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
“我说……”许高突然泄气,如一滩烂泥般瘫了下去,又猛然挺身大叫,“有个女人来看过我!是我哥的妾室!”
“好。”白雪鹤语调急促,急急逼问,“那么她叫什么名字?”
“佩儿。”许高已不暇思索,开始毫无逻辑的和盘托出,他语无伦次,几乎是想起什么说什么,“她住在京城,可以前我哥从不看她,最近不知怎么着了迷,可能也是信任她,才叫她来看我,我……”
白雪鹤有了想要的答案,便也懒得再听,顺手提起地上笼子,接着拍拍卫岚肩膀,示意他带许高回去。
几名锦衣卫上来,向拖麻袋一样将许高拖走。
许高一走,白雪鹤急忙掀起黑纱,那笼子里却不是形容可怖的老鼠,反倒是只不大的小猫,只是嘴里塞着东西,所以声音奇怪了些。
黑布掀起笼子打开,小猫也不再四处乱抓,白雪鹤帮它取出嘴里的布,小猫抖了两下毛发,缩进了白雪鹤怀里。
“让你瞬间找些老鼠也不可能。”白雪鹤摸摸小猫毛发,笑容狡黠,“许将军要知道他弟弟被只小猫吓破了胆,不知会怎么想。”
“大人真是厉害!”卫岚激动着拍了下手,“不动刀不见血!不费一兵一卒,生生给丫吓到开口!”
“那是。”白雪鹤得意了片刻,在锦衣卫送来的茶水中净了净手,结果块雪白毛巾边擦边道:“签字画押,指纹印子指节印子都要有,再好好给他吃饭喝水,别把人逼疯。”
“嗯嗯。”卫岚狗腿着点头,等着白雪鹤进一步吩咐。
“卫大人。”白雪鹤回头看卫岚,咧嘴笑笑,将毛巾搭在他肩头,“你有没有觉出,他的话哪里不对。”
卫岚怔了怔,苦思冥想了一阵,还是只能摇头。
“大人……”
第55章 元宵节 05
卫岚挠挠后脑,少有的露出茫然眼神,似乎真心不知道如何回答,片刻后他又苦着脸笑,讨好的笑着伸手,准备将那只猫抱过来。
白雪鹤也不理他,只伸手护住猫,不知怎么抓痛了小猫,奶猫咪软软叫了一声,小爪子却毫不留情的拼命挣扎,迅速在白雪鹤手上留下两道抓痕。
白雪鹤吃痛,一时用不上劲,小猫趁机从他怀里挣脱,顺着衣服爬了下去,飞快消失在角落里,临走时还得意的喵了两声。
卫岚迅速攥住他手,迅速将袖管拉上去检查伤口,眼看他要摸索到小臂,白雪鹤飞快甩开他手,笑着摇摇头。
“白大人,可痛的厉害?”卫岚放开了他,毕恭毕敬的退了半步,只当自己一时失态,全然没注意到白雪鹤手臂上的伤口。
卫岚赶忙打了下自己的手,夸张着激动道:“您看我这,一时慌张,大人没事吧。”
白雪鹤适才松了口气,挑眉后复又叹气,“你连人犯的心思都猜不到,以后我不在了你来问案,又怎么能猜准皇上的心思?”
“大人怎么会不在,我这儿还都仰仗大人!”卫岚谄媚笑笑,忽然觉得白雪鹤这话与往日不同,表情跟着暂停了片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白雪鹤笑笑,“我离开京城,离开皇上就会死,对不对。”
“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卫岚改口,拍着胸脯赌咒发誓,“哎呀,属下就是担心……”
“你不用担心。”白雪鹤仰头,明明处于一片漆黑的诏狱,他却仿佛在阳光下般,眼神中露出几分不同以往的温和,他转头看着卫岚,眉眼带笑,眸光深深却无比清澈,“京城就是我家,我哪里都不会去。”
卫岚不懂他是否在自嘲,只好回到方才的话题,“大人,属下愚钝,您方才说许高话里有问题,到底是哪里……?”
“许高刚刚说过,有个女人过来找他,这女人是许大将军的妾室。”白雪鹤笑着向前走,转而停在一处气窗下道:“皇上先前吩咐我去兴山,也是想看看他们准备做什么,没想到差点丢了命。”
“皇上也不是有意的……”卫岚连忙道:“幸好有惊无险,咱们得体谅圣意。”
“圣意即是天恩,我自然不会多言。”白雪鹤面带笑容,踮脚够了够天窗,手勉强扒着窗框,脚下一时踩空,他整个人跟着栽下去。
空中一片尘土扬起,在气窗小小的如柱光亮间胡乱飞舞,惹得两人都不住打喷嚏。
“大人,您这是干嘛?”卫岚哭笑不得,上前将白雪鹤扶起来。
“换你上去。”白雪鹤指指天窗,“卫大人,你能不能攀着天窗伏在墙上。”
“这自然可以!”卫岚不知道眼前人卖什么关子,只当逗他开心,迅速跃起单手扒着床沿,双脚离地,只靠着一只手的力气轻松腾空,“属下也不是白当这个头目,武功还是比那些小子好了不少。”
“那你可以进出吗?”白雪鹤望着卫岚,咧开嘴笑,“从这天窗进出,不发出声响。”
“啊?”卫岚愣愣,接着从窗框上落下来,摸后脑摇摇头,“这怎么可能?”
