊微微怔住,他没想到自己在写出这些事情之后,桓意最关心的却不是如何阻止雁晴,而是如何救他。
沉默片刻,秋明殊再度回到桌旁,接着写道:“三个月内,找到契机,他自会醒来。”
裴真在旁问道:“如果找不到呢?”
第96章
如果找不到契机, 秋明殊输掉赌约, 无法回到自己原来的身体当中, 那么等到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他这具临时所用的身体再不能用, 他自然只能消失。
那样的消失与死亡无异,所以秋明殊也没有隐瞒, 直接将后果告诉了众人。
而得到答案后的众人神色各异,谁都不愿意迎来这样的后果。
因为秋明殊透露了不少的事情, 众人又接着追问了他其他的问题,当然他们最关心的还是要如何让现在昏迷不醒的秋妃恢复意识,只是秋明殊能说的只有这么多,其他的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多透露,于是众人见他不肯再说,也就只能作罢。
接下来秋明殊被安排在了后宫当中住下,他被安排在了距离槐玉宫不远处的某处宫殿当中, 宁公公派人将他送去宫殿的时候, 宫里的下人分明是误会了什么, 虽然在见到秋明殊这副十岁左右的孩童模样时惊诧了几分, 但却仍然飞快将宫殿打扫了出来,并恭恭敬敬将他给迎进了宫殿当中。
秋明殊怀疑自己是被当做桓意新迎进宫的妃子了。
在察觉到太监宫女们的心思之后, 秋明殊哭笑不得,他不清楚在这群人心里桓意究竟是什么模样, 好在傅蕴和刚好来看他, 见到这状况才替他解释清楚了情况。
不过就算这样, 因为秋明殊身上怀着如何拯救秋妃的秘密,所以大家也都不敢将他怠慢。
这么过了好几天的时间,秋明殊在宫殿里面住着,虽然与傅蕴和莫飞鸾他们接触不少,但却反倒没有太多机会见到桓意了。
而见不到桓意,秋明殊就更没有机会让桓意认出自己。
这样下去自然不行,秋明殊开始想办法制造与桓意见面的机会,几日过后,终于在槐玉宫宫墙外面的凉亭中堵到了桓意。
秋明殊见到桓意的时候,他正在与身前的阎羽等人低声交谈,阎羽是自西陆而来,大多数的时间里都是在替西陆女皇办事,今日却不知为何突然又回到了尧国的皇宫里。
他们交谈得十分专注,秋明殊也就没有打扰,等到他们交谈结束,他才扶着廊柱慢吞吞自回廊那处走了出来。
阎羽刚刚转身准备离开,见到不远处孩童模样的秋明殊,微微挑起眉向桓意小声问了两句。
因为阎羽刻意压低声音,秋明殊听不清他的话,但桓意的回应他却是听得清晰,他见桓意轻轻点了点头,应了句是。
没有等阎羽再多说些什么,桓意对他道:“这次多谢你的情报,不过我还有其他事需要你的帮助,就麻烦你再跑上一趟了。”
言语不置可否,笑了笑又多看秋明殊一眼之后,终于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而秋明殊依旧站在原地,等到阎羽的背影彻底消失之后,他才将目光移向桓意,打算思考要如何才能够与桓意好好待上一会儿。
他这么想着,然而还没有来得及实施自己的计划,那头的人已经先他一步开口道:“能不能陪我聊会儿天?”
秋明殊骤然抬眸,张口却说不出话。
桓意无奈笑道:“我知道你说不了话,你不用开口,我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可以吗?”
片刻之后,秋明殊与桓意坐在了凉亭当中,因为凉亭里的凳子太高,秋明殊坐在上面不得不双脚悬空,轻轻晃荡着。
他虽然是副小孩模样,但从出现起便始终是成年人的神态,微微蹙眉的样子看着像个小大人,这时候却是难得露出了点孩童的模样,这不禁让桓意多看了两眼,秋明殊不知为何有种被揪住小辫子的错觉,他顿了顿连忙将两腿规规矩矩合拢坐好,这才抬手指了指桓意,歪着头做出疑惑的样子。
他想知道桓意叫住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桓意看着他这副模样,欲言又止片刻,到底还是抬起了手。
若是在往日,面对旁人的接触,秋明殊必然会躲开,但现在想要触碰自己的是桓意,他早都已经在前段时间与桓意亲密接触习惯了,秋明殊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便也不再闪躲,任由桓意的手抚在自己发顶。
这样的动作对秋明殊来说还有些不习惯,他从前虽然与桓意有过许多亲密的动作,但被他这样摸头却还是头一次。
他忍不住微红了脸,有种被对方当成小孩的感觉。
但他抬眸接触到桓意的视线,似乎又并非这么回事。
秋明殊被揉着细软的头毛,想要挪开身子躲过桓意的手,但见到桓意略微带着笑意的眸光,看起来明显比前些日子满是阴霾的样子要好了许多,他心中一软,叹了口气坐在原地乖乖任由对方搓揉。
过了好一阵桓意才收回手,低声解释道:“不知道为什么就忍不住想揉揉你的头发。”
秋明殊狐疑地看着桓意,只可惜他现在出不了声,没办法反驳桓意,于是只能用眼神表示不满。
桓意接着说道:“能够让明殊恢复的契机究竟是什么?你不能说对吗?”
