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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宁低着头红着一双眼，从唇齿间“嗯”了一声。程然皱起眉，“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
叶宁摇摇头，扯出个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的笑，“没有。”
但这根本不是个“没有”的样子，程然见他不想说也就不再多问，拍拍他肩膀，“让你好好休息，你还不听……”
罗可欣打叶宁让她先进棚就发现他不对劲，但她找不出原因，只好偷偷摸摸给季司庆打了个电话，那边还没听清原委就炸了，憋着股怒火的说今晚就飞回来。
罗可欣从洗手间出来，叶宁已经在挂威亚，脸上平静的没一丝表情。
叶宁饰演的人物叫万云钦，江洋大盗，官府通缉。干得虽是行窃之事，实际却是劫富济贫一侠士，可以说亦正亦邪。叶宁身条极好，窄腰长腿，一身古装人翩翩，绸子裏出来的身条漂亮又流畅，衬得人傲骨清风，脱俗超凡，又手中折扇一柄，佳公子似的倜傥风流。
而这回要补拍的是万云钦和窦沉的第一次正面交锋。窦沉是一捕快，世人称之“窦仙人”，他嗜酒如命，喝起酒来皇天老子也不能奈他何，也因此误事被一贬再贬，要不是他为人正派又一身不错的武功，早不知被革了多少次职。结果遇到万云钦却跟着了魔似的，为了抓他酒都宁可不喝了。
不过今天/饰演窦沉的顾寓烁有事没来，这场戏里又没他什么正脸，所以请了替身。
叶宁这会儿还有点恍惚，一手紧握折扇，一手拉着威亚，眼神飘忽不定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程然皱着眉头看了他一会儿，敲敲边上的架子，“叶宁你想什么呢？这戏吧……也不差这一场，要不还是回去休息休息？”
叶宁抬起头，他其实不想让人担心的，但这回情绪是怎么也掩藏不好，只好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没事，开始吧。”
程然伸手按按他肩膀，叹息道：“你啊……”
摄影机角度调试完毕，工作人员准备就绪。叶宁对着程然比了个“OK”的手势，威亚开始上升。
这场戏台词并不难，不过几句，但是动作表情，尤其是神态程导要求很高。本来这段戏已经拍过了，程然看了几遍总觉得不满意才又加了一场重拍。叶宁心有惴惴，这些天一有时间就揣摩神态，动作表情也找程导细细学了，又在镜子前反复练习过，这会儿上了威亚多少还有点紧张。
威亚上升，叶宁在指定位置站定。道具茅草屋是临时搭建的，做得粗糙，也就顶盖规模完全，底部只是四根圆柱支撑，还晃晃悠悠。叶宁站在房顶，边侧檐宽不到十公分，踩着黑色长靴的脚小心翼翼的挪了挪，对着程然点了头。
打板开始，镜头里的叶宁轻甩折扇，满幅山水的折扇悄然扑开，后面露出叶宁线条柔和的脸。叶宁茶褐色的眼瞳往一旁轻转，将手中折扇收起一把插/在腰间，动作行云流水似有风拂。叶宁下巴微抬，唇角勾起，朗声道：“世人皆不知云钦何貌，如今被仙人追上，在下佩服。”
说罢叶宁抱拳，朝着镜头勾出一笑。他面部表情并不特别，而是那一双眼睛，总有种勾魂摄魄的错觉。
一如当年沈世霆第一眼看到他的样子，眼瞳干净清澈的像是浸着一汪海。
沈世霆就站在角落里，看着威亚上的叶宁。这孩子比几年前还要让人眼前一亮，褪去了青涩却有种阶段不明的味道。比稚嫩多些淡然却又比成熟少些世故，干干净净的还是从前的样子，平平静静的又不是从前的叶宁。