“所以阮金是怎么死的?是什么样的功夫才能穿过气窗?”白雪鹤突然发问,“许将军手下猛将如云,为什么要派一个女人过来送信,如果不是皇上授意放水,他凭什么觉得锦衣卫都是傻子——难道他大将军府教坊司出身的妾室,都可以在诏狱间来去自如?”
卫岚哑然,沉默片刻突然大悟,“您这么说……”
“别猜了,你猜不出。”白雪鹤微笑,“咱们去见皇上。”
……
皇宫,养心殿。
日薄西山,浮光跃金。
“爱卿怎么会觉得……”傅季瑛抬头,狭长眼微眯,表情也不知是觉得好玩还是不可置信,“凶手会是妖邪……?”
卫岚拉了下白雪鹤袖管,脸上急躁万分,豆大汗珠滑落。
他本以为白雪鹤来见皇上会有明证,却没料到,白大人开口便是“狐妖所为”。
这样莫说皇上,就是他也不相信!
傅季瑛却神色不变,一直坐在桌前剥着蜜橘,十指修长雪白,指尖修剪的十分齐整,饶有趣味的看着白雪鹤踮脚扒在窗框上。
晶莹蜜橘一瓣瓣落在雪白瓷盘里,瓷盘上画着白兰。
“卫大人可以吊在上面。”白雪鹤跳下来,喘着粗气理衣服,“臣一刻钟也坚持不了,可就算卫大人武功高,也没办法钻入钻出。”
“爱卿的意思是,有妖物从气窗里进了牢房,然后杀了阮金?”傅季瑛笑笑,把一盘剥好的蜜橘推过去给他,“很有意思,卫卿,那有没有什么武功,可以从小气窗里钻过去。”
“奴才知道,有功夫可以缩骨,钻这种小气窗倒不难。”卫岚低头,迅速回答,“可是钻过去要很久,出去也同样,阮金不可能发现不了。”
“如果他们认识呢?”傅季瑛继续追问,“那样阮金会以为有人来救他,所以放松警惕,放人进来。”
“回皇上,阮金数日不眠不休,都不曾吐露一字,可见他并不傻,也不急躁冲动。”白雪鹤仰头,望着皇宫雕金错玉的窗梁,“就算天下有可以缩骨的神奇功夫,这人钻的进来,却也不能带着阮金出去。阮金不傻,自然明白他来是为了灭口,因此绝对不会毫无动静,反倒会开口喊人。”
“还有许高。”白雪鹤继续解释,煞有其事,“许将军敢放一个女人去诏狱,肯定知道这女人不会被发现,若不是皇上英明神武的派人放水,兴许咱们还瞒在鼓里,我猜,这女人就是妖邪无疑。”
卫岚杵在一旁,面色铁青,只硬撑着讨好着笑。
“爱卿说的有理。”傅季瑛倒点头,示意他吃蜜橘,“我听闻爱卿在矿里遇到埋伏,那矿难也不是真的地震。我也很难想象,一般人是怎么爬上陡峭高山埋□□。”
白雪鹤笑的欢喜,美滋滋捧着蜜橘退到卫岚身侧,仿佛在向他显摆。
“可是爱卿,咱们该怎么办?”傅季瑛低头,用手帕擦擦手,“难道去找位道士捉妖?”
不知是否故意,白雪鹤怔了怔,突然沉默。
“雪鹤。”傅季瑛歪头,笑容微敛,感觉有些失了耐心,“你不会拿朕来消遣吧。”
白雪鹤知道,傅季瑛目前绝对认为这是他想出的花招,也不相信这世上有妖怪。
遇滟确是狐妖,这世上有妖物存在,他也一清二楚,并且不认为一般道士可以将遇滟逼出来,让许宴承认自己的罪过。
除了苍华……
白雪鹤面带微笑,但继续沉默,遇滟虽值得同情,可他绝不是善人,自不会怜悯差点置自己于死地的狐妖。
但苍华是局外人,对这一点白雪鹤毫不犹豫,一定不能将他扯进去。
“咱们不需要找道士,更不需要证明她是狐妖。”片刻后白雪鹤转转眼珠,快速道:“而且要放出消息,给太后知道。”
傅季瑛来了兴致,“这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让他们自以为是,进而先下手为强,也就是逼许将军造反。”白雪鹤笑笑,接着拱手弯腰,“然后恭喜主子,终于可以除掉心头大患。”
卫岚不语,实是摸不着头脑。
“是荀落答应你了!”傅季瑛适才抬眼,明白这是二人先前谈话的内容,霎时眼落寒光,却又满含惊喜,“他答应的爽快?绝不会临时犯什么英雄意气,一走了之?”