这问题不久前傅蕴和他们已经问过多次,后来秋明殊在后宫住下,他们也常来寻找他,想办法要从他这里骗出答案,只可惜秋明殊就算想说也没办法说给他们听,大家折腾了许久也没能够从秋明殊这里套出任何消息。
所以这时候听见桓意问起此事,秋明殊立刻便摇了摇头。
桓意看起来也没有寄希望于在秋明殊这里得到答案,他转而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是三个月?”
秋明殊抬眸看了眼桓意,提起了亭中石桌上的笔。
因为知道秋明殊无法开口,桓意早早让人找来了纸笔,现在就放在桌上,秋明殊低头写了几笔,将写好字的纸递到了桓意的面前:“三个月后,尘埃落定。”
“尘埃落定?”桓意将那张纸捏在手中,目光紧紧凝在那最后的四个字上,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手上不自觉的力道。
直到过了半晌,他才松开手,接着又问道:“你所说的契机,是否就在我身边?”
秋明殊双眸深幽几分,两人隔着桌子对视,他尝试着要从桓意的眼里看出点什么情绪,半晌后却又如同无事般收回了视线,轻轻点了点头。
桓意同样点头:“我明白了。”
这话之后,两人顿时无言。
秋明殊察觉到对方的沉默,却不明白此人为何分明自己找他说话,这时候却又不肯出声了。
不过很快秋明殊就发觉,桓意之所以没有出声,是因为那人其实在偷偷地盯着他看,嘴角噙着点笑意,难得地显得有些放松。
秋明殊不确定桓意究竟在想些什么,又是否能够察觉到什么,不过没等他理清思绪,桓意已经又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他发现自己这具身体的头发对桓意仿佛有着什么神秘的吸引力,无事的时候桓意总喜欢顺着头发抚上两把。
秋明殊撑着身子跳下凳子,忍不住瞪了眼桓意,转身要走。
桓意在后方很快出声道:“明殊手上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不过他现在依旧昏迷不醒,太医说他身上的外伤并不碍事,会沉睡这么久无法醒来,是因为受到惊吓,但这话我自然是不会相信的。”
秋明殊脚步停顿,回头看向桓意。
桓意笑了笑道:“明殊不是会轻易受到惊吓的人,当初我们在雾萍城被人追杀,他拼着受伤带我逃了整整半日,纵然是面对任何敌人也从未露出过半点怯懦,自然不可能因为这点事情就昏迷不醒。”
秋明殊抿了抿唇,目光示意桓意接着说下去。
桓意不知是否看懂了秋明殊的意思,但他的确很快就接着道:“这段时间我想过很多事情,不光是大家都在担心的,还有一些无法向外人提及的。”
他说着又朝秋明殊看来,神态自然地道:“但你不同,你年纪小有些事情不懂,也没有办法开口说话,我将这些心事告诉你,你定然不会告诉别人的,对么?”
秋明殊不知道桓意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想了想还是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重新回到自己刚才的凳子旁,撑着身子重新爬上了凳子坐好,做出了聆听桓意讲述他心事的意思。
桓意看秋明殊低头要去找笔和纸,抬手又阻止了他的动作,柔声道:“你听我说就好了。”
秋明殊看他一眼,于是又收回了手,静静等着。
桓意垂眸苦笑了下终于又道:“之前听说景歌恢复记忆,将明殊抓走的时候,我心里很乱也很自责,其实在那之前我就曾经考虑过明殊的安危问题,担心明殊和景歌待在一起会出事,但是当时的景歌还是我们的朋友,明殊对我说,我们没有道理在一切都还没发生的时候就否定他收回对他的信任,那样做便没有资格称作是朋友。而且当时还有莫飞鸾与傅蕴和他们在,明殊也说过他不会那么轻易出事,所以我也没有再提出反对。”
68/81 首页 上一页 66 67 68 69 70 7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