叶宁将抱起的拳头收回，眼神中狡黠一闪而过，转过身的刹那，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挺拔的男人。叶宁是怎么想也不会想到沈世霆能出现在这里。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远处那一人猛地在眼前放大，放大，最后几乎要撑破眼眶。
叶宁脚下的动作僵硬的继续，但是心已经踉跄起来，临着翻起的衣袍纵身一跳，一个不稳脚在房梁上一划，叶宁下意识就伸手去抓威亚，然后是“砰”的一声响，叶宁也不知道自己是撞到了什么，总之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第4章 4
浅淡的消毒水味从空气漫进鼻腔，叶宁睁开眼，入眼就是颜色惨白的墙壁。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听见一声熟悉的嚎叫，顺着耳根一路往房顶窜起。
——“宁宁醒了，医生！”
叶宁扭过头，只看见罗可欣卷着头发的慌张背影，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顺着墙跑没了影。
叶宁迷迷糊糊的，脑袋疼，有点恶心，他脑子转的有点慢，先是看了看天花板，而后目光顺次向下又看了看被子，忽然感觉旁边有点什么，扭过头，正对上季司庆一张冷漠的脸。
说冷漠毫不为过，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叶宁一懵，“你回来了？”
季司庆倚在沙发里，墨镜扔在一边，身边一只颜色艳丽的手包，还镶了一圈钻。
沉默，鬼一样的沉默。
半晌后，季司庆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低，“你还好意思问我？”
叶宁是有点不好意思，他能看出来季司庆心情不好八成是和自己躺在医院里有关，可他现在还有点蒙，大脑一片空白。叶宁斟酌了一二，想了又想，可倒底也没想清楚是装明白好还是不耻下问更好。
一时间场面一度有些尴尬，叶宁眼珠子转来转去，转的季司庆心烦意乱。他换了个腿翘着，搭在沙发靠背上的手、指头轻敲，“你俩见着了？”
叶宁脸一皱，“……啊？”
对于此时此刻的表现，叶宁可以对天发誓，他绝对没有半点装傻的意思，他真是那一下给摔蒙了，反应不过来。但是到了季司庆眼里，一切又变了味。叶宁摔着那会儿季司庆已经在机场，接到电话差点把手机给摔了。
他本来就一肚子气，现在叶宁还这副样子，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深吸了口气，敲沙发背的手指头都比之前快了几倍。
季司庆看了看叶宁，低头拿手机给罗可欣打了个电话，告诉她先别回来。
季司庆把手机扔到一边，手指交叉搁在膝盖上，一双眼睛鹰隼一样盯着叶宁。叶宁被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用不着这样吧……”他伸手指了指墙壁，“我也不想进医院。”
季司庆盯着他，咬牙切齿，“沈世霆，我说的是沈世霆。”
*
聂覃躺在床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抠着床单，他眼睛朝着假寐的男人偷瞄，有点诚惶诚恐。
沈世霆翻了个身，聂覃一惊赶忙凑了上去，尖下巴搁着男人的锁骨，一寸一寸的往他胸口移动。沈世霆根本没睡着，眼睛拉出一条缝隙面无表情的看着聂覃，“有什么话就说。”
聂覃“噌”的一下坐直，两条细腿从浴袍里露出来，脚尖戳戳沈世霆的膝盖，一脸谄媚，“你能不能和导演说说呀，让他放过我吧。一场戏非要一遍一遍的过嘛，他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呀……再说了，人家也是想多出些时间陪陪你嘛……”
沈世霆表情冷漠，动也不动，忽然伸手一把掐住聂覃的下巴。聂覃身体僵硬，任由男人捏扁搓圆，巧笑迎合。