“对。”白雪鹤邀功般得意笑笑,迅速点头回答,“如果许将军作乱,荀将军绝不会视而不见,更不会怀疑是咱们相逼。”
“可你怎么说服他的……?”傅季瑛满意了片刻,突然发问,语气含醋拈酸。
的确没什么事,白雪鹤却躲着他视线笑,故意沉默着不做回答,脚尖一点点向后蹭。
傅季瑛终于没了耐心,皱眉抬手,眼看着巴掌就要敲下去。
白雪鹤这才忍着笑拱手,“还不是仰仗皇上。”
……
第二日深夜时分,京城突然小雪簌簌,打更人在红棕色外墙哈了口气,提着灯笼哆嗦向前。
许宴常年习武,身体精壮,因此只穿着薄衫坐在暖阁。
遇滟坐在他身侧沏茶,极为细心的将茶汤过了几遍,才澄了碗琥珀色的茶出来,里面完全没有一丝杂质。
许宴一口饮尽,忽听得外面有人扣门,于是抬手示意遇滟回避。
遇滟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记,才流连着转过屏风,于内室中抱起绣花架子,架子上一针一线,秀出两只戏水鸳鸯。
遇滟不知道发生何事,只知道白雪鹤死了,看到自己动手的小黑也死了,此刻许宴也再不外出,一心一意与自己相守。
遇滟很知足,氲满水色的眼波痴痴望向远处——只要能和相公在一起,就算只能一辈子顶着别人的皮相,她也觉得够了。
门外有侍卫走进,在许宴面前跪下,许宴抬手,满不在意的一颗颗吃着蜜饯,含糊不清道:“又有什么事?”
“宫里的消息。”侍卫起身,低声细语,“太后送出信,要您去救二老爷……说现在白雪鹤已经查出来不少东西,包括阮金的死,不如给皇上服个软,说不好……”
“阮金真是他弄出来的?还跟我装蒜,自己作孽,我有什么办法?”许宴似乎不知道真不知道阮金与假矿难的存在,气的猛拍了下桌,“他们向来只会赖着我,先前不与我商议,擅自赌咒发誓让白雪鹤去兴山,我还当他有铁证,结果搞出来什么矿难也就罢了,还偏偏让那人活下来,我去服软?皇上哪里会信!”
侍卫有些为难,“可那毕竟是太后……”
“太后还有裕王,我有什么?”许宴抖抖衣领,“不过皇上莫名弄出个宁王来,只怕心里也不信裕王了,这裕王是个什么底细?”
“属下也不清楚。”侍卫回复,“不过是同白大人一起回来的,名叫苍华,这点千真万确,将军,您看是不是……”
侍卫话音未落,内室里忽的传来响动,仿佛是东西乒乓落地。
“怎么了佩儿?”许宴起身,急忙忙向内室奔去,看到遇滟抱着绣花架发呆,指尖沁出豆大血滴。
“我早叫你别绣了,你……”许宴夺过绣花架子,眼神突然有些发直。
许宴不懂刺绣,更看不出针脚有何区别,却依稀觉得眼前场景很是相似,昔年他还不是军中名将,那沙漠中偶然遇见的狐妖便是如此坐在身侧为他缝补,让绣花针不小心扎了手指。
“你给我绣个鸳鸯,成双成对……”
“鸳鸯不就是鸭子?”傻狐妖遇滟回头,两只手环住她的相公,“可以烤来吃。”
大漠狂沙喑鸣,那夜春风一度,让许宴尝到了人间之外的奇妙滋味,食髓知味,难以忘怀,也知道了世上原来真的还有妖怪存在。
于是许宴顾不得许多,与在塞外开裁缝店的狐妖像夫妻般住在一处,直到他在宫里做妃子的姐姐派人过来,说为他安排了亲事,对方是平南郡主,娶她为妻,日后非富即贵。
“你缝好嫁衣,我要给将军送去,待将军成亲礼成,我就带你回中原。”年轻的许宴说着,自小盒中取出一枚金扣逗她开心,“这是将军夫人的衣扣,你看漂亮吧。”
许宴恍惚时,遇滟已握着绣架回神,恰好望到相公那一瞬间的失色,心中登时如同刀绞。
她刚刚于慌乱中扎到自己,正是因为听到了许宴与下属对话,方知道原来白雪鹤还活着,还有苍华,那个早就失去踪迹的龙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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