沈世霆抿着唇，眼睛漆黑，一眼看不见底。他看着聂覃的脸，大拇指在下颌处描摹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手下一翻，抓着聂覃的肩膀一把给人按在了身下。
沈世霆下手没有轻重，聂覃又不敢出声，只能打碎了牙和血咽。
外面已经是白天，厚重的窗帘遮住日光，弄得房间里昏昏暗暗暧昧不明。
聂覃伸手想要环住沈世霆的脖子，男人忽然开口，“拿开。”吓得聂覃赶紧把手收了回去。
聂覃心里也是怨言颇多，沈世霆这男人极其难伺候，一会儿这样一会儿又要那样，真他妈伴君如伴虎，聂覃抱人家大腿背靠人家挡风遮雨又不敢造次，只能走钢索一样的心惊又胆战。
聂覃尴尬的扯了个笑，恰好眼睛眯起来，看不清眼神。
沈世霆愣了片刻，唇一抿，也不知道想到或想起了什么，“呯”的一下一把给人推到了一边。
*
叶宁坐在病床上，垂着个脑袋生无可恋。旁边季司庆念经一样的絮絮叨叨，边上有罗可欣在，季司庆不好把事情说全，只能擦边球一样的顾左右而言他。倒是叶宁脑子全被沈世霆占据着，其余的什么也想不了。季司庆的话也是一耳朵进一耳朵出，只在必要的时候跟着点点头。
叶宁皱着眉，心里、脑子里将沈世霆的脸孔一遍遍的描摹。他之前绝口不提，并不代表他能够忘记。倒是沈世霆，把他忘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了。
这回过来，八成也是来看聂覃的。叶宁有点嫉妒，沈世霆可是从来没对他这么好过，他低着头苦笑，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边上罗可欣在削苹果，“你少说两句吧，宁宁又不是小孩子了，现在还受了伤了。”
季司庆心中气本就无处发，见状脖子一扭，“我在和叶宁说话你插什么嘴……还有你也是，在他旁边也不知道看着点！”
这可就真是迁怒了，罗可欣一顿，皱起眉，“我也不想宁宁受伤，但那威压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季司庆：“难道这件事你就没有责任么？！”
罗可欣心口的火一下就被点着了，“季司庆，我从来没有要推卸责任，但是你现在明显就是疯狗乱咬人！”
场面一片混乱。
叶宁扭头看他俩一眼，本来头就疼，现在胃都跟着犯恶心。两个人吵架的声音如电流一样从耳边一直往大脑里钻，他扭过头，“你俩别吵了。”
季司庆根本没有听见，争吵声一浪高过一浪。
罗可欣瞪了季司庆一眼，刚要怼回去，眼睛忽然瞟到了什么，“宁宁！”
叶宁在床上蜷成虾米，两手按住头身体不停的发抖。他嘴唇一片青白，声音小的犹如蚊呐，却模糊又清晰，“沈世霆……”
第5章 5
沈世霆……还是沈世霆。
季司庆无言，静静站立在一旁一动也不动。过了半晌，走到病房外，到消防通道口背靠着墙壁发呆。
季司庆偷摸着抽了小半支烟，又拿出手机翻通讯录，手指在屏幕上呆了有一会儿，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
叶宁腿本来就有伤，这下是伤上加伤，虽然还没有卧床不起，但伤筋动骨，还是被勒令放了一周的假。
叶宁得以回家，除了躺在床上日夜研读剧本外，剩下时间基本都在追补漫画，也算是光明正大的宅了起来。
他和圈子里的朋友很少往来，又因为性取向原因多少有些孤僻。而季司庆，因为工作关系在场面上倒是混得开，如鱼得水的，活动自然颇丰。
叶宁无聊，被季司庆拉着参加晚宴。
这种活动在圈子里颇多，今天某品牌慈善晚宴明天哪位明星创办的基金会晚宴……叶宁尤其不会在其中周旋，跟着行程表走，也没问清楚今晚的主办方，就跟着迷迷糊糊去了。
季司庆站在叶宁门前的时候叶宁还在刷漫画，他就这点爱好，无伤大雅，但羞于启齿。他总不好和人聊天一开口就是动漫人物，怕显得掉价。因此叶宁遮遮掩掩，PAD都不敢带到片场，只能偷偷摸摸在家看。
季司庆进门，叶宁穿着睡衣，头发垂在额头，一双眼睛惺忪，还有点迷糊。他瞄一眼季司庆，“怎么是你，可欣姐呢？”
季司庆把衣服放桌面，“罗可欣家里有事，衣服给你送过来了，快换。”
叶宁挠挠脑袋，做最后的挣扎，“我能不去么？”
季司庆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叶宁，看的叶宁心虚的咽了口口水，一把将地上的袋子拎起来，逃似的往更衣室走。
*
夜八点，酒店灯火通明，记者围在入口处，红毯上陆续有嘉宾走过。叶宁从车上下来，一身黑色西装，中规中矩，不出彩但也不会出错。季司庆随后，穿了一身酒红套装，里面是白衬衫，衬得人气色极好。
季司庆娱记出身，后来做了经纪人，早些年曾多次被拍到和叶宁出行的照片，一开始倒没什么，也甚少解释，倒是近几年流行炒CP，也就顺水推舟了。
叶宁单手插袋，回头等着季司庆和记者打完招呼再一起往主会场走，季司庆眯着眼笑不露齿，比叶宁气场还要足。
等了有一会儿，叶宁见季司庆过来，才笑着抬步往前走。季司庆瞟他一眼，伸手拉住叶宁手臂和他咬耳朵，“你就不能多站一会儿，看看记者，笑一笑，哎，就是这个表情，保持住……不是和你说了，公司安排了《娱乐星记》给你拍红毯，高P超清秒发，能不能配合一点。”
季司庆左右逢源，一边说话还不忘和记者挥手。
叶宁好笑，干脆一手搭在季司庆肩膀上，趴他耳边，“我用得着P图嘛？人家都说我是漫画里走出来的。”
“呵呵呵还漫画？晚上好晚上好……”季司庆转头继续凑到叶宁耳边，“你怎么不说是表情包里走出来的。”
叶宁反手捶他，“那是你。”
叶宁心情不错，而场内同步的LED屏幕上正好拍到这边，叶宁对着镜头歪头笑了起来，伸手将季司庆拉到跟前，指了指镜头。季司庆迷糊的转了一圈，看到镜头挑眉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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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聂覃，这人……你认识吧？”男人翘着腿，转头看向聂覃。聂覃规规矩矩的坐在沙发里，眼睛朝沈世霆瞄一眼，再回到杨越涛这，“杨导，这人是叶宁啊，最近很红的小鲜肉。”
杨越涛把头偏去一边，一脸不屑。
杨越涛小半生的精力都用于致力将中国文艺片拍出国际，孤高斐然，自然不太关注近期的这个明星那个明星。抬头看一眼LED大屏，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现在的年轻人，根本不懂得追求内涵，就喜欢这些个徒有其表的小年轻，你看看这拍出来的东西，是人看的么。”手指颤颤的指向大屏幕，“就这个，我看他走红毯心里就不舒服，两个大男人卿卿我我，那叫什么来着，现在小年轻都流行这说法……什么来着……”
聂覃尴尬的笑笑，看看沈世霆，再看向杨越涛，“搞……搞基？”
“哎对对，就是这个，成何体统！”
聂覃双手交叠，乖乖点头谄笑附和。
他央求了很久，沈世霆才终于借着机会安排他和杨越涛见面。聂覃看中杨导手里一角色，他现在接拍的几部戏，虽然IP、流量都很大，但在国际上毕竟拿不出手。而一旦拿下杨导手里的角色，就算不能大火，也将大不同以往。聂覃十分看重这次机会，尽是想尽办法迎合讨好。
沈世霆倚在沙发里，伸手将香烟掐灭。香烟的微弱星火在灯光里显得分外渺小，沈世霆有些走神，杨越涛看向他，“沈先生，您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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